毒手佛心 作者:陈青云
第十九章 武士之风(2)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一声尖锐的口哨响了起来。接着,每一个角落响起了低声
和应。看来,整座“鬼屋”,都已布满了“五方教”的徒众。

  徐文暗忖:这实在太巧了。如果“妙手先生’没有赶回,自己没有恰好到达,
“鬼屋”之秘被“五方教”发现,那么今夜之局,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暗角里,隐隐可见幢幢人影,不时浮动。

  这亮起灯光的房间,被层层包围住了。

  四条人影,欺身房门之前,各执长剑,互打一个招呼后,冲入房中……

  “哇!哇!”

  惨号划破死寂而诡橘的空气,四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倒射而出,落地有声,不动
了。

  “嗖!嗖!”连声,十数条人影同时涌现小院之中。当先的,是一个锦衣银髯
老者。看来,他便是所谓的统领了。

  银髯老者沉声向房门发话道:“蒋尉民,出来答话!”

  没有反应。银髯老者前身后剑手中最魁梧的两名一挥手,道:“冲!”

  两名剑手各个暴喝一声,长剑横斜,护住头面,向房门射入。进去之后,却没
了声息。在银髯老者命令之下,又有六名剑手冲入房中。可煞作怪,进去的,如石
沉大海,连半丝声息都没有。

  外面的有些头皮发麻。

  银髯老者一看情况不妙,栗声大喝道:“蒋尉民,你当真龟缩不出么?”

  房内有了回应;“阁下报个名!”

  “‘五方教’总坛武士统领尹超!”

  “意欲何为?”

  “奉教主之命,请朋友到敝教一行。”

  “是如此请法么?”

  “朋友爽快些,出来吧!”

  “如果区区不愿出见呢?”

  “‘鬼屋’将被夷为平地!”

  “阁下能办得到么?”

  “无妨等着瞧!”

  “今夜一共劳驾多少朋友?”

  “不多,武士百名!”

  “少了!”

  “什么意思?”

  “区区既开杀戒,百名之数嫌少了!”

  银髯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蒋尉民,少逞口舌之利,你如再不现身,本统领
要下令火攻了?”

  “姓尹的,你认定区区是蒋尉民么?”

  银髯老者一窒,道:“别仗易容之术蒙人,决无差错!”

  “如此你认认区区的手法……”

  话声中,只见原先冲入房中的八名武士,鱼贯而出,到了院中,突地一个接一
个地栽了下去,死了。

  这情景,使所有在院中的“五方教”人等亡魂大冒。

  银髯老者略一检视,突地骇呼道:“‘摧心剧毒’!”

  房内传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道:“尹超,你居然也会辨认这奇毒!”

  “你……到底是谁?”

  “何不进来一叙?”

  银髯老者愣了片刻,栗声道:“别弄玄虚,老夫忍耐力有限!”

  “你不能忍耐又待如何?”

  “把你一家举行火葬!”

  “你试试看?”

  “准备!”

  人影闪晃中,齐齐退后三丈,每人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银髯老者撮口一声厉哨,四周立起应和。

  “做个样子给他看!”

  一名武士脱手把黑球掷向一丛花树,“轰”的一声,翠绿的花树熊熊而燃,照
得全院一片通明。

  原来这黑球是火种,如果对方将黑球齐掷,这座“鬼屋”势必变成灰烬。

  “手段够辣!”

  喝话声中,一条人影闪现门中。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地狱书生!’”

  银髯老者老脸全变了色,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原来是你!”

  徐文冷冷地道:“尹超,今夜你得留下!”

  身形似电,扑向银髯老者。

  银髯老者心知无法与“地狱书生”抗衡,早存戒心,当徐文一扑之际,他已极
快地隐入黑暗之中。徐文一着扑空,恨得牙痒痒的,那批手下剑上却遭了殃,出手
之间,已有三人栽了下去。

  也就在这混乱当口,“轰!轰!”连声,火势熊熊而起,一间小院,登时陷入
火海之中。

  徐文气得七奔冒烟,身形似魅,来往穿梭,见人便杀。

  这批武士,较之使者级的要差一筹,连逃命的余地都没有。

  惨号!

  暴喝!

  加上房舍燃烧的哗剥声,交织成了一首恐怖的乐章。

  在徐文搜杀之下,多数的已是见机而遁,那逃不及时悉数丧命。

  “大哥!”

  徐文赤红的双目一扫,小宝已到了身边,当下焦灼万状地道:“宝兄弟,令尊
他们……”

  “不妨事,他们藏身之处烧上三年也烧不到。”

  “总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这是城里呀?”

  “至多烧掉这小院,三面是空地,还有风火墙阻隔倒是后面有间阁楼与这院只
一条小巷之隔,必须切断才行。”

  “在哪里?”

  “请随小弟来。”

  转到房后,赤红的火舌已伸向丈许之隔的阁楼。

  徐文大叫一声:“当心!”举掌便朝廊柱劈去。这些房舍年久失修,早已蛀得
摇摇欲坠,怎经得起徐文的如山掌力,三掌过处,哗啦啦坍了下来。

  火路算是被阻截了。

  宝儿倒是十分镇静,毫无惊慌之容,一拉徐文的衣袖道:“大哥,见我爹去!”

  “现场呢?”

  “由它烧吧。”

  “便宜了那批魔爪子……”

  “来吧。”

  宝儿带着徐文,七转八拐,最后钻入一座假山之中,开了秘门,进入地室。地
室内别有一番天地,布置得美奂美仑。

  徐文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秘室,该是地下,这儿只是一层掩护而已。

  去没多远,蒋尉民已迎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蒋明珠。

  蒋尉民仍是那长髯齐胸的装扮,哈哈一阵洪笑道:“贤侄,我算你该来了!”

  徐文赧然遭:“世叔,可惜小侄无能,让为首的走脱了!”

  “管他!”

  蒋明珠略显憔悴,只是秀眸清澈如水,粉腮上挂着一抹娇羞,福了一福,道:
“世兄,久违了!”

  徐文面上一热,还了一礼,道:“世妹好!”

  蒋尉民一摆手,道:“里间再谈吧。”

  甬道极宽,可容三人并肩而行,蒋尉民牵着宝儿在前与徐文一路,蒋明珠落后
数步跟随,顾盼间,来到一问堂皇的大厅之内。

  徐文一眼瞥见坐在椅上的大母“空谷兰苏媛”,心里登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双方之间的关系,的确十分尴尬。她是大母,但也是父亲的仇人。

  礼不可失,他上前一礼,道:“大母好……”

  “空谷兰苏媛”冰声道;“上次我说过称我前辈就好。”

  徐文一窒,改口道。“见过苏前辈!”

  “请坐!”

  “请坐!”

  一室坐定后,空气变为冷寂,由于苏媛的关系,谁都觉得难以开口。

  蒋尉民干咳一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道:“贤侄此来有所遇否?”

  “曾与‘五万教主’相碰于淆山,但被他兔脱了。”

  “哦!”

  “小侄已得悉家父下落。”

  “空谷兰苏媛”粉腮倏变。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令尊在何处?”

  “与家母同被劫持在‘五万教’中。”

  “是‘五方教主’透露的么?”

  “是的。”

  “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对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要小侄以‘卫道会主’上官宏夫妻的人头,交换人质!”

  “哦!……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五方教主’居心叵测!”

  “你准备履合条件么?”

  “不一定!”

  “目前唯一的要事,是先查明‘五方教主’的来历……”

  “这恐怕很难。”

  “我已布了一着棋,不久便可见分晓。”

  蒋尉民再次提到了这一着棋,是一着什么棋呢?徐文很想问个明白,但见对方
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只好憋住不开口。

  “空谷兰苏媛”幽幽地道:“义兄,徐英风既然在世,你不阻我向他讨债吧?”

  这“义兄”之称,徐文是第一次听到,她显然是有意完全否定徐英风与蒋尉民
之间的关系,徐文听来既尴尬又刺耳。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沉吟不语。

  徐文心中早已了然,在“鬼湖”与蒋尉民的一席谈话中,蒋对父亲的为人,似
乎很不齿,而且有悔于当初结交之意,自己此刻的处境,的确十分尴尬。

  突地,他想起了“横天一剑”魏汉文,对方既然不死,且曾血洗了“七星堡”,
而大母怨毒已深,但她终与自己父亲有过夫妻之义,将来血腥相见,会是什么了局?

  心念之间,目注蒋尉民道:“世叔,小侄已找到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空谷兰苏媛”眸子突然放光。

  蒋尉民惊声道:“谁?”

  徐文一字一顿地道:“‘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话,像巨雷震撼了在座的人:“空谷兰苏媛”一跃而起,瞪目张口,娇躯在
发颤;蒋明珠吃惊地望望徐文,又望望苏媛;蒋尉民也离座而起,栗声道:“你说
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他并没有死……”

  “他……仍在世间?”

  “就是新近归附‘卫道会’的那老秀才!”

  “啊!太出人意外了!”

  “空谷兰苏媛”语不成声地道:“你……把他怎样了?”

  徐文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现在‘卫道会’中。”

  “是真的?”

  “这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怎知他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他本人自己承认的。”

  “空谷兰苏媛”泪水盈眶,似乎这太过于意外的喜讯使她激动得不胜负荷。她
倒回椅中,喘息有声。有顷,忽又站了起来,颤声向蒋尉民道:“这些年来,多承
义兄收留,大思不言谢,今世不能报答,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蒋尉民惊声道:“义妹,你说这话……”

  “小妹就此告辞!”

  “你要去哪里?”

  “找魏汉文!”

  “义妹,冷静些,凡事从长计议……”

  “小妹方寸已乱,一刻也不能留了!”

  小宝上前牵住她的衣角,悲声道:“您不要小宝了?

  “空谷兰苏媛”泪流满面地道:“宝儿,我们再见了你大了,有姐姐和父亲会
陪伴你!”

  “你不能不走吗?”

  “是的,我必须走!”

  蒋明珠也凄然下泪,道:“义母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

  “明珠,我该走了……”

  徐文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说。

  蒋尉民黯然道:“义妹,多年相处,有若一家人,小宝是你一手抚养大的,我
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不过,有句话我想说……”

  “义兄有何指教,但清明言。”

  “冤家直解不宜结,当义妹与汉文兄重圆之后,可否放弃……”

  “义兄,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接着道:“义妹,往者已矣……”

  “空谷兰苏媛”凄厉地一笑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能谈得上与汉文破
镜重圆……他既然活着,我不能不去与他谋上一面,此后……唉!义兄,明珠,小
宝,我走了!”

  声落,甩开了小宝牵衣的手,电奔而去。

  小宝在抽泣!

  明珠在垂泪!

  蒋尉民顿足长叹!

  徐文面色铁青,瞪目无语。

  场面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氛中。

  蒋尉民突地一拉宝儿的手,道:“‘五方教’爪牙可能尚未撤离,走,送你义
母一程!”

  父子俩疾步离去。蒋尉民临去深深地望了徐文一眼

  室中,剩下了徐文与蒋明珠相对。

  蒋尉民临去的那一眼,是一种暗示。徐文心中雪亮所谓送“空谷兰苏媛”一程,
只是藉口,目的是给徐文与蒋明珠单独晤谈的机会,因为在“鬼湖”时,徐文曾答
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关于终身之事。

  他有些惶然无主,如何启齿呢?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问题势必谈清楚不可。

  徐文硬起头皮道:“世妹,愚兄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

  说了一半,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蒋明珠没有抬头,羞怯怯地道:“世死有话坦讲无妨!”

  “承贤妹错爱,愚兄衷心铭感,但以一身恩仇牵缠将来的遭遇如何,未可逆料,
是以希望世妹能谅解,别谋幸福的归宿……”

  蒋明珠募一抬头,满目幽怨羞愤之色,冷笑了一声道:“徐文,我没有说过非
嫁给你不可!”

  徐文一窒,面红筋涨,说不出话来。

  场面尴尬而冷僵。

  蒋明珠拂袖而起,眸中泪光莹然,姗姗向房外行去

  徐文想叫住她,但嘴唇僵硬不听使唤,张口无声。他知道她芳心的感受,然而
他无法向现实妥协。“天台魔姬”情深似海,义重如山,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她。

  事无两全之道,他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贤侄,谈得如何?”

  蒋尉民跨步入室,但却不见小宝随行,看来被支开了。

  徐文苦苦一笑道:“世妹不谅解!”

  蒋尉民眉头一蹙,道:“她表面温驯,但个性很强,我这做父亲的无法说服她
。然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希望贤侄能再加考虑!”

  徐文无可奈何地道:“小侄会好好考虑!”

  蒋明珠再度出现,粉腮冷得如罩寒霜,幽幽地道:“爹,何必强人所难……”

  蒋尉民温和地道:“明珠,别太任性!”

  “爹,女儿并非低三下四之辈,他要黄师兄送回翠玉耳坠,便已表明了态度……”

  “立身武林,本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难处。”

  “女儿不想再提此事!”

  徐文讪讪地道:“世妹,愚兄负疚良深……”

  “不必,世兄忒谦了。”

  蒋尉民一摆手道:“到此为止,别说了,用饭吧!”

  徐文处在这尴尬的局面下,本待辞去,但又觉不妥,这样将表示不够气度,同
时双方的关系不能也不会断绝,如果拂袖一走,以后见面将更难堪,而且对方父女
对自己的情义岂能抹煞。

  当下点了头,随着离房。

  这地下室重门叠户,布置得十分考究,充分显示蒋尉民的匠心经营。

  到了别室,酒菜早已齐备,虽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

  席间的空气十分沉闷,彼此都很少说话,连小宝也缄口了,倒是蒋尉民东一搭
西一搭地说些江湖轶闻,企图缓和这不调和的气氛。

  徐文无心去听那些,脑海一直盘旋着如何应付这辣手的问题?

  突地——

  一条人影闪现席前,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美少年。

  徐文栗喝一声:“五方使者!”

  陡地离席而起。

  锦衣少年向蒋尉民恭施一礼,道:“见过师父!”

  徐文一听对方声音,不由大感赧然,来的是“闪电客”黄明。他实在弄不清楚
黄明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一对难师难徒,作风完全一样,化身无数。

  黄明先向蒋明珠与小宝问了好,才转向徐文道:“贤弟,‘鬼湖’之行辛苦了!”

  徐文一侧身道:“没什么。大哥,坐下喝一杯,慢慢再谈。”

  “对不起,我没时间。”

  蒋尉民沉重地道:“情况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不过……”

  “怎么样?”

  “有一点十分可疑!”

  “对方易容之术。似与本门同源……”

  “这不足为奇,天下三大派易容之术,大同小异,主要是揭穿对方面目,或探
出对方出身来历。”

  “实在很棘手,对方老奸巨滑,弟子以使者身分,尚无法在总坛内畅行。”

  “棘手也得办。”

  “是的。”

  徐文听出端倪来了,黄明在自己赴“鬼湖”之前,所谓要办的急事,原来是到
“五方教”中卧底。蒋尉民所谓的一着棋,大概也就是指此而言了。

  当下插口道:“大哥现在是‘五方使者’?”

  “不错!”

  “身分不低,大哥真有能耐……”

  黄明以手指面道:“完全凭这副面孔。”

  徐文讶然道:“此话怎讲?”

  “‘五方教’遴选使者的条件第一是人才好,第二是年纪轻,第三才是武功。”

  “哦!不过,哪里去找这么多年青高手?”

  “只要根基好,由教主亲授武功,一月速成。”

  “大哥至今尚不知教主的真面目?”

  “不知道。我想恐怕没有几人知道,连高地位的人在内。”

  “何故如此神秘?”

  “这便是正与邪的分野。正派人士,讲的是光明磊落;邪门人物,只求目的,
不择手段,处处讲诡秘、奸诈。”

  “小弟提供大哥一点线索!”

  “‘五方教主’便是曾对小弟下过手,以诡计夺‘佛心’的‘过路人’!”

  “好!”

  蒋尉民接言道:“小子,别多呆败露马脚,有什么事赶快说完上路吧。”

  黄明目注徐文道:“是关于贤弟的!”

  徐文一震,道:“关于小弟?”

  黄明期期艾艾地道:“是的……”

  “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递过一个纸包。徐文惊疑地接了过来,打了开来,俊面登时大变,双手
开始发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纸里包着的,是一绺乌溜溜的青丝。

  “大哥……这……怎么回事?”

  黄明以黯然的声调道:“是‘天台魔姬’送给贤弟的!”

  徐文身形晃了两晃,栗声道:“她……送给我?”

  “是的!”

  “大哥见到她了?”

  “嗯!”

  “她……好吗?”

  黄明目光一垂,凄然道:“贤弟,她……死了!”

  徐文恍若被焦雷轰顶,“砰”地一声坐回椅上,面上的肌肉起了急遽的抽搐,
双目如铃,眼珠似要脱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死了!”

  蒋尉民、蒋明珠、宝儿,无不面上失色。

  黄明上前,用手抚着徐文的肩头,声音中充满同情地道:‘资弟,人死不能复
生,你该节哀顺变!”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一把捉住黄明的手腕,厉声道:“她是如何死的?”

  由于过分激动,用力过猛,黄明痛得做牙咧嘴,苦着脸道:“她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为‘五方教主’玷污!”

  徐文狂吼一声;“该杀!”

  目眦尽裂,血水,泪水,顺脸颊而下,那份惨厉悲愤之情,令人不敢直视。

  黄明手腕被捏,“哎哟”出声,徐文似有所觉,赶忙松了手。

  蒋明珠螓首直垂到胸前,宝儿小口合不拢来,稚气的脸上,也涂上了激愤之色。

  蒋尉民长叹了一声道:“贤侄,冷静些!”

  徐文颤抖的手,捧着那绺发丝,泪流如泉。

  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过
度的悲愤,使他的脑海呈现麻木的空白。

  情未酬!

  恩未报!

  她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屈辱之中,她能瞑目吗?

  一绺青丝,代表了万千情意。她死了,留在爱人心里的,只有这一点。她唯一
期望的,是与他结发,而他也自誓不辜负她,然而,一切都幻灭了。她怀着多深的
恨、多大的痛苦而结束了如花似锦的生命!

  空气,死寂的悲惨。

  这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久久,徐文木然抬头嘶声向黄明道:“大哥,经过的详情如何?”

  黄明以低沉的声音应道:“数天前,恰值教主外出我第一次被派中院警戒,设
法弄醉了同伴,摸入内院,听见一个女子悲切的哭声,一看,竟然是她……”

  “以后呢?”

  “我表明了身分。于是她剪下了青丝,交给我,说‘寄语郎君,今生不成连理,
但求来生结为并蒂……’”

  “她还说什么?”

  “‘请你珍重。这绺青丝,算是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并且说,她的心虽死不
变,那一份情,将伴她进入坟墓。然后,她……自断心脉而亡!”

  徐文眼角又渗出了泪,疯狂地吼道:“你没有阻止她自杀?”

  “她说,龌龊之身,不足残存。她之所以偷生,就是等待机会讯息。她望你为
她师徒报仇!”

  “我说你为何不阻止她?”

  “来不及了!”

  “你自私!”

  黄明噔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是这样的人么?”

  徐文一句话出口,觉得木妥,这对黄明与蒋尉民父女,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
但要收回,已来不及了。

  但,这一丝侮意,随即又被无边的悲愤所掩去,凄厉地道:“你明知她会走这
条路,为什么来不及?”

  黄明发急道;“贤弟,要愚兄剖心相示么?”

  “用不着!”

  “贤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怪你……”

  徐文咬了咬牙,道;“她的遗体呢?”

  “埋葬了。”

  “葬在何处?”

  “总坛之后的林中。”

  “总坛在何处?”

  “嵩山后峰第三道洞口,有三株虬松品字排列,入涧,通过一个山洞,便到了
。”

  蒋尉民黯然道:“贤侄,我心里也很难过,没有什么好说,只希望你冷静。
‘天台魔姬’很不幸,但武林中比她遭遇更惨的所在多是。”

  徐文木然地点了点头,仍注视着黄明道:“大哥,可有家父母的消息?”

  黄明瞠目道:“令尊也在该教之中?”

  “是的,‘五方教主’亲口透露。”

  “我回去后,尽力探查就是。”

  蒋尉民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别误了大事!”

  “是的。”

  黄明先向他师父行了礼,然后诚挚地向徐文道:“贤弟,你责备得是,我该早
防她这—步的,但没有防到,这一点,愚兄将负疚终生。不过,请贤弟谅解,愚兄
决非有意坐视这悲剧发生!”

  “大哥言重了!”

  “我走了,你珍重,愚兄将以行动来赎罪……”

  “大哥这一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再见了!”

  话声中,转身疾掠而去。

  蒋明珠到此才开了口,以异样的音调道:“世兄对‘天台魔姬’用情很深?”

  徐文瞟了她一眼,泫然欲泣地道:“我受之于她的太多,而我却丝毫也没有报
答过她……”

  “她很爱你?”

  “是的。无言的爱,完全奉献的爱,牺牲自我的爱。而我起先对她不屑,以后,
我发觉了她的不平凡,可是……唉!一切都完了,迟了!她不该死的,她……为什
么要这样?即使她被恶魔玷污了,她的灵魂仍是圣洁的,我岂会计较这些……”

  “她能得到你如此的爱,虽死也当瞑目了!”

  “世妹,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的心,我没有向她表示过,她只是片面
地爱我。我们最后一次分手并不愉快,谁知……一别永诀……”

  徐文用手绞扭自己的头发,希望藉肉体的痛苦,减轻些心灵的负荷。

  蒋明珠芳心有些酸楚,她又何尝不是痴心地爱他!

  “世妹,没有她我不会活到今天!”

  “为什么?”

  “第一次,我被‘五方教主’冒充家父形象下毒手,她用她的血救了我……””

  “血?”

  “是的。她曾服食过‘石龙血浆’,血中含有护生圣品,因此之故,我无数次
死而复生……”

  “啊!”

  “啊!”

  蒋尉民父母惊呼出声,这的确是武林中前所未闻的珍闻。蒋尉民见多识广,
“石龙血浆”为何物,他当然知道,不禁连连点头,充满谅解与同情地道:“贤侄,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了!”

  蒋明珠也深受感动,但女孩面薄,同时也喜欢矜持所以没有作声,但那心意,
已从面上的表情流露了出来

  徐文激愤的非止一端,父母被质,爱人受辱而死,罪魁祸首,却是本门叛徒,
这使他有口难言。

  “世叔,小侄想立即告辞……”

  “你到何处去?”

  “‘五方教’总坛!”

  “何不谋而后动?”

  “小侄分秒难耐!”

  “‘五方教’高手如云,贤侄只身闯虎穴……”

  “小侄自会小心在意。”

  “好吧!我与你一道……”

  “不!”

  徐文断然地一摇头。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跄踉奔入,“砰”地一声,栽倒地上,血从地面漫了开来。小宝尖叫
一声,蒋尉民父女与徐文无不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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