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地当豫鄂之处,主脉之北,数日来,各色武林人物,络绎载途,有如
山阴道上,人潮之中,有一个独臂书生,伴随着一个娇媚绝伦的妇子,他俩,正是
前来参与“卫道会”立舵大典的徐文与“天台魔姬”。
有许多认识他两人的,都对他俩侧目而视,大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意味。
“天台魔姬”是只要有徐文在侧,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而徐文却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山口,设有迎宾阁,是临时搭盖的彩棚。来宾先在棚中接受茶点招待、然后登
山。登山通道,恰在迎宾阁出口,阁门之处,一名黑衣老者率八名弟子,专司迎宾。
徐文与“天台魔姬”憩息了片刻,相偕起身,向阁门走去……
黑衣老者双手一拱,自报名号道:“敝人‘卫道会’黑旗堂掌堂吴一峰,职司
迎宾,两位请出示柬帖!”
“天台魔姬”媚笑一声道:“如果没有请柬呢?”
“恕不接待!”
“请柬散发的对象是哪些?”
“各门派帮会与武林中知名之士!”
“何者方算是知名之士?”
“这……恕本人不便作答,本人职司迎宾。”
“以‘地狱书生’之名,可有资格与会?”
黑旗堂主吴一峰面色一变,目光不期然地注向徐文,半晌没有答腔。显然,他
早知两人来历,只是格于职司,他无法作主。
就在此刻——
一名黑衣人,由山口内飞奔而至,向吴一峰施了一礼,道:“禀堂主,弟子奉
命传言!”
“哦!”
吴一峰退到一侧,黑衣人向他低语了数声,然后掉头回山。吴一峰疾步上前,
向徐文抱拳道:“柬帖疏漏,敝会主深致歉意,少侠请!”
徐文大感意外,目光膘向了“天台魔姬”。“天台魔姬”把自己的一份请帖送
了过去,然后一扬眉,道:“兄弟,登山吧!”
徐文颔了颔首,与“天台魔姬”并肩而行,心中的疑云却扫不开,“卫道会主”
竟然派人传今邀请自己与会,还致歉意,的确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会主是何许人
物呢?“地狱书生”四个字在江湖中被视为魔鬼化身,该会以“卫道”为名,似乎
没有结纳自己的必要,难道其中别有蹊跷?
“天台魔姬”盈盈一笑道:“如何!我保证你能与会,兄弟,你的名头真响亮
哩!”
徐文“唔”了一声,道:“可惜不容于正道!”
“什么正道邪道,武林中多的是沽名钓誉之徒,口是心非之辈,表面上道貌岸
然,其心其行可诛而有余。兄弟,何必妄自菲薄?”
“大姐说的也许对。”
蜿蜒的马道,绕过一座不太高的山峰,眼前现出交椅似的地形,双峰环峙,背
靠峻岭,当中是一片平阳,远远可见红墙绿瓦,屋如鱼鳞。
一拨一拨的观礼宾客,匆匆而过。
徐文与“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安步当车,直似游山玩水,其实,徐文的心弦,
早已绷得紧紧的,他在想,如果发现上官宏、“丧天翁”、锦袍蒙面人等在座,自
己该采取什么措施?若凭力敌,恐怕大志未酬身先死;凭智取,而不使任何一个仇
人漏网,是件很辣手的事。
他最担心的,是恐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坏了大事。
转过山环,距离那片新建的房舍更近了,隐约可见不停流动的人潮。
眼前,是一片苦竹林,疏落有致,饱含大自然风韵。
突地——
徐文的脚步被钉住了,双目神采奕奕,射向竹林的右下方。
一条纤巧的红衣人影,俏生生地站在一块突石上,似在闲眺山景,山风拂动着
火般的衣袂,隐隐约约展露了那雪白的肌肤。
徐文浑然忘我,一颗心早已飞到红衣人影身畔。
“兄弟,怎么了?”
“天台魔姬”业已发现了这使她刺心的一幕,但仍轻声地问。
徐文忘其所以地道:“是她,红衣少女,今天我非问出她的来历不可!”
“天台魔姬”的脸色变了,恨怨交集。但徐文没有看到,他移步向红衣少女立
身之处走去,他忘了功力不可测的“桥中人”,也忘了红衣少女前此对他的态度。
“天台魔姬”感到一阵心碎,她发觉,他对她仍然毫无爱意,他的心,仍系在
红衣少女身上。她恨恨地一跺脚,幽幽自语道:“我何必作茧自缚?”
徐文根本忘了“天台魔姬”的存在,自顾自地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红衣少女身后,目光扫处,不由呆了。
紧靠突石边缘的竹叶之后,还有一个人,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徐文并不陌生,正是“聚宝会”少会主。一股莫明的妒意,从心内升
起。“聚宝会”在江湖中可说是一个下三流的组织,不择手段地巧取豪夺,不久前
绑架开封首富之女蒋明珠,便是一例。
红衣少女仙露明珠,与这类人物交往,的确是一种敷衍。
白衣少年一转头,发现了徐文,登时面色大变,惊呼一声道:“‘地狱书生’!”
红衣少女闻声回头,正好与徐文照面。
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完美的,这句话的确不错。徐文的目光乍与红衣少女接触,
他像触电似的一震,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这么一个美人。
红衣少女粉腮一沉,道:“阁下幸会!”
徐文只有一臂,所以他的礼数只有含首与躬身一途,当下一含首道:“的确是
幸会!”
白衣少年快步走到红衣少女身侧,惊愕地道:“薇妹,你们是素识?”这一声
薇妹,显示出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平凡.徐文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红衣少女温柔地对白衣少年一笑道:“小妹曾受过他的恩惠!”
“是薇妹的恩人?”
“可以这么说。”
“可是他……”说着,向徐文瞟了一眼。
“怎么样?”
“却是小兄我的仇人!”
“仇人?什么样的仇?”
“擅闯敝会,杀人劫人。”
“啊!”
徐文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本已抑制了的乖戾煞气,又在眉目之间涌现,
盯视着白衣少年冷哼了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白衣少年似乎对徐文有所惧惮,没有开口。
红衣少女语带怒意地道:“‘地狱书生’,不要开口伤人!”
徐文眼中冒出了火花,但强忍住道:“在下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方紫薇。”
“方姑娘何以与这类人交往?”
“阁下的这类人是什么意思?”
“江湖宵小,卑鄙龌龊。”
白衣少年面上可就挂不住了,反唇相讥道:“‘地狱书生’,阁下的雅号及为
人,在江湖中也未见高明?”
徐文带煞的目光向他一绕,不屑地道:“你还不配说这种话!”
红衣少女愠声道:“我曾受过阁下援手之恩,将来必有以报……”
“在下从不曾有过望报之心!”
“那是另一回事,阁下是赴会来的?”
“不错!”
“何不移驾会场?”
徐文为之气结,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一咬牙,沉着脸
道:“方姑娘,在下敬谨忠告,慎防狼子野心,免贻依戚!”
说完,转身就待离开—一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这等人参与卫道立舵大典,对大会是何种玷辱。”
这句极尽侮蔑的话,任何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生性狂傲的徐文,虽然他自誓改
情易性,从事复仇,但“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尚且拔剑而起。
他陡地回身,怒视着白衣少年道:“你想死?”
白衣少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
红衣少女方紫蔽却接上了口:“阁下来者是客,请自我尊重!这里不是杀人的
所在!”
这句话,分明以主人自居,徐文心中一动,莫非她也是“卫道会”一分子?抑
或是与会主有关系的人?那么上次清源寺中与她一道的“轿中人”,也是“卫道会”
中人了?看起来,“卫道会”的确来头不小。
徐文也不计较对方话中带刺,脱口道:“那姑娘是此地主人了?”
“半个!”
“半个?”
“嗯”
白皮少年满面阿谀之色地向红衣少女道:“薇妹,那边景色不俗,我们换个地
方如何?”
红衣少女螓首微点,含情脉脉地膘了白衣少年一眼,然后向怒火中烧的徐文道
:“阁下请便!”
说完,与白衣少年相偕并肩而去。
依徐文以前的性格,白衣少年难逃一死,然而他的确是改变了,也可以说是深
沉了,他想到在此地杀人确非所宜,会影响自己复仇的计划。
他望着一红一白渐去渐远的身影,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涩的滋味……
“兄弟!”是“天台魔姬”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
徐文回身付之一笑。
这一笑是苦涩的,是自我解嘲的笑。然而“天台魔姬”却不分析这笑的含意,
显得十分温驯地道:“大典的时辰快到了!”
这真是很微妙的双重关系,徐文属意万紫薇,而方紫薇对他非但无好感,几乎
近于厌恶,他却甘心忍受“天台魔姬”钟情于他,而他对她根本无动于衷,她也一
样地锲而不舍。
结果将演变成什么局面呢?
徐文慢慢地冷静了,他发觉自己方才的冲动十分天谓,大仇在身,双亲下落不
明,还斤斤计较于儿女之私这不是智者所为。
一念贯通,他释然了,平静地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你认为我的行为很
愚昧,是吗?”
“天台魔姬”妩媚地一笑,道:“不,男女爱悦,是人的天性,不过,那是勉
强不来的!”
她是话中有话,徐文当然听得出来,他不愿再深谈下去,怕引起尴尬的场面,
因为他不爱她,他厌恶她那放荡的态度,当下话锋一转,道:“大姐,记得清源寺
中,你曾以一块玉块取信于‘轿中人’,那玉珏是什么来历,小弟可得与闻否?”
“是我师门信物。”
“令师必是非凡人物?”
“过誉了。”
她似乎不愿谈这话题,徐文自不便穷诘下去。
“我们走吧。”
“走。”
广厦之前,是一个数亩大的方场,靠北面,筑了一座宽五丈,高三丈六尺的坛
台,香烟缭绕,巨烛高烧,各种供品,堆成了一座小山。
坛上,两名衣冠整齐的中年人,分立供案两侧,看来是赞礼的礼生;两侧,八
张太师椅,分别坐了七位老人,靠左的首位却虚着。
另有执事弟子十六名,分立两侧坛边。
坛下,黑压压一片人头,但却肃静无哗。
徐文与“天台魔姬”分别在男女座中,找了一个位置。徐文的目光,首先飘向
坛台七位老人之中,“无情叟”与“丧天翁”居然在座,他的心一阵激荡。他想发
现他曾之解毒的上官宏,但却不见踪影。
莫非“七星堡”血案与“卫道会”有关?
他脑海里闪现了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如果事实真的如此,要
谈报仇,可真是相当的困难。
台上端然正坐的七个老人,恐怕任何一个都非自己所能敌,能与“丧天翁”与
“无情叟”并排起坐,不问可知必是非常人物。
那左边首位空着,不知留给谁?
蓦地——
一顶彩桥,直上坛台,七老者全部起立相迎。
台下起了一阵骚动。
徐文心弦立时绷紧,暗忖,今天大概可以一睹“轿中人”的庐山真面目了,焉
知大失所望,彩轿放落在左首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轿中人”却没有现身。
与会的对这顶神秘的彩轿,显然都不明来历,嗡嗡之声响成了一片。
由于彩轿的出现,使本来十分严肃的气氛,涂上一层诡秘的色彩。
“当!当!当!”
三声金鸣过后,浮动的声浪沉寂了下来。
坛后,奏起了细乐,乐声悠扬中,一个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对执炉童子
前导下,步上坛台。
沉滞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目如电,相隔老远,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卫道会”会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听会主来历,目光转处,接触到的,尽是惊疑询问的眼色,
显然谁也不知道这会主的来历。
徐文心里暗忖,对方总会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实又非如此,礼生已开始赞礼。
立舵大典算正式开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对犀利的眼神,正频频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动,侧头望去,
只见与自己座位仅一条过道之隔的女宾席上,一个青绢包头,青纱蒙面的青衣妇人,
刚刚把头别开,从衣著打扮来看,对方的年事当在中年以上。
她是谁?记忆中似乎没有青衣蒙面妇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对方的目光,又射了过来。隔着一层轻纱,目芒仍如此犀利,这妇
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青衣蒙面人离座而起,缓缓向场外走去,临行,微微把手一抬。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数转之后,也跟着起身,向场外走去……
此际,坛台之上盛典正依序进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坛上,谁也不曾注意
到有人中途离开会场。
照理,这是相当不敬的行为。
方场东端尽头一片苍林。
青衣蒙面妇人头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断定徐文必然会跟了过来,本来这
附近均设有卡哨,但为了表示尊重来宾,桩卡全撤,所以离开会场之后,就不见半
个人影。
徐文满腹疑云地步入苍林,林深处,对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狱书生’?”声音冷厉刺耳。
“是的,请教尊驾……”
“你不必问老身来历,现在报上你的师承门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闷气道:“尊驾的态度未免太于目中无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哼了一声道:“老身如此问你,已算是相当客气。”
徐文没好气地道:“如果不客气的话呢?”
“要你跪着回话!”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气,又蠢然欲动,但他尽力克制,他想,这是考验,
如果经不起考验,迟早会坏事,为了报大仇,必须磨练自己,忍人这所不能忍。想
到这里,心中的气平了,淡淡地道:“尊驾有何指教?”
“要你报上师承来历!”
“这一点恕难应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愠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强人所难!”
青衣蒙面妇人沉默了片刻,”又道:“听说你杀人手法十分诡异,死者不留任
何伤痕或迹象,现在你试一手看?”
“这……”
“出手,向老身出手!”
这种口吻、态度,简直是横来,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却不作如是想,他心中
起了警惕,这不是偶然的,对方必然有某种企图,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认出
来历,当下正色道:“在下没有理由向尊驾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难从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请尊驾说明白原因?”
“没有这么多废话!”
话字声中,伸手向徐文抓去,这一抓之势,奇诡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觉闪无可
闪,避无可避,念头还没有转完,腕脉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机下杀手,但他
忍住了,一任对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杀手,未必能奈何对方,但却正中了对方下怀。
青衣蒙面妇人五指一紧,徐文感到痛彻心脾,额上登时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
咬牙苦撑着,没有哼出声音。
青衣蒙面妇人冷酷地道:“你对自己也很残忍?”
徐文铁青着脸道:“尊驾真正意图何在?”
“了解你的来历。”
“尊驾会失望的。”
“你还不想死吧?”
“在下对死看得并不严重。”
“哼!你够狂,够傲!”
说着,松开了手指,徐文倒退了两步,愕然望着对方……
青衣蒙面妇人凝声道:“小子,你认识‘天台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这可能是正题了,不知如何会扯上“天台魔姬”?当下
一点头道:“是的。”
“你爱她吗?”
“这……”
“别这个那个的,干脆些回答老身,你爱她吗?”
徐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说爱,他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说不爱,又不
知对方的意图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权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后,反问道:“尊驾
与‘天台魔姬’是何渊源?”
“这你不用管!”
尊驾过问别人男女之私,该有个理由的吧?”
“当然!”
“请问……”
“老身只要你据实回答,用不着多废话。”
“在下与她是朋友,还谈不上爱。”
“你知道如果没有她,你早已没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如何报法?”
“这得看机会而论。”
“你知道她爱你吗?”
“男女之情是无法勉强的。”
“如此一说,你看不上她?”
“在下并未如此说。”
青衣蒙面妇人语音突转冷厉:“狡辩,小子,她什么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
五体不全,你还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忖,转了这大弯子,原来是为了这个,莫非她便是
“天台魔姬”的师父?但世间也没有做师父的强迫别人爱她的门人呀!
“恕在下无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爱不爱,一句话?”
“如果在下说不呢?”
“老身毙了你,她救你老身杀你,两相扯直。”
徐文为之气结,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这莫非是“天台魔姬”故意
玩弄的手法,藉以达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为人未免太卑贱了……
“男女爱悦,爱乎情,出乎诚,岂能相强?”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这个邪。”
看样子,她又想出手了。
蓦在此刻——
一阵震耳的笑声,倏然从身后传来。
青衣蒙面妇人没有回头,口里冷冷地道:“谁?”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难逢百岁人,谬哉斯语!老夫嫌
命太长,想不到还有人硬舍不得离开人世,哈哈哈哈……”
笑声中,一个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现,他,正是“丧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颤了一下,听话音,莫非这青衣蒙面妇人已在百岁之外,虽
然面蒙青纱,但身形全无龙钟老态,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断对方
顶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岁老人……
青衣蒙面妇人没有接口,锐利的目光透过面纱,直照在“丧天翁”脸上。
“丧天翁”再打了一个哈哈道:“天台故友,若非你旧性如昔,替小妞儿耍上
这一招,老夫还的确不敢贸然指认,岁月无情,数十年有如弹指,而故友风采犹昔,
可谓夺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妇人冷冰冰地打断了对方话头道:“老怪,你有个完没有?”
“丧天翁”抓了抓如银皤首,道:“老虔婆,你连性子都不曾改呀!”
从老虔婆三个字,徐文断定这青衣蒙面妇人便是“天台魔姬”的师父,也就是
“三指诀”的主人,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丧天翁”与“无情叟”为了红衣少女方紫
薇,曾大打出手,临去时,故意出手试探“天台魔姬”的武功路数,曾说“原来你
是那老虔婆的传人……”可惜限于阅历不深,仍无从猜测她的来路,但无可置疑,
她当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这句话不错,以她的年事辈份,居然插手门下的儿女私情……
“丧天翁”的目光,扫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门血仇,登时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则休想复仇。
“丧天翁”与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凶手之一,
这事只宜缓图,切不能操之过急,同时言行必须谨慎,决不能露出破绽,心念之中,
向“丧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辈,幸会了!”
“丧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难得你也来参加这盛典,走,喝两盅去!”
徐文心念一转,道:“请问老前辈,‘卫道会’会主是何许高人?”
“此点目前还不能公开。”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那位复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许在。”
“也许?”
“嗯,来吧,小子,今天你将是会主的贵宾。”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辈……会是会主的贵宾?”
“不错。”
“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着哩!小子,来吧。”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地道:“慢着!”
“丧天翁”怪声怪气地道:“怎么回事?”
“老身的事还没有解决。”
“什么事没有解决?”
“不干你老怪的事。请便吧!”
“老虔婆,别吹皱一池春水,小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省省吧!”
“胡说,以老身的辈份,他竟然连来历都不肯报上,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来历,应该自惭……”
“会的!”
的字声中,举拿便向徐文拍去……
“丧天翁”伸手一拦,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分,再说,这小子可是一
副牛性,凭你这样想逼出他的来历,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妇人怒声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场?”
“丧夫翁”哈哈一声洪笑,道:“六十年前打过了,现在,老夫我可没有这兴
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脱不了呢?”
“什么使命?”
“为会主迎宾。”
“迎谁?”
“你,他,两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云大起,自己说什么也够不上贵宾两个字,以“丧天翁”的身分,
竟然奉令迎宾,把自己与这青衣蒙面妇人相提并论,而自己对会主的来历,连影子
都摸不上,这从何说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对红衣少女方紫薇有过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称是半个主人,
除了这一点,别无可能……
由方紫薇,他联想到与她在一道的“聚宝会”少会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涌上
心头,暗道:他不配,那小子岂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妇人踞傲地道:“老身无意在此作什么贵宾,老怪,你也省省吧!”
“丧天翁”干咳了一声,道:“老虔婆,早该就木的人了,还那么执拗则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与这小子为难不可?”
“他还不配老身为难。”
“那不就结了?”
“鬼怪,你再罗嗦,别说老身不顾旧谊。”
“看来你是要考较老夫了。”
“这也无妨。”
“何必呢?”
“那你就识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来就是个不识相的人。”说着,转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们双方如何了结,闻言之下,举步便走……
“别走!”
青衣蒙面妇人横里一截,“丧夫翁”也不先不后地欺了过去,徐文滴溜溜一转,
弹身飞泻而去,身后传来飓风卷林的呼轰之声,看来两个老怪物已动上了手。
方场上人已散尽,只剩下那坛台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阳之中。
徐文径朝居中巨厦走去……
一名黑衣汉子迎上前来,一抱拳道:“阁下便是‘地狱书生’?”
“不错!”
“请随在下来。”
在黑衣汉子引导之下,进入巨厦,穿过数丈深的门楼,眼前是一个大院,只见
筵开百桌,结彩系红,一片震耳的谈笑之声,夹杂着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见女宾,想来被接待在另一个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扫,他想发现上官
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过了整个院子,没有发现上官宏的踪影。
顾盼间,来在正厅廊沿之下……
徐文暗觉奇怪,自己将要被引向什么地方?
厅廊之上,一列五桌,不问可知,这五桌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
正自讶疑之间,只见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请到!”然后退向一
侧。
当中一席主位上一条人影离席而出,一摆手,道:“小友请入主席!”
这离席相请的,赫然正是“卫道会主”。
徐文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他怎么也想不透何以会被视着上宾接待?
事实却不许他多所犹豫,当即欠身道:“区区不敢当此厚爱!”
“好说,请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来,满场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个人都有相同的疑
问,为什么“地狱书生”会被延作上宾?会主的来历?双方之间的关系?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别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