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分外好。  照在大街的挑粪汉心里分外明。  且亮。  ——因为他的瞳仁不仅是因为月鱼而点亮,更因为古飞檐上那一场灿绝古今的以及那雪意的决斗剑光和绝世兵器之神光而燃亮。  燃亮了他的斗志。  ——点看了他本已熄灭的希望。  他是谁?  他只是名挑上粪的汉子。  但是一名叱咤过、威风过但后来负伤过、惨败过,而今失意潦倒偷偷退出去江湖而今在寂夜长街里扰大粪的武林人:  这人也许是还记得;  许或大家仍认识;  他姓雷,名滚。  ——雷滚。  从前的雷滚,稳坐“六分半堂”的第六把交椅,坐守“破板门”,六次攻击退意图入侵的大敌,受到总堂主雷损的重用,声势一时无两。  当年的雷滚,一双虎虎生成的大眼、如看人时雷动一般的滚扫过去,说话的声音也似雷声滚滚,一掌一动,虎虎生气,加上他左手使九十三斤、右手舞九十九斤重的“风雨双滚星”,为奇门兵器之最,号称“风雨双煞”威震京华。  可是在“破板门”之一役里,他给“金凤细雨楼”楼主在受伤的情况下,以凄艳的刀光轻易击毁,不但毁了他的双滚星锤,还在举手投足间在他面前斩杀了他的兄弟,更击毁了他的信心。  这还不够。  信心大挫的雷滚,痛定思痛,受到极大的震吓,给苏梦枕收揽丁去,在重要关节上,背叛了“六分半堂”,以迷魂烟,暗算狄飞惊。(详见《温柔一刀》)  结果更惨一错再错,借得不可收拾,一败涂地,  他给一向看来无缚鸡之力的狄飞惊,一记匕首贯穿胸膛而  但出奇的是。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匕首只穿肠而过,并没有穿过他的心。  他有过人的生命力。  他竟然未死!  往日的志气如故,今已心衰欲死。  他既无脸目存身于“六分半堂”,更不能容于“金风细雨楼”,京城武林,已无他立足之地。  偏生他虽心灰意懒,却又不知怎么,仍不肯离开这多是非,多变迁、多纷繁、多梦幻、多势利、多所争的京华之地。  他仍留下来。  却成了个挑大便的潦倒汉。  ——往日的风雨流垦,今日的午夜留香。  他已不介意。  他信心己失。  信念已然粉碎。  直至今天——  这个月夜里:  他看到飞檐上的决战。  ——以及他们的招式和武器。  他看到了两人的决战: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对付狄飞惊。  倏忽莫测的出手!  他眼睛发了亮,不只为两人的招法与剑法;  而是因孙青霞的“秘密武器”!  ——他曾构想过这种武器!  ——以“江南霹雳堂”雷家独研的火药,加上实际上统管了“六分半堂”雷家子弟的人才济济,他们绝对能制造得出像在那月下那白衣人以琴为杀人百数十丈外的利器来!  虽然,不知道这“武器”叫什么名字,  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永生难忘。  他永远记住。  他矢志、立誓、要在有生之年,制造出这种兵器来!  而且还要大量制造!  若有那么一天,他必能吐气扬眉。  ——那就是他报仇雪恨、光大雷门的时候了!  他看到了那武器、就重燃了信心,重新有了希望。  尽管他此际肩上挑的是大粪,但他却如同以一双铁肩,担起了整座江湖的命脉,整个武林的经络。  他看见了这一场决斗;  看到了这一件武器。  ——他眼里的决斗,不再是一场决斗。  而他心里的武器,却仍是一件武器:  那就是一件可以主宰的、也足以主宰他日武林的武器……  他要模仿。  他要制造。  一—虽然,他仍不知这“武器”叫什么名字,该叫什么名  他只知道,这兵器一旦使出,就有一种“踏破贺兰山缺”,惊天地而位鬼神的气势。  那像是雷一般密集滚动过。  他喜欢这种气势。  他爱上这种声音。  他觉得这声响杀势,很像当年的他自己!  那有点像是兵中之霸:  枪。  还有炮!  就算连在屋瓦上决战的戚少商和孙青霞二人,也不知道街心有个挑大粪的汉子会有这么大的震荡,这么深刻的想法。  连孙青霞也不知道这武器一出,让那挑大粪汉子看了去,日后会对武林、江湖乃至大宋江山天下,会有那么巨大的影啊。  ——大得足以亡国、杀天下人、毁掉世间一切。  他们的决战是一场偶然。他的出手也属无心。  然而世上大事,往往是在偶然中发生的,而生命里最重要的事,也亘常是无心造成的。  可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