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双雄会

  

  追命被追命

  一声女人的尖叫响起,划破了旅途的岑寂。

  “怎么啦?”“是谁在叫?”车前、车后的人纷纷发问。

  走在头里的三骑马齐勒转马,奔了过来。

  那是“快刀”小杨和两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武士。

  “车内什么事?”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

  他的问话透着一种果敢、威严。

  车内探出妙偷伊豆豆的头来。

  “鄢公子,是吴小姐作了个梦,梦中惊了一下。”

  伊豆豆回答着那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话。

  她的眼睛却望向“快刀”小杨。

  她向杨青儿眨眼笑了一笑。

  她叫的“鄢公子”,难道就是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之一的“追命公子”鄢近花?

  鄢公子眉头皱了一下,看了车子一眼,打马又奔向前面而去。

  杨青儿与另一个青年武士则在车后随行。

  车队,在官兵、武士、江湖高手的护卫下,正向前面进发。

  前面是文安。

  文安。保定。新安。安肃。永清。固安。良乡。宛平信安镇。这一路上将过去的这一带地区,都透着安定、太平的气象。

  即使旁边有一个雄县,透着些英雄气象,前面还有一个霸州给镇着。

  而刀帝令狐西笑就在霸州接应、镇守。

  在大难不死的押运军官姚把总与胡宗宪的总管杨总管看来,这下了可终告平安了!

  但真能平安么?

  二

  车内。

  吴婆娑脸上犹有仲怔之色。

  苏我赤樱用她温柔的目光抚慰着这个有着“玉笛魔女”之称的江湖奇女子。

  她想不到一向沉着、果敢、英武的吴婆娑竟也会有惊恐之意、忧郁之色,也会柔弱如斯!

  “吴姊,你怎么啦?”伊豆豆挨着吴婆娑坐着,问。

  “我自见到‘鬼后’萨红袖后,就有一种她不会放过我的感觉。要知道幽冥教虽被‘快刀’杨大侠和西域金冠王所克制,但它的势力范围之广、组织的神秘、残酷的报复手段,在江湖各帮派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现在有刀帝的武圣门弟子与官兵护卫,刀帝的两人弟子都在,还有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杨青儿,再前面还有威震四海的刀帝,难道萨红袖敢惹刀帝?”

  这是伊豆豆在宽慰吴婆娑。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我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见,能独当一面。”吴婆娑道,“但这次我忽觉得有些怕,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很怪,也很怕人。而我做梦和预感,都是很灵的。还记得在红花集么?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后来就真的被‘红花毒尊’下了蛊。虽然蛊不久就被收回,给解了,但我们都算吃了下苦头。”

  “这倒是真的,被放了蛊后,我们都难过了好几天。”苏我赤樱应道。

  “这次你做梦又做到些什么?”伊豆豆问。

  “我做梦好像是在坐车从一个有两座高塔的城里出来,走在一片荒凉的、黄沙扑面的路上,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冒出许多牛鬼蛇神、马面夜叉、神神魔魔,挥舞各种兵器争先恐后扑来。有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拼命与他们对打,但忽然有兵器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他死了,死了还向我看着,好像很悲哀,我好像只有一点儿大,被抱在一个很美的女人的怀里,那女人则像你。”吴婆娑说到这里看着苏我赤樱,“那女人真的很像你,苏我小姐,但她好像还没你那样漂亮。她抱着我,在哭,她好像就是我娘。我从没见过我娘但不知怎的我会做梦有一个娘。……再后来我好像一下子到了一个大城里,在一个长长的、幽幽的胡同里飞快地跑,忽然飞出一只大黑袋子把我头套住了,这时一个独臂的男人长得很像聂当忽过来抱我像饿狼一样要咬我颈项但萨红袖一掌把聂当打下去了萨红袖恶狠狠地说我要报复吴婆娑她竟交成一个男人这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向我游来,要咬我!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从云里下来一把把我救了上去,但忽然两人都从天上掉进一个深达万丈的深渊,我不由发出叫声来……梦,就这样醒了!”

  吴婆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到一个幽冥教无法到的地方去,到那里自开一个天地。”

  “那就学虬髯客到海外去开国,也作一个扶桑国王!”伊豆豆快人快口地道。

  “我担心,”吴婆娑脸上犹笼着阴影,“幽冥教要夺回它的幽冥宝典,会派护教法王来对付我。”

  “幽冥教的护教法王的邪术与武功,恐怕连刀帝也未必对付得了!”

  就在吴婆娑说这话时,忽听外面有了骚动。

  一个人桀桀怪笑着,从路旁直向车子扑来。

  这人笑得诡异之极!扑来的身法极快!

  “什么人?”

  这是刀帝两大弟子的“追命公子”鄢近花在喝问。

  随即响起有人惨叫倒地声、兵器发出的啸声与此起彼伏的振衣声、叱喝声。

  只听“快刀”杨青儿的声音沉着而响亮地压过一切响声,传了进来:

  “三位姑娘不必惊慌,有我们在!”

  随即响起了一道苍凉的声音——

  那是角声。

  军中画角的角声。

  三

  鼓刀老人柳铁瓦、行者了一拍马狂奔。

  两人身后都跟着两匹快马。

  三马换乘,让马轮流歇力,无疑是长途急驰的良策。

  柳铁瓦、行者了一两人都神色凝重。

  两人仿佛在赶扑一场大火。

  “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此时可能要赶到得胜淀边上了!”

  “但愿他们能先拦得一拦。我们在文安再接着拦!”

  “我们只要拦上一阵,三师兄就会赶到了!”

  “二师兄与师父,也一定会随后赶来的!”

  “想不到‘快刀’小杨、乌衣道人、韦师伯都把我们骗了!”

  “敖十二师弟能神志清醒过来,说出大师兄的死因,真是神明佑我们得报大仇!”

  “九师弟机警过人,随那日本忍者高手,果真探到了倭寇最秘密的消息!”

  “幸亏如此,否则,师父这一生便给那两个日本美女葬送了!”

  “五师弟,前面什么地方打尖?”

  “追风堡。”

  薛泪与轩辕昆仑看着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取自一只信鸽的脚圈。

  纸条上写着虽寥寥无儿、但触目惊心的数字——

  “倭借胡献美刺皇。九”

  “倭借胡献美刺皇。”

  这就是说倭寇借助胡宗宪献美女的机会来刺杀皇帝。

  这就是说:被师父解除毒药禁制的日本美女苏找赤樱和伊豆豆将是刺杀皇帝的凶手!

  而师父与幽冥教“鬼后”萨红袖及“风”“花”“雪”

  “月”四大奇门掌门人击掌为誓:

  如苏我赤樱、伊豆豆真有杀皇帝的企图,则刀帝谷将力阻美女进京,直至把苏我赤樱、伊豆豆击成废人或击毙!

  否则,一旦真被日本美女刺杀皇帝阴谋得逞,谷主将自杀以谢天下。

  否则,四大奇门将共起讨伐刀帝谷,灭刀帝谷全门!

  因此,当务之急,必须全力阻止献美宝车入京!

  薛泪道:“你先赶去。令狐西笑在霸州,他两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与‘天外飞月’姚悲则在泰安接应‘快刀’杨青儿一行,现在大概距文安两百里路,柳师弟、了一师弟定拦不住‘追命公子’与‘天外飞月’的!你先去挡上两个时辰,我随后与师父赶来。”

  轩辕昆仑道:“师父正在坐关,我这就先行一步了。但愿能把他们拦在到达霸州之前。”

  薛泪:“师父曾发誓如武功打不过令狐西笑,决不出山,这回出山,最好能不与令狐西笑相逢。否则,这两雄相会,龙争虎斗,鹿死谁手,殊难预卜了!”

  轩辕昆仑大笑道:“以我看来,师父武功已直指‘刀劫神功’第十二重境界,距最高的第十三层境界已不远。想那令狐西笑当了官,荣华富贵之下,武功还能像师父这样日夜砥砺、苦练精修么?”

  薛泪道:“你这话也是。只是我们刀帝谷已静了三十年这一次既要报大师兄被杀之仇,又要与令狐西笑这御封‘刀帝’一较高下,正应了久静之下必有大动一语。这一动,虽不说‘静而圣,动而王’,但也不能折了刀帝谷的威风!”

  薛泪目光湛然,眉宇一扫忧悉之色,显得精奇雄丽:“必要时,刀帝谷可动员经营了三十年的弟子精英,各地刀帝谷弟子齐动,江湖上又冒出一个大帮了!”

  轩辕昆仑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四

  “追命公子”鄢近花一掌击出。

  那来袭的怪客借鄢近花对掌之力,身子高高飘起,一掠树梢,闪了一闪,从树顶上扬长而去。

  “迫命公子”鄢近花面有恨色。

  另一个青年武士笑道:“鄢兄何必赶尽杀绝?他既中了你的‘追魂掌’,侥幸不死,也大病一场了!”

  随行的杨总管皱眉道:“点子是什么路数?”

  把总姚仲虎捻须道:“我虽不知是什么路数,但这人决不是来劫人劫车的,不是来探盘子,探虚实,就是有意来骚扰的,可能与谁有仇想寻仇吧?”

  ——这把总官此番说的一番话,竟然都是老江湖的行话。

  ——显然,这把总官并不简单。

  这时只听“快刀”杨青儿手里举着一把刀尖上钉着纸柬的匕首道:

  “飞刀留柬的原来是幽冥教。”

  “他们果然还没忘记我。”

  车内,“玉笛魔女”吴婆娑冷冷道。

  临到事来了,她反而变得镇定起来,眉宇间又恢复了英武之气。

  “追命公子”鄢近花。

  “天外飞月”姚悲。

  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此时正在“快刀”杨青儿鞍前马后、策马而行。

  这使杨青儿有机会把刀帝令狐的两大弟子和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几大弟子作比较。

  方生死的儿大弟子,敖断雁的骁勇、冯刚与唐亮的刚猛、“天狐”胡天的机警、巴盖天的冷厉、鄂恩的诡秘难测、原不怕的心思绵密,都给杨青儿留下较深的印象。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显然不同于上述七人。

  鼓刀老人柳铁瓦的乐观豁达,行者了一的木讷而精猛勇毅,“大劈山”轩辕昆仑的豪迈,“无影刀”薛泪的阴柔。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也不同于上述四人。

  鄢近花就是鄢近花。

  他瘦削,目光如鹰,办事干练,作风果敢。

  他武功绝高。

  当那个幽冥教怪客来袭时,他距车七丈之远。

  他一闻笑声即跃起,跃在路旁一块山岗高岩上。

  然后他才出手。

  他扑向幽冥教怪客时,幽冥教怪客连变四次身法也未能摆脱他的扑击。

  他与幽冥教怪客对了一掌。

  他的招式朴实无华,然威力极大。

  他一掌击出,并不再出第二招。

  他从闻警到出招这一连串的反应、变化、行动都像一只鹰。

  鹘起鹰落、苍鹰搏兔的鹰。

  怒鹰!

  饥鹰!

  和“追命公子”鄢近花不同,“天外飞月”姚悲则静。

  他冷眼观一切。

  幽冥怪客笑声起,人现,扑击,伤人,飞刀,遁逃,和鄢近花对掌,逸去……这一切他都冷眼观之。

  最后他笑,笑慰鄢近花。

  这人能一眼看出敌人的强弱、来意,处变不惊,从容观察全局,不躁,不慌,不炫技,不贪功,又体察人微、一语中的,巧平同门心事。

  这一种冷静的处事之风,才真可怕!

  ——“快刀”杨青儿心里这样评估着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

  却见“天外飞月”姚悲放慢了马速,走在杨青儿并排。

  “你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姚悲道。

  “你刚才接飞刀传柬的那手破暗器手法,是不是就是乌衣道人独创的‘分光捉影’?”

  姚悲的目光盯着杨青儿如一把刀钉住了腾娜变化的龙。

  一挣脱刀就变化、逸去的龙。

  杨青儿心下一凛:原来他也一样一直注视着我!

  杨青儿迎着姚悲的目光谈淡一笑: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这就是杨青儿的回答。

  五

  密室。

  密室悬着各式各样的刀。

  所有长的短的宽的窄的直的弯的刀一组组呈扇形排列在墙壁上。

  这里有最古老的石刀、也有才出炉的新刀,这里有庄重的青铜刀、用作货币的金错刀、安南国进贡的宝犀刀,这里也有软软的缅刀、弯弯的倭刀、月牙形的波斯刀。

  但所有的刀都不及供在中间的一把刀重要。

  这刀无鞘、无彩、无把。

  这只是一片炼作、锻成、铸就、打罢刀形的刀片。

  这刀如一泓秋水静躺在刀架上。

  刀前有琴台。

  琴台有琴。

  琴无弦。

  刀后有香儿。

  几上有炉。

  炉插着一柱香。

  香清。香淡。

  香是心香。

  室内地上全是细细的、银白的尘沙。

  沙地细腻、洁净、平润如一张宣纸。

  这就是刀帝谷主方生死坐关的密室。

  方生死焚香,抚琴。

  方生死洁净、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滑过琴身。

  方生死抚摸琴身的手充满了温柔的感情。

  方生死然后拇、中、食三指轻拈起刀。

  他拈刀的手如拈笔。

  淡淡的、斜斜的拈笔。

  方生死闭目。

  方生死闭目如灵魂已出窍而去。

  方生死灵魂如有什么在牵引,远逝而去,远游天边,远游到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方生死已死!

  ——方生死忽活!

  但见他忽一触而醒,一醒而跃,跃在空中连翻出满空的身影!

  他身子浮在空中边舞边挥刀如疾书作诗状!

  他如醉如颇如痴如狂,似在大哭又似在大笑!

  他狂舞狂颠顿足抢首横冲直撞,忽大悲大恸忽大喜大乐,他手舞足蹈大笑大闹之际忽又凝神屏息浮在空中一动不动,把刀遥按在一个点上!

  只见他身形时而如行云流水白云出岫时而如乱石穿石惊涛拍岸时而杏花春雨江南时而铁马秋风塞北时而千军万马沙场秋点兵时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然后他忽然一静。

  他吸气。

  他如巨鲸吸水般吸气。

  他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睁眼。

  他望向沙。

  沙上有字,如满纸烟云,龙蛇竞舞,铁骑纵横——!

  沙上书道(——不,应是镂刻道!)——

  焚香。抚琴。琴虽在,人何处?斯人已去,琴复何琴?

  便有高山流水,惜谁红粉知音?琴无弦,生无欢,年无春!

  人其有病,天其知否?

  (人有病,天知否?)

  (我纵有病,谁知我怜我?便生生死死罢了,便死以青蝇为吊客!玉姬玉姬,如我身葬寒泉、魂断大漠、铁沙销骨,你会为我悲乎?)

  白玉姬!白玉姬!白玉姬!

  人当生而尽欢死而无憾!奈吾生有何欢、死又何憾?如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拥了江山作了神仙成了千古一人又有何乐?

  玉姬,我恨天!恨命!恨让你变成令狐夫人的一切!

  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恨,恨为什么我是‘天刀’方残生之子而不是大将军令狐国宝之子?我如是拥有荣华富贵拍令狐西笑,玉姬怎会嫁进他人的侯门?

  一入侯门深似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玉姬玉姬不知你午夜梦回小楼独倚听笛月下可曾心头掠过故人的影子?

  我将证明这世上谁配作刀帝谁配作你英雄无敌的郎君?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跼促如辕下驹?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儿女情应长英雄气怎可短?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令狐西笑,我要出谷,与你一较高低!

  乘风破浪会有期,直挂云帆济沧海!

  字,故划银钩,磊落胸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其间龙飞凤舞、枯藤绕树、惊蛇入草,雷奔电闪之妙,妙不可言!

  这些字,都是方生死适才凌空飞舞时,遥以刀为笔,凌虚镂刻在平沙浮尘上的!

  方生死有大师朱墨生所铸名刀一把,刀书镂尘。

  吐了一口气。

  他眉舒目朗,心平气畅。

  他然后温声问:“门外可是阿薛?进来吧!”

  他随即一口气吹平了尘沙。

  六

  “方生死、薛泪也已离开了刀帝谷。”

  “好,速飞鸽传书,让秦广王蒋南斗设法通知刀帝令狐西笑,就说刀帝谷已倾巢出动,将阻止胡宗宪献美晋京。”

  “教主娘娘,你看这一次双雄相会将会如何?”

  “双雄相会,势必龙争虎斗。无论胜败如何,对我而言都是胜利。”

  萨红袖兴奋地道:

  “我等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七

  唐亮、冯刚把献宝香车车队拦在文安前面的一座无名镇尾,无名桥头。

  当两人四匹马掠过车队浩荡的人马,在桥头希聿聿地勒转马头,拦在桥上时,走在最前面的官兵,距桥不过一箭之地。

  见人拦在桥头,一向骄横的官兵竟自动停了下来。

  ——这只是因为他们是龙门客栈一战中留得残生的官兵。

  从死神手获生的人,更知死神的可怕。

  他们还不想死。

  “是刀帝谷的两位弟子拦道。他们拦道为了何事?”

  姚把总与“追命公子”鄢近花也随即跟上。

  “天外飞月”姚悲则留在车旁。

  ——如果“快刀”杨青儿与“追命公子”鄢近花会摆不平这两个肩带锯齿刀的大汉,他宁愿贴出自己的一双眼睛。

  姚悲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是天下一流的。

  “不知唐大侠、冯大侠缘何在此?”

  “杨青儿,你这小人!枉我们刀帝谷为你拼命,原来那两个日本美女真要去刺杀皇帝!”

  “我们谷主与天下四大奇门有约,如日本美女要刺杀皇帝,就阻止两女入京!”

  “杨青儿,识时务的,还是回到镇上去吧!最好,还是带着两个日本美女回到宁波去。”

  杨青儿闻言,笑道:

  “两位大侠一定听闻失误了,胡宗宪胡大人怎会让他的养女存此不轨之举呢?”

  姚仲虎随即叫道:“是呀是呀,我们胡大人当的是朝廷的官,享的是朝廷的俸禄,荣华富贵都是朝廷给的,他凭什么要跟朝廷作对?你们这不是一派胡言?”

  “我们……”冯刚一时怔住、犹豫着要不要把九师兄到倭寇卧底的事给抖出来,却听唐亮开了口。

  唐亮大笑道:“朝廷当官的有几个是口心如一的?表面说忠心耿耿,暗地里狼子野心的,岂不大有人在?”

  “你们这献美什么的,不如免了吧!皇帝老婆已够多用不着再……”

  唐亮没说完,却见一道刀光陡绝飞起!

  “追命公子”鄢近花己然出手。

  鄢近花出手时,说了两个字:

  “大胆!”

  敢妄议朝廷、轻慢皇帝、言语无状,是谓大胆!

  敢青天白日,拦截官道,造谣生事,阻拦晋京敬献皇帝的宝车,更是大胆!

  大胆狂徒,连刀帝令狐西笑接应的官车也敢拦,不给点教训,还以为天下无人了!

  鄢近花出刀,刀化一道白虹。

  唐亮、冯刚双刀齐折。

  唐亮手持折断的锯齿刀,叫道:“双刀伐木!”

  冯刚以折断的锯齿刀立了个门户,应道:“一心锯树!”

  “进退有法!”唐亮脚下不丁不八而立,但住一喝之间已换弓、扑、虚、歇、垫五种步法。

  “起伏如舞!”冯刚把刀一抖,双臂起伏如浪,刀走波势,若美女舒袖而起舞。

  唐亮、冯刚双刀“呼呼”抡开,刀光霍雀,各演三招,合成一个法度森森的门户。

  “刀帝谷第十弟子唐亮、第十一弟子冯刚合演双刀伐木刀法,还请刀帝门下两大弟子赐教!”

  两人在见面一招中虽双刀被折,战志犹盛,不但向鄢近花叫阵,连“天外飞月”姚悲也一并挑战。

  鄢近花眉一挑,目中精光一盛、喝道:“不必两人,我来就是了!”

  他足一点,身子己如怒鹰扑来。

  他刀光一展,以一人一刀,冲入唐亮、冯刚双刀门户。

  他,以一搏二!

  鄢近花一个空心跟斗落下来。

  唐亮、冯刚两人两根腰带俱被刀割断。

  唐亮、冯刚每人肩上中了一刀。

  “看在方谷主的面上,我没把刀势使足。”

  “否则,断的就不是腰带了!”

  鄢近花边说边摆了一下臂。

  他臂上也被刀划破了一块。

  唐亮看了鄢近花一眼,与冯刚抱刀道:“我们以二敌一还被你伤肩、断腰带,确是我们输了!”

  “但你看一下左胸、命门。”

  两人说毕,双双跳上马,扬鞭策马,急驰而去。

  那近花摸了一下背后“命门”穴。

  “命门”穴处,衣衫已被绞碎了一个小洞。

  此刀再探上一分,“命门”穴被封,督脉一死,全身都僵,哪来后来变化?

  鄢近花低头,看左胸——

  左胸心门处两层衣已被刺破,且有一小块血痕宛然,已伤及体肤。

  ——此刀若深上一些……

  鄢近花顿时呆住,脸色一凛!

  有汗,从鄢近花额上沁出。

  车队进文安。

  文安右依火烧淀,得胜淀,左近白洋淀。正是河间府一带的繁华所在之一。

  皇帝御封“刀帝”的全国兵马大无帅麾下刀术总教习武圣门门主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护卫接应胡宗宪大大献给魏公公与万岁爷的美女宝车途经文安,文安的文武官员顿早早赶来请安拜见,并令收拾会馆接待。

  “免了免了,你们只要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九重天’酒楼,就万事大吉了!”

  “追命公子”鄢近花道。

  鄢近花烦见官。

  鄢近花的眉头写着一个“川”字,带着这“川”字在“九重天”酒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走了半天,直到“九重天”的老板娘把鄢近花让进一间雅而小巧的花厅,亲手给斟上酒,陪鄢近花喝酒,鄢近花眉间的“川”字始隐去。

  也只有像“九重天”老板娘这样七灵八巧、玲珑剔透、善解人意的风流女人,才能熨平鄢近花眉间的“川”字。

  “九重天”的老板娘是半个江湖闻人。

  她姓慕容。在文安,提起慕容玲珑那是在黑白两道都兜得转的名字。

  慕容玲珑当然不只是玲珑而已。

  作为闻人,她当然有两下子镇得住场子的真功夫。

  当鄢近花不但眉间“川”字尽消,且目光中有了近花傍柳的春风之意,把手压在老板娘放在他肩上的那一双软绵绵的玉手时,你至少佩服老板娘至少有一样功夫是独一无二的。

  ——那就是镇服男人的功夫。

  因为进文安前被刀帝谷弟子在无名镇尾、无名桥头一战把时间给拖迟了,进了文安后不便再赶路。

  此日,车队将在文安过夜。

  无情正多情

  “杨青儿从‘九重天’酒楼出来,到了城西北角的土地庙。”

  “土地庙是文安丐帮分舵的所在,他去那里干什么?”

  “他到土地庙一会儿便出来了,先到了一家珠宝店看了一会珠宝,买了一支玉燕钗,后转到东安街穿狮子巷站在白小官人的珍园外面,似在赏景,又似在等人。”

  “这白小官人是干什么的?”

  “白小官人原是在京城、天津卫间唱戏的‘小玉班’的班主白风天老爷子的公子,唱得一口好戏,扮文武生都扮得不错,但后来因勾搭了京城五城兵马司王大人的宠妾,王大人告官把‘小玉班’给拆了,白老爷子也给气死。那白小官人坐了一年牢后得了病,亏戏班里一个女子一直还恋着白小官人,见白小官人落难生病,便出来照顾他,来那女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笔钱,带了白小官人回到了文安老家,建了这珍园。——这白小宫人也不知哪辈子积的福气,得了这样一个知心着意的戏子、一天仙一样的人物来侍候他。现在白小官人又可走动了,常在赌庄、青楼吃喝嫖赌逍遥呢!”

  “好,这文安城里再没你们的事了。将来我们见了七师弟,会向七师弟报上你‘风宗’‘报耳神’曹三的功劳的,这五两银子给你买酒喝。”

  “多谢柳五爷了,多谢了一大师父!”

  “四师弟,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都到了么?”

  “都到了。”

  “那就动手吧!”

  “杨青儿……”

  “他跟我们刀帝谷作对,死路一条!”

  杨青儿在对面,看着白小官人的珍园。

  珍园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园,园内有着四合院式的房子,其中一排房子还有个阁楼。

  园门是一个月亮门,但关的时候多,平时进出都从边上的角门。

  杨青儿一直看着的,就是角门。

  杨青儿头上戴着深笠,一身江湖游子的打扮。

  江湖子弟江湖老。一旦踏上江湖路,闯荡天下,流落江湖,有几人不是游子?

  一旦成了家,有了妻儿老小,他就不再算是江湖人了。

  他可成为一方大豪,也可以成为武林宗主,可以是食客三千的孟尝君,也可以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深山古林的隐士,但就是不再是江湖人。

  ——他不再可以像一个江湖人一样四海为家。

  因有他已有家。

  ——他也不再能因朋友一句话而放下酒杯去轰轰烈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因为他己有家。

  所以,江湖游子在一个陌生的城里是最不受人注目的。

  谁关心一个江湖游子的悲欢、生死?

  角门开了。

  一个女子青衫、挎篮,微低着头急急而行。

  这女子头发已见些许灰白,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韵,但更多的是优心怔忡与生活压迫下的憔悴。

  如果这女人是一枝花,那么现在花已谢去,已不艳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年代;如果这女人是荷花,无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照人,而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让人有感于一个女人的世态炎凉、人生风雨了。

  这女人低看头向前走看,走着,走到了一双打着倒赶浪绑腿、白袜、麻桂的脚前面。

  这女人退了一步向左走去。

  左边,是倒赶浪绑腿、白袜、麻鞋的脚。

  这女人低头,退了一步又向右走。

  右边,依旧是倒赶浪绑腿、白袜、麻鞋的脚。

  女人抬头。

  一只深笠。笠下两道剑眉,浓浓的剑眉,剑眉下一双黑黑的、深深的、如一个深不可侧的碧潭的眼睛。眼睛正稠稠地、深深地看着自已。目光里有探询,有怜悯,有温厚的关怀,有辛酸的心情,有幽怨,有薄责……

  更多的是一种爱意。

  浓得花不开的爱意……

  “阿芬……”深笠下,这人这祥叫道。

  “你认错人了!”

  这女人目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随即从深竖人身旁闪了过去。

  女人走得有些慌张,乃至头上一支玉燕钗被伸出园外的垂枝给碰了一下,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深笠人看着女人走远,弯腰去拾那支钗。

  地上,钗已不见

  深笠人呆住。

  杨青儿从地上直起腰来。

  他刚站直腰,腰背后给顶上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道:“别动,动就……”

  这人话未说完,杨青儿陡飞了出去!

  杨青儿一飞到了屋上,站在一堵女儿墙处。

  杨青儿探首看街上。

  “看你还逃?”

  忽然,一只手搭在杨青儿肩上。

  这只手陡变“风爪七杀”,扣杨青儿穴道,另一只手着急啸声向杨青儿“命门”大穴抓来。

  杨青儿身子猛一晃,己脱来人把握,一掌如刀,向来人胸前“七坎”大穴劈出。

  杨青儿一掌劈到来人身上,才待发力,忽一怔,马上跃向后去——

  杨青儿叫道:

  “是你!”

  “是我!”

  来人笑盈盈道。

  来人竟是妙偷伊豆豆。

  伊豆豆一只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女人掉了的玉燕钗。

  “你怎么来了?”杨青儿一皱眉道。

  “你怎么来了?”伊豆豆学着杨青儿声调回敬,“你既来得,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还没问你,你来干什么呢?”

  ——杨青儿问了一声。

  伊豆豆还了三声。

  碰到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好说?

  杨青儿只有沉默。

  ——沉着脸沉默。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

  最后还是伊豆豆打破了这白云悠悠天苍苍,斜阳脉脉照女墙的沉默。

  伊豆豆抬起眼皮,瞟了杨青儿一眼:“你认识那女人?

  你买了一支玉燕钗就为了送她!”

  听着伊豆豆的问话,杨青儿的脸更沉了。

  “好,你不告诉我,我自己问去。”

  伊豆豆轻笑道。

  她随即人飞下屋顶,从一条巷子里向街上走去。

  伊豆豆走出巷口,正见那女人低着头似在寻物,走走停停地走来。

  “你……”

  杨青儿想唤住伊豆豆,但伊豆豆已掠下了屋顶。

  伊豆豆出巷向那女人走去。

  杨青儿作势欲追,又忍了下来。

  杨青儿叹了一口气,扶着女儿墙看着伊豆豆走向那女人。

  “喂,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一支钗儿。”

  “是不是这支?”

  “正是正是。小妹妹,请还我好吗?”

  “还你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是要酬谢?我用这一串珠镯换如何?”那女人从腕上褪下一串珠镯递上,迫切地说。

  “不,”伊豆豆摇了一下头,笑望着那女人:“我只想知道这支钗儿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有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没什么,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钗儿。”

  “如只是一支普通的钗儿,这样的玉燕钗,在文安花市两银子即可买到.最好的玉燕钗,在京城‘萃珍樱’也不过值五两金子。但你要以一串珠镯来换,一串珠镯之价,又何至千金?”

  伊豆豆说至此,摇了一下头:“看来这支钗一定价值不菲,也许藏着什么藏宝图什么的、我不如回去拆了细看细看……”

  “好妹妹,你千万不要拆。”

  “那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特别?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还了你就走。”望着那女人的眼睛,伊豆豆认真地道,“你应看出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我决不肯让人骗我……”

  “好,我告诉你。”那女人憋了一会,脸也红了,低头轻声道:“那是……对一个朋友的纪念。”

  “你把它看得比千金还重?”

  “嗯……”那女人头更低了。

  伊豆豆柔声道;“谢谢你对我说真话。”

  伊豆豆把钗轻轻放到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抬头——伊豆豆已然不见。

  那女人呆住。

  这个男人带着三个人走在路上有些特别。

  这个男人走路走得像一只螃蟹。

  这就是说,这男人是在横着走路的!

  这个男人拦住了那个头上插着玉燕钗的女人。

  这男人高声大气地道:“白小官人家里的,可认识找?”

  女人道:“我不认识。”

  这男人背后的三个人中,一人冷笑:“你既不认识文安的张捕爷,更不会认识我金云甫了!”

  这人从张捕头身后窜出;叉腰站在那女人前面,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道:

  “潘湘云,你仔细看看大爷我是谁?”

  “我不姓潘,我也不叫湘云。”那女人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臭婊子,你在‘小玉班’唱戏爷捧你的场子还少?你就是烧成灰,大爷也都认得你!”

  “何况你答应做我小的,跟大爷我上过床,你身上哪一寸没被……”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人头戴深笠,从天而降,一只钢箍铁钳般有力的手托住了这骂人者的嘴脸。

  这骂人者的睑顿变成了猪肝色。

  这戴深笠的人,一双眼冷冷地射在这骂人者的脸上,冷冷道:“你再敢骂一字,我叫你这辈子再开不了口!”

  这戴深笠的人说话间,随手一抓,把从背后以剑刺向他者的一人手腕给刁住,只见他手一抖,那握剑人的剑顿时抖成两截,断落地上,握剑人则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动弹不了了!——明眼人看出,那是给这戴深笠的人以肘点了穴。

  这戴深笠的人随后松手,望向张捕头与另一个人。

  张捕头被这人目光望来,不由身子一激灵,颤抖了一下。

  ——这人目光好寒!好冷!

  站在张捕头身后的那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人一脸精明能千之色,目光阴鹜,显然是一个见过场面的人物。

  那人干咳一声,望着戴探笠的人道:“这位大侠好俊的身手。”

  戴深笠的人不语,只默默看着他。

  那人又干咳了一声,道:“在下兵部执事韩森,敢问大侠尊姓?”

  戴深笠的人道:“我是谁,不必知道,且说,为了阿事?

  三四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女人。”

  韩森道:“为了我舅子金云甫这女人以答应做小妾为名卷走金银珠宝一事。”

  “不,是他强迫我……”那女人分辨道。

  “卷走多少财宝?”戴深笠的人问韩森。

  韩森望了一下戴探笠的人阴沉的脸,不敢瞎说,转问犹捧着下巴呜呜呼痛的人:“云甫,到底给卷走多少?”

  金云甫道:“金银细软,一共值,值一千八百五十多两银子……我要人,要不了人就要我的银子,少一两也不行!

  啊唷……”

  这姓金的又呼起痛来。

  “你……手头还有多少……”戴深笠的人问那女人。

  “我……为他跑动官府、看病,回来建宅园……只剩下我……另一个人的二三十两银子和这串珠镯……”那女人低着头低着声道。

  “这女人为他那吃喝嫖赌的丈夫,十日八日便要上一次当铺当珠宝,别说三四千两银子,便三四万两金子也花得光……”

  路旁一个老婆婆叹息看说。

  “这位大侠,这卷人财物的事无论于官于民理上可都说不通……”韩森在旁冷冷道。

  戴深笠的人看了韩森一眼,把手伸向自己的怀里。

  戴深笠的人伸进自己怀里,这只手再也伸不出来。

  戴深笠的人脸色变了。

  “你的钱财不是都叫我保管的么?”

  伊豆豆出现在那戴深笠人身旁,摊开手:“这里一共有……”

  “碎银九两。十两一锭的银锭五锭。银票八百两。”

  深笠人报道。

  “不,银票是一千八百两。”伊豆豆望向戴深笠人:“你少记了一千两。”

  戴深笠人把伊豆豆手里的银子银票抓在手里看了一下,从中取下两张五百两一张的银票,把余银交到韩森手上:

  “这是银子、银票八百五十九两。”

  戴深笠人又从内衣里解一块铸龙铁牌压在一堆银子银票上:

  “这是邢部第一红旗杀手的龙牌,凭这,到刑部支银子千两。”

  戴深笠人目光注定韩森:“韩执事久在官场走动,当识此牌真伪与份量。”

  韩森脸镇变灰了:“下官……”

  “你转告邢部侍郎:红旗杀手余下未支的银两,交柳捕王全权处理,用以黄河贬灾!”

  戴深笠人冷冷道:“这事就此了结。如再敢横行不法欺凌良善,我取你们人头!”

  “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愈滚得越远越好!”

  “我……”那女人低着头。

  “我知道你在文安,五年前就知道了。这次是顺便来看你,并换回你头上那支玉燕钗的。不是我不肯送你,实是这支钗,有关我的身世。”

  戴深笠人从最贴心的衣衫内取出一支玉燕钗来。

  “我……”那女人拔下头上钗儿的手在颤抖。

  “我知你为他,一切为了那白小官人……有缘无缘——别说了吧!这一千两银票,你先拿着做些生意!你丈夫如再不走正道,或者还有什么人找麻烦,你可去找土地庙,丐帮头儿铁拐李,就说游侠楚风曾拜托过的那家人,有事了。”

  戴深笠人说完,深深看了一眼低头的女人,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楚……”那女人抬起头,只见戴深笠人与那个美丽的女子双双衣袂一飘,飞闪过一堵女儿墙墙角,不见。

  “楚相公……”女人一行清泪突出眼眶,向着戴深笠人飞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湘云,但求来世……”

  杨青儿颓然而坐篝火旁,举坛又饮。

  他放下坛,醉眼朦胧,看火。

  “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苦的。”

  伊豆豆坐在对面道。

  “是吗?”杨青儿应道。

  他望着伊豆豆,想着的却是那个叫阿芬或者湘云的女人。

  那是在六年前,他还在刑部当红旗杀手。

  那次他杀了“大头鬼王”夏侯石,中了夏侯石的“七色鬼掌”,受丁内伤。

  为了治伤,他每天都要到胡仁义堂去配药,然后到陆云冰酒亭去喝酒。

  就在那里,他遇到那个美丽风流的女子。

  “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苦的。”

  这女子就是这样说第一句话的。她说完这句话笑着坐在他那张桌子上。

  她看他喝酒。

  那天他喝了一坛酒,只觉酒都如加了糖一样好喝。

  然后他由这个女人扶着到了四牌楼。

  在那里他吐了—场,还吐出了淤积的伤血。

  那个美丽风流的女子把他送到了寓所楼上,然后飘然而去。

  那女的临走告诉他,她叫阿芬。

  “那几天,她隔三差五地来,她对我很好,好得以至我取出我积攒的财产和她商量结婚的事了。那时找积了有四五千两银子,还有些金叶子。她看着打开的包裹里那些银子与金叶子,人都呆了!我说你喜欢什么就拿去买。她拿起了那支玉燕钗说就喜欢这支钗,我说这样吧明天我再为你买一支……第二天她趁我熟睡时不辞而别,带走了我的包裹,留下了张香笺。香笺上是四字‘今生负君……’……”

  “就这样,她走了,永远地走了。与她相处的日子像做了一场幸福的梦,一觉醒来,梦已成空……。”

  “那一种把你心里一切快乐与痛苦都挖去、掠去的空,空得让人麻木,让人头痛,让人无眠……”

  “唉。”杨青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举起坛子喝酒。

  “酒入愁肠,化为相思泪……”杨青儿这样说着,手竟不胜坛重,那坛手随手落下,滚在一旁,碰在石头上,碎了。;

  杨青儿就地躺在地上,人已睡去。

  杨青儿眼角、眼窝,有泪汪然……

  “酒入愁肠,化为相思泪……”

  伊豆豆念着这样的句子,只觉心里酸酸的。

  她望着杨青儿子竟似痴了,呆了。

  一

  晨光熹微,林鸟啁啾。

  杨青儿睁眼醒来。

  映入他眼中的是伊豆豆含笑的跟睛。

  杨青儿再向四周看,看到的是满跟绿树婆娑,晨光正一缕缕自林间叶隙射入,雾气乳白色地自草叶间蒸腾。

  一只绿色的蚱蜢从草叶一弹跃起,带着露水、阳光,划了一道高高而优美的弧线,跃入另一处草叶中。

  杨青儿也变成了一只蚱蜢。

  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你昨天的事都忘了?”

  “我,昨天……想不起来了……”杨青儿摇头。

  “想不起来就算了,走,我们回‘九重天’吃早点去。”

  伊豆豆喜笑颜开地道。

  “我……是不是昨天发生了许多事?”杨青儿看着笑得开心又带些神秘的伊豆豆。

  “其实也没许多事只不过认错了一个人又和人打了一架后来喝了两坛酒说了几大箩筐话而已。”伊豆豆说至此,顿了一顿,“另外你向我借一千零五两银子,用来还酒债菜债相思债。我现在是你的债主……”

  “我,真的……”

  “那还有假的?昨天你向这位小姐吩咐付酒钱菜钱简直比丈夫吩咐妻子还威风……看来你欠的债太多了,又贪酒,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一人在树上说。

  “你又是谁?”杨青儿问。

  “我也是你的债主。”

  三

  树上人跃了下来,是柳铁瓦。

  鼓刀老人柳铁瓦。

  与此同时,左、右草木丛中,现出了唐亮、冯刚。

  唐亮、冯刚已各换了一把锯齿刀,刀发着碧森森的银光。

  杨青儿望向伊豆豆:“看来这回欠的债不小。”

  伊豆豆过:“这次就不知你欠的是什么债了。”

  “这次他欠的是人命债、口舌债。”鼓刀老人道。

  “我欠你们刀帝谷人命?”杨青儿这回是真惊奇了。

  “栖霞岭一战,我们刀帝谷弟子死伤四十多人。刀帝谷大弟子被杀。七师弟、九师弟俱就此失踪。十二师弟敖断雁逃得残生,又遭人毒害,神志不清,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拜你们武林当铺与幽冥教之赐!”

  柳铁瓦盯着杨青儿道:“对此,你又怎么说?”

  杨青儿道:“栖霞岭之战是倭寇诡计,引得武林当铺与幽冥教及刀帝谷快刀庄人马发生冲突。这一战中武林当铺四大柜头护卫和助战的法舟大师、韩老拳师俱遭了毒手,连浙省总捕巴总捕也未能生还。要不是在下赶到及时,敝当铺铺主曾九侯中毒也丧生在此役了。据我所知,刀帝谷的第七弟子此役后未回刀帝谷是回到了‘天杀星’组合,而刀帝谷第九弟子‘天孤’胡天则跟随了扶桑忍术大师武者龙之介,难道各位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就算七师兄、九师兄未死,大师兄被你们武林当铺曾铺主所杀,快刀庄这么多弟子门人丧生在你们武林当铺一帮人手下,可是事实?”唐亮责问。

  杨青儿道:“曾铺主杀你们大师兄,又找我这当护卫的麻烦,这算什么好汉?至于杀快刀庄弟子门人的,武林当铺的此战参与者都死了,你们找死人算帐去吧!我‘快刀’小杨从不杀人,要杀的也只会是该死的罪犯、恶徒。在我记忆中,我的刀好像没沾过刀帝谷弟子的鲜血……”

  “曾九侯病在床上,我们杀他岂是好汉行径?不找你……”冯刚还想说下去,却被鼓刀老天喝住了。

  “好,这事暂时不议。那么你勾结倭寇,借胡宗宪献美意欲行刺皇帝,却又借助我们刀帝谷之力来护送。我们谷主与‘风’‘花’‘雪’‘月’四大奇门及幽冥教击掌立誓,保证不会有献美刺皇之事发生。违者遭五大门派击灭!你这样做,岂不有意要毁我刀帝谷?”

  柳铁瓦说至此,冯刚愤顿道:“哼,枉我们谷主耗掉这么多功力,你们中了毒药禁制的给解毒疗伤,还助了你们两位女子若干功力原来你们是包藏了祸心,‘草船借箭’,‘移祸东吴’……”

  杨青儿闻此言,不由仰天大笑道:

  “哈哈,说了半天原来还是昨天无名桥头的老话。胡宗太献养女珍宝给京师魏公公与万岁爷,自是求龙颜大悦九千岁王爷虎颜也大悦,从而多么些荣华富贵加身,怎么会起刺杀皇帝之意?以刀帝谷诸位聪明才锢之士了竟受此荒谬之说所愚,真是不可思议。”

  杨青儿反问柳铁瓦:

  “你看,依胡宗宪的为人,会有篡弑之心么?他兵将虽多,但就是皇帝老儿死翘翘了,排到第二十八位,也轮不到他采争王称霸,以胡宗宪如此爱玩弄权术之人,又岂会如此愚不可及?”

  鼓刀老人仰天打个哈哈:

  “胡宗宪也许不会,但这两位小姐可难说了。据我所知,她们都是胡宗宪的养女,生父是旧本豪族的后裔苏我春山,苏我春山为人虽正,但她们的叔父苏我青原正是倭寇一员干将。苏我青原派柳田一刀来随车护送,苏我春山又派芥川花袋与田山龙五郎随车保护。这宝车美女护送,日本高手如此之多,不谓毫无根由吧?”

  “‘鬼后’萨红袖其他事做得邪虎,这事上她似乎做得没错!现在我们从幽冥教和其他方面得来可靠密讯,日本美女要刺杀皇帝。为天下计,也为刀帝谷自身计,不能不管了。”

  “不知诸位想怎样一个管法?”杨青儿不再分辩了,冷静地问。

  鼓刀老人道:“我们也不想过分为难你们。你们只要不到京师就好。看这位伊姑娘对杨大侠不错,不如干脆你们结个百年之好,也免得献不献皇帝的,让大家担心。”

  “是啊!”冯刚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你倒舍得让伊小姐给皇帝老儿?伊小姐即使献进皇宫,也未必得宠,这打入冷宫等几十年后放出来时成了白头宫女,岂不误了伊小姐青春?”

  “你们错了,胡大人要献的‘养女’是我姐姐。”伊豆豆叫道。

  杨青儿:“是呀,要献的可不是伊小姐,你们怎么连这一点也没搞清楚?”

  唐亮道:“如果姐姐进了皇宫,一旦受宠,妹妹要进宫还不容易?两个女人要害皇帝,比一个女人害皇帝,岂不更容易些?”

  冯刚道:“因此,最好你们姐妹都不要进京城,这祥才万事大吉!”

  杨青儿道:“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位伊小姐已定了亲,她将嫁给一个波斯王子,说好九月在京师会面的,你们这样不许伊小姐进京,那岂不强人所难,太不合情理了么?”

  柳铁瓦道:“‘快刀’小杨,何必多说?总之在事情没弄清之前,你们是不能晋京的。如你感到委屈,等敝师兄和谷主他老人家来了,你再跟他们说去!现在想走,那就有意跟我们刀帝谷作对了!”

  杨青儿正想再说,被伊豆豆拉住了:“杨大哥,看来这笔债是算不清楚的了!”

  扬青儿笑着望向伊豆豆,“遇上这样的债该如何?”

  “走!”

  随伊豆豆一声“走”字,两人手挽手,一跃而起,向后面没被围住的方向冲去。

  两人这一飞出,如一对掠波俊鸥,比翼双飞。

  杨青儿与伊豆豆双双落下。

  两人落地才稳,却听一声佛号响起:

  “无量寿佛,施主,这里不是路,还是及早回头!”

  只见行者了一盘腿坐在一裸树上,正拦住了两人出路。

  杨青儿见状,眉一扬道:“行者错了!这里不是路,哪里才是路?有路走路,无路开路。说不得,我们要借一条路一走了!”

  了一道:“好,你既自信能闯出去,便闯吧!”

  杨青儿道:“好,让我来会会神僧的高招!”

  杨青儿话毕,拔刀,冲天而起,冲向了一。

  了一一挥双刀迎出。

  两人顿鹊起鹰落,斗在一起。

  …

  杨青儿边与了一相斗,边叫道:“伊小姐,回‘九重天’会合,继续上路。”

  伊豆豆道:“好,我去搬救兵!”

  伊豆豆随即向林外飞去。

  但伊豆豆才一飞出,却被两道刀光拦住:“伊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吧!”

  —原来是唐亮、冯刚、鼓刀老人全赶到了。

  伊豆豆仗着一身轻功,与三人周旋,虽未被三人拦下来,但硬闯出来,也颇为不易。

  两人顿与尹帝谷四大弟子相持在这块林地里。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林外传来:“杨大侠,伊小姐,你们可在这里?”

  --原来是“追命公子”鄢近花找来了。

  --伊豆豆闻声大喜,叫道:“鄢公子快来,我与杨大哥被他们困住,出不来了!”

  “好,原来是刀帝谷三大高手,正好让我试试师父传给我的‘吹影’宝刀!”

  鄢近花大笑道。

  随后一道银亮的刀光随一道绿影,飞向了伊豆豆与柳铁瓦、唐亮、冯刚三人相斗的战团。

  这道刀光耀亮地划过,顿有一人“哼”了一声,却是冯刚受了伤。

  鄢近花顿大笑起来。

  冷血铁手·《相思引》

  昔日,铸刀大师朱墨生穷一生之心血,采九州之铁英,取日月之精,立风火雷山四门,铸定刀有三。一名“镂尘”,一名“吹影”,一名“醉牵引”又名“颠倒东西南北”

  其中“镂尘”刀为刀帝谷言生死所得,“醉牵引”被一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异人所收藏,“吹影”宝刀则为刀帝令狐西笑所拥有。

  令狐西笑与全国兵马大元帅麾下的刀术总教习,大将军令狐国宝之子,武圣门门主,当年曾以宝刀“天笑刀”会遍天下武林高手,赢得“刀帝”的御封,二十年来威名显赫,权势倾朝野,名徒满天下。凡马步三军刀术高手,十之一二即出于刀帝门下。在武林中,武圣门奉武圣关帝为祖师,以春秋大了为正朔圭臬,余及双手长杆大刀和各种单手快刀刀法,集刀术大成,是天下以刀名世的五大刀术门派之首,其声势盖过了“五虎断门刀”彭家与“八卦刀”门派。因而,令狐西笑的“刀库”所得各地献赠的名刀宝刀之多,天下无双。

  但名刀虽多,以刀帝令狐西笑观之,除了他自己的“天笑刀”当以此“吹影”宝刀为第一了。

  他把“吹影”刀赐给了两大弟子之一的“追命公子”鄢近花。

  他授刀时笑道:“吹影宝刀,始舞动则重,重如巨铁大石,如此重了须膂力强猛神勇如鄢候才足以当之,吹影宝刀,使到后来则轻,轻若惊鸿掠水、风舞鸿毛,如此轻刀亦须近花的轻功,才能配之。宝刀吹影,公子追命,何其相宜矣!”

  吹影宝刀属鄢近花后,他平时不轻易启用,只有遇到劲敌、赶到硬仗,他才佩上。昨日被唐亮冯刚在无名桥头联手挫败后,他一改轻敌之心,把宝刀带上了,不想出来寻找一夜未归的“快刀”小杨与妙偷伊豆豆,竟与刀帝谷三大高手相遇,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也没料到宝刀锋利如此,与刀帝得第十一弟子冯刚的锯齿刀在一刀相交间,就削断了冯刚的锯齿刀,伤了他持刀的右臂!

  一刀得手,鄢近花不由扬声大笑起来。

  二

  杨青儿已与了一斗了一百二十招。

  杨青儿除了以他那把七寸三分长的小刀应敌外,还以“弹指神通”的指法,发出了他那秘而不宣的“日月双飞刃”!

  那是“以指弹刀、双刃互逐,轮回如环,日月呼应”的一门飞刃与暗器手法、“弹指神通”秘技三合一的奇功。

  他以“日月双飞刀”已击断了了一的一对雪花镔铁戒刀。

  了一双戒刀一弃,依旧迎战,毫不为意。

  杨青儿左手一招,把“日月双飞刃”收回革囊,大声道:“了一大师,就此收手如何?”

  了一精瘦藜黑的脸上,目光一笑,展然如佛灿然若花:“我佛讲佛法精进,正在降魔伏魔关头!贫僧不敢为山千仞,功亏一篑。”

  杨青儿道“佛家讲能撒得开手,放得开来,你这头陀,怎地如此执着、着相?”

  了一嗬嗬大旅:“贫僧参禅即修炼武技,修练武技即参禅。只闻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未闻有半路放手,任魔头横行的说法!”

  杨青儿冷笑:“好,且看是你佛法高还是我魔法强!”

  杨青儿随即厉喝一声:“弯弓射石!”

  他一刀刺向了一防守的空门。

  那是他在刚才的一百六十招里看到了第三次使这招“六道轮回”了!

  在这招“转法轮”的“法刀轮”下,在“人”道上,正好有弱点在心门。

  他一刀刺向了一的心——

  他自信这一刀决要不了了一性命,但一定能让了一无法抵抗。

  他的刀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

  鄢近花大笑。

  “柳铁瓦,你的‘疱丁解牛刀法’还不施展,恐施展的机会不多了!”

  鄢近花已在刚才的比斗中,把唐亮也伤在了刀下。现在只剩鼓刀老人柳铁瓦了。

  鼓刀老人目注鄢近花道:

  “看来‘追命公子’今日要追老夫之命了!不把这押箱底的功夫搬出来,还真过不了这关了!”

  鼓刀老人道:“我来边舞这‘疱丁解牛了’,边以一歌助舞吧!我歌李太白的《蜀道难》来演这‘天地一牛解牛刀’!”

  鼓刀老人随即起舞,歌唱起来——

  噫吁唏,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塞通人烟。

  只见柳佚瓦边唱边舞,对着鄢近花如对一头无形的巨牛——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跪,都在这无形的巨牛身上!

  柳铁瓦挥刀如电,刀游如鱼,刀随意走,人随刀行,舞出一套震古铄今的刀术来!

  这套刀术出,任“追命公子”鄢近花如怒鹰扑兔般攻击,犹自毫发无损!而柳铁瓦突如其来一刀飞击,弯曲如蛇游,角度之刁,部位之巧,已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境,饶是“追命公子”神勇,也不得不仓猝变招,显得狼狈。

  就在这时,只听行者了一笑道:

  “善哉,善哉!施主岂不闻和尚本无心么?这一招你落了下乘!”

  “追命公子”鄢近花飞目看时,却见“快刀”杨青儿一刀刺向了一心房,被了一双掌合住。

  杨青儿与了一,顿形成了以内力相拼之局!

  而就在鄢近花飞目一瞥之际,鼓刀老人忽从三裸树间使出了一招奇招——

  “连峰去天不盈劝尺,枯枝倒挂夸绝壁,飞湍虺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柳铁瓦高歌间,一刀划出。

  依乎天理,批大欲,导大窾,因其固然。

  似无厚人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柳铁瓦将三棵大树看作是三根大骨头,刀走如游,盘转自如,从三棵大树间绕来穿去,陡一惊,逆行倒施,脚踩七星,刀划出一条“阴阳鱼”,一刀划向——

  鄢近花的右胸肋骨。

  这一刀所攻,正是鄢近花防守的死角。

  鼓刀老人柳铁瓦这一刀划出,只见他身形之妙,正如前人所说的“合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这一刀雅合宫商,音中桑林,韵符经首,妙尽“牛理”,叫鄢近花如何能避得开?

  这一刀一划出,顿“兹”地一声划破鄢近花衣衫,扎进鄢近花胸肋内!

  鄢近花疼得顿大叫了一声!

  鄢近花目光一赤,一掌如刀,劈了下去。

  这一招,竟似是同归于尽之招!

  杨青儿的刀被行者了一合掌夹住,两人顿成比拼内力之局。

  杨青儿目注了一道:“大师怎么会无心?如无心又争什么?”

  了一道:“我无心,既无争心,也无不争心,不过自然而然。如水东流,遇石阻即激,逢礁拦即争,看它惊涛拍岸,喷珠溅玉,争先恐后,雪浪汹汹,其实水本无争心……”

  杨青儿道:“大师,错了错了!《华严十地品》云‘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庄子.知北游》道:‘形若搞骸,心若死灰,真实可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一人无心,还算人么?既然无心,还修什么佛心,既然无心,又何来一切皆苦命本无常之叹,有哪来五蕴八识?”

  了一黑脸上微笑如青莲:“就算贫僧有心,奈何施主刺不到我心!”

  杨青儿道:“你夹住我的刀,我就无刀了么?为什么只能有一柄刀呢,我不用刀,就不能伤到你心么?”

  了一道:“不管你如何变化,我只是不动心!”

  杨青儿道:“好!接刀!”

  杨青儿以左手突拔出一刀,朝向了一。

  这一刀毫无征兆,随手而出,一眨之间,刀已到了一面门。

  了一头一昂,口一张,以牙齿咬住刀尖。

  了一以齿咬住刀尖,口内犹嗬嗬作声:“施主有第二把刀,贫僧有第二双手!”

  杨青儿怒道:“好,看是你口齿利,还是我的刀利!”

  杨青儿作势欲捅,忽目中神色一灰,手松刀,抬头叫道:“方谷主!”

  了一闻声,顿嘴,手一松,向身后望去。

  了一一转头,杨青儿双手一拂,顿拂中了了一胸前几道大穴。

  杨青儿随后运指如风,从上到下,把了一全身要穴封了个遍。

  杨青儿把刀收回,一笑而退:

  “我不必用刀,也能制你!”

  “我用心机!”

  鄢近花胸肋中刀。

  他疼得大叫一声!

  他大叫一声中,目光为之一赤,一掌如刀劈了下去!

  他掌劈鼓刀老人柳铁瓦之首。

  柳铁瓦顿以左手手指点向鄢近花劈下之掌的掌沿。

  鄢近花下劈之掌变了三变。

  ——马蹄勾。

  瓦楞拳。

  金菊手。

  柳铁瓦的指也变了三变。

  ——一指如枪。

  二指如剪。

  三指如凿。

  然后鄢近花与柳铁瓦几乎在同时变招同时出招两只手顿绞在丁一起——

  蛇形刁手对上了蛇形刁手。

  蛇形刁手变成了七十二把小擒拿的擒拿手。

  最后俱化为大力鹰爪。

  扭筋错骨手。

  “你好!”鄢近花向鼓刀老人柳铁瓦一展笑容。

  “你也不错……”鼓刀老人微笑着道。

  但鼓刀老人笑容未全,忽变成了惊恐—

  鄢近花右手一挥,只觉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原隔在鄢近花的握刀右手与柳铁瓦身体之间的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中忽飞出一道刀光,抹向柳铁瓦的腰!

  刀,快如闪电!

  柳铁瓦急欲抽刀出来挡格。

  但那扎入鄢近花胸肋中的刀忽像被铸进了鄢近花身体,抽不出来!

  柳铁瓦急飞右脚蹋刀,同时一咬牙肩头一晃,臂、肩关节已脱骱,随掌化刀,一刀划下自己的左臂。

  柳铁瓦踢刀的右脚,被刀一闪面过。

  柳铁瓦大叫一声,左脚一蹬,跳起三丈多高,向一旁斜窜出去!

  ——眨眼之间,柳铁瓦断一臂,一脚!

  鄢近花人从树间窜出,双脚—蹬那棵被刀削过的大树,人与刀合一,化为一道银光向梆铁瓦射去!

  他这一刀已是名符其实的

  追命一刀!

  在这时,原被鄢近花蹬得向后飞起的大树被一人打了一掌,以比原先后退快一百倍的速度风驰电掣般射向鄢近花!

  大树急射发出的怒啸声排山倒海而至!

  这树比鄢近花后发而先至,先斜飞讨宋拦在鄢近花前面,其间差别不过半尺!

  鄢近花如不闪避,势必一头先撞在树上!

  如此大树!如此神速!

  如头撞上,必死无疑!

  鄢近花顿身子—闪,向一旁落去。

  鄢近花人在空中,还未落地,已喊出了声:

  “‘大劈山’掌?”,

  ——“大劈山”掌!

  ——只有“大劈山”掌,才有如此神威!

  ——刀帝谷两大弟子之一的“大劈山”轩辕昆仑到了!

  “久闻‘追命公子搏命刀’的威名,‘追命公子’的‘搏命刀’法果然厉害!咱轩辕昆仑佩服佩服!”

  一个身材魁梧如山狮形大汉,肩披乱发,敞怀袒臂,肩扛大刀,走了出来。

  他一双金瞳大眼,炯炯有神,蹬着七丈之外的鄢近花。

  鄢近花绿衫右胸肋处,血迹宛然。

  鄢近花的脸变得苍白,也变得更瘦削,一双鹰目则更陷下去,显得愈黑,愈深。

  鄢近花目光如寒潭,冷冷盯着轩辕昆仑,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往上收了一收,算是一笑。

  “鄢某何能?在轩辕大侠面前,即使贴上一条命,也不一定能迫得了别人的命!”

  轩辕昆仑大笑:“你也真够狠的,以挨我五师弟一刀,来换我五师弟一命,这笔买卖赚头忒毒!”

  他随即笑容一收;“我五师弟,十师弟,十一师弟看来都被你收了一点赚头,不知鄢公子肯再赚一些么?”

  “能赚当然最好。”鄢近花望着轩辕昆仑,“有的买卖,即使不能赚,蚀本也要做的。”

  “只是,”鄢近花目光闪着光亮,“要看这买卖是否公平。”

  鄢近花一笑道:“只要公平,便亏了老本,也是心甘的!”

  “这话深合我心!”轩辕昆仑一轩浓眉:“当年咱老子轩辕三光爱赌,不赌十天光地光人光不走,就图赌个公平、赌个痛快!如做手脚、出老千,用郎中手法,便赢得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

  “这已不是赌,而是骗、偷了!”杨青儿在旁忍不住接言,“世上之赌,‘十赌九骗’‘十赌一偷’。赌风日下,莫此为甚!”

  “因而”杨青儿道,“我宁玩最简单的赌,只押单双,猜大小,以一搏一。”

  “是极是极!这位杨兄弟最投我脾气!”

  轩辕昆仑大笑道,

  他随即把目光望向杨青儿:

  “你不错,能使我们四师弟吃亏的人可不多!杨兄弟如不嫌,也陪老哥哥我玩一手如何?”

  杨青儿略一犹豫,但随即眉一扬道:

  “好!恭敬不如从命!”

  见杨青儿竟答应与轩辕昆仑过招,伊豆豆急了,一把拉住杨青儿不让出去!

  “杨大哥,你才力战了一神僧……”

  “你放心,轩辕大侠不是那号人!”杨青儿放下伊豆豆的手。

  轩辕昆仑笑道:“即使是这样的人,给姑娘这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占便宜了!”

  他望向杨青儿道:

  “久闻‘快刀’小杨之名,连淳于无禁这老狗的狗头也禁不住你‘日月双飞刃’一飞!咱就以空手来会会你的‘日月双飞刃’!”

  四

  秋波、杨青儿一夜未回。

  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鄢近花已出去寻找这么久,也不见回来,看来是一定遇上麻烦了。

  现在不比在刀帝谷出来之前,胡宗宪手卜的姚把总杨总管,接应护送的刀帝门的两大弟子和一干人众,众目睽睽之下,作为被献的“秀女”,须得言行如仪。既不能跑出去寻找,也不得对秋波、杨青儿的事置啄,只能任由京师来的接应护卫的鄢近花、姚悲决定如何应付了。

  昨天在无名桥,遇刀帝谷的人狙击。

  这唐亮、冯刚位为刀帝谷第十、第十一弟子,若不是刀帝谷主持其事的二弟子薛泪、三弟子轩辕昆仑发话,他们会无故阻拦?

  既然已在刀帝弟子的由卫之下,他们这一拦阴,岂不摆明了与刀帝谷弟子为敌?

  既然是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与“天外飞月”姚悲护送,刀帝令狐西笑又在霸州接应,刀帝谷如要此次当赢家,岂不方生死、薛泪、轩辕昆仑也都要出来!

  如此,则要顺利进京就难了!

  杨青儿,只有与刀帝一方站在一起,和刀帝谷主一方高手一决高一下了!

  如果,杨青儿与秋波出去,正遇上刀帝谷高手,那岂不危险……

  想到这里,苏我赤樱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便向外走。

  她要告诉姚悲:“秋波与杨青儿,以及鄢近花,可能遇上刀帝谷高手围困了!”

  这时,只听楼下,一个随鄢近花出去寻找的武圣门门人叫道:“姚公子,鄢公子他们在城郊……”

  听他叫的语气,似乎情势甚为危急。

  五

  轩辕昆仑落下来时,脸色白了一白。

  他极小心地拔下那支像新月的“日月双飞刃”的“霜月刃”。

  ——那支“霜月刃”钉在他的右胸上。

  “日月双飞刃”飞出时,他以“大劈山”掌刀劈落了那道耀如烈日、金光烜赫的刀光。

  那轮“日轮刀”。

  至于这支银灰色的“霜月刃”如何飞出的,他竟没发现!

  等他发现时,只来得及身子侧了一侧。

  —幸而如此,否则,这支“箱月刃”钉中的将是心房了!

  轩辕昆仑脸色一变。

  他那双金瞳大眼,变得精光大盛。

  他盯着杨青儿的神情,就像一只激怒的苍鹰审视着另一只苍鹰。

  他握刀的手上己凸起了虬筋。

  杨青儿微笑,拱手道:“在下不敢轻视轩辕大侠。”

  “承让了。”

  ——不敢轻视,所以全力以赴对敌。

  ——承让了。让人,就有了小看了对手之意。

  尊重敌手,胜了,还是尊重敌手。

  让人让招,即便输了,未必就技不如人!

  —这便是杨青儿所表达的言外之意。

  轩辕昆仑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杨青儿,仰天大笑。

  他笑着一竖大拇哥叫道:

  “江山代有英雄出,一代更比一代强,杨兄弟不但手上功夫高,这唇枪舌剑之利,可还胜过这支飞刀!”

  “我轩辕昆仑这回败得心服口服。”

  他随后转望向“追命公子”鄢近花—

  “现在咱俩是铜对铜,铁对铁,你挨了一刀,我也挨了一刀,这回咱们可公平了?”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公平一搏了!”

  鄢近花冷冷道:“好,那就会会你的无敌一刀!”

  鄢近花慢慢向轩辕昆仑走去。

  他手中握着那把已伤了三人的宝刀。

  ——“吹影”宝刀。

  姚悲领了四个军士向楼外走去。

  留守在“九重天”楼的是四十四人。

  以刀帝谷诸人的行事方式,他相信他们不会像采花盗贼那样在青天白日挟着一个女子飞檐走壁而去。

  他们不会像“天杀星”组合那样只要是注定的目标,什么人都可以让他(她)消失。

  因此他可以放心地去救援“追命公子”鄢近花。

  ——如果鄢近花遇到的真是刀帝谷诸位高手,此时一定极吃紧。

  但姚悲忽觉得此行已没有必要了。

  一因为,一种近似野兽的预感浩诉他,他一生中最大的劲敌正向他走来。

  他陡感到一阵紧张与兴奋。

  一像若干年前,第一次出马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管箫音。

  这白衣公子坐在“九重天”酒楼的第三层楼栏杆上,倚着廊柱,对着清晨的空中一弯眺月吹箫。

  晨光熹微,睛雀欣飞。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

  这白衣公子吹的是玉溪生李商隐的《安定城楼》曲子。

  这白衣公子脸色苍白,身材文弱。

  但他突然现身在这三层楼的栏杆上。

  他的箫声显得多愁善感。

  有一层谈淡的薄愁。

  但为什么这公子的眉宇,竟含了一丝如剑出鞘的杀气?

  姚悲飞上三层楼。

  他距白衣公子一丈之距。

  他鼓掌道:“薛公子吹的好箫了!”

  白衣公子放下箫:“‘天外飞月’姚悲?”

  姚悲道:“薛公子能否示以此来之意么?”

  薛泪道:“我们得到消息,你们护送的‘秀女’可能有弑皇之举。我们刃帝谷将阻‘秀女’入京,以免不测。”

  姚悲望着薛相,摇头道:

  “口说无凭。你们说‘秀女’有不轨之举可有证据?

  如没证据,光以片言只语人人以罪,恐难令人接受。”

  薛泪道“奈何我们刀帝谷因谷主为‘秀女’姐妹解毒疗伤,解除过毒药禁制,怕将来真引发意外,造成天下大乱,给倭寇乘机大肆侵掠制造机会,曾与关下四大奇门盟誓:如知‘秀女’有不轨之举,力阻之,违者,当遭四大奇门与幽冥教共灭。一一事关敝谷生死存亡大事,亦事关天下安危,还望姚公子体谅,予以成全。”

  姚悲一笑道“我们门主以全国兵马大元帅麾下刃术总教习身份和圣上御封‘刀帝’的身份,从京师远来护卫‘秀女’入京如出了意外,也难交待。看来这只好难为薛公子之命了。”

  薛泪目光一闪道:“没法再相商了吗?”

  姚悲道:“我们都是以武安身立命之人。如还有相商处,那就是以武相商了!”

  薛泪淡淡道:“既如此,说不得,只好向姚公子讨教几招了!”

  ——话已至此,剩下就是以武功弱强决“秀女”苏我赤樱一行的命运了!

  七

  轩辕昆仑垂帘内视,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手握刀而立,人却已魂返太虚,神游八极。

  他入定——

  入

  刀定。

  这时只见轩辕昆仑神情漠漠身体穆穆刀光黯黯气不长出足不惊坐连衣襟头发也不被风飘动一下。

  这时的轩辕昆仑像天。

  大雷雨大风暴来临前的乌云密布的天。

  天与大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刀与人合为静穆的一体。

  轩辕昆仑与天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你就会感觉到,轩辕昆仑就是天,就是地,就是雨雪濛蠓雾气弥漫环绕蒸腾的大山。

  轩辕昆仑不生,不死,不灭。

  “追命公子”鄢近花是“靖安侯”鄢文定的唯一的公子,按律世袭侯爵爵位。是一位未来的侯爷。

  鄢近花在军中挂了十虚衔,又曾协助其父在西安府治理地方。

  鄢近花的武功先后有十一二人教授。

  但他只承认一个师父。

  那就是刀帝令狐西笑。

  除了令狐西笑,有十一个师父都被他先后战败了。

  他把打败师父叫做“出师”。

  但他自知,可能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师了。

  因为令狐西笑。

  他打不败,永远打不败刀帝的。

  这时,他父亲鄢文定告诫他:“学武到一定阶段就不要再学武,而是习世。当一个人熟习各种政务世务,斟破政情世情,心境就合到达一个超脱凡俗的境界,这时也许反而能武功大进。”

  ——面这,也正是刀帝令狐西笑对他说的三大名言之一。

  因此,鄢近花插手各种事务,他也参与朝廷的征伐,也相助官府办案,也游历江湖,也有司公职,处事果敢,武功又高,人又敢拼搏,渐渐,便赢得了一个美名:

  “追命公子”。

  大家知道,如遇上了“追命公子”叫办的事,耽误不得,因他来历大,办事急。追命般地追问、追查办事效率,一且延误了,一纸参上去,你的官职丢掉事小,命丢掉就事大了!

  而一些有事犯在“追命公子”手上的江湖人物、黑白高手,如这事恰犯了“追命公子”大忌,那就只有一字诀可使——

  逃!

  但他们后来发现,这一诀也没用。因为逃到最后还是一个字。

  死!

  ——好像还从没有人,能逃得过“追命公子”的追命!

  这就是“追命公子”鄢近花。

  至于鄢近花武功究竟有多高,他得了刀帝绝世刀术几成真传,谁也不知人们只知道,刀帝令狐西笑把他品评最高的宝刀“吹影”,授给了鄢近花。

  ——所有想知道鄢近花刀法究竟有多高的人都死了。

  他们现在躺在南六北七十三省各州名府各大门派各处祠堂的棺材里。

  他们共有一百六十九人。

  现在,“追命公子”鄢近花遇上了“大劈刀”轩辕昆仑。

  ——谁胜?

  谁生?

  谁死?

  八

  姚悲已出刀。

  姚悲用的是一柄普通的朴刀。他使“缠头裹脑”、“枯藤盘根”、“雪花盖顶”、“力劈华山”、“左抹腰”、“右抹腰”、“青龙出水”、“铁锁横江”、“邓尉探梅”。

  ——这些,都是各门刀术中都有的普通的招式。

  ——他使的是普通的刀法。

  万胜刀。

  花刀。

  六合。八方。

  三才。八卦。

  龙形刀。滚手刀。劈挂刀。

  这些刀法,江湖上的武师、黑白道上的刀客都会使。

  但谁也不会比现在这位外号“天外飞月”的刀帝弟子使得更好。

  即使八卦刀名宿钟先生、六合刀掌门人马青山、三才刀传人白鹤道长在场,也只有赞一个“好”字。

  —因为这实在是刀法发挥的极致。

  姚悲就甩这普通的刀法、平凡的刀术招式,来会薛泪。

  “无影刀”薛泪。

  ——据说薛泪的刀术,已到了刀无影的境界。

  但他就用这普通的刀、普通的刀法应敌、斗敌。

  苏我赤樱隔着曲栏、倚着琐窗,紧张地看着——

  看“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比斗。

  姚悲的刀如电,如匹练,如一片月光。

  这一片月光似乎无所不在,这一道匹练匝地满空飞舞这一道电光四处闪耀、奔袭、劈击。

  ——所有的这一切,目标都是那白衣公子薛泪。

  但薛泪只是在刀光中行云流水般徜徉、漫游、吹箫。

  他漫游在刀光里如漫游在月光中。

  他从容、洒脱。

  他游走得潇洒,变化得自然,应对得得体。

  他如空山灵雨,随风飘洒。

  他如冰窟灵蛇,恣意穿游。

  一刀又一刀,在他鬓旁、肘后、脑后削落、劈空.

  一刀又一刀,在他腰后、耳旁、腿旁刺空、扫空、挑空、撩空。

  一刀又一刀,如西风落叶,都纷纷在他身前身后落下、落空。

  他吹箫。

  薛泪吹的是他自度曲《相思引》。

  他的箫音如慕如诉,如怨如泣。

  他的人和他的箫声一样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音调、曲式古、清、奇、远。

  他的身法却绝快、绝幻。

  箫声则险、怨。

  相思之毒,其毒刻骨。

  情之苦,情之怨,情之恨,情之痛以此四味,合半味情之蜜,是为情毒!情毒之厉,是为相思。相思,如药,如刀,如穿心之箭,如断肠之刃,如磔裂之大刑,如炼狱之煎熬。

  一个人如背影若西风萧条独饮于夕阳花间是因为相思,一个人如子夜不寐披衣而起徘徊月下长叹短吁也是因为相思,而一个人在绣楼闺阁以绣梅花的银针刺臂把玉臂刺出血珠点点如杜鹃啼血、愁损春山、望穿秋水,也是因为相思。

  江湖名侠、天下无敌的“情圣剑帝”司马中原,三趾、两指、五肋骨曾先后被自己折之、断之,问其因,则曰:相思。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来得无由、无端、刻毒、残酷、强行专横、纠缠不休、变幻无方呢?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更能摧残、摧毁、毁灭一个人的心灵、身体、意志、精神呢?

  薛泪已不是薛泪。

  他只是他的相思。

  他想起了江南。烟雨·杏花·江南。

  他想起了虎丘。剑池。木渎的梅花。

  他想起了那青砖深巷,那琵琶另抱的人,那人对他的种种嗔、喜、爱、恨的细节……

  他感到有一种毒在吞噬、蚕食他的心苗、肺叶。

  他感到痛,胸闷,难过。

  这难过也反映到他的箫声里,他的目光里,他的脸上。

  箫声变得险峻、苦辛、生涩艰难,难得、生涩得难以为继!

  他目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的脸在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这时薛泪整个人都扭曲、曲转、绞拧、拧成了一颗泪。

  痛苦的泪!

  薛泪停吹,咳嗽、咯血!

  ——是他的《相思引》箫曲,把他引到了相思之境的绝致!相思之毒,使他受伤、受损、痛苦得欲狂、欲死!

  这是他最柔弱,残缺、缺陷最大的时候。

  他在这时只是半个人!

  半个死人!

  人还在。

  心已死。

  就在这时,姚悲的刀光如一轮明月从云海苍茫中闪出、飞来——

  他刀光一盛。

  一盛如玉碗盛雪、雪飘千古、天下有月、月满九州!

  “月亮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见花落泪,望月伤心,文士之悲,其悲在此!

  姚悲。

  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是姚悲的外号

  知道“天外飞月”是姚悲外号的人布满江湖,知道“天外飞月”究竟是什么的,没有一个。

  ——有人说,姚悲以无名江湖弟子身份崛起于江湖,一夜之间,为刀帝令狐西笑收为弟子,龙门品题,身价百倍,如天外飞月,陡明遍天下、亮遍天下。

  ——有人说,姚悲身世神秘,疑云密布。他的出现,陡如天外飞月;不定哪天,又陡如天外飞月飞去。

  —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门武功,一门内功心法的修炼之术。

  也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种独一无三的兵器,一招即致人死命的兵器!

  对此,姚悲只是一笑了之——

  所有见识过“天外飞月”的人,都永不会开口道出他的秘密!

  现在,“天外飞月”又现!

  当!施展“天外飞月”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一招刀术——

  在最普通、最平凡的刀法刀术刀招中隐蔽的一招最神奇、最奇崛最难以逆料、匪夷所思的刀术!

  一刀即出——

  见血方回!

  如不能饮敌人的血,

  就饮自己的!

  “天外飞月”是一招乃必饮血的刀术!

  九

  轩辕昆仑刀折。

  谁也无法形容“大劈山”轩辕昆仑那力拔山吧兮气盖世、威如雷轰、疾若电闪、挟风火雷电气吞万里之势劈出的那一招“大劈山”刀的气势、气度与威猛!

  这一刀实在是天下至刚、至厉、至威的一刀!

  但轩辕昆仑的那把大刀已折!

  一刀折成七段!

  断成七截!

  他的刀被“追命公子”鄢近花的“吹影”宝刀一刀化七、七刀合一,在一刀中削断成七段!

  鄢近花的刀光一闪,第八刀也已削出。

  他的刀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的胸膛上。

  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紫铜般发亮的、宽阔的、厚厚的、鼓着虬筋栗肉的胸膛上。

  但轩辕昆仑的一掌已劈在鄢近花的头上。

  轩辕昆仑一刀劈出,刀折,弃刀,出掌,掌刀劈上鄢近花之头,这一切变化一气呵成,如同一招!

  仿佛他一开始就出的这一招!

  这一招使出,使实,使到鄢近花头上,鄢近花脸色变了:

  他心里一寒,寒彻骨子,寒破了胆——

  这,才是轩辕昆仑真正的“大劈山”刀!

  “大劈山”刀是掌刀!

  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掌刀!

  ——在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大劈山”刀!

  拿刀之下,即便是铜头铁脑,也给劈开了,何况鄢近花的人头?

  ——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斩金截玉如豆腐的“吹影”宝刀前,连坚如金铁也不过如泥、如豆腐,何况轩辕昆仑的胸膛?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刀、掌一发,谁能够活?

  刀、掌出招,或有些微的快慢之差。

  谁快?谁慢?

  谁生?谁死?

  —一抑或两人都死?

  看着轩辕昆仑使出这“大劈山”刀掌刀,杨青儿不由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啊!这才是“大劈山”刀!

  真正的“大劈山”刀!

  如不是轩辕昆仑对自己留情,一开始即施这“大劈山”刀掌刀,自己纵“日月双飞刃”齐飞,也不及破解,必败在“大劈山”掌刀下!

  如不是轩辕昆仑有意挨自己一刀,以使他和鄢近花相等,求得公平一战,怕自己这一“日月双飞刃”绝技未必真能伤到他!

  而在“大劈山掌”下,是败不得的。

  因为败,就是死!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这一招刀、掌相逢,杨青儿看了,只有、只能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两强相逢,两虎相斗!

  这两大刀术一流高手的生死一招,实非他所能破解!

  看着两人这“玉石俱焚”的结局,他心里只有叹息。

  完了,完了,这“追命公子”,竟连轩辕昆仑的命也敢追!想不到勇猛如轩辕昆仑,竟也与“追命公子”鄢近花同归于尽!

  想到两人一个头被劈开,一个胸被削断的血肉横飞的惨状,众人不由齐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闭上眼睛之时,甚至已提前听到了两人中刀、中掌、胸破、头断和随之发出的两人不甘、愤怒、至痛、至惨的叫、吼声!……

  十

  姚悲一刀如电飞出。

  他使的是“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

  飞必见血!

  姚悲一刀扎出。扎向正低头咳嗽、咯血的“无影刀”薛泪的心门。

  望花落泪。

  见月伤心。

  这人相思如此之苦,心本已伤,再伤又何妨?

  便心碎了、心裂了、人死了也好!

  能死在我姚悲的“天外飞月”之下,也算是一个英雄了!

  生命如同短暂的、美丽开放的樱花。

  既已开过了美丽的樱花,飘谢又何妨?

  这人这一管箫吹得如此凄美,凄美得云也戚戚水也悲悲风也咽明月也愁愁,凄美至此,便死也值了!

  姚悲一刀扎在薛泪心上。

  他看到薛泪右手萧落,急挡在心上,刀在薛泪的两根手指之间。

  与刀俱在的是血。

  一缕从薛泪指缝里涌出的血。

  氏姚悲见了血,不由心里一松:

  他的刀已扎进了薛泪的心。

  但!心一松之时,顿感腹中纹痛之极!

  姚悲低头,只见薛泪右手以一柄透明无影的至薄玉刀,

  刺进了他的肚腹、绞断了他的肚肠!

  “你……”姚悲不由惊恐、悲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不到自己竟也会中刀!

  …

  “我奏的是《相思引》。”

  薛泪这样望着目中已现绝望之色的姚悲。

  “我也正是一个伤心之人。”

  “但在我相思欲绝、心最受伤之时,我的刀术也最高。”

  “因为我使的刀法只有一个字:情。”

  “我使的是‘情刀’。”

  “而你知道我这把‘箫中刀’叫什么吗?”

  “叫什么?”姚悲没有问,他只是咬着牙,忍着中刀断肠之痛,考虑是否把刀再扎深一点,以求同归于尽。

  问话的是苏我赤樱。

  被两人刀术之诡、之厉、之险、之毒而惊得脸色发白的苏我赤樱。

  她问的是薛泪,但目光更多的是在看姚悲。

  她看姚悲的目光紧张而激动。

  “伤心人最易断肠。”薛泪目中露出一丝苦笑,“我这刀就叫‘断肠’!”

  “想不到这把刀真的让人断了肠!”

  一曲《相思引》。

  你伤我心。

  我断你肠。

  这就是“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这一战的结果。

  但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你伤我心,未必真的伤得了我心,只是我自己伤心才真的伤心。”

  薛泪这样对姚悲说。

  “你伤的,是我的手指,我流的血是手指挟住你的刀给磨破的。我如自己不伤心,便无人能伤得了我心!”

  “但我只要刀再绞一圈或再捅一下,你必死!”

  薛泪道,他微笑着道:

  “那么,我也不想杀你,请你把尊刀松开你的手指,把尊肚退出我的刀如何?”

  姚悲无语。

  姚悲点了一下头、松刀,一退一丈之外。

  一退退出,理应蹲下、捂住伤口,以缓其痛。

  但姚悲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目中有敬畏之色。

  薛泪见到姚悲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凛——

  姚悲目中的敬畏,不是对自已的!

  一个连姚悲也敬畏的绝顶高手已到了自己背后!

  无声无息地.连最敏于周围各种微小声响的自己也没发觉到了自己背后!

  薛泪顿微动了一下。

  这一微动在许多人看来都是没有动。

  但这一微动落在武学大行家眼里,已动了不亚于天翻地覆!

  在这一微动中,已完成了完全相反的、矛盾的变化——

  防备前方,变成了戒备后面!

  进攻、突击,变成了防御、反击!

  如果说刚才,薛泪是张弓如满月,挽箭如托婴,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凌厉的进攻之势:

  那么现在,薛泪已变成了一个“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的绝对完美的防御之态!

  至这时,薛泪才听到了一个人长长的吐气声。

  听到吐气声,薛泪便把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他人未回首,但已开言。

  他的目中也露出与姚悲一样的敬畏之色。

  他转过身双手一揖,拜下:

  “武林后学、刀帝谷弟子薛泪拜见令狐前辈!”

  无法拼酒,只有比刀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在杨青儿、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冯刚他们看来,两人这次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必死无疑!

  然而,结果,竟大出意外——

  轩辕昆仑的胸膛竟没被鄢近花的“吹影”宝刀削破!

  鄢近花的头,也没被轩辕昆仑劈开!

  这是因为轩辕昆仑那一掌劈下,劈上鄢近花头时忽收去了所有的掌力!

  而鄢近花的宝刀在触及轩辕昆仑胸膛的那一刹间,刀忽不再前进半分!

  这不是因为两人忽起了怜悯对方之心。

  ——在这样快的招式下,他们即便要收招,也势所不能。

  这一切只因为有人大喝了一声。

  这人以一声大喝,竟喝住了两人的出手——

  轩辕昆仑和鄢近花在这人一喝之中,各自全身俱被震了一震、麻了一麻!

  两人这一震、一麻的同时,一人从天而降,向两人各出一掌。

  两人顿被这一掌分开在三丈之外。

  一见这人现身,杨青儿、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冯刚俱发出了叫声:

  “谷主!”

  “师父!”

  “方前辈!”

  “方大侠!”

  连强硬不屈、悍不畏死的“追命公子”也目露敬畏之意,拜了下去:

  “晚辈鄢近花,谢过方谷主救命之恩!”

  方生死站在轩辕昆仑与鄢近花之间,昂首大笑:

  “鄢公子不必谢我,我只不过不想劣徒死在公子刀下!”

  方生死道:

  “你师父也到了文安,领我去‘九重天’吧!”

  白衣公子薛泪把刀还给姚悲:

  “十指连心。你伤到我指,即伤到我心了。”

  “要一个人伤心,未必真的要伤他的心去。有时你撕碎了一个人的香笺,踢了某位小姐的猫一脚或打坏了某名士的一件古董,都会叫人伤心。”

  “薛某虽不大走动江湖,但大小也历过一百二三十战,从未有人能伤我毫发,想不到今日竟被姚公子伤了手指。要不是我的‘剪金指’力尚可,恐早被公子一刀穿心了!”

  姚悲已裹好了伤口。

  姚悲苦笑:“在下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但愿伤好之后,假以时日,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一刀断肠之恩?

  收刀不杀之恩?

  薛泪微微一笑,把目光望向刀帝令狐西笑。

  不止一个人在看令狐西笑。

  苏我赤樱、伊豆豆、杨青儿和刀帝谷的弟子都望向令狐西笑。

  这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御封“刀帝”之号的武圣门门主、全国兵马大元帅麾下刀术总教习,是何许人也,竟能娶得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

  当时,白玉姬的父亲基于怎样的考虑,不把爱女许给雄姿英发的刀帝谷少谷主方生死,而嫁给他?

  刀帝令狐西笑与方生死对面而立。

  令狐西笑与方生死,两人一像大海,一像高山。

  方生死是大海。

  方生死是动态的,即使宁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有什么在他的体内奔腾的感觉,就像海,在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着生命的激流。

  方生死的眉毛是飞动的,像雄鹰扬起的翅翼,即使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欲飞的感觉:方生死的眼睛是生动的,或欢欣,或忧郁,或沉思,即使闲静时,目光也像云光花影映照下的静流的山溪,自流露着一种生命的活力。

  而令狐西笑则是高山。

  他是静的。

  他在静静之中给人一种威仪,山的威仪。

  他长眉,丰仪,有一双恰到好处的眼睛,既含温润,又含威凌,保养得细腻的肌肤,用梳子梳理得根根见肉的、浓黑、秀美的丰髯,体现着他有规律的起居,安泰的饮食生活。

  他穿着最好的轻袍,系着最好的玉带,脚上著的,自然也是最好的云靴。

  他以最得体的姿势坐着,既显得温和亲切,又含了一种高官权臣、一方雄杰的矜持与尊严。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从令狐西笑的身上挑不出一点缺陷、不妥。

  便连他的冠袍,也是由京师里手最巧的裁缝“天衣铺”巧手张亲手做的。

  “想不到我们也要凭武功来解决事情。”

  “其实,我们也只有用武功来解决事情。——因为我们是武人。如果我们用战争来解决事情,我们成了将军和国王,如果我们用谈到来解决事情,我们便成了外交家,而如果我们两个是诗人与赌徒呢,则一定是用比诗和掷骰子来解决这事了。”

  方生死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每种人都会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去解决事情的。两个商人决定一批货的处理争执,是决不会比谁的诗写得好的。”

  “说得有理。”令狐西笑目注方生死,“可惜我们不是酒徒,否则两人拼喝酒一定比两人比武功来得有趣得多。”

  “如何比法?”令狐西笑问。

  方生死道:“‘新松恨不高千尺’,看到那块挡在松树头上的岩石子吗?”

  “你的意思是——”

  “我们各依所学,出一刀把这块岩石劈去,胜负就在这一刀之中。”

  “是的,胜负就在一刀之中。依我们的目光,只要一刀。

  优劣高下,便能定下!”

  令狐西笑道:“那么请方谷主先出刀!”

  “不。两人同时从这里出发,看谁出刀快、巧、准、猛!”

  “方谷主不亏此道健者!谁出刀快就能先发制人;出刀巧就能‘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出刀准、猛,就能定生死、决胜负!”

  “好!我们就以这块顽石试刀!”

  “请!”

  “请!”

  刀帝令狐西笑。

  刀帝谷主方生死。

  两人互相抱拳一揖,同时展开身形向那块岩石飞去……

  刀出如电。

  刀光明灭处,

  岩石两断时。

  刀已出,石已断,人已痴。

  看着刀帝谷主与刀帝两人出刀,场中诸人俱痴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轻功身法如天鸡舞和风。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轻功则如天马行长空。

  两人出刀,电光石火,火树银花,花影缤纷洒九天,天上人间,七宝楼台,众美纷呈,目不暇接。

  刀帝令狐西笑的刀,真如天笑炤灼,金蛇攀空,虽快如闪电,然又给人予天孙掷梭、飞天曼舞之妙。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刀,虽若鬼斧神工,琼楼精雕,巧夺天工,玉堂银镂,但又给人一种夺天地之造化,挟风雷之天威的气势。

  这,才叫刀法若神!

  这,才叫勇若天神!

  当众人为刀帝与刀帝谷主两人的刀法而惊呆住、陶醉在两人神妙的刀技里时,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也望着各自劈断的岩石而发了呆!

  两人互看着对方劈出的岩石断面各自脸上显出神游天地外的表情。

  过了良久,两人方各自一惊,从神游中回来。

  “想不到我们这一战竟是这个结果。”令狐西笑道

  “我也没料到。”方生死道。

  “这样,那‘秀女’的事……”令狐西笑问。

  “我想我们待一个月后决出胜负再说。”方生死道,“看到时,我能不能破解你这一刀‘天笑刀’!”

  “那我先护‘秀女’进京,一个月内我会活动魏王爷,不让‘秀女’进宫。”令狐西笑说至此,意味深长地望了方生死一眼:“但愿在这之前,令徒能及时查出‘秀女’弑上明谋是否属实。否则,我也只有破你‘镂尘刀’一途可走了。”

  “今天是八月初九。”

  “一个月后是九月初九,正是登高赏菊的重阳佳节。”

  “西山红叶,想秋深之日正是殷红如火之时。”

  “秘魔岩头,证果寺上,印证武学,倒是绝佳之地。”

  “好,就这样定了,九月初九。”方生死道。

  “秘魔岩头。”令狐西笑沉声应道。

  九月初九

  秘魔岩头。

  双雄相会,定下了一个月后的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