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敬请见怪


  王小石并没有乘胜(?)追击,只默默的俯身,拾掇起碎裂的石片。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珍惜,那么的哀伤,眼里充满了感情和爱,好像那不是石子,而是他的孩子。 
  连一向啥都看不大顺眼、佻达的温柔,看在眼里,也不禁有点感动起来。 
  “石头也有生命,”王小石的语音里充满了歉疚和惋惜,“它是有感情的。” 
  方应看居然很诚恳的说:“对不起,它太强,我收势不住,击碎了它。” 
  他其实不是诚恳。 
  而是敬重。 
  他敬重王小石敬重他的石子。 
  ——因为石头就是王小石的神兵、利器。 
  一个好剑手应视自己的剑如同性命。 
  王小石对他的石头也是这种情感。 
  这点方应看了解。 
  所以他尊敬。 
  “为了救人,”王小石的语音仍很悲伤,“我只好牺牲了它。石头块块不同,晶石尤其世间罕见,碎一块便少一块。” 
  然后他抬头,望向方应看:“你的剑也是好剑,它受伤了,你应好好爱护它。” 
  “是的,”方应看肃然道,“谢谢。” 
  “你为什么要来?” 
  王小石问。 
  “为了要逼你出手。” 
  方应看答。 
  王小石苦笑:“为了逼出我的杀手锏,你们便不远千里而来?” 
  方应看扬眉:“也为了看看是否能真的杀得了你——若我能把你杀了,那么,我的名字也大可改上一改了。” 
  王小石饶有兴味:“改名字?改什么名字?方应看——大家不是都应该好好的看你的了吗?” 
  方应看笑了:“只要大家都已往我身上看,我就更该改名了。” 
  王小石道:“这名字不好改。” 
  方应看道,“已改好了。” 
  王小石:“能否赐告?” 
  方应看点头。 
  他只说了两个字:“拾舟”。 
  王小石一听,整个人震了一震,脸色却是一沉。 
  但这一刹间,梁阿牛、方恨少、何小河全都感觉出来了:他们自与王小石相识以来,从来未见过他如此震惊过。 
  ——为了什么。 
  “拾舟”这名字,又有何特别之处? 
  只听王小石冷晒道:“好志气。” 
  方应看欣然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就不明白,”开腔的这回是我们的大小姐名女侠小姑娘温柔是也:“拾舟、拾舟,这有什么了不起?有啥志气可言?” 
  她自言自语(但大声夹恶)的说:“方拾舟?那有什么!不如叫捡金、拾银、拾秘笈、拾人牙慧……那还有趣多了!你们听听,方拾宝、方拾收、方拾拾……那多响亮啊!方拾舟,未免太……” 
  王小石脸色一变,忽叱道:“住口!” 
  温柔这回真的住了口。 
  她可真听话。 
  ——她当然不是听话,而是她从来没见过王小石发怒,没遇过王小石如此待她,没想到王小石会那么凶。 
  所以她居然听话不说话。 
  虽然满眼眶里都是:泪。 
  满心都是:委屈。 
  但她也对王小石刮目相看了起来:——这人啊,原来对石头都这么温文有情,一旦发起火来,却是那么凶那么冷那么酷的! 
  温柔能忍住不哭出声来,已经是破天荒的了。 
  已经是给了王小石天大的面子的了。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叫“方拾舟”的有什么不得了之处! 
  方应看似对王小石喝止温柔很承谢,他说:“你的水晶石再加上”伤心神箭‘的’山字经‘劲力,的确世无所匹。“王小石谦抑的道:“你的血剑已出,神枪却未发,承蒙相让。” 
  方应看却不受他这个礼:“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为何不打下去——我是打不下去了。” 
  王小石也直言不讳:“打下去你未必不能手我,但身边却有顾虑。” 
  方应看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有顾虑。” 
  随即又舒然道:“但我此来却志不在杀你。” 
  王小石笑道:“你只是来试试我的功力?” 
  方应看道:“我是来和你交个朋友。” 
  王小石道:“交朋友?那我的朋友却得先吃你两指为礼?” 
  方应看哈哈笑了起来,两人如此交谈,仿似好友,一点也不似刚才还有作舍死忘生之决斗,也浑似没了适才那一场死搏斗。 
  大家都懵然不解,不明白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最奇特的是,各挨了方应看一指的梁阿牛和何小河,除了感觉到眉心和宄骨一冷一热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的感觉。 
  ——难道方应看那两指白打了? 
  方应看见王小石掌心里仍盛着小小的晶片,十分珍爱,万分珍惜的样子,便调侃了一句:“你好像在收拾人的残肢。” 
  “不,”王小石认真的道,“是我自己的残肢和手。” 
  方应看脸上笑容渐敛。 
  然后他问了一句语重心长的问题:“你未离京之前,我最感到其武功莫测高深的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你可知道是啥?” 
  王小石在等方应看说下去。 
  他知道方应看既然问了,就一定会说下去的。 
  方应看果然接了下去:“那是你、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和初入京的惊涛书生吴其荣。” 
  他的下文更是隐郁重重:“你们三人:都跟水晶的力量有关。” 
  王小石似乎也有些诧然:“哦?” 
  “我一直怀疑你最具力量的石子是水晶,”方应看洒然一晒,“这点我没有猜错。” 
  “你没有。”王小石直认不讳,“听说吴惊涛的‘欲仙欲死掌’是在水晶石洞中练成的,水晶的灵力加强了他的掌功。” 
  “狄飞惊脖脊上一直戴着水玉,而他一直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方应看惋叹道:“当日白愁飞上三合楼,要不是低估了狄飞惊,他就不会以‘惊神指’射碎这‘低首神龙’颈上的颇梨晶石;他只要不惹火了这神秘莫测的人物,说不定,在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和雷纯那一场倒戈、围袭,狄飞惊助他一臂,就不一定会送命当堂了。” 
  王小石瞄了雷媚一眼,道:“白二哥本就不该死。” 
  方应看道:“雷媚的剑法很好。” 
  王小石道:“她暗算人的时机拿捏很准。” 
  方应看:“……所以,今天我们两个若联手斗你,你可有多少活命之机?” 
  王小石却道:“如要,我刚才就不必收手。” 
  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你根本就不会收剑——如果你俩能尽心尽力联手的话。” 
  听了这句话,这粉雕玉琢般的公子侯爷,雪玉似的颊上,陡升起了两朵红云。 
  他连眼都金了。 
  手已按在剑柄上。 
  剑鞘又隐见血丝:好像鞘内不是剑,而是一把柄/条/支有生命的跃动的欢腾的血。 
  那是方应看体外的血。 
  血色的剑。 
  剑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