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重光和尚点住穴道之后,立时从角门出去,在黑暗中绕过第二座小殿,果然找到一
口水井,有木盖盖着,她打开井盖,倏然纵人去。
上官兰曾经闯荡过江湖,当然不至于如此冒失大意,一径纵下井去。敢情她在揭开井盖
之际,眼角忽然瞥见远处有人影一闪。是以她毫不迟疑,纵入井时,一手扣住井沿,吊挂住
身躯,一手极快地把井盖盖好。
从那井盖缝隙偷看外面,转眼间一条人影奔到,高高瘦瘦,一身黑色夜行衣,头面都包
裹着黑布,此人突然停步,仰头四看,片刻之间,陆续有六七条人影寂寞无声地纵下来,与
那人会合。这些人全部用黑布蒙住头面,是以上官兰无法看出他们的面目。
最先出现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压低声音道:“诸位即速分散出寺返观,小心勿被敌人追蹑
到行踪。如若心中有所疑惑,即用金蝉脱壳之法。”
众人点点头,那高瘦的人又道:“今晚大家都合作得极好,我们替此寺僧人留下后患,
日后便有隙可乘。大家走吧!”
他一挥手,六七个人都静寂无声地四散向黑暗中纵去,片刻间已全都离开。
上官兰摸出一块银子,掷向井底,立刻传来啪的一声,便知此井果然干枯,而且最多只
有两丈深,自忖从井底纵上来,决无问题。当下提气飘坠下去,果然只见有两丈深,便已到
底。
脚踏处发觉井底许多干草,掏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井底地方不小,约有丈半方圆,
地上全是砂石和落叶枯草,一股霉湿的气味直扑鼻中,还夹着一点点腥味。
在她左边的地上,躺着那书童艾青,因是仰天而卧,是以一望而知是那书童。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巴却张开,两边唇角和颈子都沾满血迹,如今已变成紫黑色,胸前
的衣服也染污了一大片。
上官兰心中一阵侧然,料他必是吃人家用重手法震伤内脏,因此鲜血如泉般从口中喷出
来。
当下走到他尸体旁边,闭住呼吸,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忽儿已摸出一包硬硬的东西;
取出一看,原来是一个羊皮纸的封袋,右上角已被血迹染污,她打开封袋,取出一张素笺,
这张笺纸也被血迹染污了一边。
她在火折光下,细看笺上的字,入眼但觉字迹歪斜粗劣,开头便道:“愚兄酒后误泄玉
笏之秘,现养伤于锦屏山青草古寺,但强敌环伺,万难逃脱。贤弟速来,行踪至须隐秘。”
火光灭后,她把火折揣回囊中,走到井底中心,准备跃上去。蓦然右边脚踝间微微一
痛,上官兰大吃一惊,疾然缩脚一踩,这一脚她已运足内力,就是石头也得吃她踩个印子。
跟着取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已吃她踩着头部,但身子仍然翻腾
颤动。
上官兰恨慢地抬起右脚,只见那条小蛇的头部已吃她踩得扁得不能再扁。但她抬右脚
时,便感到半边身子一阵麻痹。
上面忽然有人压低的声音道:“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在哪里?”
她坠回井底之时一已擎出长剑,用左手执着,一面急急运气闭住身上要穴。上面的声音
传入耳中,极为熟悉。
但她还得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人乃是无情公子张咸的手下独臂野豺吕声,忙叫道:“我
在井里……”
她手中的火折跟着熄掉,井底一片黑暗。井盖却即时掀开,她立刻又道:“你别下来,
这底下有毒蛇……”
吕声眼睛一瞪,道:“你为何不上来?你不怕么?”
“我已被毒蛇咬伤,无法提聚真气。”
他暧了半声,道:“现在那些和尚们忙于救火,小人设法帮你出井!”
他把狼牙棒放在一旁,然后用那只独臂解下腰带,一面问道:“井有多深?”
她答道:“只有两丈……”声音中已透出疲乏无力的味道。
吕声喃喃道:“我得赶快点儿,姑娘你千万挺住。”这时因腰带太短,他迅速地脱掉外
衣,口手并用,撕成长条,然后接起来。
他只有一条手臂,故此不免比常人慢些。一面打结,一面抱怨:“真糟糕,我有两只手
就好了,姑娘,你还挺得住么?”
上富兰缓缓道:“还可以…-‘。我半边身都麻了,但愿这一边暂时别麻木就行
了……”
吕声一面抱怨自己只有一条手臂,一面打结,终于被他接成一条两丈以上的布条。赶快
抛落井内,叫道:“姑娘快点儿抓住……”
上官兰左手抓住那条布带,缠住臂上,说声好字,吕声手口并用,把她吊上来,大大透
口气,道:“我们快走。”
这时独臂野豺吕声面向着那口枯井,上官兰却面向着院落。吕声见她不作回答,看她一
眼,便知有异。疾然一转身,脚尖顶势一勾,已把狼牙棒勾在手中。
目光到处,只见四个人影屹立在院落中,都是宽袍大袖的僧人。
不过他们相距都在两文以外。
上官兰极轻地道:“中间这两个和尚一是少林山门护法勇力大师,一是本寺住持破贪和
尚,都不好斗。”
独臂野豺吕声道:“小人都认得,适才小人在殿外已窥见勇力大师的武功,故此没有贸
然入殿助战。”
上官兰压低声音道:“我已半身不遂,今宵定难出寺,如果连你也陷身寺中,恐怕再无
人知道此事了。”
独臂野豺吕声眼睛一睁,道:“姑娘,意思可是要小人逃走?”
这句话声音较大,对方都听见了。勇力禅师诵声佛号,道:“尊驾为救上官姑娘,率人
放火焚毁本寺,今宵想出此山门,只怕已不容易。”话声洪亮异常,宛如巨钟大鸣。光是这
股威势,就足以令人胆怯气沮。
破贪和尚接口道:“今晚纵火的夜行人便是你的手下么?”
吕声晃一下手中狼牙律,冷笑道:“我不和你这个伪善面孔,暗里为非作歹的和尚谈
话。”
勇力大师威严地道:“尊驾尽管表现江湖道上的雄风,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敬佩有血
性不怕死的好汉。但你如再信口雌黄,诬蔑佛门弟子,贫僧万难容你放肆。”
这勇力禅师虽是智勇双全,但君子可以欺其方,他便是因为方正不苟之故,凡事总不肯
往坏处想。其实他何尝不觉得有点儿奇怪,早先上官兰曾说破贪和尚不是好人,而此刻这独
臂大汉也这等说法。空穴来风,必有所自。他也懂得这个道理。但偏偏就是不肯妄加推测。
他严肃地继续道:“破贪师兄自从放下屠刀之后,十余年来,德行高深,佛门中人,谁
不仰慕令德,你们妄种口孽,虽然无损于破贪师兄,但贫僧有护法之责,决不容你们放
肆。”
上官兰秀眉轻皱,道:“假如我有证据呢、’黑暗中看不出破贪和尚的神色,勇力禅师
却沉默了一下,侧顾破贪和尚道:“他们胡言乱语,师兄你说怎么办?”
破贪和尚道:“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语意甚为坚决,生似一无所愧。
勇力大师朗笑一声,道:“你们听见了么?”
上宜兰所谓证据,乃是指井底尸首,但事到临头,忽然想到这具尸首虽然死在井中甚为
可怪,却无法证明就是破贪和尚所为,不觉愣了一下。这时四面陆续有人影出现,原来勇力
禅师从少林寺带来的四名憎人与及那重生、重回两僧,都相继寻来,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她凑近吕声耳边,轻轻道:“我的名字是上官兰……”独臂野豺吕声嗯了一声,方想目
下形势如此急迫,何故说起这闲话来。只听上官兰又道:“我的师父便是你也认识的白凤朱
玲……”
说到这里,吕声禁不住啊一声。
对面那些和尚见他们咬耳朵,吕声又发出这等诧讶之声,都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勇力
禅师以为她跟吕声在商量证据之事,便耐心等候。
上官兰继续道:“今晚他们人多势众,为首的两人武功又绝高,我平生见过无数高人,
但像勇力大师这等神勇天生的高手,当真未曾见过。”
吕声连连点头,口中应是。敢情他也有同感。
“目下你家公子身上负伤,未能出手。再说他纵然能够出手,人数未免孤单,因此你必
须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说,小人无不遵命。”他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勇力禅师剑眉一皱,但仍不做
声。
上官兰道:“你若出得此寺,无论如何须说服你家公子,把今晚之事,转达与我师父知
道。”
“啊……这个……这个……”吕声可深知张咸对朱玲未能忘情,是以才潦倒江湖,郁郁
终日。若要他去见朱玲,只怕他不肯做。吕声一时之间自然猜不透上官兰的深意,敢情上官
兰头脑缜密,已判断出勇力禅师真是佛门有道高僧,这种人唯有以理服他,要不然就得找出
个他心服之人,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目前她已是有口难辨,假如无情公子张咸来救她,勇
力禅师一定瞧不起张咸,对于他的话自然不肯相信。而张咸能否赢得他们,也大成疑问。看
来唯一办法,便是请出石轩中来。其时解释不行的话,凭石轩中手中之剑,纵然少林寺全数
高僧出手,也无能抵挡。不过这番心意自然不能明白告诉吕声。
她见吕声尚在沉吟,便道:“你必须依从我的办法,我师父来救我乃是名正言顺之事,
换做你家公子,便大为不妥,恐怕还会节外生吕声觉得这道理很对,便点点头,上官兰透口
大气,朗声道:“勇力禅师你是少林高僧,我相信你必能主持公道。现在我的证据还不齐
全,因此不再多言,免得多个诬谤佛门弟子之名。愿留在此寺作为人质,立刻命这吕大哥去
把一切证据取来,务使奸人现形。吕大哥此去快则十日,迟则半月,必可赶回。大师以为如
何?”
勇力禅师迟疑一下,未能决定,破贪和尚冷笑道:“你别是想乘隙逃走么?”勇力大师
听了此言,立刻道:“师兄请恕我专擅之罪。”
转目瞧着上官兰,决然道:“上官姑娘既然自以为冤屈,此事关系本门弟子永德禅师之
死,贫僧一切也须请示师门,就是这样决定。若然吕施主不在半月之内赶回,贫僧可就要把
姑娘处决。”
上官兰微微一笑,道:“吕大哥快走,半个月时间只怕不够呢!”
吕声长啸一声,疾然纵去。
翌日凌晨,那无情公子张咸率着吕声、蒋青山两人,都骑着骏马,驰奔向石轩中隐居的
地方。一路上登山涉水,不辞跋涉辛劳。四日之后,已赶到地头。
那闻名天下,震动武林的一代大侠剑神石轩中,乃是住在湘鄂之间的一个小地方,名叫
屏南。位在岳州东面百里左右。
三人来到屏南,张咸让吕声二人在山脚下的村庄内等他,独自一人驱马上山,在一处白
石围墙外下马,步入门内,只见一片白石铺的平场,约有三丈六七方圆,横互在围墙与白屋
正门之间。
张咸潇洒地向正门走去,刚刚走到白石平场中间,只见正门内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
清秀童子。同时侧门里也走出一个彪形大汉,这个大汉肩胸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
稳,分明练过武功。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真如普通的庄稼人,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
不起眼。
无情公子张咸只瞥那大汉一眼,认为这个大汉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便注目在
两个童子身上,一面走过去。
一个童子走前两步,含笑道:“贵客来访朋友么?”
无情公子张咸点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白凤朱玲,说我张咸有事找她。”
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张咸双眉微剔,冷冷道:“她就是石轩中的妻子,你也许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说出第一句时,心头被一阵说不出来的痛苦所侵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后面那童子脆声笑道:“大哥,这两年我已看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这里胡说人道,
好像很是个脚色似的,其实都是些可怜虫。”
前面那童子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忍笑道:“你别胡扯了……我说张先生你找错地方
了,石轩中大侠不住在此地。”
张威烦躁地道:“朱玲究竟住在何处?你们再不说的话。”他下面本是想说“我可走
了”这句话,但话到口边,忽然想到这两个童子不知是什么人,岂能因他们的无礼而生气不
管上官兰之事?故此突然咽住。
那两个童子仍然笑嘻嘻的,其中一个道:“石大侠和石夫人虽不住在此地,但我们常常
会见到他们,张公子你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
张咸冷笑一声,摇摇头道:“本公子不认识你们,怎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童子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姓欧阳,单名秋。这个是我的师弟梁
文。这样好了,你回去写具外帖,同时把事情写在帖上,用封套封好,我们兄弟替你把名帖
送到就是。”
张咸冷漠地摇摇头,举步向大门走去,上了台阶,欧阳秋和梁文两个童子一齐拦住他去
路。梁文不客气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看看她在不在屋内。”随手推去,梁文出掌一挡,身体连晃几下,终于退开数
步。
‘旁边那壮汉大踏步走到大门门边,就在门口当中一站,面向着张威。
欧阳秋见梁文劲力远不及人家,乖乖闪开一边。张咸走到大门口,见那汉子拦住去路,
懒得说话,一掌攻去。
那浑愣大汉暴叱一声,宛如平地霹雳,喝声中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张成见他根本不理自己的招数,这时已发了一半,却硬收回来,脚下斜踩七星连环步,
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对方右肋攻去。
那浑愣大汉虎躯微晃,倏然一时撞出。这一格又快又巧,张咸真想不到这大汉身手如此
灵活,自知不能硬碰,其疾如风般退回原来位置。
只见那浑愣大汉的招数也是才发便收,蓦地一连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雄,世上罕
见。
张咸无法不退,浑愣大汉越打越有劲,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张咸与他虽已相隔寻
丈,仍然感到对方拳力勇猛难当,不敢硬封。这一退足足退了两丈七八,那大汉方始煞住拳
势。
张咸一顿脚,回头便走。出了那道白石围墙的大门,耳中尚自听到两个童子的笑声。
他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鲜血。要知张咸武功本来极高,放眼当今武
林,能够和他一拼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但今日他连手也不能还,并非那浑愣大汉的武功比他
高出太多,却是他内伤未痊,只能用以前的一半功力应战,故此不敢硬封对方的拳头。换了
别入,身上负了像他那样的内伤,根本就无法运集真力,与人动手了。张咸的性情骄傲无
比,吃了这种闷亏,气得他直想吐血,甚至一头撞死。
到了山脚村庄之内,独臂野豺吕声和地哑星君蒋青山迎上来。
蒋青山等两人默然跟在后面,只见无情公子张咸策马向荒野中走去。暮色渐合,四下景
物已是一片迷茫,他们越向前走,越见荒凉。
蒋青山忽然向左边指指,张咸随意一瞧,只见数丈之外,现出一道高高的围墙。
他们久走江湖,一望而知乃是寺庙的山墙。张咸这时心中稍为平静,便策马过去,绕到
前面一瞧,敢情是座相当大的尼庵。
张咸一言不发,策马顺着山墙走去,绕到庵后,忽见数丈外有间空屋,便走过去,下马
入屋。蒋青山在前面点燃千里火,但见此屋甚为干净,想是庵中尼姑不时打扫之故,这时张
咸才第一次开口说话,道:“就在这里歇一晚。”
蒋青山和吕声遵命行事,一个去解马鞍安顿马匹,一个敲开尼庵的门,借到一床被褥和
一张木床回来。同时又弄了一根红烛,点着后放在窗框上。
他吩咐蒋青山和吕声两人道:“我运功入定之后,你们不可离开此屋,外面有什么响
动,不必理会。我运功之后,纵然有种种怪相,但只要不跌落床下,便不妨事。不过在我恢
复知觉之前,你们不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切记,切记!”
吕声极焦忧地道:“公子,你自信能够安然闯过这一关么?”
张咸忽然收敛起他平日那种冷漠无情的态度,微笑道:“你们跟随我多年,一向忠心耿
耿,我便不蒙骗你们,今晚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实在没有把握。假如我不幸身亡的话,你们
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的尸身埋葬就行了,只是我没有什么东西遗赠给你们,心中实感不安。”
独臂野豺吕声面色大变,道:“公子,你不能冒险行那自疗大法,你的内伤并非不治之
症,只不过要多点儿时日罢了。小人等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公子遭遇大难……”说到这里,
他那狰狞可怖的面孔上,已挂着两行热泪,旁边的蒋青山也咿唔连声地直比手势。
张咸连连叹息,这两个手下的忠诚爱护,的确使他异常感动。
他默想了一阵,突然坚决地道:“你们小心防卫,替我护法一晚。”
吕声阔嘴一张,张成厉声道:“住口,你再所乱我心神,等会儿我非死不可。”吕声登
时噤若寒蝉,退开几步。
他慢慢闭上眼睛,盘好双膝,双脚脚板心向天,双掌反过来平放膝上,掌心也向着上
面。这两脚双掌及头顶向着上空,称为五心朝天。
架势摆好,便开始调息运气,屏除胸中一切杂念。不久工夫,身外一切事物都不闻不
见。
蒋吕两人屏声静气,四道目光都凝集在无情公子张咸面上。
只见他的面色越来越坏,由红转青,呼吸不但沉重,而且忽长忽短,极不均匀。
蒋青山面上现出焦灼的神色,吕声知道他天赋甚高,几乎完全识得公子所学到的各派武
功,故此见他神情不对,不由得也跟着焦急起来。
眼看张成面色越来越青,呼吸粗滞,似乎不能畅通,时时窒息一阵,才继续吸气。吕声
急得一头大汗,汗水都沿着面顿流下来。
张咸忽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突然弹起数尺高,落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却已变成仰天僵
卧的姿势。
吕声喉咙中咆哮一声,张口咬住狼牙棒,腾出那只独臂疾然去拉张咸。蓦地一股劲风潜
力劈面击来,登时把他震开六七步远。
吕声但觉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定一定神,睁眼看去,只见蒋青山已绕到这边床
头,隔住他和张咸中间,眼光中含着责怪的意味凝瞧着他。
只听有人道:“那边有灯光,可要过去瞧瞧?”语声不高,但含气敛劲,分明是武功不
俗之辈。
语声只有这一句,便毫无声息眨眼间一阵劲风扑入屋来,烛光摇摇,屋门陡然出现一个
十分高大的怪人。
独臂野豺吕声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眨眨眼睛,只见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竟踏入门内,烛光
之下,但见此人头发蓬乱,满面灰白的胡子,身量十分高大,身披一袭青袍,猛一看时,当
真形状极怪。
这个怪人踏入门内之后,陡然止步,双目发出锐利的光芒,宛如两道冷电,落在床上的
张咸身上。
大门口跟着又出现一人,却是个背插长剑的中年道士,举止矫健有力,双目有神。
吕声来回望了两次,这才发现已入门内的怪人,也是个老道士,身上披着一件青色道
袍,但因头上的髻挽得不好,蓬蓬松松,加以满面灰胡,乍看还真看不出是个玄门老道。
他手中提着一支鸭卵粗的铁棍,腰间插着一截金色的管子,背上还斜挂着一口长剑,神
气粗豪凶猛,没有一丝一毫出家人那种冲虚谦退的味道。
蒋青山拦在床前,左后右剑,全神戒备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吕声也忘了一切,狼牙棒横持手中,走上去和蒋青山并排一站,挡住那怪异的老道人。
那高大的老道人目光一闪,扫过这两个护法之人的面上,见他们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却
满头大汗,登时长笑一声,大步向床边走来。
这个怪老道形相凶猛,气派又大,毫无顾忌地大步走来,把个一生的横的独臂野豺吕声
弄得大大一愣。地哑星君蒋青山念念不忘主人,这刻因对方长笑之声甚为震耳,禁不住回头
一瞥。
怪老道就在他们一个发愣,一个回头之时,突然快逾闪电,从两人身侧掠过,倏然一
掌,向无情公子张咸的天灵盖击去。
独臂野豺吕声回头一看,只急得大吼一声,举起狼牙律。
那怪老道的手掌粗大宽厚,直向张咸头上拍去。出手时快如闪电,但到了离张咸天灵盖
不及两寸之时,忽然煞住凶猛的去势。可是掌风已把张成的衣服刮得飘拂不定。
蒋青山出手之快,远在吕声之上,但见他左后右剑,一块儿向那怪老道身上撞去。
怪老道左手下落之际,百忙中回头一瞥,刚好瞧见蒋青山作势扑起,他立刻又回头看着
床上的人,左手长棍突然脱手向背后电射过去。
蒋青山见对方铁棍脱手撞来,猛然一沉真气,身形坠钉地上,右盾一架,当地大响一
声,把那支铁棍震上半空,哗啦啦暴响一声,屋顶已撞穿了一个大洞,碎瓦灰尘纷纷洒下,
铁棍已破屋而出,不知飞坠何处。
怪老道头也不回,双目注定在张咸头顶,掌势忽又刹住,极缓慢地一分一厘地下沉。
蒋青山深知张威此时只要被人一碰,全身功力便立刻散尽,眼看那怪老道的巨掌离他头
顶不及一寸,禁不住双目一闭,不忍目睹公子功夫散失时那种惨状。
怪老道这一回比上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满头须发都倒竖起来。
蒋青山猛一睁眼,只见怪老道的手掌好像已拍在公子天灵盖上,不由得心胆皆裂,咬牙
闷哼一声,闪电般纵过去,左盾先发,激出一股劲风,直取敌人后背。其实那支短短的银
剑,却悄无声息地袭戮敌背。
怪老道全身稳如山岳般动也不动,左臂灵巧无伦地拔出背上长剑,右掌却缓缓提起来,
这一次好像比上次更觉沉重吃力。
就在他提掌之际,蒋青山身形已离他不及五尺。那怪老道左臂翻处,一刻向背后刺去。
动作不快不慢,不徐不疾。蒋青山左盾一沉,猛然向敌剑击去,右手银剑已准备发出。只要
对方之剑吃左盾荡开,右手银剑便脱手飞出钉在敌人背上。
那面银盾挟着排山倒海之力,一下子击在敌人长剑之上,怪老道哼了一声,那支长剑沉
下半尺左右,便已稳住不动。
蒋青山万料不到这个怪老道功力竟然这等高强,居然有本事硬挡住他的一击,右手银剑
已无法发出。怪老道长剑忽然一弹,把蒋青山震开数步。床上的张咸却在此时突然长长透一
口气,眼帘微动。
那边的独臂野豺吕声正和那中年道人打得激烈,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谁也占不了
便宜。
无情公子张咸运功入定之后,根本不知有人进来。那怪老道拍了第一掌之后,他全身凝
滞的血脉忽然通畅,内伤立时好了十分之八。
等到怪老道第二掌提起来,张咸突觉从来未曾有过感觉的生死玄关中一阵震动,同时从
丹田中涌起一股热流,直向生死玄关冲去。
这一刹那间,张成已知内伤不但业已全部痊愈,同时假如丹田中涌起的这股热流,能够
驾驭得好,冲破了生死玄关,起码便变成了不坏金刚之身。纵然不能冲破此关,但只要善加
利用这股热流,不住地向生死玄关冲击,时候越长,功力越增。
不过这时他已恢复知觉,是以搏斗之声传入耳中,使得他眼帘微动。
蒋青山哪知内中有这等玄虚,被对方长剑震退两步之后,立刻收摄住浮躁的心神,运足
全力,又向敌人冲去。
张咸一直没有睁眼,这时他灵台空明澄澈,以前所学过各门派的武功,都闪过心头。这
一刹那间,他忽然悟出武学中好些深奥难解的道理,以前好多招数他都不能应用,这时竟已
解开其中疑难。
他心中大喜欲狂,谁知情绪一波动,丹田间那股热流立刻消灭。
张咸深知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并不懊悔。同时又听到搏斗极为激烈之声,立刻睁开眼
睛。
只见床前站着一个中年道人,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在这道人背后,蒋青山和目声两人正
舍死忘生地向一个怪老道猛攻。
张咸冷笑一声,左手向那中年道人一推,双膝微一用力,已纵落床下。
那道人但觉一股奇重的潜力当胸袭到,不能不闪开两步。
张咸正要举步过去,那中年道人沉声一叱,刷地一剑当胸刺到。
张咸突然一掌拍去,快逾闪电。
中年道人正要变化剑势,哪知长剑一震,已被对方一掌拍在剑身上,随着手腕一麻,脉
门被张咸抓住,一条右臂,全无气力。
中年道人心中的惊诧,比惧怕之情要多上数倍。原来他也是剑术能手,阅历丰富。可是
对手手法之诡异厉害,生平未曾见过。
张咸用了一招刚刚悟出的手法,便奏奇功,心中得意之极,忍不住仰天大笑。
那中年道人冷冷道:“我师叔见你运功自疗伤势,助了你两掌之力,你抓住我干什
么?”
张成笑声倏收,哦了一声,立即厉声道:“都给我住手。”同时自己也松开那中年道
人。
蒋青山两人闻声齐退,吕声喜叫道:“公子你没事?内伤都好了么?”
无情公子张咸缓步走到那老怪老道面前,拱手行礼道:“幸得道长相助;区区这里多
谢。”
那怪老道眼睛一翻,道:“我不是存心来助你,你不须谢我。”
说罢把中年道人拉起来,一言不发,便向屋外走去。
张咸突然睁开眼睛,大声道:“道长请留步。”
怪老道倏然转身,凝视着张咸,粗暴地道:“怎么啦,你想把我们留下?”
张咸怔了一下,才道:“本公子有恩不忘,无仇不报。”
怪老道纵声大笑道:“谁要你报恩来着。”转身一径出门而去。
吕声摇摇头道:“这老家伙真怪,若不是对公子有相助之思,小人不送他两棒才怪。”
张咸凝目沉思许久,跳下木床,比了几个架式,十分古怪,蒋青山和吕声都瞧不懂。却
听张咸冷冷自语道:“今日叫那浑人知道我的厉害。”
三人出门,直向昨日所过的村庄走去,刚刚走了一半路,忽又碰见那怪老道和中年道
人。
他们却是从另一条岔道出来,双方碰面,都不说话,但却向同一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山下那座村庄,怪老道举目向山坡上的白屋遥视几眼,便向山坡走去。
无情公子下马,着蒋青山和吕声在村口等候,独自举步上山坡。
快要走到那幢白屋,怪老道突然停步,回头瞪了张咸一眼,粗暴地道:“你跟着贫道是
什么意思?”
张咸心中大怒,双目一睁,正要出言顶撞,转念想起自己形迹委实可疑,怪不得人家询
问。而且他又有恩于自己。这么一想,怒气平了大半。
“区区正好也要到那白石屋去,道长武功高强,难道还怕人对你不利么?”
果然请将不如激将,怪老道冷笑一声,便不理他,转身继续向白石屋走去。
张咸踢开了大门之后,并不做声,静静站在门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那大门乃
是自动打开的。
欧阳秋和梁文一齐出来。先向张咸抱拳行礼,然后同时发动,左右夹攻上去。
张咸一掌横扫过去,狂飚暴发,掌力极是惊人,口中喝道:“你们不行,回去叫大人出
来。”
欧阳秋和梁文极快地交叉换位,恰好让开他一击,梁文一招“如来心印”,掌势罩住对
面胸前大穴。欧阳秋乘机连发两掌,从侧翼攻入去。
他们的招数本就奇奥异常,加上配合周密,威力增加了不止数倍。
张咸双足一顿,凌空飞起,但身躯只升起五尺左右,便突然停在空中,掌腿齐发。这一
招用得妙到毫巅,不但完全避开对方锋锐,还能反攻敌人。
那中年道人咦一声,道:“师叔,那两位小施主的拳掌合璧固然神妙,他的应变更见高
明,这一招可是泰山一枭王格的独门心法?”
怪老道晤了一声,道:“手法有少许不同。”
张咸一招发出,把两个童子迫开数尺,飘身落地,回头道:“道长法眼当真高明。”一
语未毕,两个童子又攻到身上。
张咸虎躯一塌,滴溜溜旋了半个圈子,左手伸出,去势不快,但梁文却无法闪避,暧了
半声,右手脉门已被张咸扣住。
张咸回头道:“道长可识得这一招?”
怪老道微哼一声,道:“星宿海的太阴鬼手,加上玄阴门的步法。”
张咸道:“道长真个高明,区区甚感佩服。”
欧阳秋见梁文面色发白,双目呆滞无光,一点儿挣扎之力也没有。这一惊非同小可,骇
得怔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张成回眸漠然地瞧着他,道:“叫屋里的大人都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哼……”
欧阳秋骇得面无人色,放腿疾奔入去,高声大叫道:“郑大叔,郑大叔……”
张咸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只有姓郑的在屋中?”
眨眼间一个浓眉汉子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湖水色的长衫,背上斜插着一支长剑。
这汉子面目间流露出一股剽悍粗豪之气,双目神光极足,出来后扫瞥门外三人一眼,
道:“尊驾先放开那孩子如何?”
无情公子张咸虽然气愤昨日之事,但他到底不是来杀人泄恨,因此放开手。
怪老道供声道:“你就是石轩中么?”
那粗豪汉子微微一笑,并不立刻回答,道:“诸位贵姓大名?尊驾可是昨日傍晚曾经来
过的那一位?”
怪老道态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无情公子张咸回头道:“他不是石轩中。”
怪老道哦一声,又粗声道:“那么石轩中在哪里?”
那粗豪汉子两眉一斜,沉声道:“兄弟郑敖,道长火气很猛,不知在哪座名山修炼出
来。”
张成道:“哦,你就是魔剑郑敖。”
中年道人突然朗声道:“郑施主不可出口伤人,贫道玄风,乃是峨嵋弟子,这位是敝师
叔太本真人。”
张威听了大感诧异,心想峨嵋派应该和石轩中交好,怎的这真人这等火辣辣地?
魔剑郑敖双眉一耸,沉声道:“原来是峨嵋高人驾到,这位兄台贵姓大名?想来也是峨
嵋名家吧?”
张咸冷冷道:“我不必说出姓名,我找的是朱玲。”
郑敖大怒道:“好得很,你这是成心找事,郑某先瞧瞧你有什么惊人能耐。”
无情公子张威冷漠地哼一声道:“我不和你动手。”言下大有不屑出手之意。
魔剑郑敖曾经是四海扬名的人物,几时被人这样轻视过。一听此言,怒极反笑道:“你
连姓名都不敢说出来,我怎肯当真与你一般见识,嘿嘿…-”
白灵官听得有趣,当下一声不响,看他们怎生解决。
张咸仰天冷笑道:“郑敖你站稳一点儿,我姓张名咸,有个外号是无情公子。”
白灵官啊了一声,道:“张咸你最近有没有上过峨嵋山?”
无情公子张咸说完之后,本来打算立刻出手,忽听白灵官没头没脑的一问,怔了一下
道:“没有呀!”
白灵宫道:“那就行了。”
张咸耸耸肩,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郑敖严厉地注视着张咸,缓缓道:“石夫人不会见你,你最好识趣点儿。若果你一定要
见她,先得赢了我郑敖手中之剑,我立刻去告诉她这回事。”
无情公子张咸愣一下,凝目寻思。
郑敖这时知他来历,果然刮目相看,任他思索,不再说话。
张咸沉思片刻,蓦地抬头道:“现在我也不见她了……”
白灵宫一听敢情这里面夹着男女情事,大感不耐,厉声道:“你们等会儿才慢慢说,玄
风,把掌门真人的亲笔函取出来。”
郑敖愣一下,道:“是太清真人的亲笔函?”
只见那玄风道人从施内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大步走过来。
围墙大门处突然出现一个人,疾奔过来,却是那浑愣大汉。
张咸斜眸瞥见,登时怒气镇胸。
谁知那浑愣大汉见到张咸,却笑嘻嘻向他点头,道:“老兄你早!”
张咸一怔,满腔怒气发作不出。
那大汉瞧瞧白灵官他们,大声道:“他是谁?我老胡从前没有见过,但这个人我老胡却
认识。”后面的一句却是说张咸。
张咸摇摇头,想道:“这厮头脑不清,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但我今日的武功比以前高出
许多,只要一出手,定能把他击毙,这等人胜之不武,不理他算了。”
这时郑敖已看了那信封上的字,正要开口,张咸已朗声道:“本公子可要走了。”
郑敖又是一怔,心想今朝这三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家伙,特别是这无情公子张咸,不知
何故改变心思,又要走了。
那个自称老胡的大汉笑嘻嘻道:“当真要走么?我老胡还打算请你喝杯酒哩!”
张咸瞪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走下台阶。郑敖向玄风道人抱抱拳,道:“对不起,请
等一下。”跟着大声道:“张咸你为何突然要走?”
张咸脚下一停,仰头望着天空,慢慢道:“上官兰身遭危难,托我来说一声,因曾得她
帮忙,故此一直赶来。但我想到我目下已可以救她出险,所以这就赶回去。”
“什么?她遭遇危难?张公子请你等一等如何?”
张成回头瞥他一眼,郑敖含笑道:“张公子为上官姑娘蒙难而来,郑某先代石大侠夫人
道谢,我这就去报知石夫人。”
跟着又转头对白灵宫道:“郑某今日开罪多方,竟不知道长们带了太清真人的亲笔函来
找石大侠,万望见有,我这就去报知石大侠。”
白灵宫见人家这等尊重师兄,心中甚喜,道:“既往不究,你快去找石轩中去。”
魔剑郑敖疾奔出去,晃眼走远。
无情公子张咸皱眉想了一下,忽然道:“太本真人,我用‘五鬼推车’的招数,脚踏坎
宫移震宫,可以封住几路?”
白灵宫眼睛一眨,道:“哦?这一招么……可以封住五路……”
张咸道:“对了,假如再化为‘双阳沓水’,但身移巽位,有何用处?”
白灵宫乃是当今武林中数得出的高手之一,张咸开始问时,他答得有点儿迟疑之故,乃
是一来白灵宫不喜和人家罗罗嗦嗦,二来张咸问的一招委实奇怪,通常在手上用出“五鬼推
车”的招数时,无论任何家派,都是踏前攻敌,但张咸却以脚法的变化,使得这一招面目全
非,不攻反守。
这一招怪异诡橘之极,是以白灵官道人一想之下,大感惊异,不觉冲回答出可以封住五
路。
张咸跟着又问的一招,表面上一听,凡是练过武功之事,都知道双阳沓手是强攻硬打的
招数。可是白灵宫一听下面还有一句是身移巽位,加上刚才的一招变化而来,这一把居然软
硬兼有,变成攻守各半的奥奇招数。
这位外貌凶猛的老道人怔一下道:“这一招偏激诡异,攻敌可以兼取前面及在两面的三
路敌人,守时刚柔并济,可以借力生力,震伤敌人。又可变化为大擒拿手,亦可化为。”
忽然又一怔,停住了话头,原来此时细细一想,这一招之内变化极多,奥妙无穷。
无情公子张咸神色一冷,漠然道:“大丈夫虽受点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本公子走
了’……”说罢大踏步向围墙门外走去。
隔了片刻,白灵官定一定神问道:“那无情公子张咸呢?”
玄风道人惊道:“他已走了。”
白灵官重重地哦一声道:“他好像还在说话,怎的却走了?”
玄风道人道:“他说大丈夫虽受点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然后就走了。”
白灵官睁目点头道:“这人真是个大丈夫,他用这两招报答我昨日相助之恩,足足可以
抵偿有余。”
玄风道人面上现出疑惑之色,道:“这两招虽然诡异奇奥,但终不是正派武学,师叔赞
扬之言,师侄有点儿不解。”
白灵官仰头望着天空,思索一阵,道:“你说的话只有一半对,他这两招虽不是正派武
学。但邪门外道的武学,在某些方面有时会胜过正派武学,他这两招诡奇绝世,下面的变化
更是千头万绪,无从推测。算得上是武功为上乘的手法,尤其我们所练的是正派武学,这两
招正可补我们之不足。以他的武功造诣,自然已深明此理,所以他敢夸口说是涌泉之报,当
真不假。”
玄风道人听了一阵骇然,稽首道:“请师叔有恕我失言之罪。”
大门外忽然出现两人,当先一位年纪甚轻,身上衣服朴素异常,但长得面如冠玉,眼如
点漆,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顾盼之间,威仪自生。身上穿得虽是朴素,但一望而知不是凡
俗之士。
后面一人乃是魔创郑敖,是以前面这美男子,不问而知必是天下闻名的剑神石轩中。
玄风道太遥望一眼,登时为之肃然,轻轻道:“师叔,他来了白灵官大刺刺地转身望
去,突然心头一震,但觉这剑神石轩中不但风采脱俗,而且自然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威
仪。
石轩中含笑拱手,朗声道:“两位道长鹤驾光临,石轩中有失远迎,罪大之甚。”
白灵官见他说得谦恭有礼,心中成见消除了大半,正要说话,忽见师侄玄风神情异常肃
穆恭敬,心头大感不舒服,故意冷声据傲地道:“你就是号称剑神的石轩中?”
石轩中面上笑容如故,道:“不敢,不敢,这个外号不过是以前一些武林朋友妄行加
上。”
玄风走到石轩中面前,但觉他神采逼人,自然流露出威仪气象,不禁肃然稽首道:“贫
道久仰石大侠莫名,今日一见,深觉盛名不虚。
这里是家师掌门真人的亲笔函,请石大侠过目。”
石轩中道:“歪风道长名列峨嵋三英之名,道高名重,石轩中佩服之至。”他双手接过
太清真人的亲笔函,又道:“记得昔年有幸拜识太清真人,彼时印象至今难忘,只不知今日
何事,蒙真人亲赐翰墨。”
玄风道人面上露出不安之色,默默退到白灵宫道人身后。
石轩中聪明绝顶,心知太清真人这封亲笔函内一定不是好消息,所以玄风道人不愿提
及。
他那对朗如寒星的俊目迅速地向四面扫瞥,魔剑郑敖已不知哪里去了。
当下收回目光,拆开那封信,抽出信纸。但见笺内的蝇头小字,写得十分端整,笔力奇
重。
他看完之后,轻轻吁口气,抬头道:“拙徒史思温如此胆大妄为,罪不可追,但石轩中
已有两年多未见过这劣徒,最近他也没有到此地来。”
白灵宫横持铁棍,跃到石轩中面前,沉声道:“石大侠此言莫非疑心令徒被敝派冤
屈?”
石轩中道:“贵派掌门真人道德高深,望重一时,石轩中素来钦仰,今日既有真人的亲
笔函,劣徒所作所为,已成铁案。”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香风飘送过来,白灵官回头一望,只见一位白衣美人,已走到他
们身后两文以内。
这位白衣美人淡扫峨眉.面上不施脂粉,可是容光艳发,双颊白中透红,比抹上胭脂还
要好看十倍。那对眼睛如秋水般明亮,轻轻一转,可以表露出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白灵官看得征了一怔,心想世上当具有这等美丽的女人,尝闻石轩中妻子白凤朱玲容颜
绝世,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眼前出现的这个白衣佳人,足可以艳压天下群芳,定然是白凤朱
玲无疑。
玄风道人以前见过朱玲,此刻再见到她,但觉她比上一次更美丽,不禁怔怔注视。可是
在他心目中,却没有丝毫邪念。
白凤本玲微微一笑,美不可言。她分别向白灵宫和玄风道人瞧了一眼,道:“轩中,这
两位就是峨嵋掌门太清真人的专使么?”
石轩中道:“不错,你来看看太清真人的亲笔函。”
朱玲举步间已到了石轩中身边,身法极为袅娜美妙,在这举步之间,且显示出她的一身
武功,也已入了化境。
‘这对名震天下的小夫妻站在一起,一个如玉树临风,俊逸超群,一个像春花艳发,风
华绝代。当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才子佳人。
朱玲看完那封信之后,抬头望着石轩中道:“这里面必有误会,思温决不会这样。”
白灵宫洪亮地道:“石夫人说话小心点儿,贫道委实不愿冒犯于你,可是牵涉家师兄的
名誉时,又当别论。”
这位老道双目如电,冷冷迫视着朱玲。旁边的胡猛怒道:“烯,老道士你想欺负人?”
握着双拳疾跃过来,冲着白灵官,竖眉突眼。
白灵官明知此人是条浑汉,本来不会计较。但心念一动,倏然把铁棍扔给玄风道人,左
掌一推一拨,潜力如山涌出。口中冷冷道:“你站开一点儿,此处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他这一掌非同小可,如是武功平常之士,吃他一推一拨,最少也得掼开两三丈远。
胡猛虎躯一塌,坐马挺胸,任得对方的潜力内劲追到身上。
但见他衣袂激烈地向后飘飞,但身形却有如渊亭岳峙,纹风不动。
白凤朱玲道:“胡大侠你没事么?”她乃是跟着上官兰和儿子的叫法称呼胡猛。
胡猛真不知她问的何事,茫然道:“有什么事?”
朱玲微微一笑,道:“譬如胸中觉得不舒服,或者真气不调。”她转眸望着白灵官,接
着道:“白真人你已打了他一掌,是不是?”
石轩中心里好笑,明知朱玲乃是故意拿话把白灵官套住,使他无法逞强动手,免得一波
未平,一波又起,其实要不是胡猛练有当世无匹的硬功,石轩中他早就在白灵官陡增内力之
际,出手拦阻了。
白灵官果真发作不出,连话也答不上来,面色十分难看。
胡猛举手猛拍一下胸膛,大声答道:“什么事也没有。”
白凤朱玲忽然失色道:“郑大叔呢?”
石轩中道:“我们到达这里时,已不见无情公子张咸,郑兄一定是赶紧追去。”
朱玲面上现出一抹愁色,因此在她原有的美丽之外,加添上一份楚楚可怜的动人风韵。
地叹口气,眼光转到白灵宫和玄风面上,问道:“两位可曾见张咸公子离开的?”
白灵宫凝眸直勾勾地看她好一会儿,神态甚是奇怪。不但是他,连那玄风道人也是这
样。
朱玲心感奇怪,又问了一声。
白灵宫忽然扭头向玄风道:“我想不会是她……你告诉她吧……”
石轩中剑眉轻皱,这时他已听出这两位道人话中有话,可是此时此地却不便追问,是以
只好用心推测。
玄风道人奉命上前数步,稽首道:“适才郑施主去找寻石大侠及夫人两位时,张公子不
久便走了,贫道等因与他毫无渊故而不曾询他行踪去处。”
朱玲啊了一声,眉宇间忧色加重几分,转脸向石轩中道:“怎么办呢?天地茫茫,我们
如何能知兰儿的下落?”
玄风道人又适:“张施主有两位随从,但上山之时,都留在村中等候。他们均是骑马,
相信不会走得太快,郑施主或可追上。”
朱玲回头万福道:“谢谢道长指点,唉,郑大叔要是能够追上,那就好了。”
石轩中温蔼地道:“兰儿的相貌甚好,不是命薄的人,你别先把自己急坏。郑兄是老江
湖了,脚程又快,相信他一定追赶得上。”
朱玲好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美丽的嘴唇嗫嚅一下,却终于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下,便轻移莲步,姗姗向门外走去,一直走到围墙外面才站住,遥遥向山下瞧
着。
玄风道人目送她出去之后,缓缓道:“石夫人刚好走开,贫道乘此机会,把一桩事告诉
石大侠。”
、石轩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位道长肚中还有别的隐秘之事,于是含笑道:“请道
长见教,石轩中洗耳恭听。”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好说了,这桩事发生在令高足离开峨嵋之后,家师兄玄镜等追蹑
踪迹,无意间忽然遇到如此这般的一件怪事。”
他清晰有条理地把那几个蒙面白衣女子的所作所为详细说出来。
石轩中虽是当代大侠,但听到这些白衣女子这等神秘诡异,武功复又高绝,加上乃是玄
阴门手法不由得微微动容。
玄风道人道:“因为她们对西门渐等玄阴教的高手一样不放过,所以目前江湖上已传遍
此事,十分震动,尤其这位自称琼瑶公主所定的瑶台之约,近在眼前,看来她大有把握把天
下武林中有名的大家派都邀到瑶台去,这等居心,实在令人难以推测。”
石轩中寻思片刻,开朗地笑道:“道长还有一句话未说,你们可是以为这琼瑶公主乃是
内人化身?”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请恕贫道开罪之处,以前果真有此疑惑。”
石轩中拱手为礼,道:“道长此言,不啻已说是贵派已不复相疑,石轩中先代贱内道
谢。但敢问道长们何故忽又打消疑惑?”
玄风道人望望白灵官,见他仰天不语,只好尴尬一笑,道:“贫道个人方面是一见到石
大侠的英姿神仪,便已尽消疑惑,可说不出什么缘故。”
白灵宫突然道:“告诉你也无妨,贫道适才见尊夫人动辄流露真情,因而得知她目下不
比当年,已变成心软重情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决不可能做出那等诡异毒辣之事。”
石轩中深深一揖,道:“白真人法眼如电,普察万物,石轩中钦佩之至。日后还须仰仗
真人金口,以释天下群疑,石轩中这厢先行道谢。”
白灵宫道人心中十分受用,虽不露出面上,但心头却对石轩中增加了不少好感。
玄风道人道:“据贫道所知,最近少林武当都已接到那琼瑶公主的邀柬,约定端午节午
时,请两派的掌门人赴瑶台一行。想那少林寺老方丈白云大师和武当金府真人,皆是道德高
深,名重一代的人物,接到这种请柬,一定是淡然置之。可是那琼瑶公主的手段诡异骇世,
必会施用掳劫人质的手段。因此这两派已派出高手多名,一方面保护派下分在各地的寺院观
庙,一方面侦察琼瑶公主的真相,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认为这琼瑶公主的出现,乃是武林近百
年来第二件大事。”
石轩中微微一笑,已知他没有说出来的第一件大事,是指他石轩中的崛起于武林。
“两位道长驾临荒僻之地,坦诚赐告许多武林密事,石轩中感铭心腹,日后不知如何能
够报答盛情。现在敢请两位到屋内歇息一下再谈如何?”
白灵宫拂一下那络腮胡子,大声道:“我们不能耽误过久,你如何作复家师兄的信,我
们捎个口信回去就行了。”
石轩中道:“两位道长远道而来,何必匆匆而去?”
玄风道人微笑道:“家师叔有句话不便说,贫道胆敢代为奉闻。”
石轩中立刻拦住他的话,道:“道长之意,石轩中心中已知,既然如此,石茶不便再耽
搁两位的时间。”他沉吟一下,决然道:“敬烦奉达太清真人,石轩中一定在瑶台之约期
前,专程赴峨嵋请罪。”
白灵宫道:“好极了,我们后会有期。立风,我们立刻返山复命。”他毫不停留,转身
便走,玄风道人跟在后面,一忽儿已下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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