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版本系统 简呈颖

  自《戒严法》颁布以来,金庸小说一直在“禁书”目录中(全面查禁,

  则自1959 年底实施“暴雨专案”始。)据《查禁图书目录》所载,金庸小说中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及《射雕英雄传》三部最早的作品,曾在

  1957

  年“登台”过(由时时出版社印行),但均遭禁毁(甚至到

  1980

  年,远景出版《金庸作品集》,已刻意更名的《大漠英雄传》,仍赫然入列),故此后台湾武侠出版社只能以各种名目盗版印行,以下是笔者经见的目录:《射雕英雄传》-《萍踪侠影录》,绿文著,32

  集,莫愁出版社,民 47.3~48.5,17、18 至 27、28

  两集合订为一册, 共 26 册. 慧明书局于 61 年重印.

  案:此书明显据香港书翻印, 且所据版本不同,

  故内文字体往往各集不一, 且集数参差不齐. 此书于 1957

  至 1959 载于《香港商报》, 显见台湾此书也是“旧本”,

  唯独藉梁羽生书名为题, 并捏造作者姓名而已.-《英雄传》,27

  册, 新兴书局, 民 63 年印行. ……

  金庸的旧版作品, 目前零星散于私人藏家之手,

  汇集起来, 定有完本; 但是藏书家宝爱逾恒,

  轻易不肯外示,

  因此究竟世面上曾出现过多少种不同的旧版,

  至今仍无法断定. 在无法完整搜罗金庸旧版小说的情况下,

  欲作所谓的“金庸版本学”研究, 可能是个奢谈; 然而,

  版本研究的目的是可以多向度的, 在此,

  我们将整个重心置于新、旧本情节、内容的差异上,

  藉新、旧本的比对, 一则探讨其文学性的优劣,

  一则深究金庸“历时性”的创作心理, 再综合二者,

  讨论相关的意义.

  基本上, 我以金庸早期在报章上的“刊本”为始点,

  但在资料不足下, 部分则取香港出版的“旧本”,

  更不得不在“旧本”难寻的窘境下,

  藉助于台湾的“盗本”. 所幸,

  这几个版本虽互有差异(如回目),

  但大体上均与原“刊本”相差无几, 已足够具体分析、

  解决相关问题. 至于“修订本”方面, 我用的是远流于

  1980年出版的《金庸作品集》……《射雕英雄传》, 旧本

  80 回, 修订本 40 回, 大致上取二回并成一回, 如旧本 1.2

  回《雪地除奸》、 《午夜惊变》缩成“风雪惊变”;79.80

  回《异地重逢》、 《华山论剑》缩成“华山论剑”.

  各回起讫不划一,盖因有所增删之故.《书剑恩仇录》,

  旧本 40 回, 修订本 20 回, 变化幅度较多,主要是改单句为联对,

  其中既有直接取旧目而改易者, 如旧本 23.24 回, 并成 12回《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霜万里行》……‘秦南琴与蛙蛤大战’在修订本中,

  已不见秦南琴的踪影, 但在旧本中, 秦南琴是杨过的生母,

  其父秦老汉补蛇为生, 由于县太爷借口需索毒蛇,

  强抢此女作抵; 郭靖仗义相助, 并收服了血鸟. 其后,

  秦南琴为铁掌帮所掳,

  裘千仞命父女二人驱蛙、蛇、蛤蟆相斗,

  欲从中习得破解欧阳锋“蛤蟆功”的武学; 接著,

  将她转送给杨康, 惨遭污辱, 以此怀了杨过.

  由于删改的幅度甚大,

  因此旧本中许多重要的情节也随之简省,

  其中秦南琴对郭靖的微妙情素、秦南琴辱后的激烈性情(与杨过类似)、秦南琴撕毁《武穆遗书》、毒蛇克星“血鸟”、“蛙蛤大战”等,

  皆完全不见踪影; 而为了改穆念慈为杨过生母,

  也只得将原来殉情杨康的穆念慈, 重新还魂.

  粗略估计之下, 相关情节不下于一万五千字.……修订本中,

  金庸于《碧血剑》、《射雕英雄传》等书的开场,均作过大幅度的修订.

  《碧血剑》原由明末四公子侯方域开场, 引出袁承志;

  修订本则改为一心向慕中原文化的张朝唐串场.《射雕英雄传》原来仅由“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南风薰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一诗, 点出时代背景的轮廓;

  修订本则篇幅扩增, 以张十五说书,

  将详细历史现象及人民观感, 一一申说分明.……其次,诚如杨兴安所指出,

  金庸“删笔尺度, 务求不致过于神异而求可信性”;

  倪匡亦指出, 金庸删除“玉面火猴”,

  是因为“这种灵异的猴子曾在许多武侠小说中出现过,

  为了不想落入‘俗套’”. 所谓的“神异”,

  当指“蛙蛤大战”、“血鸟”之类的异物异事,

  熟悉武侠作品的读者,

  当然不会忘记“旧派”名家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中的许多神物灵怪,

  金庸创造这些作品之时, 尚颇多沿袭前辈大家之处,

  居十数年之后, 以删削当开新,

  亦未尝不是金庸精益求精之意, 所谓“不落俗套”,

  正可此角度视之. 金庸刻意避免“神异”之处,

  也可由“蝮蛇宝血”中窥出.

  郭靖之学“降龙十八掌”,以其驽钝之资质,尽管具有“人家练一朝, 我就练十天”的不懈精神,

  但“降龙十八掌”奥妙不在招式, 而是内力,

  郭靖此时根本未习上乘内功, 如何能学成,

  相信读者不免滋疑. 事实上, 在旧本中,

  郭靖误饮“蝮蛇宝血”, 内力明显增强,

  正是为后来习“降龙十八掌”作伏线; 但是, 类似情节,几已成为武侠俗套,

  且未免过于“神异”, 因此金庸于修订时大力删削,

  却忘了予以补救. 至于“可信性”,

  则全是金庸整个删削事业中最明显的标准,…金庸小说的版本,

  连同刊本、旧本、修订本及各地授权发行、外国译本,

  林林总总加起来, 至少有数十种之多,

  仅仅从金庸小说版本的数量, 我们就可明白,

  金庸是近代以来最受欢迎的中国作家,

  论者谓“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小说”,

  绝非谬赞之语!金庸小说版本的差异,

  有属于“同时性”受地域影响的部分,

  如台湾的“盗版”系统, 肇因于政治因素, 在 1979 年以前,

  金庸因《明报》(或日因《射雕英雄传》书名暗用了毛泽东“沁园春”‘弯弓射大雕’之语)被归为“附匪文人”之列,

  以致遭到台湾当局全面禁止.

  因此, 台湾早期出版金庸小说,

  只能以暗度陈仓的方式盗版,

  或变易作者(其中司马翎是被借用最多的),

  或改其书名(如《萍踪侠影录》等),

  或据原书改编(如欧阳生《至尊刀》,)或更动主角姓名(如《神武门》及《小白龙》).

  金庸小说的盗版现象,

  可以窥见台湾在“白色恐怖”时期中,

  出版商(或文化工作者)如何突破防禁的苦心孤诣(当然不能讳言,

  “商机”也是一大诱因),

  不失为研究台湾文化发展的重要史料.……)本资料取材于淡江大学林保淳教授在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表的论文

  -- 金庸版本学,1998 年 11 月 4 日至 6 曰,

  国家图书馆国际会议厅, 台北市中山南路 20 号

  第一回     雪 地 除 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南风薰得游人醉,莫把杭州当汴州。

  上面这首诗说的是八百年前的一回事。

  原来当时宋朝国势不振,徽钦二帝被金所掳,康王南渡,在临安(杭州)即位,称为高宗,成为偏安之局。此时国家元气稍定,正应力谋恢复才是,那知高宗畏金人如畏猛虎,又怕徽钦二帝回来,加以听了奸臣秦桧之言,杀死抗金大将岳飞,卑躬屈节的向金人议和。

  那时金兵正处劣势,元气大伤,兼之北方中国义民到处起兵反抗,正在手忙脚乱之际,一见宋朝议和,正中下怀。绍兴十二年正月,和议成功,宋金两国以淮水中流为界。

  忽忽数十载,高宗传孝宗,孝宗传光宗,光宗传宁宗,这年正是宁宗庆元五年,时交冬令,接连下了两天大雪,直下得南宋京城杭州琼瑶匝地,银絮满天,朝廷君臣围炉赏雪,饮酒作乐,不必细表。

  单表杭州城外东郊外牛家村,有两个豪杰,在对饮白酒。一个叫做郭啸天,一个叫做杨铁心。

  那郭啸天是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地祐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他郭家世传使戟,传到郭啸天父亲手里,变长为短,化单成双,所以郭啸天的双戟是家传绝技。杨铁心却是名将杨再兴之后,当年杨再兴在岳飞少保麾下,朱仙镇一战,把金兵杀得心丧胆落,后来误走小商河,马陷泥中,才被金兵乱箭射死。杨铁心学的也是家传的杨家枪枪法。

  两人在江湖上结识之后,谈论武艺,互相倾慕,于是八拜为交,义结兄弟,后来索性搬到牛家村来,比屋而居,每日里习练枪棒,谈今说古,真比亲兄弟还要亲热。

  两人这天在杨家对饮,眼望纷纷大雪,想到北国沦于胡骑之下,越说越是悲愤慷慨,杨铁心用力在桌上击了一掌,忽然门帘起处,内堂走出一位绝世佳人来。

  这女子手里托著一只盘子,盘里盛著切好了的两斤牛肉,一只黄鸡,笑道:“又有什么事惹得哥儿俩大发脾气?”郭啸天道:“咱们正说朝廷的事呢?嫂嫂你也来喝一杯吧!”

  原来那女子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氏,她是临安府出名的美人,性格温柔,模样腼腆,任谁见了,莫不暗暗喝一声采。她与杨铁心新婚不久,因都是豪杰之人,谁也不避男女嫌疑,常与郭啸天喝酒谈论。她放下牛肉黄鸡,自己拿起一个酒杯来斟酒,坐在下首也喝了起来。三人喝了一会,只见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包氏道:“我去请嫂子一起来吃几钟儿。”

  郭啸天道:“别去叫她了,这几天她身子不大舒服。”包氏连忙站起,说道:“怎么我不知道?我去瞧瞧。”郭啸天微笑不语,杨铁心见他毫不耽心,想来并无重病。过了一会,包氏笑吟吟的回来,斟了一杯酒,对杨铁心道:“你快喝下,敬大哥一杯!”杨铁心道:“干么啊?”包氏笑道:“快喝!快喝!喝了再说。”杨铁心仰脖子干了,包氏笑道:“大哥你自己说。”郭啸天微笑道:“她这几个月来老是腰酸背痛,昨儿到城里请了个大夫瞧瞧,原来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杨铁心大喜,叫道:“大哥,恭喜你啦!”三个人一起干了三杯,正喝得微有醺意,忽见东边一个道士踏雪而来,那道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全身罩满了白雪,在雪地里快步而行,脚下矫健至极,背上插著一柄长剑,剑柄的黄色丝条在风中左右飞扬,显得异常精神。

  郭啸天道:“兄弟,这道士身上很有功夫,不像个寻常的人,却不知是那里来的,若能与他交个朋友,倒是不错,只没有个名份,不好请教。”杨铁心道:“不错,咱们请他进来喝三杯,交交这个朋友。”两人生性都十分好客,立即离座开门,出得门去,只见那人走得好快,晃眼之间,已在数十丈之外。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感十分惊异,杨铁心大叫:“道长,请留步!”喊声甫定,那道人倏地回身,点了点头。

  杨铁心道:“天冻大雪,道长何不过来饮几杯解解寒气?”那道人冷笑一声,健步如飞的奔了过来。杨郭二人万想不到他行走如此迅速,更加吃了一惊。那道人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冷然道:“你们倒爱交朋友。”杨铁心年少气盛,心想我们好意请你饮酒,你这人却恁地无礼,当下扬头不睬。郭啸天却老成得多,作了一揖道:“我们兄弟适才烤火饮酒,见道长冒雪独行,所以斗胆相邀,冒昧冲撞,尚请莫怪。”那道人怪眼一翻,朗声道:“好好好,喝酒就喝酒!大踏步向屋门走去。”杨铁心更是气恼,伸手一把挽住那道人左腕,往外一带,喝道:“还没请教道长法号。”斗然间,忽觉那道人的手,滑如游鱼般的溜了出来,知道不妙,正待退开,突然自己手腕一紧,似乎被一只铁箍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运劲抵御,那知不运劲倒也罢了,内力一用上手臂,全臂登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澈骨,直痛到心底。

  郭啸天见义弟忽然脸上胀得通红,知他吃亏,但因没有摸清那道人来头,心想还是不要贸然动手,忙抢在头里,道:“道长请这边坐!”那道人又是冷笑两声,放脱了杨铁心的手腕。

  杨铁心又窘又怒,迳入内堂,把那恶道的事对妻子包氏说了,包氏微一呻吟道:“这道人来得古怪,你先陪他喝酒,相机探听,切莫先动手。”杨铁心点头答应。包氏端整了一壶热酒,两样小菜,杨铁心放在盘里端了出去。

  包氏见丈夫一脚跨出堂门,又叫他回来,从壁上取下一柄精光耀眼,七寸来长的匕首,给他放在怀里。杨铁心出去斟了三杯酒,自己干了一杯,默默不语。那道人望著窗外大雪,既不说话也不饮酒,只是微微冷笑。郭啸天见他满脸敌意,知他必然疑心酒中做了手脚,站起身来取过道人面前酒杯,自己一口饮干,说道:“酒冷得快,我给道长换一杯热的。”说著又斟了一杯,那道人闻得酒香,接过一口喝了,说道:“酒里就有蒙汗药,也蒙不倒我。”杨铁心焦燥起来,发作道:“我们好意请你饮酒,难道起心害你?你这道人说话不三不四的,快请出去吧!我们这酒不会酸了,菜也不会馊掉没人吃。”

  那道人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取过酒杯,自斟自饮的连饮三杯,忽地解下蓑衣斗笠。杨郭两人这时细看那道人容颜,只见他三十余岁左右年纪,双眉入鬓,脸色红润,方面大耳,神仪迥非常人。

  他解下背上革囊,往桌上一倒,咚的一声,杨郭二人都跳起身来,原来革囊中滚出来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杨铁心伸手去摸怀中匕首,那道人革囊又是一抖,跌出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来,原来竟是一个人心,一个人肝。

  杨铁心喝道:“好贼道!”一匕首向那道人胸口刺去。道人笑道:“不错,我正要这个东西!”左手在他手腕上一击,杨铁心手上一酸,把捏不住,一柄匕首已被他夹手夺去。

  郭啸天在一旁看得心惊,心想义弟是名将之后,家传武艺,平日较量时自己尚稍逊他一筹,但这道人当他竟如无物,刚才这一手显然是江湖上相传的‘空手夺白刃’绝技,这功夫自己曾听说过,可从来没有见过,心中一惊之下,惟恐义弟受伤,俯身举起板凳,只待道人匕首刺来,就举凳去挡。那知那道人并不理会,拿起匕首一阵乱剁把人心人肝切成碎块,左手提壶喝酒,右手不住把心肝送入口中,片刻之间,吃得干干净净。杨郭二人相顾骇然,不禁瞧得呆了。

  那道人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屋瓦,突然提起右手,一掌劈下,腾的一声,桌上酒杯菜盏都震得跳了起来,看那人头时,已被他手掌击得骨骼碎裂,连桌子中间也裂开了一条大缝。

  杨郭二人更是惊呀,那道人脸上神色悲愤,忽然泪珠滚滚,号啕痛哭起来。郭啸天一扯义弟的衣袖,低声道:“原来是个疯子,他武功太高,莫要理他。”杨铁心点了点头,见他哭得凄惨,一来敬他武艺高强,二来惜他神智糊涂,恶感顿去,怜志渐生,奔进内堂又端了一大碗热汤出来,放在桌上道:“道长,你喝一碗汤吧!”那道人飞起一腿,连桌带汤都踢了开去,喝道:“鼠辈,贫道今日大开杀戒了!”杨铁心怒极,那里还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里的铁枪,抢到门外雪地里,叫道:“来来来,教你知道杨家枪法的厉害。”那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这鼠辈也配使杨家枪!”说完纵身出门。

  郭啸天见局势危急,奔回家去提了双戟,只见那道人也不拔剑,站在当地,袍袖在朔风里猎猎作响。杨铁心道:“拿剑出来!”那道人道:“你两个鼠辈一起上来,道爷也是空手对付。”杨铁心使个旗鼓,忽地一招“毒龙出洞”,枪上红樱一抖,卷起碗大枪花,往道人胸口直刺过来。那道人一怔,赞道:“好!”身随枪走,已欺到了一旁,左手一翻,来拿枪头。杨铁心在枪上下过苦功,深得祖传技艺。

  要知杨家枪法非同小可,当年杨再兴凭一杆铁枪,率领宋兵三百大战金军四万,奋力杀敌兵二千余名,刺杀万户长撤八孛薰,千户长百户长一百余人,身上每中一只敌箭,随手断箭杆再战,最后力战殉国,金人焚烧他的尸身,竟烧出铁箭头二升有余。这一战杀得金兵又敬又怕,杨家枪法威震中原。

  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但深得枪法真传,只见他攒,打,挑,拦,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樱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也,大雪飞舞下,一个少年英雄,一个长身道士斗得甚紧。

  杨铁心把枪使发了性,愈战愈勇,但那道士身随枪走,趋避进退,那里刺得著他半分,七十二路杨家枪法堪堪使完,杨铁心心中焦躁,倒提铁枪,回身便走,那道人果然举掌追来。

  杨铁心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拧腰纵臂,回身一枪,直刺道人面门,这一枪又猛又疾,正是杨家枪中临阵破敌,屡败大将的一招,叫做“摧壁破坚”,当年杨再兴在未降宋之前,与岳飞对敌时,曾用这一招刺伤岳飞属将牛皋,端的厉害无比。

  那道人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叫声:“好枪法!”双掌一合,拍的一声,把枪尖挟在两掌之间。

  杨铁心猛力把枪往前一挺竟上前不得,这一下大吃一惊,奋起平身之力往里一夺,那道人竟如钉在地上一般,那里动得分毫。杨铁心涨红了脸连夺三次,那道人哈哈大笑,右掌忽松,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的一声,杨铁心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撤手,那柄枪已断成两截。

  那道人笑道:“阁下使的果然是杨家枪法,刚才多多得罪,请教贵姓。”杨铁心惊魂未定,随口答道:“在下贱姓杨,草字铁心。”道人道:“杨再兴将军是阁下祖上么?”杨铁心道:“正是先祖。”那道人肃然起敬,稽首行了一礼道:“适才误当两位是歹人,多多得罪,原来是忠良之后,实在失敬,不敢请教这位贵姓。”

  郭啸天道:“在下姓郭,贱字啸天。”杨铁心道:“他是我的义兄,是梁山好汉赛仁贵郭盛郭头领的后人。”那道人道:“贫道卤莽了,这里谢过。”说著又施了一礼。杨铁心还礼道:“好说好说,请道长入内再饮三杯。”道人笑道:“好!正要和两位饮个痛快!”

  包氏挂念丈夫与人争斗,站在门口观战,见三人释兵言欢,心中大慰,忙入内整治杯盘。三人坐定后,杨郭二人请教道人法号,道人道:“贫道姓丘名处机……”郭啸天吃了一惊,叫道:“莫不是长春真人么?”丘处机笑道:“这是道侣们相赠的贱号,贫道愧不敢当。”郭啸天道:“兄弟,这位便是武功盖世的当今第一位大侠,真是有幸相见。”

  杨铁心叫了一声:“啊也!”跳起身来,两人扑地便拜。丘处机疾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个奸人,官府追得甚紧,两位忽然相招饮酒,此地离官府太近,两位又不像普通人,所以我起了疑心。”郭啸天道:“我这位兄弟性子急躁,进门时试了道长一手,那是更惹道长起疑了。”

  丘处机道:“平常百姓手上那有如此劲力的?我只道两位必是官府的,所以便有了疑心。”三人说罢哈哈大笑。三人喝了几杯酒,丘处机道:“贫道本是北方人,金兵害得我家破人亡,眼见中原不能恢复,所以愤而出家。”他向地下碎裂的人头一指道:“这人姓王名道干,是个大大的汉奸,贫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干了,但想起失国之痛,不禁悲从衷来,适才失礼得紧。”

  杨郭二人久闻江湖豪杰传言,长春子丘处机拳剑武功,海内无双,这时见他一片热忱,忧时爱国,更是十分敬仰。两人乘机向他讨教些武功,丘处机详为点拨。

  杨铁心枪法虽是家传绝技,但丘处机内外兼修,武功已臻化境,杨铁心如何能与他拆上数十招之多?原来丘处机一见杨铁心出手不凡,心中暗暗称奇,故意引他把七十二路枪法使完,以便确知他是否杨家嫡传,要是真的对敌,只怕数招之间就已把他的枪震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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