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卷四十六】
第一章 仁义之风
李世民离开后,负责为两人穿针引线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匆匆回来,问道:
「与秦王谈得投契吗?」
徐子陵点头道:「他答应全力支持我。」
侯希白在他身旁坐下,细察他的容色讶道:「但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似是
心事重重?」
徐子陵不想他因李秀宁的事担心,道:「没甚么,只是想到将来若秦王与寇仲
对阵沙场,我……唉!沈落雁是否在长安?」
侯希白笑道:「哈!你说那风流的美人儿,她不但在长安,还单独和我喝过一
次酒。」
接着压低声音道:「李家对她夫君李世绩还不太信任,怕他眷念与李密旧主之
情,所以不许沈美人随她夫婿出征。」
徐子陵皱眉道:「风流?」
侯希白忙解释道:「子陵不要误会,我多情公子虽多情,却绝不沾惹人家的娇
妻,风流只是指她动人的风韵和洒逸的气度,令她成为女性中的极品,一个别具独
特风格的美人。大冢这么老的朋友,不怕让你知道,近年来我对美女的态度有很大
的转变。」
徐子陵奇道:「你竟对漂亮的女性不感兴趣?」
侯希白摇手道:「当然不是这样,只是不像以前总要一亲香泽,而是只重观赏
,只有这样才可保留男女间最动人的神秘感觉。」
接着取出美人摺扇,「霍」的一声在手上张开,洒脱自然的摇头晃脑吟哦道:
「投怀送抱虽是动人,怎及得上欲拒还迎,欲拒还迎又比不上可望而不可得,得不
到和没有结果的爱恋是最动人的。」
徐子陵不由给勾起对师妃暄的思念,深深感到侯希白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侯希白大发议论道:「这是我从各种不同类型的女子身上体会回来的至理,当
你变成她的男人后,她会态度大改,例如变得千依百顺,又或斤斤计较。亦因此失
去未得到她前相处时彼此有如高手过招、你来我往的乐趣;更失去对方是不可冒渎
侵犯的神秘感觉。哈!你像是没有听下去的兴趣?」
徐子陵苦笑道:「希白兄的话有很高的趣味性,只是我的心情有问题而己!」
侯希白亳不介怀的改转话题道:「我使人为你查听阴显鹤的影踪,明天可给你
一个确切的答案。今晚我们不若到上林苑探望纪倩,印证她是否阴显鹤的妹子,顺
道为徐公子你洗尘。」
徐子陵吓个一跳,皱眉道:「我以甚么身分去见她?」
侯希白微笑道:「就用你莫为的身分样貌吧!你们起出杨公宝藏之后的几天,
长安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秦王巧妙地「安排」你离开,所以你的身分并未被揭破
,只是现在你回来了!。」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怎么行?莫为曾与可达志在宫廷的年夜宴此武,万众瞩
目,接着忽然失踪,谁都猜到莫为若非寇仲就是我徐子陵。」
侯希白耸肩道:「知道又如何?惹莫为等若惹秦王,现时形势微妙,秦王刚击
退刘武周和突厥的联军,明天则出师洛阳。包括李渊在内,一时谁敢招惹他,故最
聪明的人都会诈作不知你莫为是谁。李建成有杨文干作反事件,李元吉则遭兵败之
辱,两人同病相怜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不敢撩事生非。」
徐子陵仍是摇头,道:「扮莫为仍是很不妥当,最怕是打草惊蛇,让池生春警
觉,我们将会徒劳无功。」
侯希白不解道:「以我们的实方,又有秦王府的人作后盾,何不索性设伏把他
生擒,严刑迫供,好好伺候招呼,哪怕池生春不说真话。」
徐子陵道:「雷大哥对香家行事的方式认识最深,据他说香家有套联络的方法
,就像一个环扣一个环,我们若将其中任何一个环脱下来,连贯的链子就会断掉,
这正是他们针对家族内有成员被人迫供而设计的。所以非到无计可施,不宜用这笨
方法。」
忽又探手怀内,把既是弓辰舂又是莫为的面具戴上。
侯希白讶道:「你不是说不想扮莫为吗?」
徐子陵微芙道:「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雷大哥是否留下些易容的剩余
物资?」
侯希白醒悟过来,拍腿道:「妙!。那就可使纪倩晓得你是谁,其他人不注意
下则没法认出你来,请稍等片刻。」
侯希白回来时,拿着一副胡髯,为他黏上笑道:「这是我自家的珍藏,保证没
有人能看破。」
徐子陵淡淡道:「你可知□美人刚才来找你谈心。」
侯希白失声道:「□□?」
徐子陵把与□□会面的经过说出,道:「我有个问题问你,如果希白兄不方便
说,我不会怪你。」
侯希白奇道:「甚么事要事先声明这般严重?」
徐子陵道:「萧铣会否是魔门的人?」
侯希白摇头道:「我真的不晓得,为何有此猜疑?」
徐子陵道:「由于香玉山与赵德言的关系。你是魔门出身的人,该比我清楚魔
门的事。」
侯希白思索片晌,肃容道:「你的猜疑不无道理,我们收徒比一般帮派严谨千
百倍,甚至会不惜尽杀其亲人断其六亲,小弟可能正是这样一个受害者。不过萧铣
乃梁朝遗胄,本身该非魔门中人,香贵则很难说,否则香玉山不会忽然变成赵德言
的徒弟,可是香贵儿子成群,该不是魔门直属的人。」
又道:「若香家是魔门中人,或其中某左道的旁支,最有可能是灭情道,因为
此派专攻阴阳采补媚惑女性之道。只要我们细查池生春的生活方式,或可寻出蛛丝
马迹。」
徐子陵精神一振道:「希白兄的提议非常管用。」起立道:「我想到六福兜个
转,看看会否凑巧碰上纪倩,那比到青楼找她妥当点,你亦不会被我牵连。」由于
心神恍惚,他竟弄错纪倩要拜之为赌林师傅的是「雍秦」而非「弓辰舂」。
* * *
寇仲走出都督府,刚入城的窦建德正和刘黑闼在马上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朝他
们举步。心忖若老窦坚持不肯放人,自己该怎么办?
窦、刘两人见他现身,停止交谈,目光落在他脸上。包围都督府的窦军达上万
之众,却是人人屏息静气,严阵以待,像一根绷紧的弓弦。
城内各处火势已被扑灭,只余水气轻烟袅袅上升,提醒人们适才攻城曾发生的
激烈战斗。
寇仲走到窦建德马前,振起精神,道:「窦爷可否容我说句话?」
窦建德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甩蹬下马,刘黑闼和左右知机的往四外移开
,好让两人密谈。
寇仲移到窦建德身旁,苦笑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窦爷答应。」
窦建德微笑道:「想不到小仲是这般风流多情的人,听黑闼说李秀宁是你的初
恋情人,教人意想不到。」
寇仲叹道:「甚么初恋情人?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死症,为此我可对李家任何
人狠下心肠,她却是唯一例外。」
窦建德从容道:「我们是自家人,有甚么不可以开心见诚地说的?今趟能攻陷
黎阳,小仲功劳居首,是否想我把李秀宁、李神通等通通放掉?」
寇仲愕然道:「没有问题吗?」。
窦建德探手搂着寇仲肩头,朝大街往东门一方走去,他看着手下纷纷让路,哑
然失笑道:「我窦建德出身于山东武城农村,随清河高士达在高鸡泊起义,承高爷
看得起我,交由我指挥义军,以七千装备不齐的义军,击败隋将郭绚的过万精兵,
确立我窦建德之威名。后来高爷为隋朝名将杨义臣所杀,我只得百余人仓皇逃走,
此后辛苦经营,到今天不但降服徐圆朗、灭宇文化及,更攻陷黎阳,凭的是甚么?
就是「仁义」两个字。对隋朝降将,愿留下来的都推心重用,不愿留下的任他自由
来去。每次攻城掠地所得都均分给手下将士,自己则清茶淡饭,与士卒同生死共甘
苦。攻陷黎阳前我还向你说善待降人,难道现在立即反口?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少
帅的心愿。」
接着转头向手下喝道:「把李神通带来,要客客气气。」
手下领命去了。
寇仲心中涌起感激。比起王世充,窦建德真是个人才。
窦建德立定,放开搭在寇仲肩头的手,双目闪闪生威,沉声道:「今趟我们伤
亡虽重,该仍有余力西攻虎牢,让王世充大吃一惊,小仲可肯助我?」
寇仲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此事万万不可,虎牢乃洛阳东方
重镇,王世充必救之地,若我们不能在数天内攻陷虎牢,将被虎牢守军和王世充的
援军前后夹击。这些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李世民会趁虚而入,一旦重夺黎阳
,我们将后无退路,窦爷请三思。」
窦建德哈哈芙道:「只要你肯助我,我们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虎牢,如不
成功,可在王军抵达前退回黎阳;如若成功,王世充在李阀大军威胁下,只有向我
称臣一途。」
寇仲首次发觉窦建德的弱点,就是因从未遇过像李世民那种劲敌,近来又连战
皆捷,致生出骄纵的心态。叹道:「要攻陷虎牢,必须先取它附近三城的管州、汴
州和荥阳,如此繁复的军事行动,不可能在王世充大军来到之前办到,只会是徒劳
无功。」
当年与李密之战,令他对洛阳四周形势了如指掌,故能提出有力的事实,劝窦
建德打消攻打虎牢之意。
窦建德沉吟不语。
寇仲鼓其如簧之舌续道:「李世绩成功逃往卫辉,虽暂时无力反攻,但必虎视
眈眈,伺机而动。窦爷今趟攻城工具损折过半,没可能在短期内对虎牢进行黎阳式
的攻击。眼前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集结军力,那时进可攻退可守,悉随窦爷意旨
。」
窦建德终被说服,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
寇仲正容道:「我还有一个提议,只怕窦爷听不入耳。」
窦建德目光闪闪对他打量,摇头道:「只要是你寇仲说的,谁敢轻忽视之?」
寇仲叹道:「因为我知道窦爷鄙视王世充的为人,不过在现今的形势下,最上
之策莫如与王世充联手,击退李世民的大军,窦爷可乘势夺取唐军在关外所有城池
,然后向王世充开刀,那时天下将是窦爷囊中之物。」
窦建德沉声道:「我不喜欢王世充,他何尝看得起我,这些旧隋的皇亲贵胄,
与我们从农村起家的义军一向话不投机,很难衷诚合作。」
寇仲压低声音道:「这正是问题所在,若王世充感到必败无胜,你道他会向李
家臣服还是向窦爷你投降?」
窦建德动容这:「这确是个问题。」
寇仲道:「所以窦爷应该修书一封,让我亲自送往王世充,安他的心,使他感
到有把握对抗李阀东来的大军,窦爷才能争取宝贵的时间,从容布置,先来个隔山
观虎斗,再坐收渔人之利。」
窦建德终于意动,哈哈笑道:「我是给胜利蒙蔽心智,幸好得你提醒,就如你
所言!。」
* * *
徐子陵在六福赌馆的平民化主大厅趁热闹般小赔两手后,颇为犹豫自己应否设
法到较高级的赌厅去寻纪倩。
以往入赔场总有雷九指打点一切,此人像鲁妙子般博学多才,兴趣广泛,事事
均有研究,又熟赌场门道规矩。现在他孤身一人,且不可惹人注目,盘算得失下,
决定到此为止,离开挤得水泄不通的赌馆。
刚回到街上,见对面明堂窝有个女子背影,婀娜多姿的没进大堂内,身型似是
纪倩,心中涌起熟悉喜悦的感觉,遂以平常步伐横过车马道,进入明堂窝。
外堂人多热闹的情景一点不逊于六福赌馆,疑是纪倩的女子却不知去向。徐子
陵心中叫苦,遇上在六福赌馆同样的难题,是否应换一个铜牌好进入贵宾厅去,还
是在大门外等待,若作后一个选择,将不知待至何时。
正犹豫间,一群人进入赌厅,徐子陵退往一旁瞧去,七、八名一看便知是高手
、好手的大汉,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华服中年大汉,趾高气扬的跨步入厅。
此人中等身材,神态从容的手提烟管,由随从殷勤伺候,他则轻松的边行边吞
云吐雾,神态悠闲,极有气派。不过他的容色有点酒色过度的苍白,乍看模样没有
任何特殊之处,倘去掉华服和从人,混进赌厅内任何一堆赌徒中,保证不引人注目
。但徐子陵眼力高明,观其神察其态,敢肯定此人非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深不可
测四宇来形容。
长安城乃关中平原文化荟萃之地,一向卧虎藏龙,见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出奇,
徐子陵心中有事,无暇理会,正要先到兑换房换一批筹码,探听领取贵宾章的手续
,蓦地一把声音传来道:「今天是甚么好日子,两所赌场都是人山人海?」
徐子陵心中剧震,认出这声音正是上趟在长安城外,躲暗处听到那对雷九指
施展七针制神者的声音。
他迅速转头,及时捕捉到正是那华服中年汉在对左右说话,外堂虽是喧闹震天
,却没有一个字能漏过他的灵耳。
那人确是高手,徐子陵这么转头望他,立生感应,灼灼的目光往徐子陵射来。
徐子陵心叫糟糕,幸好人急智生,目光不停留的掠过那华服中年汉,还举手装
作与另一边的人打招呼,然后大步在华服汉身前横过,装作找到熟人往另一边走去
。
一名赌场主管级的人物迎往华服汉,与徐子陵擦身而过,向华服汉施礼道:「
尹国公大驾光临,是我们明堂窝的荣耀,大仙在天皇厅,请让小人引路。」
徐子陵此时挤进人堆去,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已知此人是谁,正是李渊爱妃
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此人在长安恃势横行,他曾听过尹祖文曾唆使人打断秦王李世
民天策府首席谋臣杜如晦一个指头,后又诬告是杜如晦先动手,令李渊怒责李世民
,怪他纵容手下凌辱他爱妃的家人,因而与李世民更为疏远。他当时听过便算,没
作深思,现在当然晓得事情大不简单。至少肯定除杨虚彦外,魔门的势方己深进李
阀的皇室内,后果难测。
他又从人堆穿出,心想找纪倩并不急在一时,不如先去与李靖碰个头,告知他
尹祖文的秘密。
忙朝大门走去,尚未跨过门槛,香风扑脸而来,徐子陵一眼瞧去,心知要糟,
却是避无可避,只好垂头急步,希望对方一时疏忽下没注意自己,又或因假须髯遮
掩而看不破他是「弓辰春」。
来者正是胡小仙。
两人错身而过时,徐子陵衣袖一紧,给她扯个结责。
接着耳边响起她银铃般的声音道:「为何要扮神扮鬼,识相的马上随我来。」
徐子陵终于后悔没接受侯希白的提议,即使是到上林苑喝闷酒,总胜过被胡小
仙揭破「身分」。
第二章 告别恶梦
在大仙堂没有其他人打扰的幽静贵宾休息室里,胡小仙与徐子陵在桌子对坐,
前者「噗哧」娇笑,美目透出胜利的神色,神态悠闲的道:「你究竟是徐子陵还是
寇仲?」
徐子陵暗里大吃一惊,旋又回复镇定,因猜出对方并非真的要拆穿他的身分,
只是作为试探的性质,皱眉道:「你爱认为我是谁便是谁吧!」
胡小仙摇头笑道:「还要在本姑娘面前装蒜,你可以骗过别人,却休想骗我。
无论你扮弓辰春又或雍秦,我承认你确扮得维肖维妙,活像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赌
钱的风格和方式却把你出卖,令我晓得你不但是雍秦,更是弓辰春,又是那在朝廷
上大显威风的甚么叫莫为的家伙,既然三者都是你,那亦是三个人都不是你。快快
招认,你究竟是徐子陵还是寇仲?回长安干啥?不怕给人围捕活捉吗?」
徐子陵心中叫苦,甫抵长安,便先后给□□和胡小仙拆穿身分,以后怎样混下
去?叹道:「胡小姐是否有点托大?若我是徐子陵或寇仲,为隐瞒身分,只好硬着
心肠把你灭口,胡小姐不害怕吗?」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娇笑,摇头道:「不怕!真的不怕!因为徐子陵和寇仲从来
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乖乖识相点吧!阁下是哪一位?」
徐子陵颓然道:「我是徐子陵,小姐满意吗?幸好我来此只是打个转,待会离
城算了。」
胡小仙娇镇道:「奴家那么可怕吗,要走该待明早城门开才走!哼!一派胡言
乱语,当人家是第一天在江湖混。快给我脱掉面具,听说徐子陵长得儒雅风流,是
有名的俊俏郎君。」
徐子陵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幸好感到她没有敌意,把心一横,低头扯下面具,
露出真脸目,微笑道:「小姐的评语用在侯希白身上是无比恰当,我徐子陵则名不
符实,只是粗人一个。」
胡小仙凝望他的美目明亮起来,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喜孜孜道:「徐子陵啊!
做小仙的情郎好吗?几天也好!」
徐子陵为之瞠目结舌,这么言词大胆作风放浪的美人,连纪倩亦有所不及。苦
笑道:「胡小姐不要说笑哩!」
胡小仙抿嘴娇笑,神情得意,白他一眼道:「我想你仗义帮人家一个忙,奴家
正苦恼得紧呢!」
徐子陵感到事情大有转机,哪敢开罪她,顺着她语气道:「小姐有甚么烦恼?
」
胡小仙露出愁容,轻叹道:「正是因找不到如意郎君,谁家姑娘不为此烦恼?
嘻!奴家是说笑,我真正的烦恼是有人自认为是我的如意郎君,而我则见到他就心
中厌恶,你可为我想办法解决吗?」
徐子陵大讶道:「谁敢迫胡小姐做不情愿的事?」
胡小仙像个小女孩般竖起手指,逐个指头的数道:「首先是那个自以为赌术比
我更好、最有资格作我爹快婿的混蛋;第二个是齐王李元吉,提亲的人便是他;第
三个人最可恶,我还以为他对我们胡家特别照顾,谁知竟是适得其反,而除此之外
,还有第四个是我老爹,唉!他却是迫于无奈,谁叫他看中长安这个地盘,梦想异
日李家得天下,他可以大力发展赌业。你给我说吧!我现在的情况是否四面楚歌,
身不由己。」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那第三个迫小姐的人是否尹德妃之父尹祖文?」
胡小仙愕然道:「你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明白过来,迫胡小仙下嫁者正是他今趟到长安来要对付的池生春,此更
是香家扩展赌业的一着奇兵。要知香家恶名远播,为白道武林不容,如若李唐一统
天下,必会对香家的生意展开扫荡,但若香家能通过婚姻合并大仙胡佛的赌业,可
借尸还魂似的名正言顺于此情况下大展拳脚,以另一种形式名义继续香家的事业。
如此来看,尹祖文与香家应是暗中勾结,支持明堂窝是另有居心。
徐子陵道:「我可以怎样助你?」
胡小仙喜道:「早知你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嘛!帮人家还不简单?只要你将六
福赌馆赢过来便成。」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那怎么可能?」
胡小仙蹶扁嘴儿哂道:「有甚么是不可能的。池生春犯了开赌场业的一个大忌
,就是本身嗜赌,常忍不住亲自下场,赌得又大又狠,只不过因没有人赌得过他,
故至今尚未出事。你徐大侠既精赌术,又不怕他使卑鄙手段,今趟他是遇上克星哩
!。」
徐子陵皱眉逍:「你爹究竟是否己答应李元吉的提亲?」
胡小仙俏皮的道:「奴家反对嘛!爹当然要拖延时间,花点唇舌来说服我。唉
!。可惜时间无多,齐王下个月摆寿宴时,爹怎都要给齐王一个答覆,你若不救人
家,小仙只好自尽。」
徐子陵大感头痛,若他不是对池生春有更大的图谋,帮胡小仙一个忙绝不成问
题,现在却是节外生枝,又很难向胡小仙解释清楚。
只好道:「胡小姐信任我吗?」
胡小仙媚态毕露的瞟他一眼,嗲声道:「你若是弓辰春,人家顶多信你一半,
但你是徐子陵徐大侠嘛!小仙当然信你。而且你若肯让小仙今晚陪你、讨好你,人
家会对你更死心塌地。徐子陵啊!小仙仰慕你嘛!」
徐子陵嫩脸一红,尴尬道:「请小姐勿要拿这类事开玩笑。你先告知我你和池
生春目下是怎样的关系,例如你故意对他不瞅不睬,又或虚与委蛇?」
胡小仙果然给他引往另一个话题,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在迷惑他。」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笑道:「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是大仙门这一代的继承人
,精于骗术,哪有这么容易给他池生春瞧破人家真正的心意。最妙是天无绝人之路
,碰上你这冤家,人家今后全听你的话,好吗?」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微笑道:「若你真肯全听我的话,我可立誓助
你摆脱池生春的魔掌,但不是用你的计,而是我的计。」
胡小仙大喜道:「是甚么计?快说出来听听看。」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胡小姐似忘记是谁听谁的话?」
胡小仙「噗哧」媚笑道:「人家不知你对条件这般执著认真,呀!不问就不问
。那么第一着棋子应如何下?」
徐子陵淡淡道:「首先是你要保密,无论任何情况下均不可以泄漏我和你的关
系予第三者知道,否则胡小姐只好委身下嫁池生春。」
胡小仙微笑道;「收到徐大侠警告啦!放心吧!我比你更着紧。」
徐子陵发觉自己开始有些儿欢喜她,欢喜她的善解人意,机伶聪巧。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我要你去迷惑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至于此人是谁,
迟些会教你晓得。」
胡小仙装出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态,尽显大仙门的媚功妙法,镇道:「奴家是否
很蠢呢?真的想不到你这计划与小仙的终身大事有何关系?」
徐子陵耸肩洒然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他将是继池生春后,另一个向你的
大仙老爹提亲的人。」
胡小仙动容道:「我真的开始爱慕你哩。」
徐子陵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从容道:「刚才你的仰慕全是弄虚作假,对吗?
」
胡小仙幽幽一叹道:「徐子陵可知我大仙门的第一戒条就是戒动情,情绪会把
理智蒙蔽,谓之「乌云盖日」,赌术实在是一种高明的骗术,尤其心理战术最为重
要,只要能令对方的灵智被蒙蔽,可百发百中。不论表面如何坚强的男人,总有可
乘之隙,例如因过度自信,以为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他倾情,被他吸引,我可以利用
他这弱点使他吃大亏。」
徐子陵皱眉道:「你的甚么全听我的话,最好不是假的。否则我不但不会助你
,更将把你视作敌人。」
胡小仙横他娇媚的一眼,嗲声道:「骗甚么人都不敢骗你哩!人家向你施展媚
术,有假的成份,亦有真的成份,很想逢场作戏的和你缠绵一段日子,哪知你铁石
心肠,不被勾引。人家有甚么不好?」
徐子陵啼笑皆非的道:「现在我们是在进行一个大骗局,目标是整座六福赌馆
,若你想成功,只有四个字,就是「衷诚合作」,全听我的指挥调度,否则一切拉
倒。」
胡小仙凝望他半晌,肃容道:「你既不是对我有兴趣,这样做对你有甚么好处
?」
徐子陵淡淡道:「胡小姐太不明白我徐子陵的为人。」
胡小仙轻摇螓首,轻轻道:「不!这或者是女人的直觉,自从九江首次相遇,
我一直感到你是那种极重情义的好人,现在更觉得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但亦有
些担心,怕你低估池生春的狡猾。」
徐子陵见她兜兜转转,最后仍是旁敲侧击自己的计划,哑然失笑道:「我给你
三天的时间想清楚,三天后再来找你。」
说罢长身而起。
胡小仙焦急的站起来娇镇道:「人家还未把事情弄清楚,能有甚么可想的?」
徐子陵竖起一只手指,向她遥点两下,微笑道:「胡小姐似乎又忘记谁该听谁
的话哩!」
胡小仙颓然坐下,手肘斜枕桌子托着香腮,秀眉紧蹙的幽幽道:「好吧!人家
会乖乖的听话,但至少你该说出如何联络你的办法嘛!」
徐子陵道:「是我联络你,而不是你联络我。」
胡小仙嫣然笑道:「好吧!。徐大侠还有甚么吩咐?」
* * *
寇仲牵马呆立路上,目送李秀宁、李神通等远去的骑影,百感交集。
无名从星空俯冲而下,落在他肩头,寇仲探手轻轻为它梳理羽毛,叹一口气,
踏蹬下马,朝洛阳的方向缓缓而行。
他和李秀宁的事将来如何了局,此刻的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临别时李秀宁的眼神,可以把他的灵魂勾出来,使他肝肠寸断。他己选取一条
与她对立的道路,他们的分歧会愈来愈大,洛阳之战,更是与她最敬爱的兄长李世
民公然对抗。
罢了!
寇仲一声叱喝,催马加速,迅速消没于无尽的深夜里。
* * *
徐子陵离开明堂窝,踏足街头,深吸一口气,将胡小仙诱人的倩影、可把任何
男人迷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的一颦一笑,驱出思域之外。胡小仙就像□□般,能将
自己的美丽利用至尽,教人不易抵挡。
此时他变回长满胡髯的弓辰春,沿街漫步,经过仍在营业的荣达大押时,不由
多看两眼,差点想进去找欧良材的亲舅陈甫。迅又压下这股冲动,心忖待与李靖联
络上后再去找他比较稳妥。只有当陈甫清楚他有李世民在背后大力支持,对方始会
全无顾忌的与他合作。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再不易轻信任何人。
顺步来到永安渠旁,这道接通城外北方渭河的大渠,在沿岸稀疏的点点灯火下
,滔滔往南流去,灿烂的星空下,码头区舟舶幢幢,两岸街道行人疏落,不由想起
与沈落雁泛舟渠上的动人情景,又想起黎阳的情况,心中暗叹。
倏地一艘小舟在上游驶来,徐子陵不经意的瞥上一眼,登时头皮发麻,更心涌
杀机,又知绝不能动手,首先是败多胜少,且会暴露身分。
操舟者把小艇往他立处靠过来,柔声道:「这么巧!子陵请上艇说话如何?」
竟是连魔门第一高手「阴后」祝玉妍也要在他手底丧命的盖代魔君「邪王」石
之轩。
自己所有伪装,全给他一眼看穿看破,该怎办才好呢?此刻走又不是,不走更
不是,进退失据之余,只好把心一横,跃往艇尾面对他坐下。
石之轩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受伤之像,神色雍容自若,眼中射出慈和神色,凝
望着他微笑道:「事实上我们并不是凑巧碰上,自你离开希白的居所,我一直蹑在
你身后,真想不到子陵会到赌场去,是否受雷九指的影响?」
徐子陵遍体生寒,不但因对石之轩的跟踪没有丝毫感应,更因他弄不清楚分不
开眼前这石之轩究竟是谈笑杀人的邪魔,还是那个对碧秀心之死歉疚终生的多情种
子。
他徐子陵的灵觉就像给人废去武功。
这是最可怕的魔功,石之轩终于魔功大成,天下恐难有制得住他的人,连三大
宗师也不行。因为石之轩完全属于他们那一级数,足可与任何之一分庭抗礼,甚且
过之而无不及。
迎上他深邃莫测的眼睛,徐子陵淡淡道:「前辈是否刚抵长安,立心去找希白
兄算账,现在则改为杀我。」
石之轩哑然矢笑,神态潇洒好看,摇头道:「人道虎毒不食儿,希白等若我半
个儿子,他有时顽皮点,始终是情有可原,因为错在我不能常在他身旁指点。不过
这亦是我训练继承人的方法,不但予他人身的自由,更希望他有独立的思想,不会
变成我石之轩另一个版本,在这方面他的表现异常出色。」
徐子陵心中唤娘,石之轩不但气质有变化,手段也有变化,其辞锋的锐利,比
得上他的不死印法。
徐子陵苦笑道。「我情愿前辈像以前般坦白,因为我弄不清楚你是真心赞赏希
白兄,还是说反话?」
石之轩两桨交叉打出,划进永安渠反映两岸灯光的水里,光影破碎下,小舟从
岸旁滑出,顺流而去。凝望徐子陵好半晌后,微笑道:「过去的十五年就像一个悠
长的噩梦,现在我终于成功醒转过来。」
接着目光投往渠水去,神色益转柔和,旋露出痛苦的神色,颓然道:「我是自
食其果!哪有人这么蠢竟会去害死自己最深爱的情人!这十五年就是我这蠢材应偿
还的代价。」
徐子陵愕然瞧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他是在装神弄鬼,还是邪帝舍
利内的邪气,在以毒攻毒下,反把石之轩改造变成「好人」。
他真的不晓得该说甚么才好,他再不明白石之轩,掌握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我的娘!
这正是没有丝毫破绽的「邪王」石之轩。
石之轩将目光上移,注入无尽的星空去,一边轻轻道:「子陵到幽林小谷去吧
!让我的女儿有个幸福的归宿,告诉青璇,这些年来我没有去探望她,是因为我不
敢见她,缺乏那种勇气。告诉她,我和她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绝不可再有碰头的
机会,绝对不可以,唉!」
徐子陵心神剧震。
妃暄说得不错,石青璇仍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石之轩怕见石青璇,正因他知
道自己难以对她痛下杀手,更怕再招来另十五年的可怕噩梦,所以不肯多做一次蠢
材。
若让石青璇与他相见,会有甚么后果?
第三章 同床共榻
寇仲仰卧山野,以羊皮外袍为床,星空为被。
千里梦在十多步外流过的小溪旁响起喝水的声音,无名则以他的胸膛为巢,蜷
首安睡。
他的手轻抚楚楚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羊皮袍,此袍经龙泉巧匠修补,回复原状
,表面看不出痕迹,但却像他的心般伤痕累累。
尚秀芳该已抵达高丽,她能否寄情于音乐的天地,将他淡忘?宋玉致对他究竟
是爱多恨少,还是恨多爱少?他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
他寇仲路过寿春而不去见楚楚一面,伊人会否因此肝肠寸断,怪他无情!
唉!
男女之情不但令人牵肠挂肚、神伤魂断!更是个可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重
包袱。不过若他在洛阳殉城战死,她们当然为他悲痛伤心,但一切都会被时间冲淡
和疗愈。
忽然间他感到无比的孤独,若她们中任何一人刻下正在身旁,他肯定自己会不
顾一切去爱她,求她原谅。
* * *
徐子陵回到多情窝,侯希白看书看得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徐子陵颓然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叹道:「我刚见过你的师尊。」
侯希白双手一颤,差点把书掉往地上,愕然往他瞧来,失声道:「真的?不是
说笑吧?」
徐子陵没好气道:「说笑也拿别的东西来说,照我猜他大有可能想来处置你,
却见我从你家溜出来,遂改变主意,找我坐艇游永安渠去。」
侯希白色变道:「你怎能活着回来的,且没受半点伤。」
徐子陵苦笑道:「侯公子啊!你的石师再非以前的石之轩,而是成功把分裂开
来的两种极端再融合为一的石之轩。你绝不知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对他
再无半丝体察的把握。临别时他给我一个可能是发自真心的忠告,就是希望我立刻
离开长安,到巴蜀探访他的女儿。」
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现在我们该怎办好?」
徐子陵感觉到侯希白从深心透出来对石之轩的敬畏和怯惧,知道若不能振起他
的斗志,后果堪虞。微笑道:「在他口中,希白兄只是个有独立思想的顽皮孩子,
还赞你甚为出色。」
侯希白愕然道:「他竟会说这种话?」
徐子陵苦笑道:「这正是最令人头痛的地方。他把我们看通看透,我们则完全
不知他的意向如何。我们必须把这形势扭转过来,若真想不到办法,今晚只好卷铺
盖离开长安。」
侯希白皱眉苦思道:「他为何肯放过你?又或放过我?又或是否因我们两个在
一起而有顾忌?若是如此,那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所以不想横生枝节。」
徐子陵赞道:「希白兄的脑筋开始回复正常,这样最好。我却有个更大胆的想
法,就是他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就是直至此刻,他仍无法向他的女儿下毒手,
甚至害怕有这个想法。所以因着我和青璇的关系,于是放过我,顺带暂缓对付你。
」
侯希白点头道:「虽是想得玄妙了些,但肯定有点道理。妃暄不是说过没有一
年半载,石师休想复元吗?会否他因伤势未愈,所以哄着我们待他伤愈始向我们动
手。」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摇头道:「他不但完全复元,功力比之在小长安时更有精进
,巳臻天人合一之境,他不动手绝非因没有把握收拾我。」
侯希白捧头压低声音道:「我情愿他摆明车马来杀我,我们魔门中人从不注重
甚么长幼之序,师徒之义,若威胁到自己性命,可抗争到底,现在我却给他弄得糊
里糊涂。是哩!你找到纪倩了吗?」
徐子陵脱下黏满须髯的弓辰春面具,拿在手中呆看半晌,哑然失笑道:「不知
是否因你的石师暗伺在旁,我的意识虽感觉不到他,元神却有感应,以致心神恍惚
,犯下错误。因为我根本不应扮弓辰春,见纪倩该扮黄脸汉雍秦才对,纪倩是想跟
雍秦学赌技而不是弓辰春。幸好错有错着,令我与胡小仙搭上关系,她的媚术确是
诱人,回想起来心儿还卜卜跳呢。」
侯希白一呆道:「你在说甚么,听得我更添糊涂。」
徐子陵解释清楚,侯希白提议道:「横竖睡不着,不若我们到上林苑找纪倩,
不见她时再去赌场。」
徐子陵摇头道:「无论我是弓辰春或是雍秦,均不宜被纪倩看到我们在一起,
你该趁仍有福份睡觉好好安眠。」
侯希白叹道:「石师随时会来寻我晦气,你教我怎能安寝,我就像纪倩般愈夜
愈精神。你或者根本不该和纪倩碰头,让我去试探她吧!」
徐子陵讶道:「你不怕石之轩在门外等你吗?」
侯希白摇头道:「他既已复元,现在是要完成统一圣门两派六道的时刻,而不
是急着要将我这花间派的唯一传人灭掉。我倒希望他来见我,看他有甚么话说。」
说罢回复一贯的潇洒自如,哼着歌儿去了。
徐子陵离开小厅,穿过前后进间的天井,刚踏足后进的廊道,一震停下。
他竟然听到女子的悲泣,哭声断断从左方走廊尾端侯希白的卧室传来。我的娘
!
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谁家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又因何事哭哭啼啼
,这么伤心?
甫到长安,发生的事总是出乎他料外,忽然间他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再无半点
把握。
他重新举步,来到侯希白虚掩的卧室门前,轻轻推开。
温柔的月色从朝东的窗子透入,照亮半边卧室,另一半仍陷在暗黑里,绝世美
女□□梨花带雨的坐在床头,香肩不住耸动,哭得昏天昏地,神情悲楚。
徐子陵作梦亦未想过□妖女可变成这样子,呆在当场,好半晌移到床旁坐下,
叹道:「究竟是甚么事?」
□□像此时始察觉他来到身旁,悲呼一声,竟扑入他怀里,泣道:「我师尊死
了哩!」
徐子陵哪想得到□□有此反应,他当然可及时避开,却是无法在这情况下硬起
心肠,登时温香软玉抱满怀,襟头被她的热泪沾湿大片。
□□双手搂实他的蜂腰,娇躯抖颤,完全失去平时的冷静自制,比之早前听到
祝玉妍死讯的冷漠是截然不同的两番情景。徐子陵感到她的悲伤痛苦是发自真心的
,不由心中恻然,叹道:「人死不能复生,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只是迟早的问
题。」
□□把俏脸埋在他的胸膛,死命把他搂紧,凄然道:「师尊是□儿唯一的亲人
,只有她真正疼惜我、栽培我,现在她去了,遗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又哭起来。
徐子陵胸膛衣衫湿透,一对手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只好轻拍她香肩道:「你
刚才表现得很坚强,为何此刻会忽然兵败如山倒的失去控制?还要躲到这里来哭?
」
□□抽搐道:「我不知道,人家离开这处后一直思前想后,再忍不住,只希望
能在你怀里把悲痛全哭出来。我绝不可让派内其他人知道我为此悲伤失控。」
徐子陵无言以对,目光落在她那对蜷曲床沿的美丽赤足上,心中涌起感触。无
论魔门如何进行异常和泯灭人性的训练,将门人变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徒,但
人总是人,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石之轩如此,□□亦是如此,就看你能否接触到
他们人性的这一面。
柔声道:「你来了多久,有听到我和侯希白的对话吗?」
泣声稍敛,以哭得沙哑的声音道:「我来时只得你一个人,还以为你会生出感
应,哪知你全无所觉,人家哭出来你才懂得来安慰人家。」
徐子陵自家知自家事,晓得是因遇上石之轩阵脚大乱,致失魂落魄,叹道:「
你可知我适才碰上甚么人?」
□□娇躯一震,终不再饮泣。
徐子陵不自觉的轻抚她背心,道:「是石之轩!」
□□坐直娇躯,拭去泪渍,黯然道:「我从来不晓得祝师在我的心中占有如此
重要的地位。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人,石之轩害得她很惨。血债必须血偿,石之
轩是圣门的罪人,现在更是最有机会统一圣门的人;只要他杀死我,阴癸派将落入
他手中。而且我只能孤军作战,因为只有如此可证明我是有资格的继承人,才能坐
上祝师空出来的宝座,那时派内的人始肯为我卖命。这是敝门初祖定出来的继承法
则,在接掌派主之位前,须独自修行三年。子陵此刻该明白石之轩为何到长安来。
」
徐子陵心中唤娘,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应付只剩下一个破绽的石之轩
,香家的事立即在比较下变得轻松容易。他虽视□□为敌人,但人接触多后怎都有
点感情,在情在理,他也不应眼看着石之轩杀死□□,否则真给石之轩统一魔道,
把分散的经卷重归为一,后果的严重,教他不敢去想。
□□美目深注,柔声道:「你肯助我破他的不死印法吗?」
徐子陵皱眉道:「在长安,他的不死印法根本是没有破绽的,我们联手对付他
亦没有用。我有个提议,现在我立即送你攀城离开,且须立即奔赴巴蜀,此间事了
后,我会到你避世的地方找你。」
□□秀眸泛着智慧的异芒,轻轻道:「你是否暗示在巴蜀他尚会有破绽呢?」
徐子陵摇头苦笑道:「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我自问看不透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
□□洒然耸肩,毫不在意的道:「多一个制他之法总是好的,你徐公子到长安
来究竟有何贵干?不论是甚么,我会为你守秘密,甚至出手助你。」
徐子陵怎敢信她,断然道:「我的事请你高抬贵手,最好不闻不问。」
□□幽怨的白他一眼,表示心中不悦,刹那后回复一贯冷漠笃定的神态,和刚
才悲痛下泪的□□宛若两个不同的人,淡淡道:「今晚人家可否在此借宿一宵?」
徐子陵愕然道:「这是侯希白的居所,你该问他才合理。」
□□深深瞧进他眼内去,轻柔的道:「你可知敝师因何败于石之轩手上?」
徐子陵心道当然是因她意图拖他和师妃暄一起上路,口上却不愿说出来,缓缓
摇头。
□□叹道:「修习天魔大法的女子,是绝不可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发生肉体的关
系,师尊正因情不自禁,被石之轩骗到床上去欢好,所以天魔大法至十七重后再无
寸进,始终不能达到第十八重的最高境界,只好以玉石俱焚与石之轩来个同归于尽
,可惜仍是失败。」
徐子陵尴尬道:「这并非我拒绝你留宿的原因,而是我不能代侯希白答应你,
因何你不接受我的劝告,立即离开长安。」
□□苦笑道:「尚未动手,我便仓皇逃窜,还有甚么资格继承派主之位?不要
婆婆妈妈的好吗?照我们侯公子一向夜夜笙歌的习惯,不到天亮绝不回家。不管你
啦!人家哭累了,想睡觉哩!」
说罢就那么躺在床上,闭上美目,横陈的娇躯起伏有致,雪白的赤足,秀丽的
玉容,即使以徐子陵的自持力,亦看得怦然心动,心中唤娘,更拿她没法。
□□唇角逸出一丝甜蜜迷人的笑意,轻拍身旁柔声道:「躺下来休息一会好吗
?」
徐子陵吓得站起来,狼狈的道:「不行!」
□□依然美目紧闭,神态安详的道:「刚搂着人家都不怕,睡在一起有甚么问
题?呀!」
徐子陵心神剧震,只见□□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花容惨淡,阵红阵白,显是
走火入魔的可怕先兆,难道她因祝玉妍之死动真情,以至有此厄难。
大骇下一时忘却与她敌对的关系,扑上床去。
□□仍是抖震不休,探手将他搂个结实,累得徐子陵和她滚作一团时,颤声道
:「子陵救我!」
徐子陵双手按上她香背,送入真气,懔然惊觉。她体内天魔气乱窜狂流,如脱
缰野马不受控制的在经脉窍穴间腾奔窜闯,若不把这可怕的情况改变过来,肯定她
捱不了多少时候。别无选择下,徐子陵无私的送入真气,先抵其丹田气海,再由该
处出发,沿十二正经来个拨乱反正。
他因熟悉□□体内的情况,驾轻就熟的向她施以援手。
长生气在她娇躯内不知连行多少遍,到徐子陵神疲力竭,真元损耗钜大之际,
□□回复平静,松开抱着他的手,躺在床上,似是沉沉睡去。
徐子陵不放心的探手按上她的香额,大吃一惊,感到她的体温正疯狂的攀升,
想再输入真气探个究竟,竟给她充盈澎湃的天魔气排斥。此时更奇异的事又发生!
当她变得灼手般热时,体温转往下降,变得冰雪般寒冻,出奇地神色没有任何
变化。
如此忽寒忽热,徐子陵亳无办法,无从入手。
一阵疲累侵袭全身,徐子陵身不由己的闭目调息,卧倒身旁,他晓得若硬撑下
去,说不会对自己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只休息片刻,只休息片刻……
当他再张开眼睛,晨早的日光映入他眼廉,徐子陵骇然坐起来,□□仍躺在身
旁,轻柔的呼吸着。
徐子陵听到侯希白的足音,正朝内进走来;心知若非被他惊醒,或会继续睡下
去。
伸手探触□□额角,奇寒无此,此时他无暇理会,跳起床来,在门外截着满身
酒气的侯希白。
侯希白探头一看,惊讶得合不拢嘴,望望床上的□□,瞧瞧徐子陵。
徐子陵知他误会,既狼狈又尴尬,忙把他推到外厅,将事情解释清楚。
侯希白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子陵中她的奸计哩!」
徐子陵色变道:「甚么奸计?」
侯希白像从宿醉中醒过来般,双目闪闪生辉,道:「我虽不真正清楚她玩甚么
手段把戏,但看她现在的情况,她该是借子陵的长生气助她突破天魔大法的限制,
进军阴癸派自初祖以降,历代派主从未有人臻达的第十八重境界,甚或尤有过之。
」
徐子陵心中乱成一团,不知是惊是喜。
侯希白逍:「现在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下手干掉她。」
徐子陵一震道:「这怎么成?」
侯希白猛然起立道:「让我来下手。」
说罢住内进走去。
徐子陵叫道:「希白兄!」
侯希白往他退回来,颓然坐进椅内,喘息着摇头叹道:「你不用阻止我,我根
本狠不下辣手摧花的心,何况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唉!」
两人对视苦笑。
「砰」!
扣门声传来。
第四章 一生一世
侯希白将李靖迎进小厅,坐好後徐子陵低声道:「????在房内,我们说话小心
点。」
李靖为之愕然。
徐子陵扼要解释一遍,还坦然告之石之轩己返长安,又说出今趟来长安的目的
,李靖皱眉道:「我们还以为京兆联解散後长安的形势会简单明朗,现在听子陵的
分析,完全不是这样的一回事。」
徐子陵叹道:「我尚未告诉你,尹祖文正是那个向雷大哥施七针制神的人。」
李靖和侯希白同时失声嚷道:「甚么?」
徐子陵下意识的别头一瞥????所在的方向,束聚声音道:「尹祖文该是与元吉
和池生春暗中勾结,秘密扩展势力。元吉表面支持建成,实则另有居心,希望借助
魔门势力成为最後一个登上帝座的真命天子。」
李靖往侯希白瞧去,道:「侯公子乃魔门中人,对这有甚么看法?」
徐子陵晓得李靖是因侯希白的出身而不信任他,如不释去李靖的疑虑,合作上
将出现问题,道:「希白兄是魔门的异种,李大哥不能理解为何经石之轩培养出来
的徒弟竟是个可信任的人,是正常不过的事。唉!其中的原因,确是出乎一般的想
像,玄妙非常。」
今趟侯希白也给勾起兴趣,欣然道:「子陵的话另有所指,哈!事实上我自己
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微笑道:「我这叫旁观者清,问题出於石之轩过去十多年的性格分裂,
一边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另一边则是深悔自责的多情种。所以当他传授
希白兄花间派的武功,可能因花间派的心法影响,他较倾向变成那多情的人;而当
他训练杨虚彦时,亦因受补天派心法的引发,将杨虚彦这杨勇遗孤变成冷酷的刺客
。後果便是希白兄和杨虚彦变为极端不同的两个人。」
侯希白拍桌道:「说得精采,所以我和杨虚彦的对立,竟是石师一手促成的,
代表石师内心善与恶的斗争。假若我击败杨虚彦,石师会有甚么感想?」
李靖沉声道:「杨虚彦是石之轩手上重要的棋子,可发挥难以预测的後果,旧
隋文臣大将拥杨广者少,拥杨勇者多。一旦登上天子之位的人德望不足镇服天下,
杨虚彦可打正杨勇遗孤的旗号出而号召旧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晓得他指的是若李世民破排斥或被杀,人心不服时,祸乱
分裂的局面怕会继续下去,那时人心追思杨坚掌政时的隋朝,杨虚彦可带来期望和
幻想。
侯希白苦笑道:「这么说,石师杀我是势在必行,因为我代表他善良的一面,
是他性格分裂後的产品,故绝不容我这异种活在他眼前。」
李靖头痛的道:「石之轩究竟躲在长安何处?若我们能把握他的行踪,可集中
全力,布局将他杀死,破他的不死印法,为世除害。」
说罢凝望侯希白,看他的反应。
徐子陵却生出感触,与寇仲在一起,他从来不用隐瞒任何事,甚么均可掏出来
研究讨论。可是面对算得上是「兄弟」的李靖和侯希白,由於大家背境立场有异,
像大德圣僧是石之轩另一化身一事他不敢随便透露,怕惹来不测的後果。李靖亦然
,由於侯希白是「石之轩传人」的身分,始终对他有怀疑。
侯希白俊美的脸容露出茫然神色,摇头叹道:「我不知道,唉!他终是一手将
我培育出来的人,我是不会主动去对付他,不过他若想杀我,我会尽一切方法保命
,这是敝门的规矩。」
李靖听他这么说,反释然点头道;「我明白侯公子的立场哩!」
转向徐子陵道:「子陵对石之轩一事有甚么提议?」
侯希白站起来无精打采的道:「我去看看??姐儿。」避嫌的离开。
两人瞧著他没入後进的背影,均感心情沉重。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们面对的可能是魔道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人物,任何一
般我们以为能收效的方法均不管用。在长安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凭他的不死印法
,肯定可轻易杀人,从容脱身。此人更是智计超群,警觉性高,李大哥可否暂时按
兵不动,静观其变?」
李靖瞥一眼侯希白没入的後进门,皱眉道:「你不为你的好朋友的性命担心吗
?」
徐子陵道:「我有个直觉,一天我在长安,石之轩仍不会下手收拾他这徒弟。
」
李靖愕然道:「怎么说?」
徐子陵解释一遍他跟石青璇、石之轩的关系,并没有说出「石青璇乃石之轩唯
一破绽」那方面的事,因他感到这乃石青璇与石之轩间的隐私,不宜公开。
李靖吁一口气道:「我就算想对付石之轩也无从入手,好吧!秦王吩咐我全力
支持你,究竟我可以在甚么地方帮你的忙?」
徐子陵凝望他片晌,沉声道:「我今趟到长安来,主要的目的是无情地将香家
丧尽天良的每一份子赶尽杀绝,连根拔起。」
他少有这样说话,但因素素和亲身遇上香家父子干下的恶行,终狠下心肠,决
定对香家进行无情的剿灭。
李靖虎躯一震,双目爆起精芒,冷然道:「即使没有秦王的指示,我李靖也定
要全力助你。」
李靖离开後,徐子陵到卧房找侯希白,只见侯希白呆坐床沿,????却芳踪杳然
。
徐子陵在侯希白旁坐下,关切的问道:「希白……」
侯希白递来一张信笺,苦笑道:「我进来时她巳离开,留下这该是给你的便条
。」
徐子陵接过一看,只见笺上有一行清丽洒逸的留言,写著:「爱你恨你,一生
一世。」八个字。上款是「子陵」,下款竟是她淡淡的唇印。
侯希白凑过来看道:「香艳的留言,该是她因圣法大成,心情特别,一时下真
情流露,否则只会写」爱你「两字。」
徐子陵皱眉道:「哪里来的信笺?」
侯希白道:「她往对面小弟的小书斋来个不问自取,真奇怪,我一直在留意她
,却听不到任何声息。」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也一直留意她的动静,竟没
有丝毫的感应。唉!真狡猾,我竟被她利用了!」
侯希白叹道:「此事祸福难料,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子,因为石师一天收拾不
下她,可能会暂缓收拾我。」
徐子陵瞧他好半晌,不解道:「为何侯兄今早对令师忽然变得如此消极被动?
」
侯希白回复洒脱自然,微笑道:「子陵是指我刚才对李靖说的一番话,哈!李
靖既不信任我,我侯希白为何要对他说真话。」
徐子陵笑道:「原来如此,你的不死印法究竟练出甚么成绩来?」
侯希白摇头道:「愈练愈糊涂,愈没有信心。不死印法与花间派的心法截然不
同,讲的是损人利己,不大适合我的性格。」
徐子陵道:「穷则变,变则通。照我的经验,练功的过程是以波浪的形式进行
,时登波顶,时沉浪底,当你置身低谷,大有可能是攀上另一高峰的先兆。」
侯希白同意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不如我将不死印法的口诀念一遍给你听,
说不定你可找到破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愕然道:「这岂非等若你亲自助我对付令师?」
侯希白毫不在乎的耸肩道:「有甚么问题,他要杀我,难道我坐著等死?」
两人眼神交触,旋则同时笑起来,沉重的气氛尽去。
徐子陵笑著道:「研究不死印法一事暂缓进行,我们可否假设因小弟的关系,
令师暂时不会来对付你呢?」
侯希白点头道:「理应如此,昨晚我故意给石师机会,他则全无动静。」
徐子陵沉吟道:「但若他以为我离开长安,岂非糟糕。」
侯希白道:「不用担心,石师昨晚因初来甫到,不明白我现今的情况,但只要
他见过杨虚彦,当从他处晓得我正替李渊写百美图,杀我会打草惊蛇,影响他统一
魔门的大计。所以我说????藉你练成圣法祸福难斗,就是这个意思。今天你有甚么
事要办?」
徐子陵淡淡道:「这几天我会很忙,要到押店听课,不但要学习押店的经营手
法,还耍练一口带平遥口音的话。」
说罢站起来,一手搭著侯希白的肩头,微笑道:「好好睡一觉吧!今晚回来找
你吃饭和研究不死印法,希望不要听你念到一半时我己吐血受伤便谢天谢地。」
侯希白往床上倒下去,踢掉靴子,笑道:「这是美人儿睡过的床,小弟大有可
能作一个既甜蜜又可怖、爱恨交缠的梦,哈!」
徐子陵离开北里的荣达大押,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著名青楼赌馆所在的北里
主街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他现在是腊黄脸的雍秦再加一副假胡髯,即使是寇仲亦要多看两眼才能看破他
是徐子陵,其他人更不用说。
荣达大押的陈甫本身是个可信任的人,再得李靖亲身向他打过招呼,让他晓得
此事有天策府全力在背後支持,更是衷蘸献鳎钚熳恿晟??环菪氖隆?
由於胡小仙的启发,他想出一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就是使他扮的「司徒福荣」
成为池生春的情敌,把主动操控在手内,而非被动的待池生春来上钩。问题是如何
能把司徒福荣变成一个对池生春有威胁的提亲者,如果「大仙」胡佛让他碰得一鼻
子灰,只会是一个笑话。兼且此事必会开罪李元吉和尹祖文,只有钱而欠缺背景的
司徒福荣如何在不令人生疑下竞逐胡小仙?凡此均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想著想著,发觉自己抵达明堂窝大门外,正犹豫该否到里面打个转,又怕撞上
胡小仙时,一群人迎面而来,进入明堂窝。
中间一人本身高人一等,还戴上高冠,非常瞩目,赫然是他和寇仲的老爹「杜
伏威」,由五个亲随高手簇拥而行,颇有威势。
他往杜伏威瞧去,老杜亦朝他望来,两人眼神交触,杜伏威仍是木无表情,似
个吊死鬼的样子,但徐子陵晓得杜伏威已将他这「儿子」辨认出来,因为他并没有
掩饰眼神。
杜伏威忽然停步,四名亲随连忙立定,徐子陵知机地在他旁缓步走过,好听他
指示。
果然杜伏威道:「对面街那间斋铺卖相不错,我们和大仙打个招呼後,去试试
它的斋菜是否如门面设计般出色。」
徐子陵心领神会,心中涌起亲切、熟悉和信任的愉悦,举步而去。
寇仲独坐丘岗之上,远眺地平尽处虎牢城的灯火。
千里梦在背後安详的饱餐青草,猎鹰无名在天上盘旋侦察中正大演其鹰舞,显
示有人在不住接近。
月照下的虎牢城,代表著王世充东面的战线,最坚固的军事城堡,虎牢若失陷
,附近管城、荥阳、郑阳势不能保。如能稳守虎牢,纵使洛阳各线全部失陷,他的
少帅军仍有机会把粮食物资通过虎牢送往洛阳,助王世充对抗李阀的大军,故关系
重大。
想到这里,寇仲忽然轻松起来,心忖只要能保著虎牢和偃师两城,大有可能令
李世民吃一场大败仗,把现今李阀雄霸天下的威势扭转过来。
蹄声自远而近。
寇仲跳起来笑道:「我还怕你们弄错地点时间,要我白等三天三夜就糟糕哩!
」
来的是他八镇大将中的宣永、白文原、焦宏进、卜天志、高占道、陈长林、六
部督监的虚行之和陈老帧?
陈老衷隈R上笑应道:「我们接到大小姐的飞鸽传书,还怕来早哩!白等的将
是我们。」
宣永笑著下马道:「任大姐须留镇彭梁,因不能随来生足半天气。」
卜天志首先与寇仲相拥大笑道:「少帅虽远赴关外,但有关你扬威大草原的战
绩却像雪片般飞来,且夸大扭曲至令人难以相信。」
来到两人旁的高占道欣然接口道:「例如说你们三人各以一敌万,杀得突厥人
落花流水,还追击千里,把颉利的牙帐都拔掉。」
虚行之哑然失笑道:「不过这对少帅军的士气大有帮助,各路豪杰来投,让我
们能迅速壮大起来。」
寇仲放开高占道,大喜道:「我们现在能作战的有多少人?」
虚行之道;「我们现在总乓力达三万人,但称得上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在万许
人间。」
白文原道:「只要少帅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可调这一万人往战场,保证不会让
少帅失威。」
寇仲兴奋的道:「你们办事,我当然放心,现时我们少帅军的大本营情况如何
?」
焦宏进答道:「王世充、窦建德、李子通、沈法兴等自顾不暇,故没人有空来
惹我们。所以我们得到杨公宝库呋??淼拇笈??幔坏亟ㄅ沓牵?减低赋税
,刺激工农商各业,兼之有大小姐、龙游帮和南方宋阀的全力支持,故彭梁日趋繁
荣兴盛,为少帅奠定争天下的基础。」
陈长林道:「我和掷弦郎赙??唤o我们鲁大帅的宝笈,建立起一支机动性和作
战力强的水师,舰艇的数目不住增加,只要再有一年的时间,将不惧李阀庞大的船
队。」
寇仲喜道:「全是好消息,看来我应是到转好叩??r刻。」
虚行之道:「一切都在密锣紧鼓中,只待少帅的指示。」
宣永道:「据探子回报,李世民在关中集结大军,挥军洛阳一事如箭在弦,此
乃成败的关键,如我们能助王世充击退李军,那时将轮到窦建德和王世充展开黄河
两岸各城的争夺战,我们可南攻李子通,只要取得江都,我们将大增争霸的筹码。
」
寇仲往天空招手发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无名俯冲破云而下,安稳的落在
他肩头处,寇仲探手轻抚无名,解释这头宝贝的来历,道:「我会教导你们一些练
鹰养鹰的基本方法,劳烦你们带它回彭梁好好照顾,我的宝贝马儿也须一并带走。
」
虚行之愕然道:「少帅决定独赴洛阳吗?」
寇仲点头叹道:「若我率领你们和过万少帅军到洛阳,只会招王世充之忌,所
以我连乖无名也不敢带去张扬。唉!王世充此人出身神秘,背景复杂,实在一言难
尽。惟今上策,就是由我一人去洛阳设法了,你们则全力备战,听我的消息。」
目光再投往虎牢,心中燃起希望,暗想只要老子能助王世充守稳这黄河以南的
东面战线,李世民此仗必败无疑,这该是他可以和有能力办到的事。
第五章暮鼓晨钟
斋肆大堂二十多张桌子全告客满,徐子陵出手打赏伙计,又等待近两刻钟,被安排在一
角的方桌坐下,点好斋菜,杜伏威一人独自来到,他脱掉高冠,弓腰哈背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到徐子陵旁坐下,后者忙为他斟茶,还低唤一声“乾爹”。
杜伏威现出一个罕有的慈祥笑容,欣然压低声音道:“能听得你这声爹,我已老怀大慰
。唉!小仲仍坚持与虎制ぃブ跏莱涫芈尻??幔 ?
徐子陵无奈一笑,改变话题问道:“乾爹你今趟到长安来是打个转还是准备长住?”
杜伏威再叹一口气,有点茫然的道:“我不知道,问题出在我的所谓刎颈之交辅公拓身
上,他与那魔门妖道左游仙占著丹阳自把自为,更拒绝与我对话。李家父子上上下下待我非
常不错,真想留在这里享点清福便算,但又不忍眼睁睁瞧著老辅沉沦下去,千辛万苦始能与
魔门割断关系,现在却重投其怀抱,确是愚不可及。”
举杯以茶当酒般一口喝尽。
徐子陵再为他添茶,色香俱备的斋菜上台,徐子陵不由想起师妃暄,若能与她在这斋肆
一角共当上素,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杜伏威机警地扫视堂内其他宾客,道:“子陵到长安来所为何事?”
徐子陵沉声道:“孩儿可否问乾爹你一个问题,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两者中,你希望谁去
继承唐主之位。”
杜伏威双目精光乍闪,冷笑道:“我杜伏威自淮南起家,南征北讨,从未吃过败仗,我
的事业是从马上得来的,你认为我会尊重那一种人?”
徐子陵欣然道:“这就成哩!我今趟到长安是要对付池生春,因为他大有可能是巴陵帮
香贵的长子,香玉山的亲兄。我们和香家不但有私仇,对他们贩卖人口等为非作歹的勾当更
恨之入骨。”
杜伏威皱眉道:“要对付他还不容易。以子陵现在的身手,有心算无心下,取他狗命易
如反掌。”
徐子陵凑近点叹道:“问题是我们想从池生春身上把香贵迫出来,故不得不用上些计?
手段。”
接著解释一番,对这位老爹他是绝对的信任,便连自己亦不太明白为何有这种心态。
杜伏威听得哑然失笑道:“子陵的计划确是妙想天开,我实难以判断会否行得通。我听
过司徒福荣此小子,据闻是个辎铢必计的人,却未听过他好色。且猛虎不及地头虫,他若为
避祸到长安来,那敢同时开罪尹祖文和李元吉,除非他是嫌命长。”
徐子陵心忖姜是老的辣,他倒没有想得这么周详,应道:“假若是胡小仙自己看上司徒
福荣,情况会否不同?”
杜伏威愕然道:“此事怎可能发生?”
徐子陵把胡小仙的事和盘托出后,道:“现在司徒福荣欠的是一个靠山,这靠山要硬得
使池生春不敢以别的手段对付他,只能在赌桌上与他一争短长。”
杜伏威明白过来,沉吟片晌后道:“这事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可找到你?”
徐子陵说出侯希白的多情窝,与杜伏威分手回家。侯希白正在书斋内兴高采烈地画他的
百美图卷,见他回来欣然道:“今晚我们直接到上林苑找纪倩,无论她如何忙。知是我找她
定会分身见个面,子陵到时可直接问她。”
徐子陵在一旁坐下,皱眉道:“阴显鹤方面有什么消息?”
侯希白放下毛笔,退往他旁的椅子坐下摇头道:“他该尚未到长安,没人见过这样一号
人物。”
徐子陵心中一沉,顺口问道:“你甚么时侯起床的?”
侯希白颓然道:“我根本不能入寐,惟有替你老兄出外奔走办事,我向长安一个信得过
的帮会人物查探过池生春,得知此人确大有可能是香家的人,因为在李渊入关前没有人认识
他,池生春是忽然冒起的,在李元吉支持下经营六福赌馆,谁都不晓得他的出身背景,只知
他有雄厚的资金,先从六福的原主人把赌馆巧取豪夺的拿到手,短短数年间打响名堂,使六
福成为能与明堂窝争一日短长的另一所大赌馆。”
接著叹道:“不是我泼你冷水,我那位帮会朋友说池生春生性多疑,非常机警,比任何
人更深明便宜莫贪之理。若依你的计划扮成司徒福荣,大锣大鼓的来与他在赌桌上较个高低
并争娶大仙胡佛的女儿,他不起疑才是怪事。香家干尽坏事,会比一般人有更高的戒心,小
弟认为你这条计是行不通的。”
徐子陵岔开话悠然道:“你似乎在长安很吃得开。”
侯希白欣然道:“我在这里的人面阔,上至皇宫,下至市井,我总有办法。唉!我在为
你担心啊!”
徐子陵微笑道:“不瞒你老哥,我和寇仲是小扒手出身,遇上特别著紧钱袋,甚或走路
时用手按著钱袋的人,我们会采用声东击西之法,例如硬撞他一记,分他的心,另一个则趁
机施展空空妙手。无论他把钱袋如何密藏,一把小刀子即可探骊得珠,百发百中,从不失手
。”
侯希白微一错愕,剑眉轻蹙道:“这声东击西之法如何用在池生春身上?”
徐子陵道:“还未想妥,不过希白兄的情报非常管用,使我更有把握。只要我们将他生
春的多疑,变成入手的破绽,或可成为引他入彀的道儿,因放著有人肯把偌大家财送上门来
的机会,他岂肯轻易错过。”
侯希白动容道:“给你这么一说,事情似又非绝不可行,我们要好好想想。哈!到上林
苑灌两杯黄汤如何?我在青楼总是灵感如泉的。”
徐子陵笑道:“去的是你。我还要你设法把纪倩弄往明堂窝去,好让她无意中碰上我这
长满须冉的雍秦。”
侯希白苦笑道:“这是没有可能的,你好像并不清楚纪倩直到今晚仍是长安最红的青楼
名妓、明堂窝的首席方家客,兼且这位姐儿既爱使性子又爱乱发脾气,好起来时可对你千依
百顺,但随时可把你轰出明堂窝,这种事曾在我身上发生过一趟。哈!现在长安的男人均以
曾被她轰过为荣,那至少表示能令她动气。不过小弟却只引以为耻。”
徐子陵心中浮起纪倩明亮而变化多采的一对美眸,暗忖若非上一次到长安时她有事求自
己,恐怕会遭到同样的对待,心中一动问道:“你知否她和池生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侯希白道:“池生春怎敢碰纪倩,因为李元吉正是拜倒于纪倩裙下的不贰臣之一。”
徐子陵讶道:“以李元吉的威势权力,要得到纪倩不是易如反掌吗?”
侯希白道:“怎会如此简单,纪倩的情况有点像尚秀芳,在长安是街知巷闻无人不晓,
即使李渊也绝不容许李元吉对纪倩强来,免得招来对李家有损的话柄。何况李元吉尚要顾及
本身形象和声誉,加上李渊身边近臣大多与纪倩有良好的关系,所以李元吉只可像其他裙下
之臣般去争夺纪倩的苦心,其中的爱恨苦乐,该是非常动人的。”脸上现出陶醉的神色。
徐子陵忽想起一事,问道:“李元吉不是和风雅阁的青青夫人相好吗?”
侯希白晒道:“青青夫人只是李元吉众多女人之一,李元吉一向风流,最爱四处拈花惹
草。”
一拍徐子陵肩头道:“好哩!要不要到上林苑碰碰??猓俊?
徐子陵摇头道:“我到青楼能碰到的只会是坏??猓匾氖俏也豢芍??尤フ壹o倩,
只可让她碰上我。幸好这并非急迫的事,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去想这事
。你知否原来经营押店是怎么一门高深复杂的学问,为探求这门学问累得我筋皮力竭,你最
好乖乖在这里继续作你的百美图,画累了上床休息,别忘记你的石师心意难测,昨晚你又没
好好睡过,听我的话吧!”
侯希白颓然道:“何用你来提醒我,现在只有写画和盘桓青楼可令我忘掉一切,这或者
是人与禽兽的分别吧!它们只懂为生存而奋斗,我们却懂寄情风月,忘掉对生存的威胁,这
叫逃避。”
徐子陵深思道:“睡觉正是逃避的一种方式,所以禽兽亦有借睡觉逃避现实这与生俱来
的办法。”
侯希白兴致盎然的道:“那么人和禽兽最大的分别在那里?”
徐子陵凝想片刻,道:“我想最大的分别该是人会对自己本身的存在作出思索,例如我
们因何存在?存在本身有甚么意义和目的?冥冥中是否有主宰?每一个人是否均像扯线傀儡
般任由命??[布?生从何来?死往何去?生死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希白听得发起呆来。
徐子陵想起爱谈生死之道的伏难陀,若不是得他启发,自己恐怕不会对这人生之谜想得
这么透彻深入,使他更明白师妃暄为何会舍弃尘世,修行天道,那正是对自身存在身体力行
的探索。
旋又想到石青璇,她是因截然不同的原因,对这残酷的现实和人世间的恩怨看通看透,
故选择避世隐居的生活方式。
自己却不幸卷入凡尘的大旋涡里,难以抽身退脱。
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侯希白点头道:“子陵这番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我现在只想醉个不省人事,忘
掉心中的痛苦。”
徐子陵心中涌起去见石青璇的强烈冲动,忽然间感到自己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明白她。可
是眼前的侯希白是他另一个必须关心的人,道:“希白兄何不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那会好
过点。”
侯希白一对俊目红起来,瞥徐子陵一眼后垂首苦笑道:“我是由石师一手培育成材,若
说对他没有感情,就是骗你的。有时他真的对我很好。唉!我和他这盘账该如何算?我现在
只想面对面和他把事情弄清楚。昨晚我独自到青楼去,正是想他来找我,要杀要剐悉随他老
人家的意思,总好过现在般如堕在迷雾中,没有一件事是分明的。死并非那么可怕吧?”
徐子陵终于清楚候希白对石之轩的真正心意,心中叫糟,因为石之轩再非以前性格分裂
的石之轩,在他认为有此需要的情况下,会毫不留情把这个“产品”处决清理。
沉声道:“你不是说过若依师门传下来的规矩和他在你十八岁那年立下的咒誓,你在二
十八岁那年挡不过他的‘花间十二支’,才会把你杀死?你现在该是二十七岁吧!还有一年
的时间。”
侯希白颓然道:“二十八岁只是他订下的限期。我随时可要求提早举行,我真想晓得当
变成被他杀死的冤魂后,石师会否伤心后悔。唉!花间派的规矩宗法是自小从心中建立起来
的,现在已成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我不会让子陵你插手此事,只会凭自己的力量去渡过难
关。”
徐子陵皱眉道:“像你目下般全无斗志,一会儿说束手任从处置,一会儿又说要力争过
关,都是消极的表现,真使人担心。”
候希白回复潇洒自然,笑道:“这叫心情矛盾,若能不死,谁愿尚有大好光阴时一命呜
呼?至少待我完成这唐宫百美图才说,哈!”
徐子陵道:“照我看你石师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将不会亲手干掉你。”
侯希白一呆道:“子陵此话有甚么根据。”
徐子陵沉吟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自以为铁石心肠的石之轩,亦因害死碧秀
心,充满痛苦矛盾的渡过十五年,否则这天下可能是另一番局面。现在从他所谓的‘噩梦’
中苏醒过来,不但不敢去碰石青璇这死穴,亦该不愿亲手处决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徒弟,所
以我推测他会利用杨虚彦来对付你。”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这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我怎也不会让杨虚彦得逞的。”
徐子陵见振起他的斗志,心中大慰,道:“你石师只得两个传人,若死的是杨虚彦而非
你,他没理由将自己唯一的传人毁掉,否则花间和补天两派将无以为继。更可想像的是你石
师必会全力支持杨虚彦成为胜出者,若你再不振作,将会饮恨于杨虚彦的影子剑下。”
侯希白冷哼道:“我怎会那么容易便宜杨虚彦?幸好得子陵点醒。哈!我现在可安心睡
觉哩!”
自李世民取得柏壁大捷后,天下有足够实力作其对手者,仅剩下以王世充、窦建德和萧
铣为首的三大军事集团。寇仲羽翼初成,暂且不论。宋阀僻处岭南,割地稱霸绰有余裕,但
若凭其本阀之力,兼且南人不耐北方苦寒,则有鞭长莫及之叹。
宋金刚柏壁之败,实是影响深远,不但使刘武周声势由强转弱,更令突厥在联结好塞外
各族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另一依附突厥的霸主梁师都只好按兵不动,以
隔岸观火的态度坐看以洛阳为中心的争霸决战。
三大军事集团中,以萧铣的形势最不利,关键处在于杜伏威降唐,不但镇著萧铣,令他
动弹不得,亦使朱粲、李子通、沈法兴之辈在迫不得已下袖手静观变局。
林立宏则被夹在两大劲敌萧铣和宋阀之间,难有任何作为。
在这逐渐明朗化的情势下,天下顿成李阀、王世充和窦建德三方之争,而寇仲的唯一希
望,就是把王世充和窦建德拉到一起,粉碎李世民不败的神话。
经过一夜全速赶路,寇仲于清晨时分抵达洛阳,守城的兵卫谁不认识他,立即飞报王世
充。
来迎接的是寇件对他颇有好感的王世充次子王玄恕,大家见面,自有一番高兴。
在亲兵簇拥下,两人并骑驰往皇宫。
寇件问道:“李世民方面有甚么动静?”
王玄恕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据我们得来消息,李世民将于这几天亲率大军出关东
来,我们已作好准备,务要对他迎头痛击。唉!果然不出少帅当年所料,李世民吸取李密久
攻洛阳不下的教训,采取逐步肃清外围据点,断绝食道,再孤立我们的策略。”
寇仲兴致盎然地扫视繁荣如旧的洛阳风光,讶道:“李世民的大军仍远在关中,你怎知
他采取甚么策略?”
王玄想道:“因为柏壁之战后,李家先后派出四名大将,在我们四周集结兵力。分别是
史万宝进驻龙门,断我们南援之路;刘德威屯兵太行,倘若东攻河内,我们北路势被封闭;
王君廓则对洛口仑虎视眈眈,而另一将领黄君汉枕兵孟津,一旦渡过大河,回洛仑势将难保
。”
寇仲暗忖这确配称为“上兵伐帧保钍烂癫毁M一兵一卒,只凭兵马调动,即构成对王
世充的庞大压力。在这样的形势下,李世民若要劝降王世充旗下的将领,使他们离叛归附自
是水到渠成。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洛阳处于河流交汇之地,要真把洛阳孤立,谈何容易。当年我为
要说服令尊,言辞当然夸大点。不用担心,李世民即管放马过来,只要我们能守稳偃师、虎
牢一线,李世民围城时,窦建德大军来援,定可把李世民杀个落花流水,能否逃回关中亦成
问题。”
王玄恕露出尴尬神色,低声道:“父皇不肯听我劝告,违反与窦建德的协议,已于昨天
登上帝位。”
寇仲色变道:“什么?”
人马驰过是宫去。
第六章 唇枪舌剑
在荣达大押幽静的内堂,徐子陵在上他到长安後的第二课.昨天主要是听荣达的主持
人陈甫说及平遥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顺带学他的平遥口音.在语言上,徐子陵和寇仲
均是有天份的人,突厥话能很快上口,带些乡音的话自然难不倒他.
圆桌上放满盾钱帖子,钱票,账簿一类典当业的东西,看得徐子陵眼花缭乱时,坐在
桌子另一边的陈甫道:我们典当业可以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以财生财,将财富放贷取利,
凭高息赚钱,可以信用借贷,或以抵押放贷.??押品由动产例如珍宝玉石,至乎不动产如
房舍地契,甚或人身作抵押.
徐子陵一呆道:怎样以人身作抵押?若没有钱还,难道可将人卖掉吗?
陈甫身材瘦削,生就一副马脸,五十来岁的年纪,相当高的鬓角有些花白,态度友善
热眨??月冻鲆唤z暧昧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欠债还钱,没钱可以工作还债,若抵押的
是标致的娘儿,更可卖入青楼.不过我们长安荣达绝不会干这种事,但在乡镇偏僻的地方,
我不敢担保言种事不会发生.在你情我愿下,官府很难干涉.何况我们开当铺的,首先要?
通官府的关节,一方保持低调,一方只眼开只眼闭,大家相安无事.
徐子陵听得信心陡增,只是这以人作押一项,对香家己有莫大的吸引力,等若以後可
公然作人口买卖.皱眉道:典当业究竟是怎样开始的?
陈甫轻描淡写的道:典当业於南北朝时大行其道,源於佛寺的寺库制度.
徐子陵愕然道:怎会和佛寺有关?佛寺岂能干敛财的勾当,不是与出家人的四大皆空
有违背?
陈甫微笑道:出家人不用吃饭吗?寺院通过各阶层的布施,积聚大量财富,为维持众
多僧侣的生活,进行各类宗教活动,维修和扩建寺院,凡此无财不行,於是想到这以财生
财的法门,凭放贷取利.
顿了顿续道:至於有否违背佛门的本意,就非我所能知.不过至少佛教经律中的无尽
藏有生息不已,其利无尽,尔时六众当种,种出息,或取或与,或生或质的记载,令僧侣
可安心放贷得利供佛,法,僧三宝之用.
徐子陵听得耳界大开,问道:这样一个赚钱的行业,竞争一定很大,司徒福荣凭怎么
能脱颖而出,成为全国最大典当业的老板?
陈甫欣然道:这方面谁都要佩服大老板,他之所以能这么成功,皆因推出谷典和发行
钱票两门新的生意,谷典并不限於米粮,而是广及其他粮货,这特别受农村乡镇的欢迎,
试想可以粮货换钱,虽然价格比直接买卖低一大截,但在方便和应急上却非其他贸易方式
所能比拟.
至於钱票,对经商者可说是一种恩赐,方法是由当铺签发换券,代替货币在市面上流
通,随时兑现,我们则赚取贴水.
徐子陵明白过来,难怪说典当业最重商誉,所以香家或在财力上能超越司徒福荣,却
因与青楼赌馆画上等号,又有贩卖人口的背景,随时会遭为政者扫荡封闭,谁肯信他们发
行的钱票。
愈清楚典当业,愈有把握令香家上钩,皆因此乃香家可藉以施展变天换日大法的千载
一时良机.
陈甫道:好哩!现在轮到公子深入了解我们的经营和咦魇址ǎ?
徐子陵心中苦笑,只好强迫自己振作精神,专心聆听,为扮好司徒福荣努力.
在皇宫的书斋内,一身龙袍的王世充看罢窦建德的密函,递给坐在右下首的王玄应让
他也过目,皱眉道:窦建德为何要助我对付李世民?
寇仲尚未回答,王玄应边看窦建德的信函,边头也不抬的冷笑道:说不定前门拒虎,
後门进狼哩!
寇仲立即心头火发,正要拂袖而起,坐在寇仲旁的王玄恕忙接口道:现在夏王与我们
大郑唇齿相依,洛阳若失陷,下一个---
王世充截断他道:洛阳怎会失陷?李世民一向善於後发制人,薛举父子和未金刚就是
这么败在他手上.我今趟就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当他久攻不下退兵之时,就是他全军覆没
的一刻.
寇仲虽对王世充绝无好感,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应付李世民大军的正确战略,问题是郑
军能否坚守到那一刻.
王世充目光闪闪的盯著寇仲,没有立即说话,王玄应则把窦建德的书函毫不尊重随手
扔在旁边几上,脸含冷笑的瞧著对面位於王世充左首的寇仲.王玄恕无奈苦笑,默不作声
,书斋内充满一片难堪的气氛.
蓦地王世充仰天长笑,道:少帅如此著紧我大郑的事,我非常感激,若李世民提早一
年来攻,我或会手忙脚乱,可是经过整年备战,我有十足把握打这场仗.现在我洛阳兵精
粮足,只要能守到冬天大雪之时,哪到李世民坚持下去?
寇仲心中大讶,上次见王世充,至少表面上这老狐狸对自己礼遇甚隆,但今趟显然态
度大改,究竟他有何所恃?又或是如他所言的有十足把握胜此一仗.
寇仲生出无话可说的颓丧感觉,苦笑道:圣上是否要对我下逐客令呢?
王玄恕一震望往乃父.王世充叹道:少帅实在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个人物,只可惜不能
为我王世充所用,更大的问题是少帅己成岭南宋家的人,宋缺一向敌视外族出身的人,我
和他是水火不容,少帅请告诉我教我如何信任你?
寇仲:事有缓急轻重之分,假若圣上你有十足把握可独力收拾李世民,小子
当然无话可说.但事实摆在眼前,所有曾信心十足自以为可收拾李世民的人,最後均被证
实是错的,若我是圣上,当不会未开战先绝自己的後路,我要说的话全说出哩!至於该怎
样做,请圣上定夺.
王世充微笑道:我们曾合作击垮李密,今次自可联手教李世民吃场大败仗,少帅勿要
多疑,只是大家必须将心里的话先说出来.
王玄应淡淡道:击退李世民,对少帅有怎么好处?
寇仲真想照脸轰王玄应一拳,看他的青白小脸事後会变成甚么样子,此人不识大体,
只因两趟被擒之辱,迄今仍对他怀恨在心,深吸一口气後,沉声道:可否倒转来说,若李
世民攻占洛阳,对我寇仲有甚么坏处,好吗?
王世充露出不悦之色,冷哼道:少帅请说出来高见.
寇仲目光从与王玄应的对视,移往王世充.道:洛阳若失陷,那窦建德将被迫退守河
北,那时李世民只要随便派他天策府任何一个大将,将可守得洛阳固若金汤.那时李世民
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窦建德而是我寇仲.
王玄应晒道:少帅有否高估自己在李世民心中重要性?窦建德手下雄师达四十万之众
,少帅军只区区数万人,且无坚城险地可守.
寇仲回敬他嘲弄的目光,微笑道:这不是谁重要些的问题,而是战略的问题.李世民
若攻下洛阳,李阀唐室声大盛,一些望风驶舵之辈如高开道,罗艺之流,只好抢著向唐室
归降,令窦建德腹背受敌,动弹不得,李世民非是蠢人,只会诱窦建德劳师远征的来攻,
自己则从容布置用兵南方,一旦把我铲除,再在巴蜀建立水师船队.加上有杜伏威的江淮
军作呼应,南方诸雄只余任由宰割的份,那时窦建德唯一生路就是来攻洛,遇上天下最擅
守城的李世民,又有关中呼应,结果会是如何?似乎再不用小弟说出来吧!
王玄应给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更是王玄应从没想过的.
王玄恕双目射出慕神色,不住点首.
王世充两眼精光大盛,不得不同意点头,道:少帅对整个时局看得非常透彻,不过洛
阳是不会失守的.
寇仲笑道:圣上既指出要直话直说,那我亦不客气,圣上凭甚么这样有把握?
王世充成竹在胸的道:因为少帅千算万算,仍算漏李阀内部的变数,若李世民能一举
攻克洛阳,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若久攻不下,其他大敌则蠢蠢欲动.李渊或会改变主意
,命李世民退兵,少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仲心中一震,忽然掌握到王世充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皆因他暗里得到突厥人的支
持,正因如此,才不把窦建德的援助放在眼内.当李世民围攻洛阳之时,只要颉利助梁师
都之辈再犯太原,李世民在首尾难顾下,只好退兵回守关中.
他与王世充互相紧盯半晌後,哈哈一笑,挨回椅背处叹道:假如圣上真的作如是想,
正中突厥人的奸计.
王世充首次色变,不悦道:突厥人和我有甚么关系?我怎会中突厥人的计?
寇仲微笑道:圣上和突厥人是甚么关系,我当然不清楚.只希望不是透过赵德言或大
明尊教作桥梁搭出来的关系.颉利终有一天会联同塞外诸族大举来犯的,不过绝不会是这
几个月内的事.我刚从塞外回来,对塞外的形势或会比你们清楚些.
王玄恕忍不住道:塞外目下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寇仲道:大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突利在毕玄的压力下被迫和颉利修好,但双方均因
奔狼原之役和渤海立国之事师劳兵累,在重整阵脚和与其他各族建立新的关系前,绝不敢
轻举妄动.若我所料无误,颉利表示支持你们大郑,怕的只是你们不战而降,让李世民不
费一兵一卒的夺得黄河的控制权,那时唾手即可取得天下.对颉利来说,最理想莫如李世
民因攻打洛阳元气大伤,那时突厥联军乘势南侵,在李阀无力反击下,先占大原,站稳阵
脚,然後逐步蚕食,完成席卷中原的美梦.
书斋内一阵如铅坠的沉默.
王世充年凝望寇仲,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颉利对我没有任何承诺.
他这句话说得软弱无力,明显是言不由衷,更令寇仲晓得自己猜个正著.
王玄应沉声道:刚才少帅说由赵德言大明尊教为我们搭路是怎么意思?
寇仲耸肩道:没有甚么意思,赵德言和荣凤祥关系密切,而荣凤祥本身是大明尊教的
人,你们又对他特别容忍,我这样顺著一猜,该属合情合理吧!
王玄应为之语塞,言辞上的针锋相对,他怎是寇仲的对手.
王世充心不在焉的道:我们不要在这些小事上争,少帅有甚么好的提议?
寇仲暗松一口气,费这么多唇舌,要争取就是王世充这么一句话?
正容道:我的提议可用三句话总结,就是守为上,联窦军,固虎牢.
王世充沉吟道:我以为少帅有甚么意想不到的提议,这些....嘿!这些均为我们拟定
的策略.
寇仲心中暗骂,至少联窦军一项不是他的既定策略,道:守为上一策说来容易,实行
起来却有一定为难处.第二项的联窦军,圣上必须暂缓称帝,事情才有得商量.
王玄应终於找到反击机会,不悦道:名不顺言不顺,现在旧隋废君正式让位父皇,令
我大郑军心大振,这干窦建德甚么事?他欢喜大可由夏王变称夏帝,这是称号的问题,否
则父皇怎都像矮李渊一截似的.
王世充默言不语,似是同意,又像在思索称帝的事.
王世充以郑王还是郑帝的身分与窦建德对话,当然有很大的分别,若采後者,势令双
方很难有合作的共同基础.
王玄恕欲语无言.
寇仲叹道:这是大郑的事,由你们决定.但任何一条战线亦可失去,却绝不能失虎牢
偃师这条东面最重要的战线,那不但是窦建德来援之路,更是我少帅军可把粮草装备源源
不绝送来的生命死活线.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希望圣上信我是个守诺的人,绝对信任我
.
王世充一震道:少帅想为我守虎牢吗?
寇仲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这当然最理想,却是强圣上所难.我只希望能以杨公卿,张
镇周,又或玄恕公子为正,我则当个手下跑腿的,那我敢说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亦不能孤
立洛阳,我们可十拿九稳的打一场大胜仗.
王玄应失声道:这怎么行?
王世充伸手阻止王玄应说下去,道:此事待我仔细想想.
不顾王玄应的眼色,向王玄恕道:少帅在这里的住宿事宜,由玄恕打点.明早我们有
个重要的军事会议,少帅请准时出席.
第七章 与魔为盟
寇仲和王玄恕并骑地出皇宫,踏上洛阳天街,心中岂无感慨。
骄兵必败。
王世充目前的声势,正进入巅峰时期,主因是撀场李密的??????郯?
中原核心战略位置的东都洛阳。其次是在东都小朝廷的斗争中胜出,赶跑独
孤阀,现在更迫得杨恫禅让帝位予他。外患内忧,一下子全解决掉。
但他的称帝在战略上绝不聪明,因为你会令窦建德生出反感,推翻联手
的盟约。不过却是风气潮流所趋,盖因林士宏、刘武周、梁师都、李渊、萧
铣等各方霸主均先後称帝,他王世充若再高举「杨隋」的旗帜,将难有号召
力。刚击败瓦岗军的王世充声势如日中天,加上王玄应等人怂恿,心痒难熬
下,遂走上这错误的一看。
此时黄河以南,尽成他大郑的领地,倘能击退李唐东征的大军,势成独
霸中原之局,难怪他给野心掩盖理智,连一手促成他今天声势的自己亦不
放在眼内。
可是寇仲却肯定若任由王世充与李世民决战,最後败的必然是王世充。
致败的原因是王世充本身性格的问题,此人表面的话虽说得好听,事实却是
狡诈反覆,心窄不能容人,致除王氏同宗外无心腹可言,这样的一个人,何
能成大业。在这样的性格支配下,他根本不可能以沾耍y令人甘愿为
他效死。遇上豁达大度,知人善用的李世民,後果可想而知。否则如奏叔
宝、程咬金之辈能争相来投为他出力,鹿死谁手,确未可知。
未能对属下诸将公平地论功行赏,莫说难望外人望风肆附,更会迫得手
下投往敌对的阵营,此正是王世充最大的失著。
人马驰上天津桥。
王玄恕乾咳一声,把寇仲从沉思中扯回眼前的现实来,道:「少帅在想
甚么?」
寇仲苦笑道:「我在想是否白来一趟。」
王玄恕大吃一惊道:「少帅万勿这般想,父皇不是刚说他非常欣赏你
吗?」
寇仲叹道:「我他很欣赏李世民,欣赏又如何?唉!不要再谈这些泄气
的事,我可否仍住在上趟的地方,那所房子相当不错,我最爱它清静。」
心中最想问的是杨公卿的情况?但纵使是对他有好感的王玄恕,亦知不
宜匆匆问出口来,否则如传回王世充耳内,他不怀疑两人的关系才怪。
王玄恕一口答应道:「这个没有问题。」
寇仲忙道:「我不需任何人侍候。是哩!我在这裹的诸位老战友近况如
何?」
王玄恕欣然道:「杨老和张老两位大将刻下均在洛阳,我安顿好少帅
後,会使人通知他们,他们定会很高兴又可与少帅见面叙旧。」
寇仲放下心事,暗忖只要见到杨公卿,将可完全掌握到王世充这方面的
形势,那时再看看有甚么方法可扭转乾坤,让王世充「惨胜」这决定天下命
叩囊??鲇舱獭?
徐子陵踏进多情窝的院子,首次对选择多情窝作落脚的地方生出悔意,
因为多情窝已因侯希白成为名人没有秘密可言。他正是因到多情窝,故先後
被????和石之轩发觉他来长安,以後情况更是祸福难料。
空气中残留女子清幽的香气,徐子陵浮现起与沈落雁泛舟河道的迷人情
景,暗叹一口气,扯掉面具,推门进入前厅。
沈落雁动人的背影向善他,凭窗外望,柔声道:「我的心很烦,想找个
人解闷儿。」
徐于陵晓得她误以为自己是侯希白,缓缓举步走到她身後五尺许处,淡
淡道:「沈军师为甚么事心烦呢?.」
沈落雁娇躯剧颤,猛地转过身来,不能置信地娇呼道:「啊!子陵。」
她清秀明丽如昔的玉容泛起毫不掩饰的惊喜。
徐于陵入门前曾想过掉头离开,可是终不忍心对这位已嫁作人妇的红颜
知己如此无情。
徐于陵叹道:「正是小弟。沈军师是否因黎阳被破心烦,唉!.找他很不
好过。」
沈落雁露出千言万言,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秀眸异采挞辉,动人至极
点,似欲要扑入徐子陵怀内,又像尽力在克制自己,忽然垂下螺首,轻轻
道:「子陵猜错哩!世勋於黎阳城破时成功突围逃走,被俘的秀宁公主和李
神通在寇仲的斡旋下为窦建德释放,你可以暂时安心。」
「暂时安心」四字可圈可点,显示这位善解人意的美女准确把握到徐
子陵的心情。
徐子陵听得李秀宁安然无恙,登时如释重负,皱眉道:「然则军师为甚
么心烦?」
沈落雁别转香躯,目光重落在窗外後园的美景处,轻柔的道:「我早不
当军师哩!为何仍要唤人家作军师,是否连唤一声落雁亦吝啬呢?」
徐子陵洒然笑道:「在我们心中,落雁永远是那位美人儿军师。」
沈落雁背著他「噗嗤」娇笑,道:「美人儿军师,亏你们叫得出口,这
称号令我们想起寇仲。我没有看错他,他或者是唯一能今李世民吃败仗的
人。」
徐子陵苦笑道:「可是这绝不会在洛阳之战发生,寇仲自己比任何人更
清楚此点,因为我们明白王世充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落雁不屑的道:「偏狭谲诈,多疑矫伪,难成大事。」
徐子陵动容道:「沈军师这八个字形容得非常贴切。」
沈落雁再次转过身来,回复一贯风流绰约的娇姿美态,喜孜孜的道.
「见到子陵,所有烦恼都像不翼而飞,你真的能不管寇仲的事吗?」
徐子陵颓然道:「我不晓得。我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寇仲能及时退出
这场攻打东都的大战,否则洛阳失陷後,下一个将轮到他和他的少帅军。」
沈落雁双目闪著智慧的光芒,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寇仲岂是这么易
被收拾的。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
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局势的发展。」
徐于陵一呆道:「宋缺竟会亲自领兵上战场?」
沈落雁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嗔道:「子陵凭甚么认为他不会,李世民
始终有胡人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
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徐于陵讶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著如
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落雁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
土最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
仲兴起,始表态支持。宋缺配寇仲,一个精於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
场上无敌的统帅,你说李家对此有何感想?」
得沈落雁点醒,徐子陵开始从另一角度看寇仲的大业,更觉头痛。无论
谁胜谁败,对中土的影响均是天翻地覆,卷南荡北,无人能独善其身。
沈落雁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
要保存实力,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密公若能学他一两成,当不会有堰师之
败,唉!」
李密惨胜宇文化及後,不待恢复元气,立即用兵对付王世充,正是致败
主因。
沈落雁又道:「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
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
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不敢轻易言胜,所以你不用为寇仲担心。」
徐子陵苦笑无言。
沉吟片晌问道:「军师仍未说出因何事心烦?」
沈落雁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去,透窗瞧往蔚蓝清澄的天空,叹道
「还不是因为念在一点故主之情?」
徐子陵心中一震,她竟为李密心烦,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杨公卿、张镇周和寇仲在厅内围桌坐下,这两位王世充手下最著名的大
将均有风尘之色,可知奔波劳碌,因即将来临的大战难得休闲。
张镇周免去闲话,劈头道:「少帅可知王世充与朱粲暗中结为盟友?.」
寇仲失声叫道:「甚么?.」
在争霸诸雄中,声誉之差者,莫过於「迦楼罗王」朱粲,他和女儿都是
声名狼藉的人,朱粲更被传为杀人食肉的魔王。近年来朱粲内则地方势力台
头,外则受压於萧铣和杜伏威,找靠山具理所当然的事,问题是王世充因何
要收容他,此举势必尽失人心。
寇仲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朱粲无论如何不济,手下俦????等f人,
他於王世充等若「五刀霸」盖苏文之於「龙王」拜紫亭,可成为扭转局势的
奇兵,难怪王世充如此有恃无恐。
由於寇仲处境有异,李世民是下定决心摧毁王世充,而他寇仲必须助王
世充守稳洛阳,击退大唐的雄师,再不能像龙泉时般灵活应变,挥洒自如。
杨公卿摇头道:「我其不明白王世充因何一错再错,竟招揽这人人切齿
痛恨的凶魔。」
寇仲暗忖小弟明白,只是不宜说出口来。皆因张镇周并非他的心腹人,
不宜让他晓得太多秘密。
从朱粲的作风观之,他极可能是魔问出身的人,与和魔门有千丝万缕密
切关系的王世充结盟,乃水到渠成的事。
事实上王世充不信任外人的性格,亦是魔门中人的特性,同门也互相猜
疑,何况对待外人?
张镇周和杨公卿开口王世充,闭口王世充,毫不客气,不但不视他为皇
帝,更似不当他是主子。
张镇周压低声音道:「少帅今趟来是否要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
寇仲叹道:「可以这么说,你老人家有甚么打算?」
张镇周淡淡道:「有甚么好打算的,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钟。」
寇仲和杨公卿均听出他言不由衷,因为以他的精明果敢,王世充又伤透
他的心,绝不甘愿陪王世充一道送死。
张镇周又道:「在现今的情况下,少帅尚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生出警觉,心想若张镇周暗中降唐,与李世民来个倒王世充的里应
外合,现在就是刺探机密。摇头苦笑道:「除非王世充肯把部份兵权交出
来,否则我有甚么办法。」
皱眉问道:「你们想知道王世充与朱粲秘密结盟?」
杨公卿道:「这消息最初是从朱聚内部传出来的,指王世充收编朱粲的
队伍,并拜朱粲为龙酿大将军,王世充虽多吹向我们否认此事,但「毒蛛」
朱媚曾两次到洛阳来见王世充乃不争之实,所以我们知王世充在睁眼说谎。
」
「那朱粲就再不能成为奇兵,顶多只能牵制李世民部份的军 寇仲道:
队。」
张镇周冷哼道:「只看李世民兵员的调动,可知他的策略是要封锁洛阳
对外所有交通粮道,孤立洛阳。洛阳军民达数十万之众,每天均消耗大量粮
食,就算城内各粮仓全部满溢,最多只能扩得半年。所以在战略土李世民是
正确的。」
杨公卿道:「现在就要看李世民是否有本事将洛阳围个水泄不通,亦要
看窦建德会否挥军来援,所以虎牢一线最具重要,不容有失。」
张镇周叹道:「大郑的成败,要看明天的会议王世充如何分配兵权,若
他肯用我们三人任何之一宇虎牢,李世民大有可能吃败仗。」
杨公卿冷笑道:「事到如今,若他仍执迷不悟,任用宗亲,那就是他要
自取灭亡。」
寇仲听得大动脑筋,至此方知明天的军事会议如此重要,王世充能否留
住异姓诸将的心,还看明朝。
杨公卿道:「我自起床後浪吃过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若到天津桥
头的董家酒楼祭祭肚肠,顺便为少帅洗尘。」
张镇周歉然道:「我还有点事办,杨公代我向少帅多敬两杯酒吧!」
沈落雁背著徐子陵轻叹道:「到现在我仍不明白密公因何降唐,从起义
军领袖的身份变成唐室的官吏,随他入关的二万瓦岗军成为唐室的官军,将
曾为天下景仰讨伐暴隋的正义之师彻底变质,现在他终於後悔哩!」
接著旋风般转过身来,道:「我沈落雁该怎么办?」
徐于陵明白过来,李密入关後并不得意,获封几个虚衔,事实上被投闲
置散,反而手下大将李世勋受重用,怎能快乐得起来?
柔声道:「他可以怎么办?.」
沈落雁香肩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他当然认为自己可东山再
起。」
顿了顿叹道:「王伯当虽名义上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同是有职无权,故
生出非份之想,常对密公说李世勋据黎阳,张善相守罗口:中原一带忠於密
公的旧部仍是人多势众,际此唐郑交战之时,只要离开长安,出走山东,招
集旧部,定可创出一番新局面,重振瓦岗军的声威。唉!忠言逆耳,我离多
番劝密公打消这念头,总是说不动他。你教我怎么办?」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不过素姐已逝,对王伯
当侵犯素姐的怨恨早云散烟消。看到李密和王伯当两个曾叱吒风云的人,落
至如此田地,那还有兴致与他们计较。
问道:「在关内,他随来的旧部有多少人愿跟随他的?.」
沈落雁苦笑道:「连我也不愿随他自取灭亡,你说有多少人愿跟他?」
徐子陵道:「你是否决定与他划清界线?」
沈落雁道:「如我真是那么绝情的人,现在就不用烦恼。」
接著娇媚地白他一眼道:「现在心情好多啦,这些烦事不该对你说的。
是哩!你到长安来有何贵干,不是对那个所谓宝藏内的废铜烂铁仍死心不息
吧。李渊起出那不符实的财宝後,任由那批发霉的兵器留在下面,现在谁都
没兴趣谈杨公宝库,只当那是个笑话闹剧。」
徐子陵道:「我到长安来是要对付一个人,迟些待事情有些著落时,再
奉上详情好吗?」
他故意说得含糊,是不想节外生枝。
沈落雁不以为忤的道:「能惊动我们徐公子,此人自非等闲之辈。差点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们的好朋友商秀??场主这两天会到长安来,尹德妃特
别邀我作她的伴友,听说李建成对她很有意思。」
徐子陵一震道:「甚么?」
第八章 寒林清远
在董家酒楼四楼景观最佳的厢房内,寇仲叹道:「王世充又想害我!」
杨公卿一呆道:「不会吧!上趟王世充出尔反尔,要杀少帅,曾大失人
心,惹起军方上下极大反感,现在际此风云幻变的时刻,少帅更非善男信
女,王世充岂敢造次?」
寇仲举杯相敬,双方尽兴一杯後,笑道:「这叫经验之谈,王世充因有
信心赢此一仗,我又自动献身的迭上门来,他怎肯错过良机不来个顺手一
刀,将小弟了结。」
接著将王世充的身份揭出,道:「魔门中人行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不讲天理人情。我屡次破坏他们的计划,肯定成为他们的公敌,如能一举把
我和李世民除去,他们成事的机会将大大增加。王世充派王玄恕来迎接我,
正是为安我的心。」
杨公卿皱眉道:「魔门的人一向自私自利,像一盘散沙。以王世充的性
格,共会做对自己有益的事,对付你实在不智。唉!若非是你说的,我其一
敢相信王世充是魔门出身的人,不过只有王世充是魔门出身的人,方可解一
他和荣凤祥的暧昧关系。」
寇仲压低声音道:「照我看原本斗个你死我活、一盘散沙的魔门各系
现下正趋向团结一致的发展,因为生死存亡,就在此刻。王世充成为他们IT
天下最大的一个希望。刚才见王世充时他曾透露口风,说李阀内部不稳,h
知魔门有人在关中玩弄手段。假若朱药与魔门有关,朱荣归降王世充,正显
示魔门联成一气,好能在这争天下的斗争中脱颖而出。」
杨公卿点头道:「若击败李世民,天下至少有一半落进王世充的口估
去,如能一举除掉你和李世民,天下将更是王世充囊中之物。少帅对此有甚
么打算?」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微笑道:「当然是将计就计,先助王世充胜此一
役,再想其他。」
杨公卿愕然道:「可是王世充不是要杀你吗?.」
寇仲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王世充再不敢公然对付我,怕的是影响
军心,只能由魔门其他人来杀我,他可置身事外。那我就当作是有人送上门
来给我练刀吧!」
杨公卿道:「在这种情况下,少帅留在这里能起甚么作用?不如我尽起
手下儿郎,与少帅回彭梁隔山观虎斗。」
寇仲苦笑道:「我对你这一提议想得要您,可惜现在我的彭梁军比起李
阀大军,仍是不堪一击。且洛阳牵涉到巴蜀的动向,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否则谁愿为王世充这种人出力?」
杨公卿道:「问题是王世充不会用你,你留在这裹只会被投闲置散,还
要应付王世充的加害。」
寇仲冷哼道:「到他走投无路时,自然要来求我,我太清楚他无趾的性
格。」
杨公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少帅认为王世充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显是曾重覆想过同一问题,想也不想的迅快答道:「顶多只有一成
机会,还要靠李阀本身的内争方能赚回来的。王世充根本不是李世民的对
手。唉!若洛阳现在是我寇仲的,李世民肯定要吃大亏。」
杨公卿沉声道:「果真如此少帅会怎么办?.」
寇仲微笑道:「若我是王世充,就会全力迎击,与李世民打几场硬仗,
振奋军心,务令有异心的外姓诸将不敢轻举妄动。」
杨公卿叹道:「可惜王世充并非少帅,在战场对上用兵如神的李世民,
只会败亡得更快更急。假设王世充被孤立於洛阳,才求少帅帮忙,少帅有甚
么回天之计。」
寇仲知他为人稳重,如自已只是逞匹夫之勇,肯定会令他唾弃自己:正
容道:「我原本的构想非常完美,就是当李世民攻打洛阳时,窦建德则渡河
南来,只要枕军虎牢附近,今季军不敢冒犯虎牢,保持洛阳东线的畅通,使
洛阳粮食无缺,围城之战势将变成夺粮之战,那李世民将难以安寝。只恨王
世充急於称帝,窦建德再难与他合作。只好将就点,由我的少帅军补上,只
要守著虎牢这一线生机,李世民将不能孤立洛阳,更有可能输掉这场决定性
的大战。」
沈落雁翩然去後,侯希白饮饱食醉的回来,见到徐子陵在家,大奇道
「你不是要去听课吗?为何这么早回来?」
坐在他旁又道:「你那朋友阴显鹤仍没有消息,但有关征东大军的谣言
却是满天飞。」
徐子陵道:「有甚么谣言?」
侯希白好整以暇的道:「无稽之谈不用花时间,但有三则消息可堪玩
味,且可信性非常高。」
徐子陵给惹起好奇心,笑道:「你要对我卖关子吗?.快说出来,否则大
刑侍候。」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有子陵作伴,苦闷的日子可变得有趣。第一个消
息是李渊正考虑应否委派元吉作李世民的副帅。」
徐子陵皱眉道:「不会吧!李元吉刚吃过败仗,全赖李世民收拾残局,
反败为胜。洛阳如此重要的战役,怎会有李元吉的份儿。」
侯希白分析道:「你仔细想想,这并非没有可能的。李渊派李元吉去洛
阳,并非为打胜仗,而是监视李世民,因怕他攻占洛阳後据其地以胁长安。
李渊或者不会这么想,但只要李建成的太子党和妃嫔党有这疑虑,等若
李渊也有这顾忌。」
徐子陵记起李世民曾说过李渊怕他占领洛阳後称帝,心中暗叹,道:
「第二个消息呢?」
侯希白道:「第二个消息更是惊人,就是食人狂魔朱粲竟归顺王世充,
想不到王世充会这么愚蠢。」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
侯希白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朱浆慨能与萧铣和曹应龙合作,与
我圣门应是关系密切。恰好王世充和圣门中老君庙的辟尘关系暧昧,故两人
若情投意合,在大敌当前下联成一线,乃水到渠成的事。问题是此事怎会被
扬出来。」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若没有内鬼,这种惟恐人知的事绝不会由王世充
或朱粲主动公开。此事实关系重大,增添寇仲助王世充守洛阳的变数,使形
势更趋复杂。道:「应是牵涉到贵门派系问的斗争,王世充始终是大明尊教
的人,不属於两派六道,现在中土的圣门禀某系有人支持王世充,说不定会
被圣门其他派系的人反对,从中破坏。」
侯希白道:「这方面不用费神去想。最後的消息是关於池生春的,你不
是说过要对他来个声东击西,混水摸鱼吗?原来他在长安开赌场并非顺风顺
水,六福赌馆本是属於一个叫温玉胜的人,此人外号口过山乌,心狠手
辣,否则不会得此外号。」
过山乌是一种剧毒的蛇,性情凶猛,并不像大多数蛇般见人即避,且会
主动攻击人。
徐子陵点头道:「李阀入主长安,理所当然的会将巴陵帮香家的旧有势
力彻底铲除,池生春就是於此时受命改名换姓潜入长安,借尸还魂重操赌
业,更搭上李元吉,发展至今天的局面,并吞明堂窝是他扩展赌业的下一
步。」
侯希白道:「六福赌馆是池生春从温玉胜手中赢回来的,照江湖规矩,
愿赌服输,温玉胜该无话可说。可是池生春却犯下大忌,竟连温玉胜的爱妾
也抢过来,听说温玉胜为此上门寻池生春的晦气,从此失去影棕,应是给他
生春杀掉,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徐子陵愕然道:「温玉胜竟死了!我们还如何利用此事?」
侯希白欣然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温玉胜有位比他更有名气的拜
把兄弟,姓曹名三,外号「短命」,爱披长发,擅用飞刀,是臭名远播的剧
盗,在巴蜀曾横行一时,後来给小弟干掉,因他也是一个残暴的采花恶佟?
哈!你说是否精采?」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否要我扮短命曹三为温玉胜向池生春报复?但你
有没想过若真的是曹三来和池生春算账,以池生春的势力,根木不会把他放
在眼内。何况曹三是采花淫伲环敢??善??Π福躏@得出他的作风?」
侯希白失笑道:「除小弟外,没有人晓得曹三是淫伲铱粗写巳艘环?
面是因他武功高强,够资格成为池生春的祸患;另一方面则因我追杀曹三的
事在巴蜀无人不知,只是我没有把结果告诉任何人。所以当池生春奈何不了
曹三时,定会来借小弟的美人摺扇去对付他,那小弟就可与池生春拉上关
系,这是另类的声东击西。真正的声东击西,是你的司徒福荣摆出对者明堂
窝而来的歌儿,对池生春则欲拒还迎,池生春不上钓才奇。」
徐子陵动容道:「希白兄为我的事费了很大的心思。」
侯希白道:「我最恨的是采花伲蚂r香家贩卖妇女?你徐子陵的事也
是我侯希白的事,否则甚么是叫兄弟。今晚你打散长发,来个大闹香家,杀
几个人来玩儿。」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能这样胡乱杀人的。」
侯希白道:「那就改为打伤几个人,总之要令池生春风声鹤唳,寝食不
安,方能达到目的。」
顿了顿又道:「此计尚有一妙处,就是可公然去摸池生春的底子,看他
在别无他法下会央甚么人为他出头。例如帮他的是????,代表支持他的是阴
癸派。曾三的作用,是要今池生春感到性命受威胁,遂能今他露出马脚。」
徐子陵皱眉道:「曹三有这么厉害吗?」
侯希白笑道:「我当年杀他不知多么艰苦,此人高来高去的轻身本领名
著一时,否则不能成为著名的独行大盗。你不用采花,只要干几起窃案,那
就谁都晓得曹三大驾已临长安。」
徐子陵微笑道:「好吧!依你之言,暂时作佟J????衔以缦?????夜采
池府,只是怕打草惊蛇,现在有曹三这身份,可方便行事。」
侯希白大喜道:「我总算可帮土点忙,你现在休息片刻,待我秘密为你
张罗扮曹三的工具,至少有几把飞刀才像样于。哈!事情愈来愈有趣哩|
杨公卿沉吟片晌,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寇仲问道:「告诉我,现在除杨公你和张镇周外,王世充最怕那些人叛
他投唐?」
杨公卿轻描淡写的答道:「明天我们将会一清二楚。」
寇中明白过来,明天的军事会议中,王世充会对迎战李世民大军作出全
局的调配,只要看他如何钳制异姓诸将,可推知他的心意。
寇仲问道:「襄阳是否仍由钱独关主持。」
襄阳乃王世充的大郑以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若襄阳落入李世民手内,
朱粲的军队将寸步难移,是大郑和大唐必争之地。
当年李密与王世充作战,曾亲身到襄阳游说钱独关,可见襄阳的重要性。
寇仲问起这方面的情况内中大有文章,因他晓得钱独关是阴癸派的人。
杨公卿道:「此事颇为奇怪,若我是钱独关,绝不会於此时表态支持那
一方,而会在看清楚形势後从容决定。可是事实却非如此,钱独关已表明支
持王世充,令王世充更是信心十足。」
寇仲拍桌叹道:「终於把事情弄清楚,王世充至少是得到大明尊教和阴
癸派的支持,才如此有把握胜此一役。他娘的!今晚我定要去给荣凤祥一个
惊喜,来个先发制人。」
杨公卿道:「你不怕触怒王世充吗?」
寇仲微笑道:「我会见机行事。现在杨公你首要之务是保存实力只要
令王世充不敢派你作先头部队便成。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问你,玲珑娇是否
在洛阳?」
杨公卿摇头道:「我不清楚,此女属王世充的心腹,专为他侦察敌人。
少帅最好勿要向她说真话,王世充肯信任她自有一定的理由。」
寇仲拍拍肚子站起来告辞道:「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後,荣
凤祥将有难哩!哈哈!」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的时刻,在侯希白的多情窝内,侯希白为徐子陵围
上一条挂著八把飞刀的腰带。哈哈笑道:「披发黑衣,腰挂飞刀,再带上一
个猝柠的鬼脸,就像翻生复活的短命曹三,连我这把他结果的人亦看得不寒
而栗,疑秤疑鬼。」
徐子陵苦笑道:「我虽做过小偷,扮大偕惺潜活}儿第一遭,是否可算
升级呢?」
侯希白道:「且是连升数级,因曹三并非一般小伲??穹识傻莫?
行大盗。最好你能把池生春贵重的家当偷个清光,那曹三将一举成名,长安
城众财主则惶惶不可终日。」
徐子陵移到书斋窗旁,细观被天上夕阳霞彩染红的浮云,笑道:「那你
要准备一队马车才成。」
侯希白殷勤的遮上外袍,让他穿上以掩盖夜行衣和腰佩的八把飞刀:
徐子陵则自行把发结髻,届时只要把发髻解掉,轨可化为「短命」曹三,
当把可怖的面谱贴身藏好後,徐子陵戴上面具,变成长上胡鬓的「雍秦」。
侯希白笑语道:「子陵不当探子确是浪费人材,凡是出色的探子,无不
深黯易容改装之道,能化身千万,扮甚么似甚么,千陵正有这本领。」
徐子陵道:「不要说笑哩我由今早到现在,尚未有半粒米进过肚皮,
若饿得双腿发软,给人追上便要应上短命的外号。你老哥有甚么好的提
议?」
侯希白道:「北里和东西两市食市如林,任君选择,你爱否吃辣的东
西?北里有问川菜馆是小弟经常光顾的好地方。」
徐子陵道:「现在连我都弄不清楚你是否假糊涂,我怎可以和你这名人
一道走,若遇上熟人你如何介绍我。小弟只须你点条明路,自己寻著去医肚
子就成。」
侯希白开怀笑道:「这是我会错意,皆因你老哥和寇少帅均爱出奇制
胜,含小弟误会一起上菜馆是另一著奇招,又怕寻根究底会今你觉得在下愚
鲁,只好顺著你的口气说话。」
徐子陵感到愈来愈欢喜这个人,道:「你今晚有甚么去处,不是又去上
林苑吧?」
侯希白摊手道:「不到上林苑,日子怎么过。北里明堂窝附近的青城菜
赔,那是纪倩最爱去的地方,我第一趟就是跟她去的。」
徐子陵道:「明白啦!」
正要离开,侯希白扯著他衣袖道:「你听过关金吗?」
徐子陵愕然道:「关金是谁?」
侯希白压低声音道:「荆、关、董、巨分别是前代昼坛四大巨匠,关是
指关全,据传池生春以重金求得关企的《寒林清远图》,视之为瑰费。我是
得李渊亲口说出,始知这稀世异宝落在他手上。你若把此昼偷出来,我能看
上一眼虽死无憾矣。」
徐子陵为之气结,至此方晓得侯希白费尽心机要他扮短命曹三,肯定至
少有一半是为他自己。
侯希白还俏皮地向他眨眨眼睛,微笑道:「你现在该明白今晚我因何要
通宵达旦留在上林苑吧!这叫做泡制不在场的证据。」
第九章 自投罗网
寇仲背上井中月,穿窗而出,展开身法,立时耳际生风,进入夜行的天
地。
洛阳的街道仍是车水马龙,热闹升平。可是寇仲却清楚大祸即临,纵使
王世充能保住虎牢、偃师的生命线,李世民必派兵千方百计拦截抢夺咄?
阳的粮草,使城内军民进入艰辛的围城岁月。
洛阳居民对战争的警觉性并不高,因为过往的攻城战无不如隔靴搔痒,
不能影响城内的生活。没经过战火洗礼的洛阳城,城内的人均有种洛阳永不
会攻破的错觉。
事实上雄据黄河南岸的洛阳城北屏邱山,为伊、洛、尘、涧四水交汇之
地,城坚墙厚,城周超过五十里,要像窦建德围黎阳般把洛阳城重重围困,
根本没可能办到,在战略上更是不切实际,只能於要冲点布重兵,以堵截的
方法封锁洛阳;在这样的情况下,如附近有战略性城镇仍在郑军手内,(缺文)
一眼扫去,纪情被四、五位公子哥儿的人物众星拱月般围坐在一角的桌
子,她不知听到甚么惹笑的话,正笑得花枝乱颤,吸引馆内所有食客的目光。
馆内虽不乏打扮讲究的女客,比起她的艳色上且时给映照得黯然无光。
他忽然给人拦住去路,原来店内夥计因客满的关系,婉言请他稍後再来光
顾。
纪情的注意力终移到他身上,徐子陵迎上她的明亮目光,微微一笑,悠
然转身离开。
来到人头涌攒的北里主街,走不到几步,纪清娇喘细细的自後赶上,骂
道:「死鬼!你尚未离开吗?算你有叩溃??钗??值木┱茁??涞购??O散,否则
你定被人剥皮拆骨。」
徐子陵边行边道:「我昨天回来,目的是代朋友寻找失散的妹子。」
纪情毫不客气的一把扯善他外袍的衣袖,半强迫的拉他移往人流较少的
横街去,笑脸如花的道:「你在求我吗?否则怎会这么坦白而不像以前般故
弄玄虚。嘻,请我喝酒吧,谁都知喝醉的纪情,会答应平时不肯答应的事。」
看她晶莹澈亮的明媚大眼睛,听她充满诱惑性的说话,徐子陵生出亲切
熟悉的动人感觉,微笑道:「最好找一间比较幽静的……」
还没说完,早给纪倩扯得身不由主的进入横街深处。
对方和寇仲打个照面,双方同感愕然。
来的竟是龟兹美女玲珑娇,一身夜行打扮,扑到他旁伏下,又探头往屋
脊主大堂方向望去,低声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
寇仲嗅著她娇躯散发的芳香,顿感夜闯荣府变得香艳旖旎,微笑道:
「娇小姐到这裹又所为何事?」
玲珑娇朝他瞧来,神情肃穆的淡淡道:「当然是奉皇上之命,来探看荣
凤祥的动静。」
寇仲失笑道:「你在说谎!」
玲珑娇娇躯微颤,不悦道:「有甚么好撒谎的。」
寇仲转过身来,仰观星空,含笑道:「王世充与荣凤祥同一个鼻孔出气,更
是一丘之貂,在目前利益与共下,谁也不会防谁,娇小姐不是说谎是说甚么?」
玲珑娇双眸射出锐利的神色,紧盯他好半晌,最後像软化了的伏下娇
躯,再改为侧卧,轻轻道:「你究竟知晓多少事?」
寇仲扭转身体,变成与她四目交投,顿时生出以瓦面为床,星空为被,
同床共寝的迷人滋味,柔声道:「你相信我吗?不理娇小姐与王世充是甚么
关系,我寇仲仍是站在娇小姐的一方,绝不会将小姐的事泄露与第四个人晓
得,徐子陵是唯一的例外。」
玲珑娇轻叹道:「我若不信任你,就不会跟你说话,你还末说你知道多
少内情。」
寇仲道:「在龙泉我曾利大明尊教的人交过手,更获悉王世充是大明尊
教派来中土的人,上一代的原于。请问娇小姐和拉摩是甚么关系?」
玲珑娇一震道:「你怎会晓得这秘密的?唉!我娘是拉摩的弟于,在王
世充的庇荫下避到中土来,後来潜回龟兹,我今趟到中土来,是奉娘的命向
王世充报恩,只是……」
寇仲代她说下去道:「只是王世充在利益考虑下,又与大明尊教重修旧
好,今娇小姐不知该如何自处,对吗?」
玲珑娇瞟他一眼,道:「你比奴家聪明,奴家的事当然瞒不过你。」
寇仲道:「荣凤祥现在宴请的是否大明尊教的人?」
玲珑娇道:「我不晓得,所以来探个清楚。你是甚么时候到洛阳的,皇
上是否晓得?」
寇仲讶道:「我大锣大鼓的来找王世充,你竟全不知情?」
玲珑娇道:「我本在慈涧探听敌情,是偷偷回来的,怎知洛阳的事。奴
家现在该怎办呢?」
寇仲明白过来,正容道:「娇小姐请先告诉我,你最大的心愿是甚
么?」
玲珑娇欲言又止,旋即黯然道:「那是没有可能的。」
寇仲道:「有甚么是不可能的,先说出来听听。」
玲珑娇沉吟片刻,迎上他的目光,轻轻道:「娘最大的心愿是把五采石
送返波斯,你听过五采石吗?」
寇仲苦笑道:「不但听过,还看过和触摸过。」
玲珑娇香躯剧震,失声道:「甚么?」
於酒馆靠门的桌子坐下,纪倩接过夥计送上的美酒,亲自为徐子陵斟满
一杯,再为自己注酒时,笑吟吟的道:「你是否故意在小妹面前现身露面?
你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快给本姑娘从实招来,否则告将官府把你关进牢
禀去。在这裹我纪倩是很有办法的人。」
徐子陵知她逮著自己这条大鱼,心情畅快,所以「妙语连珠」,微笑
道:「小姐听过阴小纪这个名字吗?」
他开门见山的道出来意,皆因时间无多,他还要为侯希白去偷《寒林清
远图》。
纪倩呆起来,念道:「阴小纪,这名字很耳熟。」
徐子陵愕然道:「很耳熟?」
纪倩耸肩道:「有甚么稀奇。我来长安前走遍大江南北,曾遇过这么多
人,听过後忘掉是最平常不过。阴小纪是你朋友失散的妹子吗?因这个姓氏
并不常见,我才会记起似乎曾在那裹听过。」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满怀的希望化为乌有,更怀疑纪倩顺他口气说
话,以便她对自己有讨价还价的本钱,颓然道:「我看小姐的艺名有个纪字
在其中,还以为……唉!算了。」
纪倩举杯相敬,兴致盎然的道:「我的天!你竟当我是阴小纪,快说老
实话,你不会只凭一个纪字就猜我是那阴小纪的,定有其他的原因,快给本
姑娘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徐子陵开始有自投罗网的感觉,头痛起来,道:「此事一言难尽,纪小
姐今晚不用回上林苑吗?」
纪倩道:「赚少一晚银两有甚么大不了,我又没应承人非回去不可。你
这不解风情的冤家啊!今晚传我两手绝活如何?要钱要人,悉随尊便。」
徐子陵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小姐要对付的人是否池生春?」
纪倩俏脸微一变色,秀眸紧盯著他,好半晌才通:「若我给你一个肯定
的答案,你可否不再寻根究底,将手艺尽传予我,当然不能再要钱要人那么
占尽便宜。」
徐子陵明白说到底她都不愿对自已牺牲色相,心中忽生怜意,压低声道
「小姐可否把右手伸出来?」
纪倩微一错愕,双目射出疑惑神色,终还是乖乖遵从,把手掌在桌面
开。
徐子陵把手递出,见纪倩看到他透明如玉约右手时露出讶色,心中叫
糟,皆因他的手掌与脸色差异极大,不过这时顾不得那么多,道:「若小姐
能晓得我是用那一个指头点中你掌心,我就如你所愿。」
纪倩欣然道:「这个还不容易,来吧!本姑娘和你走著瞧。」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五指就开始动起来,由缓至快
波浪般起伏,蓦地再不依次动指,且快得有如变戏法,看得纪倩眼花缭乱
时,这美女「啊」的一声,呆瞧著徐子陵把手移开後自己光洁纤长的手掌,
呆若木鸡。
徐子陵问道:「是那一个指头。」
纪倩双目竟红起来,接著眼角溢下两滴晶莹的泪珠,猛地立起,就那么
哭著夺门去了。轮到徐子陵发起呆来,不知所措。
寇仲从瓦面爬起来,目光从屋脊往主大堂方向投去,道:「娇小姐该明
白我和大明尊教的恩怨。」
玲珑娇来到他旁,低声道:「王世充始终对娘和我有大恩,我可以离开
他,却不能背叛他。」
寇仲仍不清楚她和王世充的真正关系,亦不想迫她说出来,道:「我要
过去看看。」
玲珑娇皱眉道:「你有方法接近吗?」
寇仲微笑道:「只要两条腿没给废掉,就可走进去看荣凤祥在招呼甚么
人,对吗?」
玲珑娇大吃一惊,通:「你尚未摸清楚敌人虚实,就那么硬闯进去?」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嘻嘻笑道:「这叫但求目的,不择手段。譬之两
军对垒,无论知否对方虚实,仗总是要打的。待会无论发生甚么事,你千万
勿要现身助我。在三十六计中,我最擅长的就是走为上著。就算大明妖教的
甚么大专、善母、原于、五明于、五类魔全体在座大吃大喝,我寇仲仍有本
事安然回家睡觉。探听不成就立他娘一个下马威,这叫灵活变通嘛。」
说罢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玲珑娇现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无奈神色,旋又低声道:「我欢喜你这
种事事漫不在乎却又令人可恨的神色,去吧!」
寇仲往後悄无声息的滑下瓦面,踏足实地时,从暗处走出,大摇大摆的
往主大堂正门举步而去。
徐子陵把外袍面具脱下藏在怀内,拆散头发,戴上鬼面谱,摇身一变而
成短命曹三後,轻轻松松翻过池家位於城东北永福坊大宅的後院墙,立即收
敛全身毛孔,防止体味外泄,因他刚才曾听得院内有狗儿走动的声音,一般
江湖上的鼠窃之辈,休想瞒过它们比常人灵敏百倍的嗅觉和听觉。
他立身处是院落东南角的後花园,足尖微一点地,拔身投在最接近的一
座建筑物,无声无息的落在瓦面处。
後方传来犬只在地面走动的声音,不由暗呼好险,假若自己略作停留,
肯定会被护院恶犬发现。
他伏身扫视形势,凭著对建筑学的认识,迅快地在重重院落中判断得正
副宾主之别,认定位於庄院核心处一座建筑物,穿房越舍的潜去。
此建筑物分前中後三进,以长廊天井相连,四周园林围绕,景致极佳,
花木池沼,假山亭榭,与院内别处截然不同,应是宅主人起居之处。
他和寇仲曾随陈老??W习盗窃的本领,当时为的是东溟夫人手上的帐
簿,现在为的却是山水昼大宗师关全的《寒林清远图》。据陈老值慕??В?
凡是珍宝之物,其主均会藏於身边始觉安心,所以最有可能是在寝室之内,
又或在起卧处附近建的地库。
此时刚过初更,池府内大部份人均已就寝,只余数处建筑物透出灯火,
万籁无声,一片安宁。
当他肯定附近没有恶犬影适时,再不犹豫,掠进花园内去。
同时功聚双耳,收听建筑物内传出的任何声息。
前进处隐有声音传来,似是一男一女在说话,由於距离颇远,又有墙壁
阻挡,所以听不清楚。
中进没有丝毫声息,後进该是寝室所在的地方,有微弱灯火透出,且传
来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房内的人似在熟睡。
徐子陵很想去偷听前堂甚么人在说话,因为大有可能其中之一正是池生
春,又怕他回後进的寝室睡觉,那他就坐失找寻宝昼的时机。
终下决定,先寻宝後窃听,心忖一般家常闲话,错过毫不足惜。
付诸行动,徐子陵从藏身暗处掠出,贴往灯火透出的窗旁,往内瞥去。
一看下立即目瞪口呆,因他从未想过会看到如此一番情景。
第十章兵法入刀
寇件朝主大堂正门走去,立知不妥,因为越过空地近半的距离,仍没有荣府的人来拦阻
他,非常不合情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荣凤祥早猜到他今晚会摸上门来闹事,于是在主大堂设下“鸿门宴”
,欢迎他大驾光临。
寇仲涌起段玉成改投大明尊教,包志复、石介和麻贵三人惨被害死的深切仇恨,心中燃
起高昂的斗志和浓重的杀机,心中冷哼一声,踏上主大堂的白玉长阶。
堂内灯火通明,不时传出敬酒对饮的欢笑声,倏又静至落针可闻,显是晓得他寇仲现身
。
寇仲跨步进堂,六道锐利和充满敌意的目光同时投在他身上。
空广的大堂,在对门另一端筵开一席。坐著形相各异的六个人,全是面向大门,六人面
前还摆著一副碗筷酒杯,只看此等格局,寇件知自己所料无误。
一眼扫去,六人中有五个是他认识的,辟尘妖道化身的荣凤祥居左,脸含冷笑,正眯起
一对妖眼仔细打量他。
另一边是曾被他重创,洛阳帮的上任龙头上官龙,他脸色不错,该完全康复,双目射出
深刻的仇恨,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的凶兽。
居中的两人分别是“子午剑”左游仙和“云雨双修”辟守玄,两人均是魔门元老级的人
物。前者与辅公佑关系密切,后者以地位论,在阴癸派内仅次于祝玉妍。
坐在荣凤祥旁的人寇仲要好一会才记起他是谁,此人是王薄的手下,人称“病书生”的
京兆宁,寇仲当年在洛阳曾与他有一面之缘,那时已感到他非是等闲之辈,想不到会在今晚
这种情况下相逢。
不认识的人是个独目中年大汉,壮实魁梧,下颔宽厚,头顶微秃,有些倜假眼,带著
一股强悍狠辣的味道。尤令寇仲注意的是倚在他椅背的一把长约八尺的重关刀,使人感到他
是兵器从不离身,随时要与人拚过你死我活。
寇仲心中唤娘,这里任何一人,单打独斗,他均有战胜的把握,难道他们能比伏难陀更
难应付吗?可是只要其中任何两人联手,他大有可能落败受辱。
对方既是专詹季??Ω端??皇遣恢v江湖规矩兼不择手段,六人联手可不是说笑的,
即使强如石之轩,恐亦只有拚命逃走一途。
不由暗责自己托大,可以推想敌人还有暗处的伏兵,在没现身堂内的荣姣姣指挥下,把
大堂重重围困,不怕他突围逃走。
寇仲非是首次陷身绝地,把所有杂念全排出脑海之外,哈哈一笑,朝六人所坐桌子走去
,朗声道:“有劳各位久候哩!”
荣凤祥微笑起立施礼道:“我们一边喝酒谈笑,一边恭候少帅大驾,颇得其乐。少帅请
坐,让荣某人为少帅引见几位朋友。”
左游仙傲然一笑道:“少帅之名早如雷贯耳,贫道左游仙见过少帅。”
寇件大马关刀般在六人对面坐下,“病书生”京兆才起立俯身,为他斟酒,笑道:“少
帅确是胆色过人,甫抵洛阳即来赴会,京兆宁佩服。”
寇件盯著他挂在背上的钢骨伞,故作惊讶道:“刚才外面下雨吗?”
独目大汉哈哈笑道:“少帅谈笑风生,果然见面胜似闻名,京老师这把伞子不是用来挡
雨,而是杀人的。”
寇仲目光落到他身上,微笑道:“这位大哥是……”
上官龙冷哼道:“少帅不是关西人,难怪不能从宗兄的关刀认出它的主人是谁。”
寇件仍想不出关西的高手中有谁是用关刀的,干笑一声道:“小弟最远只去过长安,至
于长安以西是什么样子,请恕小弟孤陋寡闻。”
“云雨双修”辟守玄道:“天下用关刀者,谁能过于宗罗喉,不用到过关西亦该听过吧
!”
寇仲心中一震,他当然听过宗罗喉,此人为薛举麾下的无敌大将,曾连败唐军,军功甚
盛。后来薛举父子被李世民大破于??於í??躁P内的局面,还以为宗罗喉已被李世民
顺手宰掉,怎知现在竟坐在这里,不用说是针对李世民报仇来了。
哈哈一笑,举杯道:“原来是宗兄,敬你一杯。”
宗罗喉喝一声“好”,举杯和他对饮。
荣凤祥微笑道:“少帅今趟光临敝舍,不是只喝两杯水酒那么简单?”
寇仲放下酒杯,点头道:“说的对!这当是先礼后兵吧!小弟是算旧账来的,你们一起
上还是逐个来,小弟无任欢迎。”
又转向辟守玄道:“祝后因施展玉石俱焚对付石之轩无功而亡,顺便告诉辟老一声。”
辟守玄立时色变,欲语无言。
荣凤祥、上官龙和左游仙同时露出震骇神色。
只一句话,就试出他们与阴癸派联成一气,不愿臣服于“邪王”石之轩,唯一不解处是
杨虚彦与荣凤祥的密切关系。
宗罗喉推桌而起道:“就让宗某人先领教少帅的名震塞内外的井中八法吧!”
房内布置华丽,正中处拽放一张大床,在床旁几台上的烟火映照下,一位美女正在床上
盘膝打坐,??庑泄Α?
使徐子陵发呆的是此女为祝玉妍另一女弟子白清儿, 的师妹,兼且她头上插著三支
金针,勾起他对七针制神的联想,顿然令他生出满脑子的疑惑。
白清儿因何会出现在这里?照说香玉山该是靠向魔帅赵德言的一方,而阴癸派则与赵德
言因邪帝舍利势成水火,白清儿怎都不该在池生春的寝室内练功。其次是她头上插著的金针
,显是出于七针制神同类源的手法,难道尹祖文到池生春的家为白清儿施针,这是徐子陵一
时间难以理解的。
心中警兆忽视,事实上他听不到丝毫足音,只是感觉有人接近,心中大凛,暗忖若来的
是池生春,他的武功肯定比香贵和香玉山高明多了。
再不敢向内偷看,贴墙静立,收敛精气,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
片刻后,一把男声在房内响起道:“清儿的进展比我预期中的要更好,下趟可增添至五
外激穴,到能十针齐施时, 女心法有望大功告成。”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只听 女心法之名,便知是魔门异术,而练功的方法又如此邪门
霸道,绝不会是什么好路数,似乎是颇有风险,白清儿为何要冒这个险。
房内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似曾在某处听过,但总想不起是谁?
另一把女子的声音道:“这个险是值得冒的,唯有练成 女心法,才有十足把握杀人于
无影无形。今趟全赖我们阴癸派和灭清道两门经典会一,始能还这失传近百年的圣门秘法一
个完整的面目。”
徐子陵认得是阴癸旅长老级人物闻采婷的声音,心想灭清道岂非是给自己宰掉的“天君
”席应所属的门派吗?如此看来房内男子该是灭清道的重要人物,像尹祖文般精于针刺头顶
要穴,大有可能尹祖文本身亦属此一魔门派系。
男子冷笑道:“或者我们该感激岳山,若不是他在成都击杀席应,我们结为同盟的事势
会被他阻止。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今天下的形势,实是我圣门一统天下千载一时的良机。若
我圣门诸道仍是一盘散沙,势将痛失良机。”
闻采婷道:“许师兄说得对。”
姓许男子道:“闻师妹在这里好好为清儿护法,是我回六福的时候哩!”
徐子陵听得心中叫苦,若闻采婷守在房内,他今晚的偷画大计岂非要泡汤。
宗罗喉两手提起关刀,摆开架势。
其他五人分别移往大庭四周,隐隐形成把即将动手两人包围在庭心的形势,守大门一关
的是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子午剑”左游仙。
寇仲心念电转,明白过来,暗呼厉害。
表面看对方似在讲江湖规矩,只派一人下场,事实上却是高明的战术策略。试想当宗罗
喉与他激战难休的当儿,虎视在旁的敌人则看准时机,以旁观者清的优势觑隙出手,轮番施
袭,他能应付多久?
想通敌人的诡计,寇什哈哈一笑道:“失陪啦!”
众敌闻之无不愕然时,井中月离背出鞘,化作长虹,往守在后方的左游仙劈击。
宗罗喉首先怒喝一声,双足离地,凌空扑击,关刀照寇促背脊搠去,登时劲风呼啸,声
势十足。只要左游仙能把寇仲挡著,他有把握在数招内置寇仲于死地。
“蓬”!
“病书生”京兆宁的铁骨伞张开,旋又合拢,从左侧横扫往寇仲;辟守玄、荣凤祥和上
官龙分由不同方向向寇仲扑去,无不全力出手,务要阻止寇仲逸出大堂。
寇仲一个动作,牵动和改变了原先的形势。
左游仙冷哼一声,掣出子午剑,剑锋指向迅速往他迫近的寇仲,登时剑气剧盛,子午正
气随剑发出,望寇仲照胸冲击,连寇仲亦不敢怀疑他没有足够本领阻止他闯关出门。
若寇仲到洛阳来只为闹事逞强,他现在会施尽浑身解数,突围离去,只恨他有更远大的
目标,就是要助王世充击退李世民,若这么走为上著的溜掉,以后还不知要应付这批一心置
他于死地,又得王世充暗中同意他们行动的强敌多少防不胜防的滋扰。
所以在拔出井中月的一刻,他狠下立威的决心,务要凭更高明的战略,与敌周旋到底,
将敌人镇慑。
寇仲晋入井中月的境界,霎时那间计算出敌人的距离和下一刻的位置,倏地体内真气迅
速转换,在出乎敌人意料下,竟改进逼左游仙为疾退,一个旋身,逸离势将被诸敌联手围击
的危险位置,一式击奇,反迎向宗罗喉凌空砍至的关刀。
众敌无不色变,谁想得到他全力攻向左游仙的当儿,竟能来此近乎不可能且神乎其技的
变式。
怒喝冷哼声中,敌人纷纷变招改向,往寇仲猛击,均迟却一线。
宗罗喉则无暇变招相迎,只能眼睁睁瞧著寇仲的井中月循著虚空一道合乎天然的玄妙线
路,往自己关刀画至。
既像蓄意而为,又如无心插柳,其势有一种玄之又玄,秘不可测的味儿。
塞外之旅的刻苦修行,是寇仲刀法修为的非常重要阶段,在生与死的威胁下,他的井中
八法彻底与兵法融为一体,成为旷古绝今,惟他寇仲独有的刀法。
“当”!
井中月斜砍在关刀锋锐处,宗罗喉胸口如被大铁锤硬撼一记,关刀则被难以抗御的螺旋
劲带得强将他往横扯开,那种难受和有力难施的无奈感觉,实是生平首遇。
“哗”的喷出一口鲜血,踉跄横跌。
宗罗喉本身肯定是高手,至不济亦不会在一个照面被寇仲所重创,问题出在他不及变招
,本是气势十足的一招变成师老无功并摸错敌人虚实的败著。而寇仲则是计算精准,蓄势而
为,故能一刀克敌。
高手相争,正是这一线之差。
强如“天竺狂僧”伏难陀亦要因此饮恨于寇仲刀下,何况是不熟悉寇仲底蕴的宗罗喉。
寇仲大笑道:“这就叫天下第一的关刀好手?再看老子的兵诈。”
说话时,身子往四方各晃一下,似要往某方逸去,最后偏仍是立定原地。
这招变体的兵诈,是从伏难陀处学来的绝活,教人不知何所攻,更不知何所守。
果然众笨敌无不放缓一线,不敢鲁莽攻来。
此时左游仙、荣凤祥和上官龙均位于靠大门的一方,在寇仲的背后,距离较远。
京兆宁和辟守玄分在他左右两侧,其中以京兆宁最接近。
寇仲身子再晃,似要扑击右侧的辟守玄。
荣凤祥眼力高明,大喝道:“京老师小心。”
寇件笑道:“迟哩!”
竟往侧疾冲,反手一刀往持伞最先攻至的京兆宁扫过去。
他的策略是绝不容对方形成合围群攻之局,只要战略得宜,将可逐个击破,否则必死无
疑。
宗罗喉此时勉强立定,寇仲嘲讽之言传入耳内,想到一世英名,尽丧于寇仲此刀之下,
又吐出另一口鲜血,无力再战。
双方交战间的玄奥精奇,形势变化,实非旁人所能了解,此时若有人在一边观战,只会
见到众人位置不住变化,以快打快,没有半分迟误。
京兆宁冷哼一声,钢伞陡张,旋转著往寇仲的井中月迎去。
寇仲心知他这类邪门奇兵。必有奇异的手法和招数,若只两人决战,他会兴致盎然的采
取种种试敌测敌的手段,看对方能变出什么把戏来。此时强敌环伺,再没有这种闲情,忽然
一个侧翻,来到亦兆宁头顶。
京兆宁不愧高手,立变招相迎,伞边往寇仲下盘割去,凌厉非常。
寇仲足尖点中伞边,发出“噗”一声闷响,同时往上腾升,哈哈笑道:“不攻来啦!”
京兆宁浑体剧震,虽未至如宗罗喉般吐血受伤,亦气血翻腾,难过至极点,寇仲以螺旋
方式输出他体内合长生气、和氏壁、邪帝舍利而成的真劲,实在非同之可。
京兆宁虽乃一方高手,但比起寇仲这名震天下的人物,终仍有一段距离。
左游仙、上官龙、辟守玄和荣凤祥四人心知不妙,怕寇仲破顶而出,纷纷跃起来追,变
成各自修行,再无合围之势。
寇仲的所谓不攻,正是要如此耍弄敌人。
一个翻腾,寇仲足尖点在横梁处,人刀合一的朝手下败将上官龙俯冲疾去。
己方三名伙伴虽全在大堂半空,上官龙却感自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单凭己力应
付寇件惊天动地的一击。
他以前已非是寇仲对手,现在寇仲功力大进,比前判若两人,刀未至,凛冽的刀气早将
他完全徽宙i紧,心胆俱寒下,上官龙的龙头铁杖改攻为守,除保命外再无他求。
“锵”!
寇件与上官龙错身而过,后者像断线风筝般横抛开去,寇件则借力横移,赶上改往下降
的荣凤祥,一刀抹去。
荣凤祥终非上官龙可比,长剑疾挑,“当”的一声正中井中月。
寇仲长笑一声,使出卸劲,带得荣凤祥往下堕跌,自己则借力再往上腾升。
此时左游仙和辟守玄一口真气已尽,只能继续降往地面,欲阻无力。
上官龙“蓬”一声掉在地上,龙头杖脱手滚往一旁,发出嘈吵的磨擦声,胸口血如泉涌
,不用细看均知他只余几口残气。
眼看寇仲破顶而出,但他又哈哈一笑,足尖再点梁柱,改往尚未触地的左游仙凌空扑去
。
他的勇悍和高明,是敌人在动手前梦想不及的。大唐46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变天大计
徐子陵心叫完蛋时,许姓男子朝中进方向走去,闻采婷忽然低呼道:“许师兄请等等。
”追出连接中后进的天井去。
徐子陵心叫天助我也,再朝寝室瞥一眼,白清儿仍闭目吖Γ??ι硗獾氖虏宦????拐?
闻采婷陪那男子往中进方向走去,边行边说话,徐子陵无暇偷听,穿窗而入,展开搜索
,片刻光景后肯定下面果然设有地库,只是尚未能找到入口。
心念电转下,他的目光落到寝室南墙一组三个高逾人身的贴墙木柜,正要过去查探,足
音与人声来至门外。
徐子陵知道自己因心神放在搜索入口上,致有如此疏忽,幸好身旁有屏风挡著一角,以
供主人方便之用,忙躲进去。
一把陌生的男声在屏风外响起道:“清儿小姐一切顺利吗?”
闻采婷答道:“据你的许叔说,清儿的进展比他预期的更好,生春不用担心。”
竟是池生春回来了,没有那许姓男子在,徐子陵顿感轻松,心忖纵给发现,该可轻易硬
闯离开。
闻采婷又道:“还以为你至少三更才回来呢?”
池生春道:“我刚收到几个重要的消息,烦闻长老立即发送洛阳,让他们作好准备。”
徐子陵心中微懔,终肯定魔门果然联手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而池生春若真是香贵
的长子,那香家与魔门的“灭清道”必有密切关系。
池生春续道:“今趟李阀是全力以赴,随李世民东征洛阳有七位总管和二十五名将领,
兵力超过十万。据说拖了这么久,是因要在滑水和黄河设置水陆的转哒荆员T^前线大军
的供给。不过黎阳的陷落,使李渊非常头痛,在调度上很吃力。”
闻采婷道:“李渊有甚么方法应付?”
池生春道:“听说李渊正考虑派刘世让率军进驻土门,若窦建德有任何异动,就奔袭夏
军的 州,以牵制窦建德。”
闻采婷冷笑道:“窦建德的河北军战斗力强大,岂是区区一个刘世让牵制得了。”
池生春道:“那只是权宜之计,重要关键出自李建成自动请缨,要北上守蒲陂,巩固北
方的战线,摆明是防止突厥人南下。李渊已答应他的请求,还另派行军总管段德操进守延州
,防备梁师都。这是我们事前所料不及的,对我们的计划影响极大。”
顿了顿续道:“李建成应是迫不得已,必须向李渊表明与突厥人划清界线,更想向唐室
将领大臣证明他确有军事才能。其他事稍后再和长老详谈,我现在要去应付王伯当。”
徐子陵才明白池生春因何会回到寝室这里与闻采婷说话,皆因王伯当正在前进的内厅等
他。不用说王伯当是想利用池生春与李元吉的关系,请他说动元吉支持李密借故离开长安的
图帧?
柜门拉开,然后是翻翻饵饵的换衣服声音,这或者也是池生春到内室打个转的借口,就
是须换一件衣服。
闻采婷娇笑道:“你的体格很好哩!”
只要是正常男人,可晓得她赞语隐含挑逗意味。
池生春显然对她不感兴趣,岔开道:“王伯当说李密想于此非常时刻,为唐室稍尽绵力
,说服他降郑的旧将叛郑归唐,长老相信吗?”
闻采婷答道:“鬼才会信他。”
池生春边行边道:“有没有徐子陵的消息?”
徐子陵听他提起自己的大名,忙打醒精神留心聆听。
闻采婷把他送往门外道:“他和寇仲分手后失去影踪,我们猜他是往巴蜀找石青璇。”
声音远去。
徐子陵暗呼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闪出屏风穿窗去了。
寇仲一口气在凌空时和著地后眨眼的光景间气势如虹的向位列“邪道八大高手”的“子
午剑”左游仙劈出毫无斧凿之痕的十多刀,每一刀不但功力十足,且角度诡异刁钻,中间全
无予敌反攻的破绽空隙,在荣凤祥、辟守玄和京兆宁扑过来援手前,杀得左游仙左支右绌,
节节后退。
但寇仲心知肚明像左游仙这种魔门元老级的高手,气脉悠长,纵使没有别人插手干扰,
要杀他亦非容易,立见好就收,闪电横移,迎上血气未复的京兆宁,一刀将他劈得连人带伞
跄踉跌退后,又改退为进,嵌入抢上来的辟守玄和荣凤祥间,一个旋身,带得井中月旋飞一
匝,先后击中两人长剑。
他先巧妙地吸取了辟守玄部份真气,再以卸劲将他带开,到砍在荣凤祥剑上时,全力送
劲,与他硬挤一记。
“当”!
螺旋劲像海水决堤、山洪暴发的涌攻荣凤祥,后者等若硬挨寇仲和辟守玄的联手重击,
那禁受得起,闷哼一声,往后跌退。
“嚓!嚓!嚓!”
就在左游仙子午剑攻来前,寇仲连续向辟守玄刺出充满惨烈意味的三刀,以辟守玄之能
亦挡得异常吃力,忙往外避开。
鏖战至此,左游仙、荣凤祥一方不但对眼前的寇仲完全改观,甚至生出恐惧之心。由于
打开始主动之势就紧操在寇仲手上,他们不但不能形成合围之势,还给寇仲牵著鼻子走,六
人中一死一伤后,仍然落在下风。
寇仲哈哈一笑,脚踏奇步,忽然移到左游仙的左侧,令位于左游仙另一边和仍往外退开
的荣凤祥无法配合围攻,井中月看似随意的往左游仙扫去。
左游仙的心志早被他刚才十多刀所夺,寇仲这一刀本身看似没甚么厉害,可是配上他缩
地成寸、玄之又玄的步法身法,偏能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竟不敢挡格,往后疾退。
寇仲刀势不改,一个旋身移往仍阵脚未稳的辟守玄,井中月照他颈项抹去,巧妙处如若
天成,精采处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万一。
辟守玄那想得到寇仲攻打左游仙的一刀变成由自己消受,那敢招架,往后飞退。
忽然间,围攻他的三名劲敌,全给他杀得四散逃开。
外面此时传来沸腾的人声和火烧引起的 啪啪的声音,寇仲当然猜到是玲珑娇为他在
荣府内四处放火,荣凤祥等则无不色变。
寇仲怕玲珑娇会忍不住进来助他,倏收攻势,横刀而立笑道:“今仗到此为止,你们若
要杀我寇仲,本人随时奉陪。”
说罢拔身而起,撞破瓦顶,避过四万八面近乎盲目射来的以百计劲箭,在空中来个移形
换气,就那么改变方向,扬长突围逃之夭夭。
徐子陵略为犹豫,始曲指在窗槁叩出他和沈落雁约定的暗号,际此近三更时份,李世绩
在长安位于皇城西面只隔一条安化大街布政坊内的将军府正是夜深人静,明月斜照的一刻。
徐子陵本想待明天与沈落雁联络,却怕时机失误,只好依约定的方法来找沈落雁。
“吱嘎”!
窗门推开,露出沈落雁秀丽的玉容,她刚从床上起来,不施脂粉,钗横鬓乱,另有一种
洒脱随意的动人风情。
沈落雁低声道:“快进来!”
甫进房内,沈落雁轻扯著他衣袖,在她闺房一角的椅子坐下,竟赧然娇笑道:“我现在
的模样是否很吓人呢!”
徐子陵不敢看她在单薄衣衫内美妙线条尽露的身体,有点尴尬的道:“请恕我冒昧来访
,皆因刚听到有关密公的消息。”
接著将王伯当找池生春的事说出来,沈落雁听得眉头大皱,道:“密公怎会变得这么愚
蠢!要说动他的旧部叛郑降唐,单是魏征足够有余。他难道不晓得自己降唐一事早令人失望
透顶吗?”
又目光闪闪的打量徐子陵道:“你因何事往探池生春的府第?”
徐子陵知瞒不过她,又不想说出来,只好苦笑道:“可否待迟些才说呢?现在当务之急
,是劝李密打消此意,安份守己留在长安,否则恐怕永世到不了潼关外去。”
沈落雁凄然道:“要李渊放虎归山,是密公的妄想。我是劝不动他的,便任他向李渊提
出,让李渊拒绝他算哩。”
徐子陵思索片刻,沉声道:“假若李渊答应又如何?”
沈落雁微一错愕,道:“那就代表李渊有杀他之心。”
今趟轮到徐子陵发起呆来,好一会才道:“我不明白!”
沈落雁叹道:“道理很简单,李渊绝不肯放密公回到他起家的根据地,那会令世绩处于
进退两难的局面。际此进攻洛阳的关键时刻,李渊绝不容许出现其他变数。所以李渊若答应
密公的请求,只是假意允准,然后再试探他,让他露出马脚,那杀他时天下将没有人敢数李
渊的不是。”
徐子陵恍然大悟,点头道:“所以最上之策,仍是劝李密打消此意,一旦提出,将收不
回来。”
沈落雁颓然摇头,伤感的道:“没有用的,我劝他不要降唐,他不肯听;现在我劝他不
要叛唐,他亦不会听的。”
接著双目射出奇异的采色,柔声道:“落雁真的很感激子陵来通风报信。子陵再不用理
这件事,说到底密公还是你和寇仲的敌人。”
徐子陵摇头道:“看到他现在的落魄境况,我对他早恨意全消。我们是朋友嘛,军师须
小心点,切勿因李密开罪李渊,致令世绩兄陷于不利的处境。”
沈落雁点头道:“我晓得怎办啦!真正需你担心的人是寇仲。听说王世充手下大将李君
羡和罗士信均已降唐,他们和世绩曾为密公旧部,在魏征游说下归唐。寇仲识时务的就该立
刻离开王世充,转往南方发展,否则难逃兵败人亡之局。”
徐子陵听得心烦意乱,摇头无语。
沈落雁又道:“窦建德攻克黎阳后,宣布迁都 州,长安朝廷盛传他会在短期内称帝,
以对抗王世充称帝之举。洛阳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窦建德的救兵,但因王世充的妄自尊大,使
他和窦建德合作的基础化为乌有。寇仲要利用世充和洛阳击退李世民,正如缘木求鱼,没有
可能成功的。”
徐子陵欲语无言。
沈落雁淡淡道:“假若王世充降唐,你道寇仲会陷于怎么样的处境?”
徐子陵一震道:“这不大可能吧?否则他就不敢称帝。”
沈落雁微耸香肩道:“在这变乱的年代,没有甚么事是不可能的。谁在事先能想得到杜
伏威肯归降?否则现在将不是眼前这番局面。”
徐子陵更是心烦意乱,道:“军师好好休息,我想回去静静地想一下。”
寇仲回到在洛阳栖身的宅院,杨公卿和张镇周竟在等他回来,两人均是神色凝重。
坐好后,张镇周先问道:“少帅到那里去?”
寇仲若无其事的道:“来到洛阳当然要去探望老朋友荣凤祥,顺手宰掉上官龙。究竟有
甚么重要的事?累得两位不去睡觉而在这里陪我捱夜?”
杨公卿一呆道:“宰掉上官龙?”
寇仲笑道:“这些不过是节外生枝的小事,我还见到宗罗喉,给我一刀杀得弃甲曳戈,
恐怕再无颜留在洛阳混。是哩!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张镇周道:“黄昏时收到消息,李世民的先头部队抵达新安。”
寇仲愕然道:“新安不是慈涧西面的城池吗?该属王世充的地方。为何张公却说得像唐
军可随时进驻的样子?”
杨公卿苦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负责守该城的正副大将罗立信和李君羡已率全城军
民降唐,慈洞处于被正面冲击的险境内。”
慈涧之于洛阳西线,等若虎牢之于洛阳东线,要知洛阳北靠地势险要的北邙山脉,然后
是黄河,山脉和大河成为北面天然的屏障。洛水是黄河支流,从东北流至,于洛阳东分叉为
洛、伊两河,洛水流经洛阳后,转往西行;伊水则往南流去。
寿安和伊阙分别是洛阳南面洛水和伊水旁最重要的城池。
李世民大军东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慈涧,此为攻打洛阳必取之地。倘能攻陷慈涧,李世
民的大军将可兵分两路,一路进驻北邙山,攻打黄河南岸的洛城,甚或东进攻打虎牢。另一
路则向寿安进军,占寿安后再攻打伊阙,所以慈涧的存亡,在整场洛阳的攻防战中实处于关
键性的位置,不容有失。
张镇周痛心的道:“新安城防甚严,加上有慈涧在东呼应,本该稳如泰山,李世民即使
有能力夺取新安,必须付出极大代价。现在李世民不费一兵半卒把新安收进口袋里,王世充
要藉新安阻遏唐军的如意算盘再打不响,令他对异姓将领更有戒心。”
寇仲唯一的安慰,就是知道张镇周尚未有降唐之意,否则该代李世民高兴,而非痛心疾
首。
杨公卿道:“刚才我和镇周仔细研究过,唯一能击退李世民的方法只有一个。”
寇仲大喜道:“我还想不到有击败李世民的方法,快说来听听。”
杨公卿和张镇周你眼望我眼,似是有口难言,又像指望由对方说出来。
寇仲大感奇怪,旋即醒悟过来,剧震道:“你们不是想扳倒王世充吧?”
张镇周叹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杨公卿苦笑道:“这是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王世充任用同宗,尽失人心!若少帅取而
代之,可令军心大振,谁不知道少帅是击败李密的最大功臣,更是李世民唯一畏惧的人。”
寇仲皱眉道:“问题是现在重要的军权和城池的控制权均操在王世充的皇亲国戚手上,
如王世充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郑国会乱成一团,溃不成军,只会白便宜李世民。”
张镇周冷笑道:“无毒不丈夫。只要我们计划周详,行事狠、辣、快,一举杀尽洛阳城
内王氏族人,再封锁消息,然后假冒王世充亲笔颁发的旨令,可把其他城池逐一接收,将王
姓将领逐个诛除,那时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因知魔门和突厥正全力支持王世充,晓得要扳到王世充此举是似易实难。同时更明
白王世充因何如此顾忌自己,大概他也害怕眼前这类情况的发生。
杨公卿道:“此事并非我和镇周先想到的,适才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和
尚书左丞宇文儒童曾联袂来找我,向我提出此事,希望我能和少帅商量,请少帅出手刺杀王
世充。不过他们的目标是要让被王世充废掉的杨侗重登帝座,但却触发起我作如此想法,再
找镇周商讨后,我们均认为非是绝不可行。”
寇仲头痛起来,道:“让我想想。”
张镇周摇头道:“若要动手,必须于明天上朝时动手,否则若让王世充领大兵往守慈涧
,我们将痛失良机。”
寇仲把心一横,断然道:“好吧!你们立即准备,明早将是王世充的死期。”
第十二章并肩作战
徐子陵回到多情窝,等待他的是去而复返的 ,她仍是那美得令人心颤的样儿,并回
复一向冷漠笃定的神态,似乎世上再没有能使她动心的东西。可是徐子陵却感到她和以往不
同,但究竟怎样的不同?他却说不出来。
直至踏进内堂,目睹她安祥悠闲的坐在靠窗椅子处,他才知道她芳驾在此,而不能预早
生出感应。如此不济的最大原因,是因他担心寇仲致心神不属。
冷冷的瞧著他,樱唇轻张的道:“这么夜哩,子陵到那里逛?”
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沉声道:“昨晚你是否在利用我?”
皱眉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人家现在孤立无援,你仗义帮忙好应该吧!”
徐子陵摇头不悦道:“你若要我帮你,何不开詹脊奶岢鲆螅挂??眚_我!你那甚
么为师傅哀伤的哭哭啼啼,全是装出来的。用心是先引起我对你的同情心,再利用对我长生
真气的认识,助你在天魔大法上修炼到功行完满的最高境界,我有说错你吗?”
默然片晌,心平气和的道:“子陵是甚么时候醒觉的?”
徐子陵想不到她敢坦然承认,心中反响起危险的警号!硬将不平之气压下,淡淡道:“
我太愚鲁哩!要直至刚才看到你的一刻,才敢肯定自己又中你的奸计。”
凝望前方空处,声音转寒,道:“子陵勿要再侮辱我。我现在正挣扎求存,否则只
有臣服于石之轩的一条路走。你助我成为阴癸派的新主人,我则助你除掉石之轩,各有得益
,岂非两全其美。”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得真周详妥当,你该比我更想除掉石之轩吧!他正是你想统一魔
道最大的障碍。”
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动人娇笑声,摇头叹道:“子陵错哩!且错得非常厉害。我只要
向石之轩俯首称臣,他会对我爱护惟恐不及,说不定还将我收作他的女人,让我成为他的左
右臂助。可是你和寇仲却是他的眼中钉,寇仲他尚可容忍,因为可利用他来牵制李世民,但
你和师妃暄的关系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更大的问题是你两人的修为每天均在突飞猛进中,终
有一天会成为宁道奇和宋缺那级数人物,深深威胁到我圣门的存在。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石
之轩绝不会错过杀你的机会。”
徐子陵听得糊涂起来, 固言之成理,可是当他面对石之轩时,确实感到他因石青璇
的关系至少目前尚未有杀他之意。不过石之轩真正的心意谁都没法捉摸,则是不争的事实。
终朝他瞧来,原本冰冷的眼神被复杂难明的神色替代,柔声道:“你可以信人家一
趟吗?石之轩上次放过你,是因他受祝师玉石俱焚所创,至今内伤未愈,所以借石青璇以稳
住你,一旦他内伤尽愈,那时不但你要遭殃,石青璇亦将遭他毒手。石之轩是没有人性的人
,绝不能以常人之心测度。”
徐子陵暗里出把冷汗,因为 的分析有强大的说服力,说的极可能是真实的情况。兼
且师妃暄曾说过石之轩“康复”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儿这类说法对
凶残如石之轩是两码子事。他可以不信 ,却不能不信师妃暄的预测,何况他曾亲口向师
妃暄说过会尽力除去石之轩。
那晚石之轩明明是要来对付侯希白,却因他的介入改变计划,装作专为与他见面,并劝
他到巴蜀找石青璇,说不定全因不想他在这里阻手阻脚,妨碍他统一魔道的大计。
的说话再一字一字的传入他耳内道:“要杀石之轩,现在正是最后一个机会。否则
若待他完全复原,那时即使天下三大宗师联手对付他,他仍有安然逃逸的能耐。”
徐子陵仍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说出石之轩就是坐禅的大德圣僧,沉声道:“我们纵有
杀他之心,但该到那里找他和如何著手?”
道:“这方面由我想办法,只要你肯答应和我并肩作战便成。子陵啊!为己为人,
千万勿要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别头朝她瞧去, 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如刀刃,似能透视他内心的想法。
徐子陵心头一颤,清楚感受到 在精、气、神上无不比前大大提升,再非昔日 。
语气却出奇的冷静平和,淡淡道:“你的一句说话,可决定我圣门未来的命摺!?
徐子陵感到自己的心正“霍霍”急跃,长长呼出一只气,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好一会
断然道:“好吧!”
寇仲从禅定中天然醒觉,窗外刚透入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烦恼随之而来。
刺杀王世充一事,根本没可能作真正的筹划,只能见机行事。于此大战即临之际,洛阳
城内任何风吹草动,均瞒不过王世充和荣凤祥的耳目。
所以杨公卿和张镇周既不能调动兵马,更不敢知会其他存有异心的将领,只得和彼此信
得过的心腹手下作好心照不宜的心理准备。
杀王世充,只有一个机会,一击不中,将招致王世充亲卫的反击,没有第二个机会。王
世充本身为货真价实的高手,虽及不上杜伏威、晁公错那个级数,但若及时惊觉,硬挡他寇
仲全力数击肯定没有问题。所以寇仲必须营造出最有利的形势,掌握时机,予他致命一击。
至于成功刺杀王世充后会出现甚么的局面,则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想到这里,寇仲暗叹一口气,隐隐感到刺杀王世充实是兵行险著,来一场生死豪赌。
蹄声在宅外响起,自远而近。
寇仲功贯双耳,立时大吃一惊。
他所居宅院位于城南择善坊内,紧傍通津渠,是前巷后河的格局,现在不但街巷两端各
有数十骑驰至,渠上更有多艘快艇破水的声响,一下子将整座小院落重重包围起来,难道刺
杀之忠呀??÷叮?
探手抓著搁在床上一边的井中月。
王玄应的声音从外面喝进来道:“少帅开门。”
接著是叩门的激响。
侯希白满身酒气的回来,徐子陵仍呆坐椅子,前者在他旁坐下,兴奋的道:“偷到手吗
?”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亏你还有这种闲情,灭清道的高手中,有谁是姓许的?”
侯希白失望的摇头,道:“灭情道我只认识一个‘天君’席应,此道在圣门两派六道中
行藏诡秘,不过听石师提起他们时的口气,与他们的关系该相当不错;因为灭情道一向支持
圣门诸道合一,你昨晚遇上此人吗?”
徐子陵将昨晚的经历细说一遍,侯希白的酒意登时退掉几分,色变道:“灭情道竟肯与
阴癸派联成一气,不是有石师在后主持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有甚么出奇之处,在巴蜀时阴癸派不是曾和席应合作,要把宋缺引
往巴蜀去吧?”
侯希白神色凝重的道:“那怎相同呢?其时祝玉妍尚健在,至少名义上是圣门的领袖,
而石师则患上怪病。圣门诸系谁都不会服准,更不会轻易结盟,现在只有石师够资格将像一
盘散沙的圣门各系统一团结起来。”
徐子陵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明白 所说的孤立无援非是违心之言。
侯希白陪他齐发半晌呆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石师若迫我表态,我该怎办才好?”
徐子陵探手过去,抓著他肩头,语重心长劝道:“找个僻远些的地方避避风头好吗?”
侯希白梦吃般道:“那你怎么办?”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抛开一切,立即动程往洛阳找寇仲,迫他解散少帅军,放弃争霸
天下的妄想。”
侯希白剧震朝他瞧来,摇头道:“你不是说笑吧?寇仲是那种天生爱驰聘沙场的人,就
像我爱到青楼去偎红倚翠一般无异。”
徐子陵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软弱的道:“最近他曾多次表示对战争感到厌倦,现时洛
阳死路一条,或者我可以趁此时机说服他。”
侯希白叹道:“有时我也会厌倦青楼打滚的生活,但还不是离不开那里?因为没有其他
更能吸引我的事物。我所有拿手绝活,甚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要到青楼才有人欣赏,
令人生出共鸣。寇仲亦然,战场是最能表现他长处的地方,要他像你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我
们的少帅绝对办不到。”
徐子陵颓然道:“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侯希白勉强振起精神,道:“哈!我决定不走啦!要走也待完成能留芳后世的百美图卷
后考虑。哈!我准备在卷上作一百首诗,每首诗形容一个美人,这可是从没有人曾干过的壮
举。若你能再接再厉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事情将更完美。”
徐子陵忍不住泼他冷水道:“你的石师来找你时怎办?”
侯希白豪兴忽起,笑道:“就和他来个据理力争!谁叫他把我教导成这么一个只爱风花
雪月的人。”
徐子陵苦笑摇头,道:“你好像完全失去斗志,我对你的鼓励难道丝毫不起作用。”
侯希白颓然道:“纵使练成不死印法,且击败杨虚彦又如何?石师若一心杀我,我终仍
是难逃他毒手。”
徐子陵道:“你老哥似乎每天早上从青楼回来,都是现在般斗败公鸡的颓丧模样,全无
斗志!可是一到晚上,又会脱胎换骨的变成另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吧!黄昏见。”
侯希白茫茫然的瞧著他站起来,道:“不是又要到陈甫处学经营押店生意吧!”
徐子陵耸肩道:“或者先去和纪倩打个招呼,她的香居在那里?”
寇仲心念电转,把眼前的处境迅速作出分析。那关乎到他自身的生死,与及是否要助王
世充守洛阳的大计。
若王世充蓄意杀他,他最聪明的做法是立即突围逃走,再不理王世充的事。
但除非王世充晓得部下对他刺杀行动,否则杀寇仲实属不智。既与窦建德关系破裂恶化
,更使位于东南的少帅军成为他的死敌,有百害无一利。
所以现在的问题可能只是王玄应私下的行动。王世充并不知情,纵非容易应付,总胜过
王世充尽起高手来围杀他。
寇仲一边应道:“太子少安毋躁,小弟即来开门迎接。”一边把井中月背到背上,又把
暗藏刺日折弓由楚楚手制的外袍搭在左肩处,悠然往前进走去。
刚推开前厅大门,尚未步下台阶,“砰”的一声门闩断折,外院门给硬撞开来,王玄应
策马领先闯入,紧随他旁的是满脸杀气,杏目圆瞪的荣姣姣。
眨眼间,院子内满是高踞马上,杀气腾腾的郑国战士,王玄应的亲卫高手,人人对寇仲
怒目而视,手按兵器。
寇仲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太子若以这种连等开门亦不及的心情去对抗李世民的玄甲
战士,肯定必败无疑。”
王玄应戟指怒道:“闭嘴!我来问你,我们大郑视你为上宾,为何你昨晚竟到荣府杀人
放火,是否不把我们大郑放在眼内?”
寇仲抓头道:“你究竟要我闭嘴还是答话。”
王玄应勃然大怒。
荣姣姣娇叱道:“还要砌词狡辩,今天有你就没有我,上!”
寇仲大喝道:“且慢!且容小弟先请教清楚,太子今趟是否奉旨而来?”
王玄应微一错愕,旋即怒道:“杀你区区一个寇仲,难道还要向父皇请示吗?”
随来的手下始知王玄应非是奉有王世充之命来杀寇仲,无不露出犹豫神色。若王世充因
此怪罪下来,王玄应顶多被痛斥一顿,但他们这批左右从人,却要承受严重罪责。
寇仲好整以暇道:“我差点误会哩!我本还以为太子是公报私仇,原来全与公无关,纯
为私仇,要替一个帮会的女子出头。哼!际此新安失守,李阀大军兵临慈涧的当儿,难得太
子尚有这种闲心闲情,自乱阵脚。你杀我于大郑有何好处?除非太子认为你父皇的敌人不够
多,打起来未能尽兴,否则的话,我们不该动手。”
王玄应脸色变得忽红忽白,显是得寇仲提醒后,开始思索杀寇仲随之而来的严重后果。
寇仲知他很难下台,转向荣姣姣道:“虚彦兄近况如何?没有荣大小姐在长安陪他,他
的日子定是寂寞难挨啦。”
王玄应一震往荣姣姣瞧去,双目射出嫉恨神色。
荣姣姣气得消脸煞白,向王玄应怒道:“休要听他生安白造的胡言乱语,还不动手?”
寇仲火上添油的道:“太子若肯到一旁平心静气听小弟的几句肺腑之言,当知小弟是否
生安白造。”
接著向王玄应左右喝过去道:“你们来评量评量,我寇仲面对颉利金狼军的万马千军而
不惧,会否在这时候诬蔑别人以保命?”
王玄应左右当然无人敢答话,但看神色却知他的话既有威吓力,更有说服力。
王玄应双目忽然杀机大盛,至乎带点疯狂的意味,朝寇仲瞧来,沉声道:“今天无论你
如何舌粲连花,将难逃一死。”
寇仲仰天长笑道:“早知太子心意已决,我寇仲就不用花那么多唇舌。是英雄的,就接
老子三刀,三刀内若我不能再次把你生擒,我就当场自刎。”
王玄应双目透出炽热的仇恨和屈辱,狂喝道:“去你的娘!给我上!”
寇仲心中暗叹,给这蠢人如此一闹,刺杀王世充的大计势将泡汤,如这刻杀伤大批郑国
战士,此残局老天爷都不晓得该如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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