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这小小的黄梅镇,“快刀”张不凡抬头看看天,天上还有那么一点点半白不白的碎云,赖在空中,连动一下都不动,远远望去,江面上点点帆影,好象在一堆闪亮的宝石上面移动,因为,在阳光的照射下,江面上的浪花,散发出碎碎的金色闪光,还真的那么迷人。只是走在“快刀”张不凡前面的一堆持刀汉子们,在张不凡的眼中,好象是一群被他赶往屠场的猪,而他“快刀”张不凡,却就是那个“屠夫”。

  绕过一堆乱石,就在江岸的一片矮柳林边,突见前面的“翻江龙”,猛然一个大旋身,顺势把手一挥,口中吼道:“把那小子围起来!”

  十三四个持刀汉子,看上去最大的也有四十出头,而最小的,看样子嘴巴上的乳毛还没有脱掉。

  “快刀”张不凡一看,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一面手指着“翻江龙”,说:“这些人肯为你卖命,我还真有些好奇,说说看,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俯首听你的?”

  “翻江龙”冷笑一声,道:“我说过,管闲事,就会叫你小子丧命,好奇心,也会让你淌血少肉。”一面高声说道:“大伙上!”

  他上字才一开口,站在“快刀”张不凡最近的三人,举刀成品字形的劈向“快刀”张不凡。

  然而,三把举得高高的钢刀,没有一把劈下来,闪耀的刀芒,也只是光束一现,就象是被空中的怪物吸住一般,然后,就在一顿之间,三把钢刀却发出一声脆响,竟齐齐跌落地上,而三个汉子,也同时倒在血泊中,低头细看,还真看不出三人是怎么死的,只是三个人的血,都流向一个地方,那地方正有一个面盆大的沙坑。

  十多人,谁也没看清“快刀”张不凡是怎么出刀的,就连张不凡所使的刀,都没有几个人看得真切。

  于是,随后上来的人,都似是腿肚子转筋一般,不敢再冒然的冲杀过来。

  而“翻江龙”更是大吃一惊,心想,这小于莫不成是剑仙下凡?就算本事再大,也没见过一晃之间,就杀死三个人的,不对!这小子可能有点邪门。

  但他却并不想叫大伙撒腿跑人,那他往后怎么还能在这黄梅镇上往下混?

  心念间,立即又叫道:“这小子有点邪门,大家慢慢围,看准了再出手。”

  突又听“快刀”张不凡说:“你们这些王八蛋,可要看看清楚,人身上的血,也不过是三大碗,流完了,也就完蛋了,肉也就那么半箩筐,割一刀就是两三斤,你们不心痛,当然‘翻江龙’更不心痛,不过这世上一定会有人替你们心痛,你们猜是谁?嗯!”

  他瞄了一眼惊呆的人,又道:“说!谁要是猜对了,我就叫他最后死,至少他可以多在这个世上多逗留那么一会儿!说,谁能猜得着。”

  “快刀”张不凡的话,听起来是平和的,但含义却是令人震惊的,有几个嘴上还没有长胡子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直往地上死的三人脸上瞧,而死人的脸,却是灰中透青,双目凸出,嘴巴张的大大的,阴森的牙齿,颗颗铮亮。

  突又听“快刀”张不凡喝道:“我再问一遍,谁最心痛?如果都不知道,那你们准是一群早就该死的东西。”

  就在他正要抬步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叫:“妈!”只见十几个人群中,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年轻人,抛下手中钢刀,抹回头就跑。

  于是,“快刀”张不凡笑啦!

  而且是很开心地笑……

  一面手指那跑的年轻人,点着头,说:“这小子算是大难不死,看来必有后福。”

  他这么一嘀咕,围着他的三四个十七八的年青人,也都丢下钢刀,撒腿就跑。

  看到这情形,“翻江龙”暴喝一声,骂道:“这么一群胆小的王八蛋,平日里白吃白喝,有你们的好处,一旦碰上点子硬,就他娘的成了狗熊,也好,等这档子事一了,看我‘翻江龙’怎么收拾你们。”

  哈哈一笑,“快刀”张不凡道:“你倒说说看,咱们这档子事,怎么个了法?”

  “狗养的,你别仗着你会妖法,就想吃定你家李爷,告诉你准会把你吓死,我姑丈于金山,可是江陵万寿山庄的水上大头目,万寿山庄你知道吧!就在这儿往北,不过八十多里,只要我把他请来,小子!你的妖术可就不灵了。”

  “快刀”张不凡一听,心里还真是一乐,原来这小子后面,还有一个于金山当靠山,这就难怪了。

  不过,“快刀”张不凡心想:“这小子今天既然碰上我,我更不能留他活口,如果他打听出我在这家小店中写书信,终会传入‘穿云燕’王老十的耳中,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又要多费一番唇舌?”

  张不凡一念及此,随口笑道:“噢!原来你是于金山的侄子呀!听说于金山老婆偷人,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这就叫大蛇吞小蛇,“快刀”张不凡这条大蛇,似乎是要把面前这条小蛇吞下肚,所以他拐个弯骂“翻江龙”。

  “翻江龙”一听,可真火冒三丈,于金山老婆如果偷人,岂不就是说他的姑妈偷人?这是明敞着骂人。

  “翻江龙”气的满脸通红,咬牙瞪眼,两手发颤,右手钢刀一翅一翅的刀尖,指着“快刀”张不凡,破口大骂道:“那里冒出你这么个王八蛋,尽在你李爷头上洒尿,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他话声一落,立即招手又道:“咱们大伙上!”

  但是,他发觉十来个人,不但没有人上,反而都在往后退。

  又是一声哈哈笑,“快刀”张不凡道:“我本来也是个阎王老子都拒绝的往来户,可是我却是又看不惯你小子这种欺压寡妇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光看到别人使坏,而忽略了自己的作为吧!不过你既然遇上我这么一个好坏弄不清的人,你就自认倒楣吧!”

  他嘻嘻一笑,又道:“我猜你这个混混头儿,平常好象没有把你这些喽兵调教好,敢情在紧要关头,都想往后站,看样子他们全都靠你一人了,你还在按着不上,敢情连你都想溜呀!”

  突然间,“翻江龙”暴喝一声,道:“老子同你拼了!”

  他话声在耳,手中钢刀已激起一股冷焰,带着窒人的“咻咻”之声,卷向“快刀”张不凡。

  冷然一笑,“快刀”张不凡极为轻松地道:“嗯!你这一出手,还真比头上来的三个窝囊废要扎实一些,不过可惜你遇上我,你就算憋十到底了。”

  “快刀”张不凡并没有骤使杀手,因为他是个魔头,他是个自认为“刀尊”的人,如果他要出刀同“翻江龙”比划几招,还真有些大失身份。

  也就在“翻江龙”的钢刀,狠狠地劈砍而下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双脚未移半寸,而上身一斜,左手却疾快的一挡一挥,就听“啪”的一声,“翻江龙”的右面颊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就见“翻江龙”一个势子不稳,一头往前面栽去。

  而“翻江龙”的前面,却正是江边。

  也许是“快刀”张不凡那一巴掌太过急猛,或者是这“翻江龙”在这节骨眼上,发觉自己绝非这大个头的对手,遂福至心灵的,藉着这一嘴巴,就势猛往江中跨去,看上去,他那种架式,就象是自己煞不住身子一般。

  就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翻江龙”还真的一头潜入滚滚的江水之中。

  这一种突变,连“快刀”张不凡都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那一巴掌,不可能就把这“翻江尤”打入水中,显然他是早已存了逃走之心。

  “翻江龙”这一入水逃走,那跟他来的十来个人,那还敢再出头,谁都知道命只有一条,命也是自己的,明摆着打不过,那还有傻蛋到往人家刀口子上送的?

  于是,发出一声喊,就要四散奔逃。

  突然,“快刀”张不凡大吼一声:“站住!”

  叫声中,他有如一头苍鹰般,一连几个跟头,已挡住这十人的去路。

  一看被拦住去路,十个人立刻一扭头,疾快的又跑向江岸,而“快刀”张不凡却象个赶鸭子的人了。

  而逃的人,还真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似的,没命的往前冲。

  也就在“快刀”张不凡正要追上前去的时候,想不到这些人还真象赶下江的鸭子,就在一阵“扑通”声中,十来个人全都跳入江中。  

  水面上只看到一颗颗人头,还真巧,全都会游上那么两下子。

  望着被江水冲下去的十来个脑袋,“快刀”张不凡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

  当他一摇三摆的走向黄梅镇的时候,这才发觉老远的镇头上,竟然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群,在望着自己。

  “快刀”张不凡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凡”。

  于是,他带着十分的快意,走进那家小寡妇的饭店中。

  “小二!”

  “客官,你请随我来!”

  “我不用随你去什么地方,你快算好饭银,我还要赶着上路呢!”

  “客官爷,好事你就做到底,今天你就是把那几个泼皮,全都放倒在江岸上,我保证绝不会有谁会跑到江陵官府告你,只可惜你太慈悲心了,竟然把他们给放掉。”

  小二往外面看看,又道:“最叫我们黄梅镇上人不解的,是你怎么会把个‘翻江龙’给放掉,你想想,等你一走,他会怎么样来对付我们老板娘吗?”

  “快刀”张不凡一昕,心中不由在想,自己的事,还在半空中吊着呢!那有时间在这个小镇上粘糊的,既然小二这么说,干脆来他个快刀斩乱麻。

  心念间,“快刀”张不凡立即说:“那就告诉我,‘翻江龙’他住在什么地方?”

  “镇北有个城隍庙,他就在城隍庙后面那间小房里住,连他那帮手下,也有几个同他住在一起。”

  于是,“快刀”张不凡跨上他那匹拴在店门外的“乌云盖天”,缓缓地走出这黄梅小镇,他没有往北,更没有找上小镇以北的城隍庙,只是轻松自在的坐在马上,晃里晃荡的,看上去似是无事一身轻的,往黄梅小镇南面驰去。

  突然,店小二冲出饭店,飞快的赶上去,双手一伸,挡住“快刀”张不凡的去路,口中连叫:“客官爷,你走错方向了,城隍庙在那一头呀!”一面遥指张不凡身后。

  “你回去吧!我不能耽误了自己大事,不过你们这码子事,我会搁在心上的。”

  一抖丝缰,那马立即向前奔去,直把个小二愣在当场,而不少远远围观的人,也都在相互地说:“这个人也真有些莫名其妙。管闲事只管一半,这一回‘翻江龙’要是回来,寡妇的饭店可就要倒大霉了。”

  搓着双手,店小二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不时地还回头看一眼远去的“快刀”张不凡。

  “快刀”张不凡骑在马上,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一直驰出小镇,驰过一条小溪,更驰过一座山坡大梅园,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看样子他似乎忘了刚才江边的那码子事,真的走了。

  黄梅镇也渐趋平静,因为一个时辰已过,并未有人发现“翻江龙”那伙人再来,也许是不敢再来,或者是没脸再在这黄梅镇混下去了。

  其实全都不是,如果说这群混混不敢回来,那也只是暂时的,要是说“翻江龙”没脸再在这黄梅镇混下去,那更有些“违反常情”,因为当了混混,连老祖宗的脸都不要,那还能顾到自己的脸面。

  所以当江边上,几个躲在柳林中的混混,发觉“快刀”张不凡骑马走的无影无踪的时候,这群混混一个个笑啦!而且是挺着胸膛笑了!那样子就像刚才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一样。

  如果有人问,你们刚才是胜是败,他们还一准会齐声的说:我们既没有胜,也没有败,我们只是“转进”而已。

  你要是再问,那躺在江边上的三个死人,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也许还会笑着说你大惊小怪,动刀动枪,难免会有死伤,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挺着胸,提着刀,十来个混混又把个“翻江龙”簇拥在正当中,大摇大摆的往这黄梅小镇走来。

  也许是江水比之寡妇饭店后院的荷花池水多,或者比荷花池水干净的关系,所以“翻江龙”这时候的一身衣裳,看上去还真干净,只是右脸肿的象个拜年用的红龟,有点血水,还在口中往外淌,看样子一嘴牙齿,被“快刀”张不凡一巴掌打落一半。

  也因为“翻江龙”这副摸样,有点象吹不起来的皮球,所以这群人走入小镇上,虽是“大摇”,却也只有“小摆”了。

  人们总是好奇的,有些甚至还唯恐天下不乱,反正是搅和不到自己的头上,“蹲在墙头看武戏”,就算是血花四溅,也碰不到自己身上,那又何乐而看呢?

  于是,当“翻江龙”领着他那帮子那帮子喽罗,冲进寡妇的饭店时候,对街上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嘭!嘭!嘭!”十来把明晃晃的钢刀,全都插在桌面上,一闪一闪的还真够吓人,十来个竖眉瞪眼的汉子,有一半是把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只有“翻江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的板凳上。

  “快叫老板娘出来,这笔帐可得好好的算算了。”

  “老板娘出去了!”

  小二才这么说了一句话,“叭”地一声,狠狠的挨了一嘴巴,只是声音清脆,也似是很重,但却没有象“翻江龙”那一嘴巴厉害,因为小二脸上,也仅只显露出五个指头印而已。

  “我说的是实情,不信你们可以搜嘛!”

  眼看又是一嘴巴挥去,却被“翻江龙”伸手一拦,说:“他说的也许是真话,没关系,咱们就坐在这儿等,反正是‘跑了尼姑跑不了庵’,咱们也有的是时间磨。”

  “翻江龙”的话,有一半叫人似懂非懂,因为他的嘴巴实在有些不方便开腔。

  突听一个汉子厉声喝道:“上酒菜!”

  “好!好!我这就去给各位爷们上酒端菜!”

  小二这一离去,十来个人各寻坐椅,就等酒莱上来之后,大伙喝个痛快。

  当然,他们不是准备喝庆功宴,如果说成“去霉”宴,也不为过,这年头,很多人家,就算是死了人,还不照样请客大吃一顿?所谓,死者已矣!活者除霉!要除霉似乎是喝酒才过瘾,才实际!

  不过,有些喝酒除霉的人,不但霉没有除成,反而惹上大霉而倒大霉的人,还真不少,就拿“翻江龙”这伙人来说,也不过才开了两坛酒,两大盘酱牛肉也才吃了一半,霉星却已高照。

  没有人听见马蹄声,更没有人发觉这家寡妇小店门口,站了那么一个六英尺高的壮健青年人,如果不是街上人声突然静下来,如果不是这壮健的青年人“嘿嘿”一阵冷笑,饭店中的“翻江龙”一伙,还真吃到忘我的境界了。

  “他娘的,你们这是什么宴?”

  就听一阵“哗啦啦”,板凳椅子倒了一半,插在桌面上的钢刀,纷纷被拔在手上。

  “翻江龙”立刻又被这十个汉子簇拥在前面,因为他们全都拔刀站在“翻江龙”的身后面。

  “王八蛋,你怎么又回来了?”

  “翻江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想哭。

  “我本来是不回来的,可是我忽然忘了东西,这才又折回来拿的。”

  “既然你忘了东西,那好办,你说忘了什么,我叫店小二去拿给你。”

  于是“快刀”张不凡笑啦!笑的那个模样,与半个时辰前在江边上的笑,有那么一点大同小异,所以使听的人,尤其是“翻江龙”汗毛直竖。

  轻摇着头,“快刀”张不凡状极愉快地说:“我掉的东西,小二是没法子替我拿回来的,只有我亲手去拿,才能顺顺当当的拿来。”

  他一顿之后,又道:“各位吃吧!喝吧!人活在世间,不就是为了吃喝吗?如果不是为了肚皮,你们怎么样也不会听他的指示了,‘翻江龙’也不会翻他娘的一江混水了,你们说是吧!”

  “既然你是来取你忘了的东西,那敢情好,你取你的东西,我们喝我们的酒,打从现在起,你老兄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这叫孙悟空进盘丝洞——两便。”一面又招呼他身后的喽罗,说:“大伙坐下来,只管吃喝就是。”

  突听“快刀”张不凡又道:“这可是人间最后一餐,不吃个饱喝个够,那才叫枉来人世走一趟!”

  “你不是取了东西就走人吗?你还要吓唬个鸟?”

  “我所要取的东西,就是各位颈上人头。”

  一面,“快刀”张不凡拉了一条凳子,当门一坐。

  他这一说,就连正在举杯的“翻江龙”,也无心再喝了。

  只见他猛一长身,戟指张不凡道:“我李一匡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给我李某人来个赶尽杀绝?”

  “那你说说看,这家老板是怎么死的?”

  “翻江龙”似是一惊,立即回答:“个把月前,他掉到江里死的,全镐的人谁都知道,是我‘翻江龙’把她丈夫的尸体弄上岸的。”

  摇摇头,“快刀”张不凡冷笑道:“我看你是到死也不会承认,告诉你,我早就打听清楚,是你把老板推落江中淹死的,然后你做好人,再把个半死不活的人,灌饱一肚子水后,才拖上岸,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

  “那你是怎么下的手?”

  “翻江龙”似是发觉漏了口风,急忙又问:“我下什么手?谁又告诉你是我李某人下的手?”

  “就是你的手下人说的。”

  “翻江龙”一个大翻身,厉声喝道:“你们那个说出来的?”

  他的语音冷厉,确实有点头头的威严。

  突听“快刀”张不凡冷笑道:“你现在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人承认,就像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不会坦诚,是一样的道理。”

  “叭!”“翻江龙”李一匡似是豁出去了,猛然一拍桌面,右手已抄起钢刀,暴喝一声,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狠声道:“不错,就算是老子把他害死的,有本事你来取你李大爷颈上人头!”

  他话才刚落,忽然从后面冲进来那个寡妇老板娘,她象个疯子一般,哭喊着道:“你这杀千刀的泼皮,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丈夫,我同你拼了!”

  店小二还真是眼尖,一把拉了个结实,死命地拖住老板娘,就怕她往“翻江龙”的刀口上撞去。

  于是,“快刀”张不凡哈哈笑了!

  因为,他只是随口一唬,“翻江龙”李一匡的原形,就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缓缓的站起身子,“快刀”张不凡转头走向街当中,把那些围观的人,吓得直住远处躲。

  “酒也喝足了,菜也吃够了,判官老爷带着小鬼,提着铁链子,就等着拴人了,还磨蹭在里面装个什么坏种!”

  “快刀”张不凡一手挟在腋下,另一手却是食拇二指挟着下巴,那种悠闲的表情,那像是要挥刀杀人,简直就像在欣赏一台好戏。

  突听店中的“翻江龙”李一匡高声说道:“兄弟们!怕死就一准会死,倒不如出去拼一场,只要大伙施把劲,出点力,说不准咱们还会劈死那个王八蛋。”

  “杀!”还真的有些惊天动地的样子,只见有如钱塘江怒潮一般,十个恶汉,俱都露出本来面目,在“翻江龙”率领下,冲向卓立在当街的“快刀”张不凡。

  也真是透着奇怪,当“翻江龙”一帮人冲向街心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却反而又向饭店中冲去。

  但他所走的路线,却是迎面冲来的那伙挥刀霍霍,冷芒打闪的亡命之徒。

  没有听到金铁交鸣,更没有发观“快刀”张不凡是如何从这潮涌而来的人群里冲过去的,就象一艘快捷无比的巨船,一冲而过那迎面击来的浪潮一般,快船过去了,而浪潮却被分散在四周,冒出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池。

  只是,“快刀”张不凡所冲过的这群人潮,在向两边躺散的时候,冒的并非白色泡沫,而是斑斑吓人的血迹。

  也许是“翻江龙”李一匡最后那几句话起的作用,所以当十个活人加上“翻江龙”自己,转眼变成—堆死人的时候,还真的没有听到有谁发出一声。

  当十一个壮汉,完全倒下去的时候,“快刀”张不凡的人,已转过身,走出五六丈远。

  他身上没有沾到—滴血,因为他是“快刀”,快得令人无法看到他是如何出刀的,快得当人被杀,尚未向外冒血的时候,他已走在二丈之外了。

  当街杀死这么一堆人,“快刀”张不凡象是个杀猪的一般,面上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快步往镇南面走去,因为他那匹“乌云盖天”还拴在镇南郊外的小溪边—棵柳树下,就等他“闲事”办完好上道呢!

  也就在“快刀”张不凡刚走出小镇不久,就听到黄梅镇上“劈里叭啦”,鞭炮声不绝于耳,“快刀”张不凡还真的一怔,心想:这又算那门子怪事,全镇好像在过年嘛!

  转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饭店寡妇老板,气急败坏的样子,拼命地追来。

  于是,张不凡停下脚步。

  看着直喘大气的寡妇,“快刀”张不凡心中也怪难受,看看!这么年轻轻的就守寡,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你是不是饭店里有了损失,找不到赔你的,却来找上我这么一个‘爱管闲事’的!”

  “客官爷,你在说笑,我这是请你金身移驾,总得让我谢谢你呀!再说全黄梅镇的人,也都在为你杀了这批害人的恶棍,在燃放鞭炮呢!”

  “听你这么说,我好象还真做了一件‘见得人’的事了!”

  “你是个大好人,上天派你来消除人间恶魔的,客官爷,回去吧!就算是一杯水酒,你只要喝下去,我们全黄梅镇的人,也会安心一些。”

  “想不到这过街老鼠与过街猫,竟然有如此的不同。”“快刀”张不凡自言自语,一面走到柳林下,解下马缰绳。

  年青的寡妇以为“快刀”张不凡会跟她返回小镇,却不料张不凡一走出柳荫,把马停住,翻身上马,嘿嘿一笑,说:“实对你说,我是坏蛋中的坏蛋,恶人中的恶人,再说句难听些,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还是尽早回去,收拾收拾那片小店,好好做生意吧!”

  “就算你真的象你说的,但至少你对我,对我们全黄梅镇,还是有恩的,你说我们能不有所表示吗?”

  “如果你们真要感恩图报,那就不要拦我,我还有许多要命的正事要办呢!”

  “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敢强留,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你客官爷告诉我这弱女子。”

  “快刀”张不凡一笑,道:“你说说看!”

  “你怎么知道我丈夫,是那个挨千刀的害死的?”

  “哈哈哈哈……”

  “快刀”张不凡差一点眼泪都笑出来了,一面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寡妇,他这才稍微注意到面前这个未施脂粉的寡妇,竟然也生得俏丽脱俗,那直直的鼻梁,微翘的小嘴,柳叶眉下一对杏仁眼,白净的皮肤,散发出令人遐思的绮念,虽还是比不上王玲儿,却比那个崔小倩不知强上多少倍。

  他笑声一停,弯着腰,低声地说:“这年头,有许多事情,都是唬人的,唬对了头,那就算是走了运,我就是有这种运气,所以我也把个‘唬’字,用得是淋漓尽至,而且还是恰到好处。”

  于是,饭店的寡妇老板,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就单是在柳树前面,望着“快刀”张不凡,张口结舌吧!

  于是,“快刀”张不凡呵呵地笑着,上身一弹一弹的,随着他那匹“乌云盖天”,冲向了黄梅小镇的南方。

  南方,那正是奔往君山崔家堡的官道。

  就在第二天,“快刀”张不凡距离君山崔家堡不到五十里的时候,也就是那个他曾经为了表明自己是前往江陵,而故意住在与崔家堡有连系那家二流饭店的小镇时候,他却在距离小镇四五里的地方,绕向另一条从君山往鸡公山的官道上。

  当然,“快刀”张不凡的这么绕来弯去,为的是表明自己是由鸡公山回来,而非是江陵的万寿山庄。

  当张不凡酷似慢郎中般的,一摇三晃走入崔家堡的时候,早有崔家堡总管,“江夏铁人”胡克勇,一冲上前,拉住“快刀”张不凡的马笼头,急声说:“哎呀我的张姑老爷,你可回来了,出事了,堡主正准备派人上鸡公山找你回来的呀!”

  一面急招手道:“快!快随我进去,堡主这两天正在气头上,看人不顾跟,开口就骂人,你可要快点想个妥当的办法出来呀!”

  “快刀”张不凡双眉打结,一脸迷惘地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总得替我露点口风,我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说也一时说不清,你还是进去见了堡主,自然就会明白的。”

  “快刀”张不凡表面上,完全是—付既迷惘又无奈何的表情,但他心中,却在暗骂:娘的,这才刚开始,也不过死了那么几个不痛不痒的小人物,损失了那么一艘两桅船,就他娘的呼天喊地,痛不欲生的可怜相,过几天再弄失几条大船,死个几十人,我张不凡就不相信你崔大胡子会一头撞死在棉花堆里。

  但,张不凡就是有不平凡的地方,他心中想的是一回事,但外表却又是另一种表情。

  “快刀”张不凡人尚未走进大厅,已先自开腔的高声问:“怎么回事,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大厅上,只听“夺魂刀”崔大胡子高声叫道:“你再要不回来,我就要派人上鸡公山拖你回来了!”

  “岳父大人,许是小倩惹你生气了,没关系,我这就去找她问问。”

  一面还真的要穿过大厅往后面走去。

  “你坐下来再说!”崔大胡子出语不善,张不凡一听就知道。

  就着椅子坐下来,“快刀”张不凡嗫嚅地问:“岳父大人,什么事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摆摆手,把后面跟来的“江夏铁人”胡克勇支开,大厅上就是崔大胡子与“快刀”张不凡二人。

  低沉地,咬着牙,“夺魂刀”崔昆仑狠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贤婿,你可得给我一个交代。”

  “快刀”张不凡一愣,急问:“什么事嘛?”

  “当然是与江陵万寿山庄那个王老十合作的事!”

  “可是有了什么眉目了?”

  “什么眉目也没有,你在走的那天,我也派出船去同他们联络,这下子可好,王八蛋们明打着旗号,来个以大吃小,硬是把我派到十二道弯的船给弄沉,人也被他们几乎杀光!就逃回两个头目,你说说看,他们是什么意思?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合作不成两分开,犯不着耍阴弄险,把我崔家堡的船弄沉,这笔帐你说,咱们怎么同他算法吧!”

  “快刀”张不凡不由哈哈大笑,说:“这好哇!这么一来,与咱们可就大大的有利了。”

  崔大胡子的尖下巴一翘,双眉深锁,小鼻头也随之一皱,不解地问:“什么有利!什么样的肉味还未闻到,就先损兵折将,还有什么利益可图的?”

  “岳父大人,你没想到吧!他万寿山庄本来不与咱们崔家堡合作的,但他这么一来,不合作能成吗?过去,他要是硬挺着,就是不同咱们合作,咱们还真拿他们没一点辙,可是他们这么同咱们一折腾,如果想不跟咱们合作,那时候只要咱们派出大船一批,硬堵住十二道弯的两头出口,岳父大人你想想看,那时候咱们可是师出有名,还伯他王老十不老实!”

  抚着大胡子,崔昆仑哈哈大笑起来,而他的笑声,比之刚才张不凡的笑声,还要洪亮而有力。

  “百仑不在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倒是贤婿还真是叫人佩服。”

  瘦长的大巴掌,一拍“快刀”张不凡的肩头,愉快地问:“那你就说说看,这当子事咱们该如何处埋?”

  “为了三方面的好处,我是马不卸鞍,立刻上路,连夜赶往江陵去,我要当面把这利害关系说给王老十听,逼他非拿出诚意出来不行!”

  他是说走就走,两三个箭步,人已冲到大厅外面。

  “贤婿何必如此之急,你也该到后面见见小倩呀!”

  “我听人家说,禹王治水,三过其家门而不入,咱们这当子事,比之禹王治水还重要,那还有空到后面去闲嗑牙的。”

  “那也该吃过饭再走嘛!”

  “岳父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我只要两个大馍头,一棵大蒜头,这一天的粮食,算是解决了,吃饭你就不用替小婿操心了。”

  “夺魂刀”崔大胡子,还真的无法挽留住“快刀”张不凡,而在崔大胡子的心里头,又何尝不想叫张不凡决去快回?

  于是,“快刀”张不凡又走上前往江陵的官道,当然,他又骑上那匹“乌云盖天”的宝马。

  当张不凡一出崔家堡,心里那份得意劲,就从他的不时由嘴里突然冒出那阵“傻”笑中,很容易的看得出来。

  他不时的也会摸摸怀里那封自己撰写的信,而口气却全是出自“穿云燕”王老十的口吻。

  悠哉悠哉的骑在马背上,张不凡就差没有高歌一曲,以娱自己,然而这沿江的春光美景,却让“快刀”张不凡饱览无遗,他这时候,既不能尽在路上闲晃,当然,也不能真的前往江陵的万寿山庄,但他却想到一个令他兴奋的去处,那就是黄梅镇的年轻寡妇哪儿,在那儿住上两天,滋味一定是异样的,也许是令人刺激的。

  于是,“快刀”张不凡仰天哈哈大笑,就连他骑的“乌云盖天”,也仰首长嘶,一副壮极轻松的模样。

  一想到小饭店的那个寡妇,“快刀”张不凡似乎忘了疲惫,也忘了饥饿,一拍马背,“乌云盖天”宝马立即洒开四蹄,弹起一阵烟尘,唏噜噜直往黄梅小镇而去。

  说什么餐风宿露,道什么风刮雨淋,这些对“快刀”张不凡来说,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在他的心中,只有按步就班,一桩一桩的去实现他所设计的每一件事,也只有在某一件进行中的事,完成的时候,“快刀”张不凡也才有真正的快乐。

  所以,武林中,对于这种把快乐建筑在他人痛苦上的人,称做是“阴险小人”。

  可是,“快刀”张不凡却并不如此想,因为他觉得不论什么事,只要是经过周密的计划,都应该得到它应有的代价,因为那是心血所汇集而成的,至于谁快乐,谁痛苦,那并不重要,因为,快乐有其快乐的条件,而痛苦也有其痛苦的原因。

  就拿王老十与崔昆仑二人而言,如果他们满足现实,而免除“贪念”,又会有什么痛苦可言?

  本来这世上,财产愈多之人,其砍望也就随其财产的增加而升高,而这些人,他永远不知道,世上的财宝“无”“尽”其含意甚为明显“无尽”也即“没有”,一个人数十年生命中,又能花用多少财宝?最后还将是空着两手而去,其一生所争之财富,对他来说,岂非“无”与“尽”?

  “快刀”张不凡既是看准了江陵万寿山庄的“穿云燕”王老十,与洞庭君山崔家堡的“夺魂刀”崔昆仑二人,为武林中最具贪念之辈,认准对方之弱点,展开他蚕食这一庄一堡的计划。

  小镇之春依旧,小镇之人没变,当“快刀”张不凡纵马疾驰而进入黄梅镇的时候,因为天色是乌七八黑的,所以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三更天还是四更将尽。

  虽然天色黑乎平的,但“快刀”张不凡仍然很快的找到那家他曾在那儿露了一手的饭店。

  “快刀”张不凡望望附近当街的地上,当然他所杀掉的那些人,尸体早巳被人弄走,连地上的血迹,恐怕也被人洗去,只是张不凡所想要看的,是不是在这黑漆漆的街道上,有没有厉鬼冒出来找他张不凡的麻烦?

  不过,“快刀”张不凡没有露出一丁点儿的害忙模样,因为他自认是恶人中的恶人,有道是:鬼都怕恶人,那么鬼若看到他这位恶人中的恶人,岂有不退避三“坟”的道理?

  轻松的把他那匹“乌云盖天”,拴在店前的马桩上,张不凡拉一拉自己的上衣,随手又拍拍裤子,还两只脚交叉的往地上顿了几下,他这种自然现象,并非是一种自我清洁一番,而是他心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如今在他张不凡的心中,正在晃来晃去,挥之不去,招之又不来的这家小饭店的寡妇,那个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

  “快刀”张不凡伸手去敲门,但他的那双有力的大手,却停留在空中,没有敲下去,他又把手收回来,摸蹭了一下脸上的短须,他已经三四天没修剪了。

  不自觉地“嘿嘿”一声笑,男人有胡子,是天经地义的,有许多女人,不都是喜欢大胡子吗?

  于是,“快刀”张不凡巴掌拍在店门上,发出“嘭嘭”的声音,夜阑人静,听起来声音很响。

  于是,店内亮了灯火,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

  “谁呀?”

  这声音张不凡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借他房间写信的店小二。

  “住店的。”

  “对不起!客官,我们这家饭店,只供酒饭。没有留客歇宿的,你请往北再过十几家,那儿有客栈可以投宿。”

  张不凡一听,这下可好,没有人住店,那可就更为方便,高灯低亮下,举杯面对佳人,谈笑风生,那种既“风雅”,又能“忘我”的情景,人生又能几多回?

  心念只是在脑际一闪,“快刀”张不凡立即笑道:“我正好不需住宿,只要暖酒一壶,小菜三几样,高烛一台,浅饮低酌,熬到天亮,我就上路走人。”

  “真是对不住,自从前天我们这家小店,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霉事儿,这两天一直没有开门,就算客官能凑和,小店也端不出应景的小菜,真是对不住!客官!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别家瞧瞧去。”

  屋里灯亮有些微弱,看样子小二要往后走。

  “没吃没住,那也没有关系,那就烦你小二,开开门,让我再用用你的房间,写封书信如何?”

  “快刀”张不凡话才说完,突然间,只听屋中的小二叫道:“是你!客官爷,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三把两把打开店门,张不凡哈哈笑着走入店中,一面口中念叨着:“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母亲不回来,谁来也不开!”一面把大手一拍小二的肩头,又道,“你这门除了我张某回来,谁叫也不开!”

  “哈哈哈……”

  “嘻……”

  “快刀”张不凡得意地大笑。

  而小二却是由衷的高兴。

  拉开椅子,先让张不凡坐着,然后走入柜台后面,提了个酒壶,随手又拿了酒杯与碗筷,放在桌面上,小二这才说:“我去把灶上的伙计叫起来,给客官爷弄几样可口的小菜,酒,你就先喝起。”

  一面说着,人已往后面走去。

  “快刀”张不凡急忙摇手止住,说:“我还有话说,说完了,你再去替我张罗。”

  店小二一笑,返身走到张不凡跟前,细声细气地问:“客官爷,你还有什么吩咐的?小的在听着。”

  “我想知道,你们老板娘平日喜欢吃什么菜?”

  店小二一怔,但却转眼间嘻嘻笑道:“客官爷,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请我们老板娘来陪你喝一杯吧!”

  “快刀”张不凡面有喜色地说:“你倒是满机灵的。”

  就算是这家小店的菜不香,但是,那落落大方的坐在张不凡对面的老板娘,却散发出另一种阵阵的清香;就算是这桌上的菜色不佳,但张不凡所面对的店老板娘,却让他有秀色可餐之感,就算是一口口吃到张不凡嘴里的菜饭没有什么味道,但“快刀”张不凡对于眼前这种情调,已满意的觉得甚是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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