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快刀”张不凡一见崔氏昆仲也手持钢刀走出林中,先是一惊,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因为面前这些几个人的武功,他并不放在心上,而且崔大胡子与王老十的武功,他早已见过,如果敌不过,至少也能全身而退,绝无问题。
心念间,张不凡立即双手抱掌,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谁是你岳父?”崔大胡子大骂。
“快刀”张不凡嘻嘻一笑,又道:“你骂几句原是应该的,不过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呀!”
崔大胡子气得皮俏脸上胡渣子连连抖动,大叫一声,挥刀就劈。
适时的,“穿云燕”王老十双腿猛力一弹,人已纵起二丈多高,一把铮光发亮的阔剑,在人未落下的时候剑身上已爆发出森人的寒芒,挟带着奔雷一般的“咻咻”之声,没头没脑地罩向“快刀”张不凡。
“快刀”张不凡一窒,怎么一上来,两个者岳丈全都是尽力施为,这种打法,简直就是仇深似海的人,才这么狠下杀着的。
于是,“快刀”张不凡一咬牙,连声地说:“两位老岳丈,你们这是在逼我走绝路,如果我不下狠招,看来你们也不会放我走路。”
一面,只见他一个倒纵,适时地在躲过两把兵刀的袭来同时,又一个云里正翻,又回到原地。
就只这么一翻一回的纵跃,己看到张不凡轻功的造诣,否则,凭他手中兵刃之短,实难以抵御当前这两位一方霸主的挟攻。
一招之间,看出“快刀”张不凡的真本事,使一旁观阵的崔百仑与水戈二人,也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心里明白,今天张不凡要想全身而退,那要比登天还难。
就听观战的崔百仑说:“飞虎寨在中秋月圆夜,已经化为灰烬,你姓张的十足成了丧家之犬,你还有什么好在这儿折腾的?”
“快刀”张不凡听得真切,心中不由一愣,就这么一愣之间,王老十的阔剑,就在他的头人一扫而过,差半寸没有掀去他的头皮,但他以丝带挽的发髫,却被阔剑削散。
于是,神气活现的“快刀”张不凡,成了一个披头散发人,也就在夺魂刀耀眼的寒芒一闪而过的同时,“快刀”张不凡一声清啸,突然纵起两丈有余,半空中,只见他一把抓住散乱的长发,一把塞入口中,当其落下地的时候,双刀短刀,疾撩一旁的崔百仑。
他之所以对准崔百仑下手,是因为刚才崔百仑的一句话,几乎害得他脑袋搬家。
“快刀”张不凡撞向崔百仑的身子,变化得太快了,快得王老十与崔昆仑二人,大出意料,更快得崔百仑不及出刀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崔百仑暴喝一声,人却打横地跌向一边,并且一连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而“快刀”张不凡抓住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松。
于是,崔百仑一路翻滚,躲着“快刀”张不凡手中两把白中透青的尺长刃芒,张不凡则连连洒下两股冷烟激流,“嘶嘶”之声,着实令人胆寒。
崔昆仑与王老十二人,则交互纵跳,甚至高声喝骂,但这时候的张不凡,一心只想以快刀斩乱麻的心情,杀一个是一个,杀一个,也就减轻自己一份压力。
突然间,“快刀”张不凡发出一声长笑,一纵而落在翻滚中崔百仑的身侧,他竟毫不犹豫地挥起一束刀芒,带着慑人的冷电激荡,挥向崔百仑的颈项。
就听“当”的一声,在距离崔百仑一尺的脸前面,爆发出数点寒星。
而张不凡,及时地一个倒翻,人又落在林外面。
这一下,他真的大吃一惊,而且是全身一抖。
他的吃惊,并非是眼前来了刘大年。
他的全身一抖,更不是因为面前的敌人多。
团为,刘大年的现身,证明一件叫他极为担心的事,那就是,他的老窝鸡公山飞虎寨,可能真是凶多吉少了。
当他望着缓步自林中走出来的刘大年与一个六十出头的老者以后,张不凡先是一声冷笑,说:“姓刘的拿了什么好处,竟答应与崔家堡以及万寿山庄两家合作?”
他不等刘大年说话,立即又道:“说吧!他们两家合着送你多少,我就出个双倍的给你送上刘寨。”
冷然一笑,刘大年一抡手中七星剑,说:“他们出的价不论多少,你张不凡都出不起,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更是一头丧家犬了。”
“快刀”张不凡仰天哈哈大笑,说:“只要张不凡不死,张不凡就不会是穷光蛋,更不是一头丧家犬,说句你们吃惊的话,飞虎寨的藏金,并不比你们任何一方少,这个‘穷’字,还轮不到我张不凡的头上。”
他此言一出,围着他的几个人,先是嘻嘻笑,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大笑起来。
那是一种舒畅的笑……
也是一种得意的笑……
而“快刀”张不凡最为了解,这种笑的含义。
因此,他断定,飞虎寨八成已经被人乘虚而破了,当他一想至此,心中一阵绞痛。
如果不是他脸上有笑意,令他尽力地撑着,他可能真地晕倒下去。
笑意仍在,但张不凡内心却在激荡。
于是,他把个“恨”字,全套在刘大年的身上。
“天龙!不错,你住在接着云的高寨上,自认是一条龙,却把我张不凡当成一条虫,几次三番找你合作,竟然拒我张不凡于千里之外,这笔帐,我早就搁在心中发了毛,只等那么三两个月,我张不凡就会找你这条自认为是龙的刘大年,好好地较量一番,如今想不到,咱们会在这儿碰上了。”
“快刀”张不凡微微有些喘息竭力保持平静,一面又道:“姓刘的,如果你自认是个人物,甚至是天上的一条龙,那么你就与我张不凡来个单打独斗以死相搏,不倒不休,刘大年!你怎么说?”
“天龙”刘大年坦然一笑,反问道:“姓张的,刘某不是天上的龙,而你却道道地地是一条毒虫。”
只见刘大年又冷凛的一笑,又道:“我问你,如果今天的局势来个大转变,我刘某一人,面刘你那飞虎寨的四个杀胚,你会不会答应同我单打独斗?”
“快刀”张不凡竟毫不考虑地说:“有利的局面,我是不会放过的,所以,我不会答应的。”
突听横刀围着张不凡的崔大胡子骂道:“畜生!你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快刀”张不凡露齿一笑,扭头对“夺魂刀”崔昆仑道:“岳父大人这你就把事情弄拧了。”
缓缓地,把头上散乱的头发,极快地挽了个髻,又掏出一块柳如眉送给他的绣有一对鸳鸯鸟的丝帕,把头发缠紧这才看了围着他四周的几人,说:“我张不凡,可是不能同龙做比较的,龙有龙的气度,那是豪气冲天而唯我独尊的,而我!只是地皮上的一条虫,一条人人见了都想踩死的毒虫,你想,我既然是毒虫,就该有毒虫的作风,这就叫武大郎放风筝,自己出身低,既知出身低,那就该有出身低的作风,刘大年,你说对不对?”
“不对!”
“愿闻高论!”张不凡头一偏。
“我没有你的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巴,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大道理,来掩饰你自己图穷匕见的嘴脸,不过你放心,一年前,你一再地拉我入伙,说的是联合武力,扩大声势,还要跃马中原,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另有企图。”
刘大年一边又望了所有义愤填膺,横着刀剑围在张不凡四周的人一眼,才又沉声问道:“如今你的飞虎寨巳成了灰烬,这话出自我刘某人的口中,你应该相信,所以在你的心中秘密阴谋,化成泡影的此刻,刘某倒希望听一听,你心中真正的企图是什么?”
于是,“快刀”张不凡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不见。
于是,在场诸人,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快刀”张不凡。
只见他那浑圆的脸蛋上,剑眉下的阴沉眼神,突然间消失了,那令人,尤其女人所醉心的目芒消失了,代之而表现出来的,有如从棺木中突然站起来的僵尸,连一口的贝齿,也被他紧紧地抿在口中。
猛一转头,逼视了围上他的各人一眼,还真叫崔氏昆仲和王老十,打个冷颤。
只听他阴沉地说:“张不凡心中一肚子苦水,你们谁能了解?武林中人物,有几个比得上你们这种场面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塞满地窑,良田千顷,还有骡马成群,江面上到处是你们的船,可是你们的心满足吗?仅只一船金砖,就把你们的贪心,抖露出来,可是你们想到我张不凡没有?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快刀”张不凡愤愤地又道:“你们不知道吧!那我就告诉你们,他们是因为下山去,借债买粮,为的是山寨上两百多口人的生活。”
他似是说到伤心地方,冷焰暴射的目芒中,有了泪水,但他在一阵咬牙中,又把泪水逼回泪囊,喘了一口大气,又道:“家父张翠山,在世的时候,虽然据寨为主,但却绝对禁止手下人拦路打劫,所以鸡公山前的官道,是畅通无阻的,山察上的人,长年以山为食,平常砍材卖,山坡上种杂粮,替人保送货物,大伙生活得十分自在。但是有一年,闹天灾,大半年老天没有下一滴雨,山上种的杂粮,连一粒也没有长出来,于是,我父母为了山寨众人的活命,长途跋涉,去到江南找人借贷,想不到,却一去不回,等得到消息,他们已死于非命,被人谋害在中途。”
“快刀”张不凡一窒之间,再也堵不住眼眶的泪水,但见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胆鼻两边,流向他微翘的嘴角,又被他吸入口中。
他没有伸手去擦,更没有耸肩抽搐,两把短而精光打闪的“子母青锋”双刀,在他的两手中紧紧地握着,只听他又痛心无比地说:“是谁杀害了他们?凭他们的本领,为了生命,大可以率领山寨上的人马,大干上一场,但他没有,家父常说,一个人的痛苦,是有限的,众人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所以他从不把自己的快乐摆在别人痛苦之上,象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人谋害,甚至连凶手的影子也没有人看到,难道还有天理吗?”
突听“中原一怪”刘光元道:“怪事!怪事!怎么会有其父却没有其子?”
“快刀”张不凡冷眼一瞪“中原一怪”刘光元,沉声道:“一点也不怪,这是前车之覆,后车可鉴,我为了替父母报仇,把真凶揪出来,所以才设下万全之计,先找江南几个武林头子开刀,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逼出真凶出来。”
“穿云燕”王老十与“夺魂刀”崔百仑二人,对望一眼,只听王老十说:“你父母可怜,你却可恨,要找凶手,你就敞明了说出来,大伙也可以帮你去找,再说我万寿山庄与你父母死,又有何干系?你却一再地狠下心肠,恩将仇报,你这不是黑透了心吗?”
“是呀!崔家堡更不会去谋害你爹娘,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乱搞一通?”
“快刀”张不凡冷然一瞥,道:“你们这江南武林中的两大富豪,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尽是把金银往自己窖里塞,可是你们却不知道什么叫施舍,以为饿死的人活该,但是这些饿的人,他们也是天地精华所孕育出来的,与你们有什么分别?所以我要把你们藏金搬出来,当然,我只不过搬走那么一点,你们就叫苦连天。”
“真是一派胡言,我的金银,全是我正当手段赚来的,又不是抢来的。”王老十说。
“这小子已经走火入魔,留着他是个祸害。”崔大胡子也挥着大砍刀,准备厮杀。
突听“天龙”刘大年沉声说:“张不凡,听了你说的,应该不会是假,但我刘某觉得。此情是可怜,但你行事的手段可耻!”
一摆手中七里剑,冷然而正色地说:“就冲着你的那份孝心,今天刘大年答应与你单打独斗。”
他此言一出,一旁的“中原一怪”刘光元,竟呵呵笑着退入林中,边又抽起他的旱烟,偎在两棵树之间的草地上,闭目养神起来。
但听“穿云燕”王老十,急忙叫道:“刘寨主,你可不能这么答应他呀,小心上当!”
崔大胡子也道:“对呀!这小子可奸诈得很,绝对不能答应同他单打独斗。”
一面又急叫道:“刘寨主!这小子可是过街者鼠,人人喊打,可没听过,过街老鼠只能一人叫打的!”
“快刀”张不凡冷然地对刘大年道:“如今我吐出了真言,心情舒坦多了,我也不再要求是什么单打独斗,你们是三方面的联军,是有约在先的,我不希望因为我这条虫,而叫你这条龙失约。”
“天龙”刘大年仰天哈哈一笑,豪情万丈地说:“刘天龙是与他们有约,但那只是约定攻破飞虎寨,如今飞虎寨已破,大家的约定已完,至于追捕你张不凡,我刘大年大可抽身而退,只是为了合作愉快,我才与家叔二人南来,既然我刘大年说出要单打独斗,如果有人中途插手,刘大年手中的七星剑,就不一定会也认你张不凡了。”
显然,这已成了定局,而刘大年也把话说绝,王老十与崔氏昆仲,只好退向一旁,不过王老十却低声对崔昆仑道:“今天可是最好机会,咱们要注意二人的情况,一有变化,立刻下手,尤其当张不凡那小子躺下去的时候,咱们绝不放过他。”
崔氏昆仲,早已把张不凡恨之入骨,尤其是崔百仑,刚才几乎丧命在张不凡的手中。
因此二人连连点头,同意王老十的说法。
也就在王老十与崔大胡子等人,一退到林边,就见“天龙”刘大年与“快刀”张不凡二人,面对面的相互敌视下,开始起步游走,似乎在培养杀人的情绪。
因为,二人本为无深仇大恨,如果说有,那也只是“天龙”刘大年合着崔大胡子与王老十,破了他张不凡的山寨。
而实际上,“快刀”张不凡心里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对刘寨下手,是因为刘寨比他还穷,而刘寨的人只要有一个被杀,必然招致大群姓刘的杀来,所以他对刘寨的策略,是尽一切可能的去拉拢,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刀的。
突然间,吹过一阵江风,呼啸着吹过这片树林,也吹起了刘大年与张不凡二人的衣袂。一股肃杀之气,已开始弥漫在二人四周,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亲民爱物!在此己全变了样,只有敌人项上人头,才是最诱人的,也只有取了敌人项上人头,也才能去谈那不着边际的仁义道德。
突然间,冷芒狂飙,起自四面八方,一大片空人的、耀目的寒芒,带起一股令人颤抖的激流,一闪而迎上两股灵如赤炼般的寒星。
于是,就听脆如丢碗般的“叮当”两声。
当二入一错而过的时候,“天龙”刘大年暴伸右掌,噼啪的击退“快刀”张不凡踢来的连环双腿。
也只是一招之间,二人在火花消失的瞬间,立刻又相互挥动手中兵刀,迎面而到。
两个人身材相似,武功似也无甚差异。
于是,二人在一阵呼喝怒叱声中,时而脚手相向,时而兵刃相见,谁也不放过任何一滴一点有利的机会,但谁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武林决斗,就连一旁看的崔氏昆仲与王老十水戈曹干等人,全都嗔目不知所以,各人心中,均有着同样的想法,认为这张不凡的武功,果真不凡。
而奋战中的“天龙”刘大年知道,连日的鞍马劳顿,如今还在饿着肚皮,体力上必然大打折扣。
但他们却绝难想到,“快刀”张不凡也是累了一夜,只是他的体力,是消耗在柳如眉床上。
因为,“快刀”张不凡过了节,就要赶往山寨,这临去的一夜,自然要对柳如眉善意的表现一番,不鞠躬尽瘁,算什么英雄好汉?
所以认真说起来,“天龙”刘大年与“快刀”张不凡二人的体力,算是半斤八两。
于是,当秋阳照在二人的脸上时候,汗珠子同样地在二人的脸上往外冒。搅和着劈砍哼咳声,二人都觉着手心出汗,背脊中央,湿呼呼的。
也就在二人舍生忘死地拿对方当虎豹一般的猛砍猛杀之际,“快刀”张不凡的灵台,突然闪过一丝警兆,电闪的这一警兆,就是以眼前的形势论,“天龙”刘大年的武功,相当实在,绝不是三招两式,就能放倒他的,时间一长,自己就算把他放了血,必然也已精疲力尽,到了那个时候,其余的几人,没有一个会放过自己的,这么一来,明摆着自己成了“武大郎吃毒药”,吃也是死,不吃也得死。
于是,他得设法脱身是第一要务,杀人却成了第二了。
心念间,他把厮杀的战场,开始主动地移了。
边移!边移!
移!慢慢地移向接近江边的地方,那个地方,再往南下那么十三两里,就是他“快刀”张不凡在这黄梅小镇露脸的时候,因为,他替黄梅镇除了一害,那就是把一群恶霸,统统赶入江里。
也因为这一念,如今形势逆转,看样子我张不凡要步那“翻江龙”李一匡的后尘,保不准也要来个“水遁”了。
“天龙”刘大年的特号七星剑,舞了个密不透风,硬把个“快刀”张不凡,逼近冷芒的外围,“快刀”张不凡似是只有招架,而一步步地在退。
打不过,退总可以吧!
当然只要身上没有掉块肉,或者是淌血,谁能承认自己失败?
二人从林边,杀过树林,又砍过一溜草坡,如今又杀到泥沙搅和,芦苇层生的江岸边,如果说,二人已杀得七荤八素,并不为过,就算是天昏地暗,也算恰当,因为从二人的出刀,闪躲中,已不似先前那种虎虎生风的模样,相反的,二人虽未见血掉肉,但二人的眼全都泛了红丝,好象二人三天没有睡觉一般,而每出一招,就有些拖泥带水的模样。
这情形看在王老十与崔大胡子的眼里,心中暗暗高兴,心里也大叫,老天爷有眼!
当“天龙”刘大年对着“快刀”张不凡,一路斩杀到近江岸的时候,“中原一怪”刘光元的那袋烟已经是抽完第三锅了。
他当然不能再在林中坐了。
只见他举手遮住双眉,看看高挂在天空的秋阳,自言自语地说:“这时候满身大汗的跳到江里洗个澡,一定很过瘾!”
他那里随便一句,水戈立刻有了反应,一摆手中兵刃,稳稳地据江边而立,王老十也反应过来!一闪身,人也挡在江岸上,“快刀”张不凡心中暗骂:那里冒出这么个老家伙,随便一句,挡了我张不凡的一条生路。
于是,他一咬牙,准备与“天龙”刘大年,来个同归于尽,杀入阴曹地府。
这正是“快刀”张不凡“恶向胆边生”的时候,他本来有很多与刘大年携械共进丰都城的机会,但他都因俗事未了,生机未绝,而放弃,如今既然生机已渺,自也管不了什么俗务未了了。
于是,就在“天龙”刘大年的七星剑,一撩而挥向“快刀”张不凡的右侧时候,就听张不凡一声暴喝,双脚猛登,整个人象一条空中飞鱼一般,一闪而穿入刘大年的剑幕之中,而刘大年的剑芒,立刻有收敛之势。
外观的众人看得真切,只见张不凡的两把“子母青锋”短刃,散发出来的光辉,崩现出朵朵的五颇六色而又美丽的雾中花朵,更象一双握在手中的生花妙笔,快逾电闪一般地罩向“天龙”刘大年。
象一个江上飞鱼,又象一只冲天而起的大鹏,“天龙”刘大年暴喝声中,人已纵起三丈高,鲜艳夺目的血,已自刘大年的右面大腿,箭一般往外洒。
然而,“天龙”刘大年的七星剑刃上,也在滴血,显然那不是他自己的血。
当“天龙”刘大年,自空中翻落地上的时候,他并未倒下去,右腿的血仍在往外冒,他以剑拄地,目视着垂着左臂的“快刀”张不凡,而张不凡的左手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子母青锋”短刃的子刃,已掉在地上,刃上的血,就是“天龙”刘大年大腿上的血。
一声惨笑,“决刀”张不凡面对着“天龙”刘大年说:“能躲过我张不凡这‘挖龙心’的一刃,放眼当今武林,你是第一人。”
血似乎越滴越快,也愈滴愈多,刹时间,张不凡的一条左衣袖,已被鲜血湿透。
只见他一咬牙,暴伸右手,而右手中的短刃,在自己的左小手臂上一闪而过,割下了他的那条只连着皮的断臂。
紧跟着,就见他猛力踢出左脚,口中叫道:“这条小臂,你收下吧!”
原来,在“快刀”张不凡拼着最后一股力量,要与“天龙”刘大年同归于尽的时候,想不到这刘大年反应十分的敏捷,他竟在四方退路到不对劲的电闪之间,竟然能奋力纵身,直冲霄汉,原本可以送入刘大年肋下的“子刃”,也只能划过刘大年的大腿。
那不是张不凡的本意。
而刘大年在跳起的同时,七星剑带起一股令人无法过阻的刃芒,扫上了张不凡的左小臂。
看着这种局面,“中原一怪”刘光元一个云里纵,一闪而落在“天龙”刘大年的身前。
他只是冷然地瞥了一眼“快刀”张不凡,微摇着头,口中一面说:“上天赋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你却拿来糟塌。”
一面伸手挟起“天龙”刘大年,快步退回树中。
滴着血,面色开始苍白,但张不凡仍然屹立不摇,他愤然的高声叫道:“来吧!你们这两条猪,如今不正是你们衔恨报仇的大好时机吗?你们还立在那儿摆什么熊样来给你们的女婿看?”
于是,他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是悲壮的,如今不论他是好是坏,总之他是含着无限悲愤地笑着。
笑声中,也有着无奈,更加杂着凄凉,即使现在阎王老子就在他跟前,等着把他接进阴曹地府,阎王老子也会替他张不凡垂泪,不论他是不是“壮志未酬”。
看着“快刀”张不凡如今这种任人宰割的模样,王老十与崔氏昆仲都有了迟疑。
再怎么说,张不凡已经是个残废的人。
再怎么说,他张不凡总还是自己的女婿。
更何况他张不凡与自己女儿那种甜蜜的感情,当然,包括崔小情与王玲儿二人在内。
如果今天杀了这黑心女婿,有两件事,是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的:
其一,老岳父怒杀新女婿,可是天下奇闻,势必要让人挂在嘴角当笑话。
其二,如今张不凡已无还手之力,在别人制造的成果上,自己去捡现成的,这要是传扬出去,一庄一堡全都在武林中,失去颜色。
有此两个顾忌,于是,王老十与崔氏昆仲全犹豫了。
也就在这时候,王老十一抡手中阔剑,逼近仍然是眦目欲裂,怒目圆睁的张不凡,沉声言地问:“看你到了这种地步,杀之,只是举手间事,如果你能痛改前非,我王老十今天就放了你!”
“快刀”张不凡却一改过去作风,冷冷地一笑,说:“我并没有‘非’,有什么好改的?”
“这么说来,今天我们放了你,有一天你喘过气来的时候,还是会找上我万寿山庄,与君山的崔家堡了?”
“那是当然的事!”
“快刀”张不凡这种毫不掩饰的回答,并未有什么可爱的地方,所以在他话声一落,就听“夺魂刀”崔昆仑暴喝一声,叫道:“杀了你这个执迷不悟的小畜生!”
就见他夺起手中大砍刀,呼呼然撩起一股窒人的响声,和着他那高大的身影,斜劈向屹立不动的“快刀”张下凡。
而“快刀”张不凡,却面含冷笑,右手母刃,已聚集了十二成力道,准备把这崔大胡子垫背。
也就在这生死之判,阴阳两个的一刹间,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呼叫声,有似来自浩瀚的长空。
众人才一反应,已看到一圈灰影,“嗖”的一声,紧跟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纵在半空中的“夺魄刀”崔大胡子,生生被逼退而下落实地。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插了这么一手?
当然,除了“快刀”张不凡知道之外,其余的人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个人的出现,对张不凡来说,并不值得高兴或自觉来了救星。
因为,他就是“快刀”张不凡搞了一刀的广济老和尚。
站在“快刀”张不凡与崔大胡子二人中间,却听崔大胡子一指广济,说:“大师你这是……”
“阿弥陀佛,老枘广济,是个云游四方的老和尚,各位施主恐怕不认识我这老和尚……”
“我认识!”
话声中,自树林边纵出了“中原一怪”刘光元。
“好哇!原来你躲到这儿来啦!石头崖上的那盘棋,也才下了一半,你就抽屁股溜了,害我坐在那块硬石头上苦等。”
“我说过,我要到刘寨住些时间,可是你就是不同我去。”
“那儿的人不需要我,他们本份得很,我老和尚哪有时间耗在刘寨?”
一面转头对着“快刀”张不凡,说:“这位张施主,他需要我,他的山寨更需要我,可是他就是拒我老和尚于千里之外。”
“快刀”张不凡一惊,急问:“你早就认识我?”
广济点点头。
于是,“快刀”张不凡第二次落泪了,那是一种难以压制的,被人愚弄而不知的泪,总以为天下就我张不凡才不凡,哪里知道自己仍是一个人,一个“张凡人”。
突听“中原一怪”刘光元道;“各位,我替你们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名震武林,如今仍然游侠江湖的有道高僧,广济老禅师,论年纪,人已八十出头,你我恐怕都算是他的小字辈了。”
一经介绍,王老十与崔氏昆仲,立刻施礼不迭,因为他们也听过当今武林中传说有一老僧,形踪飘忽,武功高强,却不料在此时此地相遇。
油光的脑门上,铮光闪亮,广济抚着稀疏的花白胡子笑对崔大胡子与王老十说:“如今老衲有个不是之请,还望二位施主成全。”
“老禅师你请吩咐!”崔大胡子与王老十二人同声回说。
“吩咐不敢当,但求二位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把他交与老衲带走。”
崔大胡子惊奇地说:“你要带走这头狼?”
广济一笑,说:“施主,他不是狼,他只是一时的迷失本性罢了。”
崔大胡子与王老十对望一眼,彼此微点着头。
于是,广济哈哈一笑,仰声叫道:“宏发宏道何在?”
声音是低沉的,附近的人并不觉得如何,但是那叫声,却似一股不散的流云一般,飘传至远方。
而远方,总也在一里外的小山坡上,只见两条灰影,跳跃如飞的奔跑过来。
两条飞影,扑到现场,众人这才看清两个六十左右的老僧,手持禅杖,齐对广济施礼。
突然之间,“快刀”张不凡身子一软,人已跌昏过去。
“立刻为他止血,背回广善寺疗伤。”
宏发宏道二僧一句话也不说,当即撕开张不凡的左臂衣袖,然后急快的掏出一包刀伤药,全部敷到伤口上,又用一块白市,加以包扎妥当。
宏道双臂运力,把个昏过去的张不凡,背到肩上,随着宏发,双双往广善寺奔去。
突然,“天龙”刘大年缓缓地走到马前,吃力地翻身上马,缓缓地又策马走到众人前面,苦笑着说:“刘寨死伤了人,连我这做寨主的也挂了彩,这码子事,算是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刘寨去了。”
一面对“中原一怪”刘光元说:“二叔!我先走一步了,我不耽误你同老禅师下棋的兴致了。”
“中原一怪”刘光元摸着下巴的胡子,笑道:“你上了我绐你敷的伤药,人到刘寨大门,伤口也该结痂了,我放得下心,你走吧!”
突见王老十一个飞纵,一下子拦住刘大年的去路,正色地说:“老弟!你这可是在我家门口受的伤,如果你就这么拍屁股带伤走人,你叫我王老十以后如何做人?”
崔大胡子哈哈一笑,也道:“是啊!连我弟兄二人,也要厚颜在他的万寿山庄大吃他一顿呢!这庆功宴可不能不吃。”
“天龙”刘大年哈哈一笑,说:“这一仗死伤了那么多人,我看这庆功宴,还是免了!”
广济老和尚一听,双目精光暴射,前胸一挺,一捋白髯,嘉许地道:“你这位小施主,真正才是一位武士,因为,一位真正的武士,并非是武功高强就能称之为武士,他必需要具有仁民爱物精神与悲天悯人的情怀,悲天下之悲,爱天下之大爱,才能称之谓武士。”
“天龙”刘大年一听,满腔热血沸腾,急忙双手抱拳,说:“晚辈无颜!”
却听王老十又道:“咱们不用摆什么庆功宴,只稍作停留,即使是一半天,也好让我这张老脸增点光。”
王老十话巳说绝,“天龙”刘大年只好笑道:“既然王庄主盛情,在下就打扰了。”
于是,崔大胡子缓缓走近广济身边,说:“老禅师!有件事不知在下是否当说?”
“应该说的!”
“有关张不凡那小子,他又是我与王庄主二人的女婿,今天弄到老岳丈怒杀女婿这步田地,完全是他张不凡一手造成的。”
“这个我老和尚绝对信得过!”
于是,崔大胡子又道:“张不凡人已失去本性,已是个至死不悟的顽徒,老禅师把他放在身边,有如弄了一头凶残的老虎一般,是件极危险的事。”
突然之间,广济把僧袍撩起来,拉开内衣,肋下露出一条半尺多长的刀疤,笑对崔大胡子等人道:“这就是数月前,张不凡在我老和尚身上留下的记号。”
广济这么一来,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连“中原一怪”刘光元都咬着牙,愤愤不平的样子。
王老十更是大骂:“这个畜生!”
广济淡淡一笑,道:“张不凡的这一刀,原本可以直接推入者衲的腹中,但他没有,不论他当时的心念是好是歹,但他终没有对老衲施下毒手,所以他尚有可救!”
“如果他再要来个偷袭,老禅师该怎么办?”
广济望着崔大胡子,正色地说:“他应该不会,也不可能再对老衲施以偷袭了吧!”
崔大胡子勉强地又道:“这是谁也不敢讲的事,但愿老禅师多加提防才是!”
王老十及时地问:“万一他再有这种念头呢?”
广济哈哈一笑,凛然地道:“既然老衲都无法感化他,那么只好把他送到我佛台前去了!”
于是,黄梅镇外的一场龙争虎斗,烟消云散了。
“中原一怪”刘光元,临上马,对广济老和尚说:“为了想学学你那一手‘天索缚龙’,我刘光元尽陪你老禅师下棋,到现在还是无法赢你。”
“想学就得赢我!这是咱们说定了的。”
“好!我这就去石头峰等你的佛驾,希望你不要让我久等才好!”
“中原一怪”刘光元去了,一匹高大的马背上,驮着他高大的身形,而他,“中原一怪”,却在马背上叭叽叭叽地猛抽着他的旱烟。
广济老和尚,就站在江边,望着一众人等远去,这才走向江边。
望望天,天都已快近午了,只见他手搭凉棚,望向江面上的一艘小船,那只一直停在离江边不过五十来丈的小船,然后他发觉,船上似乎有个瘦瘦的汉子,正在聚精会神的垂钓。
当小船向下流的时候,那个汉子立刻摇一阵槽,然后又下钩垂钓,而岸上的打斗,好象引不起他一点兴趣,他甚至连抬头都没有。
当广济老和尚向他注意的时候,那人甚至把头上的斗笠拉得更下,遮住了大半个脸。
于是,广济微微一笑,转身立即走去。
也就在广济老和尚刚刚踏上官道,才不过走了十几丈远,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
扭身一看,连广济都吃了一惊,这不就是张不凡的“乌云盖天”吗?它怎么会跟着自己身后,在张不凡被救的时候,它为什么不出现呢?
这难道就是“神驹择主而侍”的神话,成了真实的写照,这简直就是太离奇了。
于是,广济决心一试,立即展开脚程,奔向黄梅镇,而那匹马,也跟着进了黄梅镇。
广济老和尚仍然不信,人并不在黄梅镇停,一直往镇南走去,镇南,正是他要去广善寺的方向。
但当广济和尚人一出了小镇,再回头看,却什么也没育了,马的踪影,显然消失在镇上。
他以为有人把马拦了下来,竟毫不考虑地又折返回去。
但让他惊奇的,是那匹“乌云盖天”,就在一个小饭店前,扬起前面两支铁蹄,不停地踩踏在石地上,口中还发出阵阵的悲鸣。
适时的,从店中走出一个伙计,一下子拉住马缰。
也就在这时候,又从店中,匆匆走出一个娇小美丽的小妇人。
她在伙计的挽扶下,翻身爬上马背,于是,那匹“乌云盖天”立刻又朝向镇北跑去。
树林边……
草地上……
当“乌云盖天”把个柳如眉带向近岸的沙土地的时候,坚强的柳如眉,一屏娇小的妇人样子,人自马背上翻爬下地,三脚两步地冲到一滩血迹面前,而那滩血中间,正有一只小手臂掉在那儿。
柳如眉没有哭,她拾起那只小手臂,而那只小臂的中指上,正套了一个金环,那是她为张不凡亲自套上的。
于是,她把那只断小臂,轻轻的抱入怀里,杏仁一般明亮的双目,缓缓地闭上了……
一双樱桃小嘴,也慢慢地合上了……紧紧地合上了。
面对着江,而江水象时光一般,一去就不回头,而她柳如眉与张不凡的爱,却无法与江水一般无情地流走……
于是,两行情泪,缓缓地、象晶莹的泉水一般,从柳如眉的眼角流了下来……
情泪滴在她的衣襟上……
情泪也滴在张不凡的那只断的小手臂上……
一阵江风,吹起了柳如眉的衣袂,也吹散了她的一头柔柔的秀发。
在她那紧闭的双目中,所看的是往日与张不凡的欢乐时光,而且是,一幕幕不断地出现……
在她那咬牙而合着的嘴巴里,她正嚼着即将堆在她面前的苦果……
终于,苦果战胜了她过去的欢乐时光。
也战胜了她在心中叨念着“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的想法。
因为,她怀中的那只小手臂,那千真万确是张不凡的小手臂,已证明了一切,而使得她无从否认,她嚎啕痛哭起来。
于是,江水也为之呜咽了。
也就在这时候,江面上的那只小船,适时地划了过来,从船上跳下来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瘦高个子。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