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且说“快刀”张不凡正在大厅上与“神算子”郭亮,就着一张大方桌上,指东指西地圈画不停的时候,“绝一闪”马亮摸着大光头,笑哈哈地坦着前胸,走进来,老远看去,他那自下巴到前胸以至肚皮上的层层黑毛,就像个黑漆漆的大蜂窝。

  “什么事?”“快刀”张不凡同。

  “寨主!大概你那两个老婆熬不住了,竟不约而同地找来了!”

  “快刀”张不凡一愣,但瞬间一笑,极为轻松地对“绝一闪”马亮说;“过去,我是以攻为守,如今变成以守为攻,正在策画着正事,哪有闲情去搂老婆的?”

  马亮一笑,郭亮也在笑。

  “快刀”张不凡看了二人这副样子,也笑道;“去把她们杀了算啦!”

  “神算子”郭亮急忙摇手,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呀!”

  “怎么使不得?难道我张不凡还怕她们把我鸟咬掉?”

  “神算子”郭亮一笑,道:“我的寨主爷,鸡公山飞虎寨的威名,不能建立在残忍上面,要知道,任何一个帮派,如果惨无人道,必然招致天怒,天怒加上人怨,这个帮派就算瓦解定了。”

  他微微一顿,又遭:“咱们在这鸡公山扎寨立户,最要紧的是凶而不残,凶可以立威,残则失去人心。”

  一面站起身来,正要再说下去,突听“快刀”张不凡不耐的说:“该杀不该杀,你就干脆一句,说那么一大套,不是脱裤子放屁!”

  “不该杀!”“神算子”郭亮说。

  “难道还把她二人请上山寨。当真叫她们做我张不凡的压寨夫人不成?”

  “放她们回去!”

  “她们要是赖着不走呢?”

  哈哈一笑,“神算子”郭亮道:“这是小事一桩,我包准她两人会夹着尾巴逃回去!”

  于是,“快刀”张不凡笑了。

  当然,在郭亮对马亮一阵交待之后,连马亮也呵呵的纵肩大笑起来。

  只听“绝一闪”马亮笑指“神算子”郭亮,说:“我说你们这些读过两天书的人,鬼点子还真不少,怪不得天下太平不了多久,就会来一次大乱,说穿了还不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在弄鬼!”

  且说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被关在一间漆黑的茅草房里,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时,还真的动弹不得,崔小倩比较王玲儿稍微坚强,所以不时地还大骂这些黑心肝的人,不该窝里反,还把她丈夫张不凡杀了。

  而王玲儿,却只是低头饮泣。

  也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茅屋中,崔小倩对王玲儿道:“看样子,不凡可能真的被他们杀了。”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凡没有死,他们多少还有些顾忌,当然也就不敢对咱们这样无礼的了。”

  就在二人正低声说不定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大茅屋的正门内,有了叫声:“老李,张不凡那个死鬼,留下这么两个老婆,我已经把他们囚在此间茅屋中,你看咱们二人该怎么处置?”

  “你是老大,当然你说了算!”

  “那个姓崔的,身材不错,只是那张脸蛋,同她爹差不多,就只少了一脸毛叉胡子,我实在不喜欢,我看就赏给你吧!”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接着就听李霸粗声粗气地叫道:“娘的!只要是个女的,我老李是照单点收,反正吹了灯完全一样。”

  又听马亮说:“好!咱们这就说定了,我老马可就把个姓王的嫩娘们接收了!”

  只是稍微一顿,又道:“咱们这就一人一个,先折腾一番再说。”

  木门在响,崔小倩与王玲儿急得真想哭。

  “慢点!”

  木门不响了…

  “老李?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

  “那你为什么拦着我?”

  只听李霸说:“老大!你现在已经是鸡公山飞虎寨的寨主了,既然是一寨之主,就该把事情办得漂亮些,反正,这两个张不凡的遗孀,已经落在咱们手上了,搂着睡觉,也不差那么一半天的,依我看,咱们赶明天,在飞虎寨的大厅上,两码子事一起办,咱们来他个集体结婚,婚礼一完,再全寨大喝一顿,好好的热闹一番,这样子一来,你这位寨主的面子,也算十足的撑起来了,而我李霸,也跟着沾光了。”

  “对!你不说,我还真的想不到,就这么办,明天大厅上结婚,好好热闹一下。”

  突然,高声叫道:“来人呐!”

  “屋里的两个女的,好生给我看牢,明日天一亮,我还要派人用花轿抬她们上山,如果叫她俩跑了,我可要剥人皮的!”

  “寨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她们绝对跑不了的。”

  于是,就听一阵马蹄声,看样子,马亮与李霸,已经远去了。

  突然,茅草屋中,一个头目说:“大伙可得小心守着,明日寨主与二寨主大婚,少不得咱们又可以大吃一顿。”

  黑乎乎的茅屋里,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还真是后悔不迭,悔不该没听父母的话,竟然硬闯飞虎寨,这下子要是被辱,还真的没脸再回家了。

  于是,二人在一阵商量之后,实在也想不出办法来,当然,除了以泪洗面之外,也只有唉声叹气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似睡而又无法沉睡的,彼此翻来覆去的时候,突然在后窗的窗栅边,似乎有人在呼叫,声音是焦急的,紧急而又迫切:

  “寨主夫人!寨主夫人!你们决醒醒!”

  崔小倩一惊,立刻回道:“谁?”

  “寨主夫人!我是拼着命来救你们的!”

  “那你就快点进来替我们松绑啊!”王玲儿也醒过来了,一听有人来救,也低声应着。

  于是,后面的木栅,一根根自窗框上被拨了下来,一个身手敏捷的大汉,一翻而进入黑屋内。

  终于,崔小倩与王玲儿被救出茅屋,只听那大汉又低声说:“二位夫人的马匹,我已经拴在前面的一个树林里,只要二位夫人一上了马,笔直的骑向云梦,就算安全了。”

  一面替二人松绑,那个大汉一面说:“张寨主是个好人,他在世的时候,非常照顾小的,如今他人死了,我不能看着他们再糟蹋他的妻子,所公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二夫人救出去。”

  突然,就在崔小倩与王玲儿紧跟着那大汉,才刚刚走到林边上,黑影里,竟飞扑出一个大汉,口中沉声骂道:“好小子,竟敢放走寨主的女人,看我怎么来收拾你!”

  于是,大砍刀在夜空中打闪,“呛啷啷”,大汉也挥刀迎上去,一面急叫道:“二位夫人,快到林中,拉马快逃,我替二位夫人断后。”

  急匆匆地骑上马,崔小倩低声道:“谢谢你救命之恩!”

  但那个大汉已无暇回答,因为夜空中,不时的发出一溜火花,两把大砍刀,还真地互劈互砍,杀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两匹快马在崔小倩与王玲几的猛力催鞭中,拼命的窜入夜幕之中,就听两个对杀的大汉,忽然间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真有意思,你看把那两个娘们吓的,就差没有把尿拉到裤子上!”

  “可不是嘛!寨主忙着同军师运筹帷幄,准备应付未来的大战呢!那还有心情听娘们来罗嗦的。”

  两个大汉,一唱一和地走入那一排茅草屋中.

  迎面,正见到马亮当门坐着。

  “两个全跑了吗?”

  “跑得可够快的了!”

  另—个也笑道:“就算再去追,也追不回来了!”

  “绝一闪”马亮一听,哈哈笑道:“你小子还真会演戏,把个‘奔雷刀’李霸,简直演活了。”

  “马爷!你夸奖了!”

  原来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所听的外面对话,也全是马亮所安排的,由于念唱绝佳,所以还真唬得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一愣一惊的,得机会撒腿就逃。

  终于,天亮了,飞虎寨上的人,却因为新的一天到了,而使得有新的任务在身的人,又忙碌起来。

  不过,若要论谁最轻松?那恐怕除了有几个喽兵携带着银子,送往所有有家眷人的家之外,就应该属于“快刀”张不凡了。

  一大早,他又骑上那匹“乌云盖天”驰向黄梅镇。如果你要说他又去找柳如眉消遣一番,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快刀”张不凡放心大胆的把个飞虎寨交在“神算子”郭亮的手中,那也是他知人善用的一面,他知道,凭“神算子”郭亮的机智与武功,均可列入当今武林一流,只是水面上的功夫,郭亮同他比起来,就要差上一大截,所以他必须亲自出马,他要驾驶着他那艘大怪船,纵横在洞庭与江陵的水面上,察看君山崔家堡与万寿山庄之间是如何的勾结,来对付他张不凡。

  这天晌午时分,“快刀”张不凡骑马进入云梦,他之所以不敢猛赶路,就是怕迫上他那口两个明媒正娶,拜过花堂的老婆,那可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快刀”张不凡一径来到云梦第一客店,这时候云梦第一客店,已是高朋满座,六七个伙计,还真忙得不可开交。

  店门外,“快刀”张不凡把马往马桩上一拴,扫一扫身上的尘土,含笑走进店中。

  食客可真够多的,张不凡就没有看到哪儿有空位置。

  也就在他正犹豫的时候,突然一个伙计,走入厅中,高声对所有客人说:“云梦第一客店的蔡大师傅,现在已经上灶了,各位要知道,蔡师傅是当年御膳房中的名厨,是专为皇上做菜的大师傅,如果各位有想尝到蔡师傅的手艺,就请快些招呼一声。”

  他话声一落,还真有不少人点着各样不同的菜。

  于是,伙计们更加忙碌了。

  “快刀”张不凡一直因为没有座位,而站在店门槛内,这时候,他却福至心灵地叫道:“给我来一桌满汉全席。”

  他声音很高,客店中所有的人,全都听到了,也全都为他这句话,而惊叹不止。

  “客官!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没有发疯,开个什么玩笑?”

  “你一个人怎么能吃下一桌满没全席?”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去?”

  “八八六十四样大碗大盘的菜,你怎么个吃法?”

  “你们蔡大师傅知道我的吃法,不信你把他叫来!”

  店伙计一愣,自语的道:“这么说来,你客官还真的吃过那满汉全席了?”

  “告诉你,还不止一回呢!”连吹带骗,那是张不凡的看家本领。

  “好吧!客官你请随我来!”

  于是,“快刀”张不凡被带往一间雅房里,那可是一间客店中的特座,平常客人,是不会被带进去的。

  坐在一张铺着绒布的大圆桌前,“快刀”张不凡心中想,这才适合我山大王的身份,他娘的让我去同那些凡夫俗子们挤在一起“呼噜噜”的吸面条,真瞎了儿的狗眼。

  一面端起茶杯,就着唇边,猛喝了一口,这才对身边的伙计说:“满汉全席的各种配料,你们这大饭店中,可都齐备?”

  “样样不缺!”

  “好!那就先上来四样……”

  “快刀”张不凡把个右手食指,尽在鼻梁上挖,一面苦思五月节蔡香做的满汉全席中,有些什么突出的名菜。

  只见他一阵思索之后,这才说道:“来个酥熊掌,蒸燕窝,老参炖乳鸽,栗子闷鹅掌。”

  望着伙计惊愣的样子,“快刀”张不凡淡然一笑,说:“火候一定要到,我不急,叫你们那位御厨慢慢地弄。”

  于是,伙计扭身退出这间特座,临出门,还扭回头看了一眼张不凡。

  而“快刀”张不凡却表现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还真地叫那个吃惊的伙计,莫测其高深。

  “快刀”张不凡的茶,也才喝了半杯,特座的布门帘被人挑了起来,只见蔡香踱着八字步,晃了进来。

  蔡香抬头看,牛眼猛一瞪,全身一抖颤,披的一件西湖绸短衫,几乎被他抖落。

  “快刀”张不凡一咧嘴,笑道:“蔡师傅,还认得我这个老朋友吧!”

  “你是张……张张……”

  “不是时常叫的张大爷吗?”

  “对!对!对!张大爷!”

  “我只是路过这儿,正好赶上吃饭时辰,所以我就找到你这儿来啦!”

  张不凡望望四周,哈哈一笑,又道:“满汉全席是假,替我弄两样热炒,才是真的,吃完了,我还赶着上路呢!”

  “成!这是你看得起我蔡香,你候着,我这就去帮你……张……张大爷弄两样。”

  蔡香哪敢多留,才平静两天的心情,一下子又开始浮躁不安起来,一扭头,三脚并成两步的,直往后面厨房冲去,口中还不停地喃喃说:“阎王爷的干老子上门了!”

  也真是够快的,蔡香又同样的,给“快刀”张不凡弄了两盘“龙飞”与“凤舞”,跟在伙计后面,亲自又来到这间特座内。

  “快去给张大爷来壶上好的百花露。”

  蔡香对伙计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是疾言加厉色。一扭头,又低头哈腰,笑对“快刀”张不凡道:“张大爷,你尝尝,如果不够,只管招呼一声,我马上再弄。”

  看着伙计退出特座,一脸惊奇的边走边回头看,心中在想,这个张大爷,一定是打从京中来的什么王爷吧!要不蔡大厨怎么这样子巴结呢?对!一定是的,平常人谁能吃过满汉全席的?

  “这玩艺可是你的?”

  一看到“快刀”张不凡手中举着自己的鼻烟壶,心中一栗,但他立刻笑道:“一个翠玉鼻烟壶,值不了什么,张大爷留着自己用吧!”“我不搞这玩艺!”

  “那就留着把玩,也挺有意思的!”蔡香偶尔还会罗嗦一下,是不能自己的罗嗦。

  “我除了玩玩刀以外,别的全不喜欢,什么名画,什么古玩,玩玩,足以令人丧志,那些全是文人雅士,在度其消极的人生中,自我陶醉的东西,一个积极进取的人,是不会,也没有时间,去摘那些玩艺的。”

  一面,把个绿玉鼻烟壶往蔡香手中一递,又道:“物归原主,你该去忙你的啦!”

  蔡香愣得连话都忘了开口了,他想,面前这个山大王,他究竟是好人?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其实,说穿了,还是老话一句,因为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更没有绝对的恶人,而好人脸上也没有刻个好字,当然,恶人脸上也没有刻个恶字,人不是生来就是个大坏蛋,那只是他们对环境的一种不满。

  而张不凡就属于这一型,因为,他自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但他找谁去报,仇人又在哪里?

  最叫“快刀”张不凡不解的,是谋害他父母的人,明明知道他张不凡这个人,为什么又不对他下手?能斩草降根,不是更好吗?

  然而,这个恶魔,也似乎比“快刀”张不凡更高明,表面上,似是“祸不延子孙”,放张不凡一马,而实际上,却是没有把握对张不凡下手,既然没有把握,干脆按兵不动,反正这是一件天衣无缝的无头公案,你张不凡再大的本事,看你去瞎子摸象吧!

  伙计送上酒以后,退出了特座间,连蔡香也让张不凡支回厨房,当然,蔡香又捡回他那个心爱的鼻烟壶。

  “快刀”张不凡抽出一个银针,先就在酒与茶里,一阵探查,银针没有变色,于是他面露微笑,立即大吃起来。

  —面,嘴里咕哝着:“他娘的,这个老小子,随便地就那么一拨弄,就把这菜,弄得香扑扑的。”

  —壶酒,两盘热炒,转眼下肚,“快刀”张不凡笑着走向柜台,却见管账的笑迎上来,说:“张大爷,酒菜全够了吗?”

  “快刀”张不凡一笑,随手放了一锭银子。

  “张大爷!你能找上我们云梦第一客店,这可是我们天大的荣耀,那还能收你银子的,再说蔡师傅也交代过了,我们更不能收,你还是收回去吧!”

  “告诉蔡师傅,有空叫他去我那儿转转!至于这锭银子,算是给伙计们的赏钱吧!”

  赏钱是收下了,至于说要蔡师傅没事到鸡公山去转转,恐怕打死他也不会去了。

  离了云梦,“快刀”张不凡立刻纵马疾驰,他要快点赶到黄梅镇,因为,柳如眉自从在山寨上过个五月节以后,到今天为止,恐怕也有十七八天未曾同她见面了。

  如今“快刀”张不凡心情相当轻松,自觉完成一件不凡的大事,至少他把王老十与崔大胡子的藏金窖,掏走了一大半,按照一般的比较算法,如今万寿山庄与崔家堡加起来,还没有他鸡公山富有。

  “快刀”张不凡每想及此,总会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且有着得意忘形的感觉。

  也就在张不凡一进入柳如眉的客店时候,就见当门—张桌子上,端正地坐了两个和尚,两个高头大马,满面寒霜的和尚。

  “快刀”张不凡还真的愣,心想,这不就是半个多月前,在广善寺下面官道上碰见的那两个大和尚嘛!娘的!我一见这些六根不净的出家和尚,心里就不舒服。

  心念间,他又冲着正在吃阳春素面的两个和尚露齿一笑,一闪身,就往后面走去。

  “快刀”张不凡的身影,也才刚刚消失在二门里,就见两个和尚,丢下一块碎银,急忙忙地出店而去。

  看样子二人不是躲着“快刀”张不凡这个煞星,就是要对“快刀”张不凡有所图谋,否更二人刚端上桌的素面,还在冒热气而未动筷子,二人就急急出门而去。

  且说“快刀”张不凡—进柳如眉的房屋,看到柳如眉那种投怀磨蹭劲儿,件么烦恼忧愁,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搂着可人儿,天塌下来,压死—大片,又不是压死他张不凡一个,他为什么轻易放弃享受?

  虽说“快刀”张不凡不怕天塌下来,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太平静,他知道鸡公山飞虎寨那堆连抢带骗弄来的金银,绝不会让他平平安安地花用,早晚一场硬仗,是要拼斗的,而他自己,又必然是对方欲擒之人,单就这么一件事,就够他张不凡不太平的。

  如今,柳如眉又以无比的温柔体贴,把个张不凡迎坐在他二人常对饮的那张檀木桌子边坐下来。

  就见“快刀”张不凡从肩上卸下搭帘,随手由帆布袋里,摸出一块五十两重的金砖,往桌上一放,笑道:“如眉,如果我说这是回报你,送给那群王八蛋们三百两银子的见面礼,作为你的回报,我知道你一定不收,也许还会惹你生气,当然,你也不会收我送你的这些俗物,所以我只能对你说,这是山寨上一次大买卖中,我这个山大王应得的一份,我送到你这儿来,替我收着,也许咱们将来还用得着。”

  最后两句话,把柳如眉的眼泪说出了眼眶,她不敢侈奢会有那么一天,但她却亲耳听到张不凡说出这句话,在她的精神上,她已得到了安慰,一种满足感,也只有眼泪才能代表。

  于是,再一次热烈地拥抱……

  柳如眉埋头在“快刀”张不凡的胸前,耸动着双肩,低低地说:“我会把它好好珍藏起来,直到你带我远走高飞的那一天,我才把它再拿出来。”

  这天夜里,张不凡就睡在柳如眉的房里,他再一次地又享受到真正有温馨而甜美的人生,那是他在鸡公山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温暖,就算是崔小倩与王玲儿二人加起来,也比不过柳如眉的真,更没有柳如眉的善,当然,也就说不上什么美了。

  因为,在“快刀”张不凡的心中,不论是崔小倩或王玲儿,都是因为他有所图谋,而结合在一起的,而王玲儿,更是因为王老十的贪图金砖才下嫁他张不凡的,更何况王玲儿也不是王老十亲生女呢!

  而认识柳如眉,就不一样了,她没有企图,她爱得赤诚,爱得全心全意,没有虚伪,也没有做作,是那么的坦诚,坦诚得几乎溶化了他。

  温柔乡中,沉睡着“快刀”张不凡,而黄梅镇外的柳树林中,却枯坐着三个老和尚。

  就算他们清静无为,但也不必枯坐在柳树林中一整夜。

  但若要细看,这三个老和尚中间,赫然有广济老和尚在内。

  只见他盘膝坐在一棵大柳树根上,低垂着双目,长长的白眉,把个双目几乎遮住,大光头上,九颗戒疤,迎着晨曦,酷似无上的寒星一般,闪闪发光,齐耳以下,尽是白胡子,微风拂面,尺长的胡须,一摆—摆的。

  另外两个大和尚,看来都是六十出头,同样都是身体高大而精壮,两根禅杖,铮光发亮,显然都是铁铸的。

  只见这两个老和尚,一个盘坐在广济身边,另一个望着不远的黄梅镇。

  “师叔!他恐怕一半天不一定会离开黄梅镇吧!咱们就这么等下去,恐也不是办法。”

  另一个坐着的也道:“师叔!咱们也不一定要感化这个人,他既然不听,咱们又何苦……”

  突然间,广济暴睁双目,两股慑人的锐芒,逼视着坐着的大和尚,沉声说:“有句话两位师侄应该知道,那就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咱们出家人,长年守住寺庙,诵经念咒,那也只能做到修已,而世人又有几个知道的?这是有违我佛旨意的,所以我们想要把佛意广披众生,就该行走天下,助那些当助之人,使之也能修成正果,这也就是我们出家人的真正修道的目的。”

  生着的那个和尚问:“如果这位师叔要渡化之人,他一味的不听,难道咱们还真的以武力逼他就范不成?”

  “只要能把他转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也就是真正的‘仁’,稍用武力,也未尝有罪。”

  所谓,人者仁也,古人之“惟精惟一”,其用意即在防人心之坠落,使之永远不离天人一贯的心传,以发扬道心。

  而广济老和尚,以择善固执的心,整夜枯守在这片柳林中,为的就是在为天道而渡化恶人。

  一个八十余岁的高僧,凭其认人的阅历,在他初见“快刀”张不凡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张不凡目芒中所流露的慑人神色,那是一种充满怨愤的“愤世疾俗”的眼神,他更看出,也证明了张不凡的武功,绝非泛泛之辈,对于渡化这么一个人,就如同深山中捕到一头雄狮,如果想把这头雄狮调教得很温驯,首先就要有万全的防备。

  所以,广善寺张不凡溜走以后,广济老和尚以书信自少林寺中,召来了他的两个师侄,那是当代掌门的两个师弟,法号叫宏道与宏发二位和尚。

  晨鸡自远处的黄梅镇上隐隐地传来,宏发自—个布袋中,掏出三个软塌塌的馒头,广济一边咬着馒头,嘴巴一撇一撇地吃着,完满神光的双目,遥望着远方的黄梅镇,自言自语地说:“孽障应该来了吧!”

  一面又自语的道:“世人不知吾心,你更不知吾心,上天却深明我心。”

  也就在此时,就见站着的宏道,双目暴睁,一手指着黄梅镇方向激动地道:“师叔!他来了!”

  “咱们走!”

  广济上身一晃,人已跨出二丈外,手中的念珠,握在右手,半个未吃完的馒头,又交给了宏发。

  且说“快刀”张不凡与柳如眉,二人一夜相拥而眠,再一次为他们的生命,灌溉一次丰沛的、甜蜜的雨露。

  当张不凡披衣下床的时侯,柳如眉慵懒地睁开如铅的眼皮,只说了一句:“我好累!不送你了!”

  “快刀”张不凡离开柳如眉的时候,发觉他的小妇人真地又睡熟了,他当然不忍心叫醒她,于是,他低头在柳如眉地小脸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就出门而去。

  驰出黄梅镇,“快刀”张不凡迎着朝阳,心情相当愉悦,他不由自主地清清喉咙,正准备来一段梆子戏的时候,突然问,他愣住了,戏词没有出口,却哈出一口大气来。

  原来在他的前面,官道的路中间,横着站了三个大和尚,看样子一个比一个老,不过最老的,站在中间。

  这三个老和尚,对张不凡来说,还真的全不陌生。

  那中间手握禅珠的,正是广济老和尚,一个对他张不凡赶鸭子上架的固执老僧。

  另外两个手持禅杖的高大和尚,虽说不知他们的法号,但已见过两次面,算是不陌生的。

  勒住马疆,“快刀”张不凡笑容可掬地说:“怎么啦!老禅师找了帮手了? ”

  “对你来说,他二人等于是驯兽师!”

  仰天哈哈一笑,张不凡指着广济笑道:“嗔念起矣!大和尚六根尚且不净,还敞着门面,来渡化我这个六狠没有一根是净的俗人,不觉着脸红? ”

  淡然一笑,广济老和尚说:“劣根成性,颠倒是非,放眼当今,也只有老钠可以解救于你了。”

  “算了吧!老禅师!咱们是既殊途又不同归的两种不相干人,有句你们佛家的话,说是,佛渡有缘人,我张不凡与佛无缘,再说休想拖我下水,叫我去当和尚,倒不如活活把我打死,还来得干脆。”

  “快刀”张不凡一面伸出受伤的左腕,又道:“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我念你是个出家人,年纪又那么老,我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如今你又何苦非要死盯着我这个阎王老子都不愿招惹的恶棍呢?”

  满目微笑,广济说:“佛渡有缘人,小伙子!你可知道这个缘字做何解释? ”

  “快刀”张不凡还真的一愣。

  就听广济接道:“老衲这就告诉你,佛渡当渡之人,就是有缘人,而你,正是当渡之人,而且是越快越好,因为你的人皮,正在退化,只是小施主不自觉罢了。”

  “快刀”张不凡一听,内心里还真的一窒,但他自认是个强者,他是不会听人唬的。

  于是,“快刀”张不凡缓缓翻身下马,拉着马疆,走向原来广济三人耽过的那片老柳林,一面说道:“既然老禅师认定佛对我有缘,我张不凡倒是要听听,老禅师是怎么个渡法,更想知道老禅师要把我渡成个什么样的金刚不坏之身的罗汉样。”

  四个人一到了柳树林,“快刀”张不凡当先找了一个老柳根上坐下,仰着头,对面前的三个大和尚笑着,双眉间不时的起着变化,那是令人高深莫测的变化。

  木然的黄脸上,广济老和尚似笑不笑的,说:“施主最近必有什么得意之事,眉心跃跃,嘴角翘翘,那是做了一件极为痛快的事以后,任何人都无法掩藏的得意之色,如果老衲猜的不错,希望施主的这件得意之作,没有伤害到他人,需知因果报应,是要加上利息的。”

  “快刀”张不凡一笑,道:“老禅师,你何必一定要折腾我这个无可救药的人呢?”

  “世上没有无可救药之人,只是因为用药不当而已。”

  “可是这一阵子,我实在抽不出空,跟你老禅师去听禅说道。”

  “放下俗务,回头是岸!”

  “快刀”张不凡的笑意更浓了,因为,他心中正燃烧着一股无法按捺下去的仇恨种子,那颗令他下定决心,把自己一棵赤红的心,染成了黑心的仇恨种子。他娘的,你这老秃驴,为什么不去帮我设法把谋害我爹娘的仇家掀出来,反而硬逼我上“佛”山!我张不凡在没有把仇人揪出来之前,我是不会回头的,你老秃驴最好别惹火了我,否则,我就……

  猛然间,“快刀”张不凡一个斜纵,有如苍鹰离巢一般,由下面上,撞向广济的怀里。

  他这种突然发难,使得广济不得不斜退一步,因为只有斜退一步,才能双手扳住念珠,也才能锁住张不凡这条毒虫。

  但,“快刀”张不凡就是要广济这样,所以“快刀”张不凡在仇恨的种子蒙蔽住良知之下,疾速绝伦地一刀划过广济的左肋,立刻,一股鲜血,自广济那灰色袈裟中,泉涌而出。

  广济没有倒下,且口中大喝道:“不要追了,让他去吧!”

  “快刀”张不凡一连三纵,已跨上“乌云盖天”,他连头也不回的,纵马疾驰而去。

  本来,宏道与宏发二僧,手持禅杖,如两个大鹏鸟一般,扑抓而下,但听到广济师叔的喝阻,只得极快的又退回来。

  “师叔!你的伤!”

  苦笑一下,广济老和尚说;“大概我的肋下几根老骨头,还够硬朗,挡住那孽障的利刃,没有伤及内脏!”

  “阿弥陀佛!”

  立刻,宏道自袋中摸出两包刀伤药,宏发把广济老和尚扶坐下来,撕开广济袈裟,把一包药粉,全撒在伤口上,广济却一直在苦笑。

  等到伤口包扎妥当,就听广济道:“看样子咱们叔侄暂时要在你们广善师叔那儿住些日子了。”

  宏道大和尚怒声道:“这是个畜牲,一个不知好歹,不分善恶的畜牲,师叔一片慈悲心肠,看来是白废功夫了。”

  “不!”广济仍然在苦笑,一面望着“快刀”张不凡的去向,坚定的说,“我不后悔,我相信,以我一甲子的修行,一定会把他导之以正,使其结出善果。”

  缓缓地他有些紧皱双眉,强忍疼痛的样子。

  “下次咱们再碰上他,师叔决不再放过他了。”

  于是,宏发背起广济老和尚,就近直往广善寺而去。

  且说“快刀”张不凡,一瞬间发难中,原想一击而搏杀这个令他头痛的广济老和尚,但他在转念之间,想到,如果自己一举而搏杀了这老和尚,势必还得要杀死另外两个,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他不知另外两个手持禅杖的老和尚,武功如何,万一不敌,自己还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即算能全身而退,这往后又树了一支强敌,说不定他们来个三方面结合成一股力量,就算鸡公山再坚强,恐也难以应付这股力量。

  所以“快刀”张不凡在出刀之时,捏准刀锋的准头,只在广济的肋下一撩而过。

  “快刀”张不凡快马疾驰,一下子驰出五六十里。

  他没有回头看的必要,因为凡胎之人,谁也没有本事,同四条腿的马,一拼五六十里的竞跑,更何况他骑的是“乌云盖天”宝马!

  如果有谁说人能与马—样的狂奔个五六十里而不累死的,你只管往他脸上吐口水,因为他在拿你当驴蛋看。

  “快刀”张不凡就是这种想法,所以他不需要,再回头看,而脸上的笑容就流露出来了。

  如果说“快刀”张不凡是前往洞庭君山的崔家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甚至连那个与崔大胡子有关系的小饭店都不去,因为他已是崔家堡“弃职潜逃”的姑爷。

  既然弃职,当然也就不会自投罗网。

  所以,他在过了黄梅镇太约百十里的地方,立刻调头转入江边的小道而去。

  在距离监利不到二十里的—处江弯里,“快刀”张不凡的那条怪船,正就停泊在那里,那儿也是一个荒芜的小弯,除了偶而有小船在此补网或避风之外,象“快刀”张不凡的这种大船,一年还真的难得看到几只。

  当“快刀”张不凡曲曲扭扭,绕弯抹角地来到这个小弯的时候,已经是过午时分了。

  顶着烈阳,张不凡在马背上望向大船,立刻,他发现船边的小划子向岸边划来。

  其实,在这种小弯里,张不凡只要吆喝一声,船上就会有人听得到,他只要摆摆手,船上也会看得见,甚至他也可以扒下衣裳,纵入水中,游向大船去,因为他张不凡的水中功夫,也是一流的,更是不凡的。

  “快刀”张不凡一跃上甲板,立刻吩咐起锚。

  他不是来到船上闲游荡的,他要在这江面上,看看万寿山庄与崔家堡的船只,是怎么样的在勾结一气,来对付他张不凡。

  当然,说得切实点,张不凡是要窥探这一庄一堡的水上力量,如何能搬到陆地上,去鸡公山对付他。

  “快刀”张不凡的大船开始移动了,二十多名能征惯战的水上武力,在张不凡的不断调教下,每个人俱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因为,江面上的武力,“快刀”张不凡深切地了解,那实在是太单薄了,而且单薄得不成比侧。

  所以他必需要以一当十的,对于船上人员,加以严格地训练,以期克敌致胜。

  于是,“快刀”张不凡的这艘怪船,进入了长江的主流。

  于是,怪船拉起了满帆。

  立刻,速度加快了,顺着流水,流向洞庭,再流向君山附近。

  “快刀”张不凡的船,是特别的加以伪装,船上的帆,不再是新的,而是补钉处处的破帆,船身上看去,好象东补一块,西破一块,连船上的人,也全都变了样。

  就拿张不凡来说,一身破黑短衫,灰裤子上,还加了两个补不拢的破洞,赤着一双特大号的天足,一头蓬松头发,两个乌黑眼珠子,脸蛋上一层油垢黑灰,如果谁能认出他就是鸡公山飞虎寨的寨主“快刀”张不凡,恐怕还真的没有人相信,就连张不凡自己,也不会相信。

  然而,对崔家堡来说,他们的目标就太明显了……

  首先,他们的船上,都挂有崔家堡的那面蓝旗,一眼就会认出来。

  另外,崔家堡的船上人员,衣服整齐,全是一色天蓝短衫,蓝短裤。

  所以,“快刀”张不凡不用细看,只要那么瞄一眼,就心中有数了。

  船上挂着破网,几个衣杉褴褛的穷酸大汉,就站在破网前,一针一针地补着。

  “快刀”张不凡从身上脱下破衣裳,就着船尾,打上一桶水,在船边洗。

  当然,洗衣是假,因为他的这条船,已快要接近崔家堡碇泊在这附近的十几条大船。

  老远的就见张不凡船上的人高声叫道:“老乡!你们是做什么的?”

  只听对方喝道。“走开!走开!”

  于是,张不凡的船更加接近了。

  凭着张不凡的水上经验,他深信自己的大船,正好处在主航道上。

  要知洞庭湖并非到处均可行大船,它的水面下,与长江水下面,没有什么不同,长江水下面的情况,有些地方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使得水底浅滩也产生变迁,而这种变化,只有有经验的人,才能洞悉与了解,所以在长江中行船,每隔一段,都有带水的人,否则,大船行驶,是相当危险的。

  且说“快刀”张不凡的船,阻在主航道上,却一味的向崔家堡的船接近,一面还高声叫道:“老乡亲!这附近是不是发现了鱼群啊!要不然怎么你们全把船集结在这儿呀?”

  “你们也不看看清楚,这里的船,并不是打鱼的,快离开,不要阻住水道。”

  对方这么一叫,就等于告诉张不凡,崔家堡的船,是有其他目的,那个目的,“快刀”张不凡自然知道,八九不离十的,是要对付他张不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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