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任何一个人,当他设计一项惊人之举,即将付诸实施的时候,其心情是紧张的,而过程中,更是刺激而令人难以安枕。

  不过“快刀”张不凡却异于常人,他在实施他的阴谋中,从来就不紧张。如果说他有什么紧张或激动的话,那就是当他的计划完全成功的时候,而且在丰硕的成果面前才毫无保留的发泄出来。

  如今,距离张不凡的验收成果,尚有一段时日,所以现在的张不凡还是吃得饱,睡得稳,就算现在骑在他那匹“乌云盖天”的宝马上,仍然是轻松的、愉快的。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快刀”张不凡只是会把握住轻松的一面,来冲淡他内心中的紧张情绪,就象他在柳如眉那儿所制造的轻松场面一样,把自己塞进柳如眉那有如棉花堆里一般的睡房中。

  不过“快刀”张不凡这一次离开柳如眉,心中还真有些嘀咕,崔小倩不在崔家堡,但是保不准会在路上碰到,那个粘人的女儿心眼倒是蛮好的,只是她是崔大胡子女儿的关系,所以在心中,张不凡多少还是有些歉意。

  “快刀”不凡的“乌云盖天”,也确是一匹千里良驹,衔风追月一般,没有多久,又来到了洞庭君山的崔家堡。

  还真是象个急惊风,只见他话也不多说,只交代下人,尽量把他那匹“乌云盖天”照料舒坦,当然,除了刷刷马身,验验马蹄铁之外,最好的草料,还要拌上一斗黄豆。

  就在崔家堡的大厅上,崔大胡子一把拉住“快刀”张不凡,说:“你没有碰到小倩?”

  “我知道她回鸡公山,可是事情就那么不凑巧,我一办完正事,接到手下人来报,他娘的信阳州那个刘大年,还真想攻上我飞虎寨,来一个鹊巢鸠占,我又不是纸糊的,面捏的,岂容他骑在我脖子上撒尿,所以我得赶紧把岳父大人的正事先办,马上到汉口,再约几个好兄弟,准备给他娘的刘大年,硬干一场。”

  “好!我支持你,不过……万寿山庄那面的……”

  “万寿山庄全都同意了,决定五月十日破晓时分,咱们崔家堡由十二道弯西口冲进去,他们由东口冲入,一口气把那帮红毛子余孽,歼灭在十二道弯中,然后立刻双方打捞金砖,不过……”

  “不过什么?”

  “万寿山庄那面,新近请了两个东海八岛来的水上人物,听说很有两下子,岳父大人不可不防着点。”

  哈哈一笑,崔大胡子道:“王老十在世的时候,我崔某人也没有把他万寿山庄的人看在眼里,如今来了两个新手,贤婿你想,我会把他当回事吗?”

  “万寿山庄那面,也说得很清楚,各派十艘大船,谁也不能多派加。”

  “那是自然,我也想通了,崔家堡与万寿山庄,这次大举出动,合则两利,不合则两不利,所以当双方遇到那批红毛子的时候,希望他们能使把劲,用点力才好。”

  “快刀”张不凡一笑,说:“事情我是已经亲口传到,还望岳父大人多加小心,象这种捞金砖的大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婿预祝岳父大人满载而归。”

  一面站起身来,又道:“如果小倩回来,就叫她在崔家堡过节好了,事情办得顺利的话,说不定我还会赶来岳父大人这里过节。”

  “对!能赶就赶回来,你二叔也在这一两天,全家也会回来过节,到时候大团圆,那可够热闹的。”

  于是“快刀”张不凡连口茶都没时间喝,立刻又骑上他那匹“乌云盖天”,出堡而去。

  就在“快刀”张不凡才离开崔家堡,不到两个时辰,崔小倩巳满身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踉跄着冲进崔家堡的大厅里。

  “他人呢?”

  “早走啦!”崔大胡子有些惊讶,但他想到“快刀”张不凡所说,到汉口去找帮手,也就对崔小倩说:“小倩!你不要老是缠着他,他是一寨之主,他要为那几百人着想,等一切事情办完,他会带你回山寨的。”

  “我好象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尽在鸡公山与君山之间骝马腿,再跑下去,马不倒,我先倒了。”

  “那就快回后屋去歇着,一切事情,你不用烦心,爹会有安排的。”

  崔小倩是要回房里去蒙头大睡,整个夜里,她都是坐在马背上,在那匹大马,把颠回崔家堡,如今即使是刚吃过午饭,她也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见她就在大厅上伸个懒腰,好大的一个哈欠,半天都没有合拢嘴,还真把个崔大胡子吓了一跳,以为宝贝女儿的下腭掉下来合不上了呢!

  “嘭”的一声,崔小倩合拢嘴,用力太猛,上牙撞上了下牙,发出一声脆响。

  “爹!我回房去睡了,不凡要是再来,你就叫他回我屋里,我倒要问问他,他是不是在同我捉迷藏。”

  其实,认真地说,“快刀”张不凡还真的是在同崔小倩捉迷藏,因为,“快刀”张不凡在纵马越过三岔路口的时候,凭他的听觉,发现从鸡公山到崔家堡的官道上,有马疾驰的声音,这时候,“快刀”张不凡才驰过三岔路口不到两三里地,而他是驰在由崔家堡到万寿山庄的官道上。

  机警如狐狸的“快刀”张不凡,立刻跳下马来,随手一拍“乌云盖天”马屁股,那马悠闲地冲入一片矮林中,低头吃起嫩草来而“快刀”张不凡,却一拧身,攀到一棵榆树上,榆树干,既高且直,张不凡正好可以望向另一条官道,那条由鸡公山到崔家堡的官道。

  手搭凉棚一看,“快刀”张不凡差一点从高大的榆树上笑跌下来,他心想,我要是带着你崔小倩回鸡公山飞虎寨去过节,他娘的保不准会把一肚子的酒菜给挤出来。

  望着远去的崔小倩,看着官道上黄土飞扬,“快刀”张不凡心中又有了舒坦的感觉。

  打了个口哨,“乌云盖天”也顾不得再啃草了,一扭马脖子,欢腾地跃到“快刀”张不凡的身边,那样子就好象是说:张不凡,你骑吧!只要你管我老马的饭,就算是你把我骑死,也认了。

  其实,“快刀”张不凡并没有那么狠心的,要把他那匹“乌云盖天”骑跨,因为,当他算算时辰,带着柳如眉回到鸡公山,大概也就是那么两天前后,就可以到了,所以这时候他并不急,不急,也就不会挥鞭疾赶。

  当“快刀”张不凡又经过广善寺那个小坡下面的时候,也许他心里有鬼,很怕碰上广济老和尚,所以他不得不又浑鞭疾驰,因为,万一被那个广济碰上,只要被他纠缠个一天半天的,那么山寨上的这个五月节,可就免热闹了。

  也就在“快刀”张不凡刚刚走到官道与上坡山道的交岔地方,就听见由坡上“吱吱咛咛”的一连推下来四五辆鸡独轮车,只见每个车前头,有一个人牵着绳子,车后面两支把手之间,一个壮汉,扭着大屁股,推着那辆鸡公车,车上面,两边放的全是箱笼之类的东西,还有些唱戏用的刀枪剑戟之类,也捆在车上。车队后面,还有几个挑行李担子的,也有拄着杖赶在面走的。

  张不凡对于这些,也最清楚,那是戏班子搬家。大家忙,也就是全体动员,谁也闲不着。看到这帮人,“快刀”张不凡真的笑啦!

  这不正是“万人迷”的戏班吗?他们要往哪儿赶场?望望山径上,没有看到有老和尚的影踪。

  “快刀”张不凡的劲头又来了。

  只见他横马在官道中,拦住这帮人的去路。

  “老乡!准备上哪儿赶庙会呀?”

  “快刀”张不凡这么一拦,立刻由这群车队后面,走来一个穿着蓝长衫的老人看样子总也有六十出头了。

  “你这位官爷问这些干啥?”

  哈哈一笑,“快刀”张不凡道:“眼看着五月节就到了,各位难道不找个码头,开开锣?”

  “俺说老乡!咱们这趟离开豫西,都快三个月了,大伙都很想家,所以这广善寺庙会一完,咱们就赶着回家乡,回家里一起过个五月节。”

  “快刀”张不凡道:“就那么两条腿跨一步,一步一步地量到豫西?以我看你们是能够走回家,但要是想赶上过这个五月节,怕就不可能了。”

  “官爷说的也是,不过家总是要回的,至于过五月节,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哈哈一笑,“快刀”张不凡问道:“我想知道,你们在广善寺开锣叫台,一天包银多少?”

  老者先把“快刀”张不凡仔细地打量一下,这才笑道:“实不瞒官爷说,一天两场,包银十两,糊口罢了。”

  “快刀”张不凡双眉一皱,伸出一个指头,高声说:“才十两,乖乖,只够填饱肚子嘛!”一面往车队后面看看,又道:“我看老乡你们也有那么二十来个吧!”

  “整整二十人,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老者说。

  “快刀”张不凡说:“既然是出外闯码头走道,我看这么吧!各位老乡也别急着赶回家过节了,我出二十两一天,戏码由我点,三天下来,如果老乡们的戏扎实,我再另给四十两,前后一百两,当然,唱的不够劲,至少还可以拿个六十两,老乡!你琢磨琢磨,看大伙的意思!”

  哈哈一笑,老者一抚胡子:“我不用琢磨,也不需要看他们的意思,官爷,就这么说定了。”

  望着大伙都是一脸高兴,大概都不想回家过节了。

  于是,老者笑问道:“请问官爷,咱们该在什么地方开锣闹台?”

  “快刀”张不凡道:“说出来也是各位顺路,就是鸡公山前的小镇上。”

  “哎!那个小镇,不过十来家住户呀!”

  “人多人少,老乡们就别管了,你们只管拿包银唱戏就成了。”

  “说的也是,不过我们也还有一项顾虑,不能不弄弄明白!”

  “说吧!什么事?”

  “听说鸡公山上有个飞虎察,那上面住了一帮强人,听人说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

  “快刀”张不凡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一面说道:“鸡公山上是住了一帮杀胚,但有谁听说他们打家劫舍了?还是拦路强索买路银的?老实说,如果那帮强人混到拦路大小通吃,那帮人也就不值得让人重视了,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附近百里以内的住户,你们不妨打听一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恶迹昭彰的。”

  “这么说来,客官你是……”

  “我是住在鸡公山下的人,所以我说的话最公道。”

  “既然你这么说,我得同‘老板’商量一下。”

  一面扭身走到最后一辆车旁,同一个坐在鸡公车边的年轻人嘀咕了一阵。

  “快刀”张不凡在马上一看,五六辆鸡公车,就那么一辆上面,坐了一个粉头的二十五六年纪大男人,心想:那小子准就是“万人迷”。

  也就在这时候,只见那个老者,呵呵笑着走到“快刀”张不凡的马前,双手一抱拳,说:“官爷,就这么办,我们老板说的对,一个跑码头的戏班子,除了戏装棍棒之外,连一个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就算叫鸡公山那帮强人来抢,咱们也没有什么起眼的东西。”

  “快刀”张不凡哈哈笑道:“有见地,这笔银子你们算是赚定了。”

  “可是官爷!我们这就跟着你上路吗?”

  “快刀”张不凡摇摇头,道:“你们尽快赶向鸡公山,到时候一定有人接你们的!”

  “能不能留个名字,到时候也好联络。”

  “我看不必了。”一面,张不凡顺手在马鞍袋中一摸,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已握在他的手上,一面笑对老者说:“先拿着,这是定银,眼下你们尽快往鸡公山赶,我想在过节的时候,看到你们在鸡公山下开锣。”

  接过银子,老者举得高高的,一面叫道:“谢官爷的赏银。”

  一二十个唱梆子戏的,每人脸上绽露了笑意。

  于是,鸡公山飞虎寨寨主,“快刀”张不凡,仰天哈哈大笑着,纵马疾驰而去。

  其实这对“快刀”张不凡来说,只能算是巧事一桩,原本他曾说过,要把这“万人迷”弄上鸡公山,一连唱上十来天,好好地叫大伙都听听,听听他张不凡的家乡戏,多够味,如今既然真的碰上,自然是要把握住机会。

  眼下的张不凡,可是正在财运头上,花几个小钱,唱上几天梆子戏,让山寨那群就知道整天不是叱斗就是赌银子的王八蛋们,也乐哈乐哈,再说,过了五月节,全寨就要大举出动,事前唱几台戏,也算是给大伙鼓舞一番。

  “快刀”张不凡一念及此,认为这百而八十两的银子,花的还满值得的,有道是小钱不去,大钱不来,而大钱,当然是指的万寿山庄与崔家堡地窖的金银了。

  每一想到此,“快刀”张不凡还真够高兴的,差那么一点,他又哼起梆子腔来。

  他之所以没有哼唱出来,是因为在他的前面,正迎面走过来两个高大的老和尚,两个人均手持禅杖,颈上一串与广济老和尚同样的念珠,灰色袈裟,随风后摆,看样子,年纪都在六十左右,这两个老和尚,全都是腰圆体壮,一颗脑袋,刮得净光,就连一根胡叉子也没有。

  “快刀”张不凡在马上想,怎么这些老和尚,人都跳出三界,不在庙里陪菩萨去清净无为,却偏偏跑到外面,四处惹事,还他娘的说是渡化凡人,当“快刀”张不凡纵马驰过那两个老和尚身侧的时候,还冲着两个闪身路旁的老和尚露齿一笑,那样子就象似曾相识而无深交的人,异地相会的模样。

  其实,这还真是两个“快刀”张不凡的克星到了,因为,这两个大和尚,正是奔向广善寺去的,而这两个大和尚,确也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正牌和尚。

  当“快刀”张不凡飞马驰过这两个和尚之后,就见这两个和尚对望一眼,有些面面相觑,莫名其妙的感觉。

  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快刀”张不凡又来到黄梅小镇,而柳如眉,却正在她那小桥流水的小院中,拿了一把莱叶子,在逗弄那两只“呱呱叫”的大白鹅呢!

  也许是鹅声噪杂,而使得柳如眉没有听到门外的马蹄声,或者是时前面客堂里客人的声音太大,才叫柳如眉没有注意到张不凡已经进来。

  所以,当“快刀”张不凡一看到柳如眉上身爬在栏杆上,正低头喂鹅的时候,他人就象个鬼魅一般,毫无声息地来到柳如眉的身后。就见他双手左右开弓,一把抱住柳如眉,口中还大叫道:“翻江龙来也!”

  “啊!”柳如眉还真被“快刀”张不凡吓了一大跳。

  一看是张不凡,柳如眉两个小拳头,就象两个棉花棒子子一般的,猛往“快刀”张不凡的胸口上擂,一面还叫道:“你好坏!吓死我了!”

  哈哈一笑,“快刀”张不凡干脆一把抱起柳如眉,穿过长廊,直进柳如眉的房里。

  “我约摸你还得几个时辰才能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转回来了?”柳如眉从张不凡的怀里跳下地。

  “第一,崔家大小姐不在,没有人缠我,第二,我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说谎家,三两句出口成章的谎话,就会弄得崔大胡子晕头转向,加上我那匹任我骑的‘乌云盖天’你想我还会不提前赶回来?”一面搂住小绵羊般的柳如眉,尽拿他那两天没刮的胡楂子,在柳如眉的秀发上蹭。

  “由此地上鸡公山,大概要去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你就是生了四条腿,也别想几个时辰就会到。”

  “那要多久?”

  “总得个一两天吧!”

  “哎呀!今天初三都快过去了!”

  “来得及!而且还有余。”

  “不吃饭睡觉啦!”

  “晨昏对我来说,那是没有分别的,如果事急,一连三夜不睡觉,也没有关系,要是遇到大事赶办,一天吃上一个高尖馍,一粒大蒜,也就成了。”“快刀”张不凡说的也是实情,就象他这些天来,君山与万寿山之间,来回跑个不停,就知其所言不虚。

  挣开“快刀”张不凡的搂抱,柳如眉又问:“那你说咱们何时启程?”

  “说走就走!”

  “我看这样吧!我叫伙计给你送几样热炒,你一面喝着酒,我一面收拾衣裳用物,等你肚子填饱,我也收拾妥当,咱们这就上路,你看好不好?”

  “快刀”张不凡对于柳如眉的最后一句话,是经常听得到的,而每次听到她说“好不好?”“快刀”张不凡总是觉得心里很踏实,也才觉得自己在柳如眉的心中,不只是一个英雄,简直就成了她心目中的主宰。

  想想看,一个英雄,他绝对有保护他情人的豪气,而一个主宰者,更能为爱而付出一切。放眼当今,又有几个女子,会在她的丈夫或情人面前,常说出“好不好”这三个字的?

  许多女性,以其才华或美貌出众,而目空一切,在她们的词汇里,根本就找不到“好不好”这句话,因为,她说了就算数。也因为这样,日积月累的把她们的爱情果实,剥蚀一空,直到不可收拾地步。

  所以,一般来说,征求别人意见,就是尊重自己,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尊重别人,但那正是为爱而不可缺一项上好材料。

  “快刀”张不凡酒还没喝到口呢,心里就有了一股暖意,一股甜甜的暖意。

  于是,他一把拉住柳如眉,笑道:“暂时,随便收拾几样,等酒菜来了,咱们一起喝。”

  “好嘛!我去吩咐一下就来收拾!”

  柳如眉轻巧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快刀”张不凡一个跳跃,人已平躺在柳如眉的牙床上,他伸了个好长的懒腰,跷起的两个脚底扳,还一圈一圈的,那股子舒坦相,还真叫人羡慕。

  也只一转眼的功夫,柳如眉又飘进屋里来。

  “快刀”张不凡一长身,跳下床来,说:“快收拾吧!要不要我帮你?”

  “你只要坐在一旁看着,不要搅和我就成了!”

  “快刀”张不凡哈哈一笑,他知道柳如眉说的话,那是怕他一口把她吞下肚子。

  于是,柳如眉打开一个大木箱子,随手取出一个布包,那布包应该算是包袱,只是有些重重的。

  “快刀”张不凡提了一下,问:“你这是什么?”

  柳如眉一把捂住张不凡的手,说:“不论里面是什么,在不到你的鸡公山飞虎寨,是不许你打开看的,我求你答应我!”

  双眉一皱,“快刀”张不凡笑道:“好嘛,我不看就是了!”

  转眼间,柳如眉把一应之物,又收拾了一个包袱,这才对“快刀”张不凡说:“行了,一应东西,还能用上个三五天的,多了怪累赘的。”

  适时的,伙计端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进来,张不凡一看,原来就是当初借他小房子写信的那个伙计,心里一高兴,想到“饮水思源”,顺手在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那伙计手里一塞,说:“快过节了,留着用吧!”

  不用低头看,那伙计就知道是五两银子,这可是两个月的工钱。

  “张爷,你这是……”

  “张爷赏你的,你就收下吧!我要出门个三五天,昨晚我已经给同于管账说了,我不在,大伙可得多留意些。”

  “谢张爷的赏!”

  一面又对柳如眉说:“老板娘尽管放心,店里不会有事的,要不要小的把马牵到门外?”

  柳如眉望了一眼张不凡,显然,她是在征求张不凡的意见。

  点点头,张不凡笑道:“我们这一吃喝完,就赶着上路,还是把马牵出槽来吧!”

  伙计一听,一连应着“是”,抹头就退出房门。

  于是,“快刀”张不凡与柳如眉二人,又对坐在那张圆桌旁。

  这一回,却是“快刀”张不凡手持酒壶,为柳如眉斟上满满一杯,逗得柳如眉掩口直笑。

  洒醇,比不上二人的情浓,茶香,压不住柳如眉对张不凡的蜜意,而浓情蜜意几平把二人溶化在一块,所以二人很快地放下杯筷,双双走出房门,走过那座“之”字小桥,走过前面的客店,来到店门口。

  只见于管账的,同那个店伙计,早已等在店门外。

  伙计也早已把两个包袱,拴在柳如眉的马鞍上。

  “于管账的,我这次出门,还是头一回,店中内外事情,就靠你多照顾了。”

  “放心吧!柳姑娘,我会小心应付的!”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于管账又对张不凡道:“张爷!柳姑娘没有出过远门,一切全靠张爷的照顾了!”

  “快刀”张不凡咧嘴一笑,说:“你们的柳姑娘,现在已经是我张不凡身上的一块肉了,你想我会让自己的肉任人来割来抱?”

  “张爷这么说,我们全都放心了。”

  伙计还真够机灵的,立刻从店里搬来一张凳子,让柳如眉站到凳子上,把柳如眉扶上马背。

  “快刀”张不凡翻身上马,愉快的心情,全都表现在他那张原本慑人的双眼中。

  坐在马鞍上,“快刀”张不凡对于管账说:“偏劳你了!”

  “张爷!柳姑娘!你们好走!”

  笑意昂扬的打个招呼,“快刀”张不凡一抖丝缰,当先往镇外走去,在他的后面,紧紧的跟着柳如眉。

  夏初的江南,有着一种大自然成熟的美,花香加上稻香,在一片美的世界里,黄鹂鸟与群雁,奏出美丽的乐章,还真的叫人陶醉。

  不过,这一切对“快刀”张不凡来说,只是他心目中美的陪衬,因为他并没有注意大自然所孕育出来的鸟语花香,而真正主宰他的注意力的,还是马上的柳如眉。

  只见马儿一弹一弹地四蹄交替前进,而柳如眉的柳腰,却随着马蹄的弹跳,与马背的扭送,而左扭右晃,那样子还真有些象微风中的一朵摆动的海棠花。

  在没有过云梦,通往鸡公山的官道,还真的没有什么太高的山坡,但是小山坡与野树林子,还是有的。

  天都黑过了头了,那该是二更天已过,三更天才到,隐隐的,有那么一点月光洒下来,往往会很快的被雪层把那点月色,又给遮起来。

  柳如眉坐在马鞍上,有些哆嗦,因为一黑一明的深夜里,树梢头上象绑了一串哨子一样,“嗖嗖”的斯叫着,偶尔还有夜猫子的尖叫,或突然从野地里窜出一头野狐,柳如眉即使是罩了一件防寒的披风,仍然是牙齿打颤。

  “快刀”张不凡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也亏得他心眼灵活,就在道旁一棵柳树下,停下马来。

  只见他翻身下马,走到柳如眉马鞍前,伸着双手,说:“下来吧!”

  “可是要在这儿歇一阵?”

  “咱们哪有时间在此喝露水。”

  一面扶着柳如眉下马,一面又道:“俗话说得好,赶长路,不怕慢,就怕站,所以能赶一段是一段。”

  “快刀”张不凡低头把个大脸,往柳如眉脸蛋上一贴,故意惊叫道:“我的老天爷呀!看把我的小娘子吓成这个样子!”

  如今是夏天,夜晚即使有点露水,也不会让一个披着风衣的人,冻得直哆嗦,显然,八成是害怕,才会这样。

  投入“快刀”张不凡的怀里,柳如眉象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马上不再哆嗦了。

  两人来到张下凡的“乌云盖天”马前,就见张不凡暴伸猿臂,把个“四两棉花”一般重的柳如眉,轻飘飘地放在马背上,又把柳如眉的马缰,拴在自己马鞍后面,“快刀”张不凡这才纵身上了马背,柳如眉就坐在他的怀里。

  当然,柳如眉不再哆嗦了,她甚至开始有点热,有些燥,如果不是迎面有风,不断的吹来,她可能还会流香汗带气喘呢!

  “快刀”张不凡有着一分得意,而得意往往会叫他忘形,也不知他怎么会心血来潮,突然冒出一句戏词,还是高声唱出来的!

  “一马双跨上鸡公山……哎……”

  当然,那是薛平贵逗王宝钏的一句戏词,梆子戏里是:“一马双跨到西凉川…!”不过“快刀”张不凡把西凉川改成鸡公山,却是附合实际,不是吗?他们这就是在在往鸡公山的路上。

  才不过双跨没有半个时辰,柳如眉已微有鼻音。

  “快刀”张不凡低头看,微微一笑,心中还真产生了怜香惜玉的感觉,心中在想,睡吧!我的小可怜,你本应在黄梅镇你的闺房中,睡在你软绵绵的牙床上,只为我张不凡,才在这半夜三更天的,骑马在这荒野地里,你的这分情意,我张不凡岂能不知。

  “快刀”张不凡真算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直到天色大亮,柳如眉睁开惺忪睡眼,他还是一点倦容也没有。

  官道上开始有人走过,柳如眉低低对“快刀”张不凡说:“我现在不怕,你抱我下去吧!压坏了你的马没关系,累坏了你的人,才叫我心痛呢!”

  “快刀”张不凡哈哈一笑,说:“压不坏我的马,更累不着我的人,为了你能陪我回鸡公山,就算让我背着你,我也会跑的比平常要快。”一面,“快刀”张不凡停下马来,翻身下马,顺手就把柳如眉抱上另一匹马。

  “快刀”张不凡好象生成的金刚不坏之身一般,柳如眉在马上望着神采飞扬的“快刀”张不凡,心里在想,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了,他难道不累。

  其实,“快刀”张不凡还真是一肚子的心事,这时候真的叫他睡,恐怕他还真的难以成眠。

  就在天快黑的时候,“快刀”张不凡柳如眉二人,已来到他那飞虎寨的前哨,那家看上去象是个饭店的三间大草房子。

  只是,“快刀”张不凡并未曾下马歇息,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情,第一个印象最重要,如果带着柳如眉,暂时住到这个破草屋子,那不是草屋篷壁生辉,而是他张不凡大失颜面。

  所以,当“快刀”张不凡走到这茅屋前的时侯,他连马都没有下,只是接受这草屋里五六个汉子一阵问安之后,就转而往山寨走去。

  也就在“快刀”张不凡才走出不到半里地,茅屋那面,开始放出血红的火焰,那只冲天火箭,在空中还爆发出七彩火花,着实好看。

  施放这种火花,那是说明寨主回山的信号。

  于是一个山头,接连一个山头,直到既深又高的鸡公山主峰。

  “快刀”张不凡这时候似是变了一个人,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上身挺得很高,一副唯我至尊的样子,不时地一声浅笑,把空中的焰火指给柳如眉看。

  当然,这也算是“快刀”张不凡威风的一面。

  鸡公山,实际上是属于大别山的一脉,算是大别山的最西边。附近有个武胜关,是兵家必争的要地,因为这儿是由豫入鄂的必经之地,入豫,不过百十里地,就是信阳州,而鸡公山,却与武胜关遥遥相对,而鸡公山的高峰处,山势凶险,怪石处处,莽草丛生中,原始野树林,满山遍野,各季狼群出没,一到夏季,狼群大部分北移,到桐柏山与伏牛山的深山中,但零星的三两只,还会在这儿出现。

  鸡公山的飞虎寨,并非是设在高山顶峰上,而是在一个绝岭峭壁下面,三面环壁,一面临溪,数十亩大的碎石平场,正面完全用巨木成一个高有三丈余的栅栏,靠栅门处,还立了一个碉楼,一进入栅门,越过一个十来亩大的广场,正面一座大厅,大厅不算高,但却相当雄壮,虽非雕梁画栋,有如万寿山庄王老十的那座宫殿式大厅,但在四扇巨大的红木门陪衬下,两边屋椽高翘,红瓦发光,显得雄壮而威武,尤其在房脊正中央处,栩栩如生的雕了一座欲向空中振翅飞去的老虎,更增加了不凡的气势。紧邻这座大厅的两边,各建一系列的小房子,而这些小房子,全都倚山而建,看情形,少说也能住上个一两百人。

  从入口起,到飞虎寨,由于是山路,有些地方难免崎岖不平,而柳如眉更是路径不熟,所以走得很慢。

  也就在半途上,就是“神算子”郭亮,与飞虎寨的四大武士,在十多只火把的照耀下,纷纷迎向“快刀”张不凡。

  大伙儿一见面,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神算子”郭亮,也对柳如眉一抱拳,说:“欢迎柳姑娘到我们飞虎寨来。”

  柳如眉对大家福了一福,说:“来打扰你们,可真不好意思。”

  “快刀”张不凡最怕这种客套话说不完,急忙一打手势,说“咱们回山寨上说去。”

  只见他一马当先,柳如眉在后去。

  一进入飞虎寨的大厅,“快刀”张不凡先就把柳如眉送进自己的房里,这才转身又来到大厅上。

  坐在他那张久已未坐的虎皮金交椅上,“快刀”张不凡先就问“神算子”郭亮,说:“明天就是五月节了,你弄来几个江南名厨?又准备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酒席,让咱们这些山野村夫见识见识?”

  哈哈一笑,“神算子”韩亮几乎是唱出来的,说:“我把那皇上的御厨‘抢’了来,酒筵正是那满汉全席呀!”

  “抢”与“请”的音差不多,“快刀”张不凡还真的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问道:“你在哪儿请来个御膳房的大厨子?”

  “神算子”郭亮哈哈一笑,说:“属下除了连用点小计谋,把个曾在大内御膳房的老厨子弄上山之后,如果真叫我去请,恐怕我给他下跪到现在,他还不会来呢!”

  于是,他就大略地向“快刀”张不凡说了一遍,只听得张不凡哈哈大笑。

  一面,“快刀”张不凡又道:“这满汉全席还真的没有吃过,赶明儿可得好好品尝一番。”

  微微一顿,又问:“崔家堡与万寿山庄的金银,全都点交给米仓范盛二人了?”

  “一分不差,全都入了库了。”

  “好!”张不凡一拍大腿,又道:“一个计划,现在算是完成了一半,咱们如今好好的安歇,病痛快快地吃他娘的两天什么……满汉全席,就等八日一早,大家分批前往搬银子吧!”

  于是再一次哈哈大笑,把个飞虎寨的大厅,震得嗡嗡直响。

  当天交四更的时候,鸡公山飞虎寨所有的人,全都走入梦乡,而“快刀”张不凡也不例外,他甚至对于沉睡中的柳如眉,连碰一下都没有,因为他知道,柳如眉太累了,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常人,这种连夜的奔波,是相当辛苦的,而张不凡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除了两日夜未曾合眼外,第二天的五月节,可得有他忙碌的。所以“快刀”张不凡就在另一间睡房中歇下来。

  五月节,在汉人来说,那是个大节日,而一年里,真正反映出民族气节的两大节日,也就是五月节与中秋节,因为这两个节气,正表现了汉人的忠与义,只是绵延地流传下来,因为年深久远,而使得后代的人,庆祝这两个节日的时候,大部分变了质,而成了借庆而玩乐一番,因过节而大吃一顿,对于古人的志节与牺牲精神,却淡漠视之。

  如今,就以鸡公山飞虎寨来说,今天这个五月节,就要大吃一顿,而且还是曾任御膳房大厨师的蔡香,亲自掌厨,如果这时候有人问,五月节是怎么一回事,保证会在这群凶狠如虎狼的凶汉面前,找上一顿没趣。

  一大早,飞虎寨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为了让蔡香精神集中,弄出好的菜肴,“神算子”郭亮还特别交代范盛,给蔡香准备了大烟,老米酒之类的东西,并且还在灶上放了个大木盆,叫蔡香掌锅前好生的洗个澡。

  原来,飞虎寨已有五六个厨师,但那都是半路出家的,也只有“快刀”张不凡说的本顿,熬个大锅菜而已。如今刚一开始,在蔡香的挥刀调配中,一百多样配料,才不过两个时辰,就已料理妥当,就等上锅烹调了。

  这时候,山上的六七个伙夫,才知道掌灶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们在蔡香的指挥下,洗的洗,切的切,有时候不合蔡香的意,蔡香虽未一巴掌打过去,还破口就骂,却是几个傻哈哈的大伙夫,还真感到新鲜而又舒坦,所以厨房里,还不时传来嘻笑怒骂声。

  午时尚未到呢,飞虎寨的大厅上,正中一张大圆桌上,铺了一层大红布,其余的全是一些粗木方桌子,分别摆在大厅内外,密密麻麻的,大概总有个三四十桌。

  “快刀”张不凡与柳如眉二人,缓步在飞虎寨的四周,看上去就象一对情侣,不时地,“快刀”张不凡指东指西的,也引起柳如眉的一声惊叹,或咯咯笑声。

  终于,一阵破铁器的敲打声,响了起来,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冒出两三百人,还真有秩序,八人一堆,各有桌次,就算说话声,也难得听到。

  也就在众喽兵各就好位置,碗筷分配妥当的时候,“快刀”张不凡才一手扶着柳如眉,在“神算子”郭亮、飞虎与四大武士的簇拥下,由住处进入大厅,立刻,所有的喽兵,在一个头目的吆喝声中,全部站起来,且同声高叫:“寨主金安!”

  “快刀”张不凡没有笑,也没有点头,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随口说:“上菜!”

  于是,候在大厅外的一行十多人,就用数块大木板,一连抬进十张,每张木板上,正就是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对于这群山上人来说,可能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当然包括“快刀”张不凡在内。

  所以,当每道菜一上了桌,还真象群猪抢馊水,就差没有把盘子打破。

  “快刀”张不凡在十道菜上桌以后,伸出大拇指对“神算子”郭亮说:“这趟差事,你办的很好,误打冒撞的,被你弄来个灶王爷,也算我们大家有口福了。”

  一边笑着对一旁的柳如眉说:“你怎样,这些菜你那个饭店能做的来吗?”

  柳如眉笑着摇摇头说:“那能同御膳房的大师父比,咱们那儿只是让客人吃得饱就算不错了。”

  她,一面说着,只见她又盈盈站起身子,高声对大厅外,正吃得不亦乐乎的一众人等,说:“柳如眉第一次到贵寨来,汉有什么给大家做见面礼的,也只带来银子三百两,等吃完菜,喝完酒,大家多少分些,算是我柳如眉的敬意。”

  大厅上,一片鸦雀无声,一群大汉,全都愣住了,大家都在想,她是不是发疯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大方?

  也就在这时候,突听“快刀”张不凡暴喝一声,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还不谢谢人家柳姑娘,他娘的粗人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

  “快刀”张不凡这么一骂,还真灵光,大厅上立刻响起一阵“谢姑娘赏!”的一片叫声。

  于是,柳如眉笑了,张不凡跟着也笑了。

  认真说来,对于满汉全席的说法,全不一样,有的说是各样菜共计要一百道,有的却是八八六十四道,也有的四十八道,但多数是八八六十四道,这也是有其原因的。

  相传宫中设宴,以八大件为准,八小件为附,所谓八大件,是八个大碗,八小件为八个盘子,所以一般请客,取其八大件酒席为最普遍,真正吃完这六十四道名菜,至少需要三天,当然,也只有逢登基大典,午门才摆出满汉全席,以示庆祝。

  如今,满汉全席却摆设在鸡公山飞虎寨,这对大厨师蔡香而言,心中直在叫屈,这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老命要紧啊!

  

上一页 返回快刀不凡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