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快刀”张不凡骑在他那匹“乌云盖天”宝马之上,一路踢踢踏踏的走过万寿坡,当他转入宫道的时候,看看前后左右没有人,还真想仰天长笑,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嘿嘿嘿”的耸肩低笑。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张不凡却是,人逢得意梆子腔,因为,只要他一得意,随口就会哼唱一段梆子戏。

  不过,这一回“快刀”张不凡可没有再唱潘金莲想情郎,而是唱的阎婆惜骂宋江。

  “手指着宋江高声骂呀!

  骂一声你这没良心的小黑三!

  想当初啊,你三十两纹银分两包呀!

  你十五两买了一口薄薄的棺,草草埋了我死去的爹!

  你十五两买下了奴的身,早晚等着你噢……

  等着你,等着你来上那乌龙院的门呀!

  哎——”

  梆子戏的那个最后挑腔“哎”,是个极尖而又好听的高音,张不凡可能这段时光太累,喉咙有些沙哑,所以他哎了半天,还是没有唱出来。

  虽然他没有唱出来,但他还是哈哈笑着跃马而去。

  如果要问“快刀”张不凡去哪里?

  当然是去到黄梅镇的柳如眉小饭店的后房。

  再怎么忙,再大的急事,他张不凡绝对不能象禹王治水般,三过其门而不入的。

  而他,张不凡,就算再急,他也是过一次柳如眉的店门,入一次柳如眉的闺门。

  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自从上回于金山来闹事以后,我心里一直好害怕,你以后遇上他,可千万大意不得!”柳如眉一面替“快刀”张不凡解外衣扣,一面说。

  “快刀”张不凡嘻嘻一笑,说:“你是说那个万寿山庄的头目,叫于金山的?”

  “是呀!”

  “他小子生就的命短,听说被人给捅死在洞庭湖里了。”

  “这种恶人,是他应得的报应,这叫老天有眼。”柳如眉一脸欢愉之色。

  “并非是老天有眼,而是姓于的那小子无珠,一个有眼无珠的人,他那小命,还不是吊在别人的裤档里?”

  一面“快刀”张不凡一把楼紧柳如眉的腰肢,一边笑说:“如今距离五月节,大概还有半个来月,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把你送上我那鸡公山的贼窝,住上个十天半月的,你怕不怕?”

  “我又怕又不怕!”柳如眉倒在张不凡的怀里,花枝乱颤,笑的连那一口小贝牙,全露了出来。

  “快刀”张不凡双眉一扬,低头问:“先说你不怕什么?”

  “就算你那鸡公山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这群恶魔的头头,都倒在我柳如眉的怀里,象个大雄猫,他们再厉害,也不敢动我一下。”

  “嗯!有道理,他们是不敢把脑筋动到我张不凡的头上,除了不想活了。”

  一面把个悬胆鼻子,在柳如眉那香扑扑的发鬓上一阵磨蹭,逗得柳如眉格格的笑,一面又“噫噫呜呜”的问道:“你既然所有的人都不怕,那你说,还怕谁来着?”

  “我怕你的老婆,万寿山庄的大小姐。”

  哈哈一阵大笑,“快刀”张不凡说:“我不懂,你怎么会伯她,她有什么可怕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永远不怕与男人争,可就怕女人对女人,你见过天底下有几个大男人,天天与女人争的?

  当然,除了象‘翻江龙’那种混混之外。”

  微微仰起头,一脸正色的又道:“我柳如眉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既无权势,又不是你张爷的明媒正娶,如果我在你那山寨之上,一旦碰上王家大小姐,她要是来个翻脸不讲情面,指着我鼻子骂,然后再以她压寨夫人的地位,随便把我赏给那个小头目,你想想看,我是一头碰死呢,还是就随那小头目糟踏?”

  “哎呀我的小可怜,听你这么一嘀咕,还真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不过,这件事你尽可放心,我有办法来解决。”

  “怎么个解决法子?”

  “我再讨一房比王大小姐更狠的女人,去对付她,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没有时间找你麻烦了。”

  柳如眉嘻嘻一笑,葱一般的尖手指,指着张不凡的鼻尖说:“你还想再讨一个,你也不怕活活累死。”

  “我死不了,我同阎王爷老子没交情,他找不到我张不凡的任何麻烦。”

  其实柳如眉虽知道张不凡有个王玲儿,但他业不知道在王玲儿之前,张不凡早就有了一个崔小倩了,只是在张不凡看来,眼前虽说讨了那么两个老婆,可是他知道,就算是老天为媒,他张不凡也没有把那二人,看做是自己的老婆,娶她们,那只是他埋在内心深处的报复心理,因此,也只能说那是他实施其报复的一种手段而已。

  当然,“快刀”张不凡并未把自己看得比天高,高得让人无法高攀,相反地,他却有着自知之明,他是个什么料子,他自己清楚得很,所以,论家势,崔小倩有足够嫁给他张不凡的本钱,论美貌,王玲儿更是美若西施而他张不凡,打的不过一张山大王的名号,可是,有时候他那个穷老大的山大王,也常会闹得捉襟见肘,狼狈得象一头拉稀屎的老牛,腰杆粗,肚里却没有东西,那种比潦倒还窝囊的样子。

  有了那种自知之明的见解,所以他反而对柳如眉有了那么七八分的真情意,这也正是他常说的,龙配龙,凤配凤,蚤子配臭虫,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而他张不凡,只是莽莽江湖上的一条虫,而他这条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虫”,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崔小倩与王玲儿,就算是仍然会对他张不凡笑脸相迎,心理上他还得防着她们会来个“笑里藏刀”。

  自从他认识了柳如眉之后,有时候他还真想,自己就放下那两把“屠刀”,虽不一定能立地成佛,但能为柳如眉死守住那片小饭店,太太平平的过个一生,又有什么不好的?

  再说这柳如眉对自己的这份情意,就算是铁人,也会变成一堆铁诱,比起世上许多轰轰烈烈的英雄人物与帝王将相,他们那种出门笑脸,进门苦脸的样子,这饭店的小掌柜日子,那可是乐哈多了。

  不过张不凡并不把这件事看成是他的理想,那是他以为这是他张不凡的枉想,就他的人际关系来说,他已经死死的被挟在中间,就算他过腻了刀刃上舔血的日子,抽腿隐退,只伯连他飞虎寨的人,都不会答应,更何况他又制造了许多凶残的仇家?

  就是这么一阵沉默,使张不凡有了太多的人生感触,因此,他在软玉在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不该有的叹息!

  “有道是,英雄不落泪,豪杰不叹息,你在我的心中,不但是英雄,也是毫杰,我看到过你在面对一把把挥向你的钢刀之下,是那么的从容与潇洒,怎么会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这么一声令我心酸的叹息!是不是我没有很爽快而又高兴的答应你上鸡公山,就不高兴了?”

  有些迷茫的样子,柳如眉又接着轻声细语,在张不凡的耳边磨蹭着说:“其实我还真想去一趟鸡公山,所以我刚才是在想,我这一趟去鸡公山,要怎么样的打扮,才能让你欢心,才能让山寨的人,对他们的寨主不应有所闲言闭语的。”

  哈哈一笑,张不凡的粗手指头,就那么一按,就把柳如眉的樱桃小嘴给堵住,鼻尖差一点没碰到柳如眉的脖子,柔声的说:“我的小乖乖,你怎么会把事情想拧了!我知道你会去的,而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去,我会叫人把抬你的花轿,换成一只大麻袋,硬把你装上山寨的,再说我山寨上的那群早该完蛋的王八蛋,平日里想尽办法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那还敢在背后对我闲言闲语?”

  一顿之后,又道:“我只是在想,怎么样能同你天长地久,白首到下辈子去。”

  “自从你‘有缘千里来相救’的那天起,我就预感到你才是我柳如眉的男人,所以,打从那天起,我就死心踏地的,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其他所求的了。”

  “快刀”张不凡一听,还真想哭,只是他把眼泪来个倒流,而流向肚子里,只有鼻尖,感到一阵酸酸的。

  两个人粘糊了一个时辰。

  当“快刀”张不凡离开黄梅小镇的时候,心头已有些发胀,他可没有忘记,要快赶到芦花荡口,好多事情,就等着他去安排呢!

  如果你想知道“快刀”张不凡又要安排些什么缺祖德,绝子孙的事倩,老实说,就算真是“上天有眼,明察秋毫”,但老天对于“快刀”张不凡要做的事,也只有干瞪眼,直跺脚的份。

  老天不但没有明察秋毫,甚至还对“快刀”张不凡特别照顾,因为,从黄小镇,到芦花荡口,这一段官道上,还真的很顺当,天气不冷不热,路上行人不少,“快刀”张不凡挥鞭疾驰,心情还真是轻松至极,如果不是他那匹“乌云盖天”四蹄翻飞,有如乘风驾云一般,说不准他又要哼上一段豫西南的梆子戏呢!

  “快刀”张不凡以他寨主的身份,言明二更天前后,要在芦花荡附近碎石岸上,与他那飞虎寨四大武士碰面,他本人还真够守时的,因为二更将尽,三更快到的时候,在他那匹“乌云盖天”差一点对他“鞠躬尽瘁”的倒下来时,“快刀”张不凡及时的跃下马来,如果他那匹“乌云盖天”会人话,这时候它必然会大叫:“我的妈呀!累死了!”

  “快刀”张不凡习惯地用手抚摸一下马脖子,还真是一惊,不由的望望天,以为下雨了呢?要不然,马背上怎么会湿淋淋的?

  夜影中,他那艘神秘的怪船,看上去象个露背的鲤鱼,纹风不动的就等猎物上门一般。

  双手叉腰,张不凡大马金刀的在碎石岸上一站,才就那么一会儿,又见船边那艘小划子,摇摇晃晃的划向岸边,“快刀”张不凡看的真切,他那四大武士,全坐在小划子里,如果不是洞庭湖上风平浪静,一个小划子坐上五六个大汉,还真的够危险的。

  鸡公山飞虎寨的四大武士,在划子一靠上岸,相继的跃上岸来。

  “怎么样?打了两天鱼,可有什么心得?”

  办正事以前,张不凡总是习惯的先说上两句轻松的,不关痛痒的话。

  “奔雷刀”李霸,粗声粗气地说:“什么心得也没有,倒是网了一具尸体,半全不全的,好象是被咱们劈死的那些人。”

  “尸肉是酸的,你们不会吃吧!”

  “如果咱们忙乎半天,一块银子也没有弄到手,保不准还真得捞些尸休果腹。”“绝一闪”马亮笑说。

  “两万两百花花的银子,差一点就是两百斤的黄金,约莫着也快运回山寨了。”

  飞虎寨的四大武士一听,一个个捧腹大笑,而且是各有笑态,只见:

  “奔雷刀”李霸,两只蒲扇的大巴掌,一面直抓他那绕腮大胡子,一面低头弯腰,哈哈狂笑。

  “绝一闪”马亮一只胖手直捂住肚皮,另一只肥手“噼噼啪啪”直往光秃秃的大脑袋上拍,他那笑声,还真让他拍光头发出来的脆响所盖,因为胖子的声音沙哑。

  “血剑”苟不同较比老成,但却不停地抚着他那嘴上修剪齐整的山羊胡子,“呵呵呵”的身子乱颤。

  “追魂剑”马长江细柳高条的上身,却把个象甲鱼一般扁平的肚子,直往前挺,两肩后仰,头看着夜空,发出比浪叫的声音还难听的笑。

  而“快刀”张不凡,却面含微笑,欣赏着手下四大武士的狂欢,而他的表情,却有着满足感,在他的心中想来,你们这四个驴蛋,要不是我张不凡,加上一个郭亮,就算你们一天到晚,扛着大刀剪径,劫上个一辈子,也弄不到这么些金银来,跟着我张不凡,你们四个就等着吃香喝辣,享受不尽的了。

  芦苇中的野鸭,被几个人的笑声惊飞起来发出“呱呱”的叫声,一冲而去。

  “快刀”张不凡这才缓缓说道:“洞庭湖的这码子事,暂时告一段落,咱们那艘大船,把各机关全部伪装起来,让他们就在这洞庭湖上,做一个真正打渔的船,连带打探崔家堡与万寿山庄船只的动态,我料准他们会双方火拼一场,至于谁胜谁败谁占先,那就看他们双方的造化了。”

  “快刀”张不凡看着四个笑的直喘气的四大武士,又缓缓说:“你们四人把一切都弄妥当,拉下你们头上的红巾,别再干红毛子的勾当,还是当你们飞虎寨的武士,连夜开回鸡公山,好好歇息一阵,我会在五月节以前,赶到山寨,到时候咱们好好的喝个痛快。”

  “寨主意欲何往?”马长江问。

  “我还得拨弄援弄崔大胡子,叫他同万寿山庄来个兵对兵来将对将,杀个昏天黑地。”

  神秘地一笑,又接道:“当然,有便宜的话,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一面随手在怀里掏出一个方巾,那可是崔小倩为了表现她的才艺,特别为张不凡绣的。

  把方巾递给李霸,说:“尽快的往回赶,我让人在云梦拦住崔小倩,可能她还是要硬回山寨,如果你们碰到她,就把这方巾交给她,就说我在崔家堡等她,三更不来,四更她就见不到我了,她一听,准会回头,要知道我是不愿意她在咱们的庆功宴上搅和的。”

  李霸四人,当然心里明白,如果崔小倩知道飞虎寨就是整他老爹崔大胡子的假红毛子,那还了得?

  于是,四人彼此点着头,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寨主交代的这件事,还真的要当回事来办。

  终于“快刀”张不凡又骑上他那匹刚喘过气来的“乌云盖天”,缓缓又走入夜的黑幕里。

  且说“神算子”郭亮远远的看着二十骑山寨上的儿郎,驮着金银驰向鸡公山,郭亮一直跟到过了云梦附近,这才下转马头,缓缓又向云梦驰去。

  这也只是一整天的功失,而崔家堡方面,却在全体动员,附近二十里之内,竟敢派上堡丁,就等那些“红毛子的余孽”,把个失踪的崔大堡主送回崔家堡来。

  而崔家堡的总管,“江下铁人”胡克勇,更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连饭都不吃的尽在崔家堡附近搜巡。

  也许大伙因为堡主的生死关系,多一半胃口不开,所以这天的剩饭也特别多,所以当伙房的范老大,挑着一担饭水,往湖边倒的时候,还一路在嘀咕:“这下可好,便宜湖里的鱼儿了。”

  要知道这崔家堡,有个祖传的规矩,那就是每天吃刹下来的饭菜,全都要倒在洞庭湖里喂鱼,因为当初这崔家堡可是靠打鱼为生,发在打鱼上面的财还真不少,所以饮水思源,说穿了,这就叫把鱼儿养的肥大些。

  也就在范老大刚刚站到那个伸向水面的跳扳上,正要弯腰提桶,往水中倾倒饭水的时候,突然近岸的芦苇处,露出那么一个小船角。

  范老大“咦”了一声,把手中木桶放下来,伸长了腰杆,掂起了脚跟,猛往芦苇中看,可是就是看不到船上是些什么。

  看看时辰,也快要天黑了,有道是,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一念及此,急急的把两桶饭水往湖中一倒,挑起空桶,晃里晃荡的,又走回崔家堡的后门里。

  这天夜里,还不到二更天,可是崔家堡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倒在床上睡的。

  大厅上,灯火通明,老夫人在几个丫头陪伴下,枯坐在那张大椅子上,神不守舍的唉声叹气,不时的还自言自语说:“时辰都快到了,说明就是这一半关的,怎么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有?真急死人了!难道他们真的要钱还要人家的命不成?”

  望望天色,老夫人吩咐守在门口的堡丁,说:“去叫厨房的,给大伙弄些夜点,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苦等!”

  于是,原本就要歇着的厨房人员,立刻又忙了起来,当然,范老大也是忙人之一。

  “今天湖上的鱼儿,可算是过节了,满满一担饭水,可由得它们抢食的。”

  范老大的话,业未引起其他人的共鸣,也许是他心有不甘,随口又道:“后方湖上,不知谁家的小船,给冲失了,就停在芦苇中,动弹不得,赶明儿我把它拉回来,没事咱们就坐着小船,湖上钓鱼儿也不赖呀!”

  “什么小船?”一个堡丁正走进厨房,不经意的听范老大一说,还真感到兴趣。

  “不大,从只露出那么一个船角看,顶多不会有两丈长吧!”范老大还用手比划。

  “这么说来,你是没有看清船上有些什么了?”

  “那么深的芦苇杆子,就算大白天,也无法看见。”

  范老大的话一落,就听那个年轻的堡丁,手指着范老大说:“你不叫范老大,你叫饭老大吧!”

  一面翻身就往前面跑,而把个范老大楞在灶上。

  “江夏铁人”胡克勇,在四五个手提灯笼的堡丁带领引路下,急快的找到崔家堡后面那个专倒饭水的地方。

  几个堡丁高举着灯龙,高灯低亮,那个小船一角,立刻又现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侯,早有两个堡丁,和身连衣的游向小船,就见二人,一个推,一个拉的,把小船推离芦苇。

  “堡主!”

  “堡主!”

  “不好了!堡主被人害死啦!”就见这个大叫的堡丁,急急往堡中跑去,显然,他是要把这个“死讯”,向崔夫人去报。

  于是,小船慢慢被两个水中堡丁,推到岸边。

  “江夏铁人”胡克勇探手在小船上的崔大胡子双臂,稍一运力,就把个重达九十一斤九两九钱六的崔昆仑,扛在肩上,大踏步往崔家堡后门走去。

  胡克勇一面走,一面在窃喜,因为他发觉堡主的体温未失,还有点气息,尽往他的头顶吹。

  于是,他笑了,口中还自言自语地说:“活的!活的?还真的没有死!”

  胡克勇背着崔大胡子,也才走进二道门,就听崔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呼天抢地,踉踉跄跄的跌撞而来,口中呜啊唉的哭叫道:“昆仑呀!放着太平日子你不过,要的什么金砖呀!这下子你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又怎么办呀!”

  “江夏铁人”胡克勇一边哼咳的背着崔大胡子,一面笑着叫道:“夫人呀了可别这么哭喊,堡主还活着呢!”

  望着跑到身前的大总管胡克勇,崔夫人一把拉了个结实,结结巴巴地大声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哪!”

  胡克勇被这崔夫人拉的,还真有些吃不消,于是,急忙又说:“堡主没有死,可是咱们得快些把堡主放到床上查看查看,有什么伤势,才能确定。”

  终于,崔夫人有点破涕为笑的样子,只是没有笑得出来罢了,但在她的心中,对于传话给她的那个堡丁,甚为不满,心想,等这码子事完了以后,可要好好问问那个冒失鬼,他存的是什么心?

  心中想着,崔夫人自也快步的跟在胡克勇的后面,迳自进入睡房。

  胡克勇也真够有劲,四平八稳的把崔堡主放在床上,崔夫人急不及待的,把张脸都快贴上大胡子那乱胡楂子上了,口中不住地叫:“昆仑!昆仑!”

  胡克勇听听崔昆仑的呼吸声音,心中大是放心地说:“禀夫人,堡主除了大腿刀伤之外,其余一点伤也没有,据属下看,堡主可能是中了迷药一类的东西。”

  一面向房门外的人吩咐道:“堡主已经平安回来,决叫陆上的人马撤回来。”

  心中还真有些窝囊,人家也许早就把堡主送回来了,自己还在各条道路上穷紧张呢!

  一面胡克勇又叫道:“快叫灶上的人,送来一碗井水,要抉一点!”

  没有多久,又见范老大双手捧着一大碗井水,跑进屋里来,口中还说:“亏得我去倒饭水,要不然,大伙还在忙乎呢!”

  崔夫人一喜,说:“那还真亏你了,等这事忙过去,我自会有赏。”

  “谢谢夫人!”范老大还真的高兴。

  突又听胡克勇问:“你什么时候去倒饭水的?”

  “天快黑的时候。”

  “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

  “我只是看到船角,没有看到堡主在上面!”

  胡克勇怒骂道,“糊涂!平白的飘来一条船,不去看个仔细,拖到二更天,这要是起阵风,再下上一阵大雨,堡主不知会飘到哪儿去了,你还在这儿请功呢?”

  范老大突然犯了气喘的毛病,就在胡克勇一声“滚”的大赦之下,象个没头的苍蝇一般,一头飞撞向后面去了。

  骂了一声“蠢才”,“江夏铁人”胡克勇这才把一碗凉冰冰的井水,端到崔昆仑面前。

  一开始,他只是以手沾上几点冷水,洒向沉睡中的崔大胡子,也许是崔天胡子的绕腮大胡子太厚,仅只把崔昆仑弄的“嗯哼”两声,而仍然未弄醒。

  于是,胡克勇一狠心,整碗凉水,全浇在崔大胡子的脸上。

  还真是管用,或者也算是“小方治大病”,才一碗冷水,就把个沉睡中的崔昆仑,浇醒过来。

  哑着声音,睁着双目,尖下巴又是一翘一翘地问:“怎么回事?”

  就听崔夫人直叫:“阿弥陀佛!”

  看着失魂的老婆,崔昆仑一急,又问:“这儿不是你的佛堂,念的什么阿弥陀佛!”

  “堡主,你还是静下来歇着,有话等明天再说。”

  一瞪“江复铁人”胡克勇,崔大胡子似是魂儿才入了窍一般,哑着声音,说:“胡总管,我总算没有把你也带到十二道弯,否则,唉!”

  “堡主,生死有命,该谁死,谁就逃不了,倒是堡主的伤,看来还真不轻,可要好好治疗才是!”

  摇摇头,崔昆仑道:“皮肉之伤好治,心痛之苦难医,咱们崔家堡真是例了大霉,悔不该没有把百仑找来商议,如今想来,心如刀割。”

  当然,处在他崔大胡子这种情况,谁摊到都不会舒服。

  天还没有亮呢,“快刀”张不凡已来到了崔家堡,姑爷回门,是不用通报的,就见他跨过大厅,一还来到崔大胡子夫妇的房里。

  “怎么回事,小婿发觉有些不大对劲!”

  崔大胡子从昨晚故一碗凉水弄醒之后,一直到天快亮,张不凡闯进来,都还未闭上眼,也许是睡的太久,但认真说来,还是在想他的那堆失去了的金银。

  “你可回来了,小倩她人呢?”崔夫人先开口问张不凡,一面整衣下床。

  “我没有等到她人,又放心不下这里的事倩,所以又连夜赶来了,看样子可能被我料中了。”

  崔大胡子可能休息一夜,精神或许好了些,就见他一长身,坐在床上,沉声说:“出了大漏子了!”

  “快刀”张不凡又有了表演的机会了,但他却表现的与在万寿山庄时截然不同。

  只见他急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十八日,约定与万寿山庄庄主王老十,在十二道弯会面,却再也想不到,万寿山庄的船,先就碰上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红毛子,被那批红毛子弄得一个不剩,听一个红毛子的头儿说,万寿山庄的王老十,也被他们剁了喂鱼了,我去的较晚一点,但也上了那批假扮万寿山庄的一群红毛子的当,也弄得片甲不留,我这条老命,还是拿大堆金银换回来的呢!”

  “快刀”张不凡双眉一皱,沉声说:“有这等事?那里冒出来那批红毛子?”

  神色一怵,又道:“这么说来,前次在十二道弯损兵折将,必然也是这批王八蛋干的了!”

  “一点也不错,只可惜咱们上回竟然把他们当成了海盗,石钟与丁仁杰也没有摸清对方是什么来路,你看死的多冤!”

  “对呀!如果当时他二人逃回来的时候,就知道是一群红毛子的余孽,那就好办多了。”一面说张不凡还不停地直摇头。

  崔大胡子一听,双眉一扬,急问:“那群红毛子,个个彪悍,武功皆可列入武林一流,尤其与我对搏的,是两个跟我同行玩刀的,刀法细腻而又实在,以我看,武功都不在我之下,再说这帮红毛子,又善于伪装,不容易分辨出他们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你说好办,以我这亲身经厉的人来看,还真不容易办。”

  “快刀”张不凡露出一个无奈,说:“岳父大人这么一说,那船金砖,咱们只有眼巴巴的任其沉在十二道弯了!”

  一听说“金砖”二字,崔大胡子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贪得无厌的表情,有些不甘心的问:“难道你还有什么良策?”

  一看崔大胡子的表情,就知道这老小子还没有绝望于十二道弯的那艘金砖,心想,你这老小子,真的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于是,一长身,就坐在崔大胡子的床前,小声地说:“小婿实在不甘心,眼看那么一大船的金砖,沉在十二道弯水底中,鱼虾不去取,龙王会用,暴殄天物,莫此为甚。”

  一顿,又道:“这-回,让小婿替岳父大人议一良策,一方面一举消灭那帮红毛子余孽,另一方面,及时把那船金砖,打捞出水,这样一来,不但替岳父大人报了一箭之仇,永除后患,更把岳父那船黄金,也拖捞回来。”

  于是,崔大胡子忘了劳累,更忘了大腿上面的刀伤,一把又把个张不凡抓了个结实,急切地说:“人为一口气,虎为一张皮,老实说,原本我已不作兴再干了,可是这一回由你出主意,我就不能不动心的再干一场,好,你说说看,你腹内的机关是什么神奇的妙计,可能让我这位做你岳父的人,既报了仇,又把金砖抬回堡中。”

  突听一旁的崔夫人报怨地说:“算了吧!崔家堡不需要那些金砖,就算把一船金砖抬回来,还不是摆在库里?与沉在水底有何分别,倒是老命重要。”

  “你女人家,唠叨些什么?”一面缓缓把衣服穿上,往床下走。

  “快刀”张不凡及时地一拦,说:“岳母大人说的也是,有道是,多金非福,金多天忌,人的一生,该在这世上用多少金银,上天早就安排好了,强求也是求不来的,再说这些从泥巴里弄山来的东西,对咱们人来说,生既没有带来,死也一点带不走,弄不好还会祸害子孙,所以我着这码子事,能到此为么岳父大人你……”

  暴喝一声,崔大胡子一瞪眼,说,“别学你妈一样,婆婆妈妈的,不要忘了,当初我把女儿嫁给你,就凭你有一股男子汉的气概。”

  一面冲到床下,穿上鞋子,拉住张不凡,一拐一拐的,又往他那间大密室中走去。

  后面,崔夫人发出一声深长地浩叹,一下子把崔柱子搂在怀里。

  又是那间大厢房,进门的那盆老松,依照是生趣昂然的摆在迎门那块翠玉屏前面。

  “快刀”张不凡走入厢房前,望望天色,天已大亮,快要喝粥的时候了。

  崔大胡子坐在张不凡身旁,那种表情,就象他崔昆仑有什么小辫子,被张不凡捏着似的,那种柔声细语的问话,就连他自己听着,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贤婿,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良策?”

  “快刀”张不凡一笑,说:“岳父大人,你是不是真有报仇之心,捞宝之意?”

  “你没有看我都豁出去了?”

  “好!既然岳父大人豁上了,我这个做女婿的,只好舍命陪岳丈了!”

  只见他一清喉咙,先神秘的一笑,说:“这一回由小婿来设计,我就不信不把那群王八蛋一网打尽。”

  看着崔大胡子那种聚精会神的聆听样子,张不凡差一点没有笑出来。

  只听他接道:“首先,咱们还得与万寿山庄的人合作。”

  “为什么?王老十都死在洞庭湖里了,他们还敢来?”

  “来!而且铁定会来。”

  “怎么说?”

  “岳父大人你想,就算他们不来,如果一旦咱们把那船金砖捞上来,万寿山庄必不甘心,势必要分一份,到时候就是一件棘手问题,我们为了此一顾及,事先应当去人,转告万寿山庄,如果他们放弃,到了金砖一出水,他们就没有开口分成的份了,如果他们觉得小婿的计谋万无一失,必然会不轻言放弃,且必然倾巢而出他们所有船只,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崔家堡,也尽出精英。”

  微微一顿,又道:“咱们这次给那帮红匪,来他个以大吃小,就在那十二道水弯中,咱们堵住西边出口,万寿船庄的船,由东口往里挤,船上尽设下弓箭手,必要时候,再备些火筒之类的东西,依我看吗……双方各派出十艘大船,从两边冲进去,不要说杀了,就是挤也把那群王八蛋给挤扁。”

  “对!他娘的,当初就该这么办才是。”

  “本来我也想这么说出来的,只是我只是个跑腿的,再说你们双方书信往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当然也就不好开口了。”

  “快刀”张不凡那副苦穷的样子,还真唬的崔大胡子心中老大的过意不去。

  于是,伸出巨掌,拍拍张不凡的肩膀,说:“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你尽管放心,等咱们把金砖抬回堡里,我自会如数派人把你那份,送上鸡公山。”

  “我倒希望把我那份金砖,寄放在岳父大人的堡中,比较牢靠。”

  哈哈一阵大笑,反应极快的崔大胡子笑指“快刀”张不凡说:“我明白了,你是在为你自己铺一条退路,是吧!这原是应该的,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山寨为王,固然不错,但却终非长久之计,好!好!到时候就算不全部留在我堡中,我也会把大部分金砖,替你留着,让小倩同你二人的下半辈子,躺那儿也啃吃不完。”

  “快刀”张不凡心中却在想,你老小子的口气,还真以为十二道弯水底有金砖,也不想想,有金砖那帮人早就下手打捞了,还等着你去捞?既然你还不死心,贪心不足,可是自找倒霉,看我不叫你来个呼夭抢地才怪呢?

  心念时,“快刀”张不凡道:“既然岳父大人下定决心,要找那批王八蛋算帐,兼而打捞那船金砖,小婿自当效犬马之劳,我看这件事,就由小婿口传,什么时候动手,就听岳父大人一句话了。”

  崔大胡子的瘦削下巴,翘的很高,两双豆眼直看着胡楂子,一手尽在腮膀上穷抓,一面缓缓说:“百仑五月节是要回堡中过节的,连带他还要带着弟媳妇,以及两个侄儿回来,正好,我也把这个计策同他商量一下,不过去捞金砖,一定是要去的,我看这样罢,大家约定,五月十日,天刚亮,崔家堡的船自西头冲进十二道弯,同一时间,叫万寿山庄的人,由东头冲进去,咱们给那帮王八蛋,来个破晓偷击,叫他们手足无措,一举把他们消灭,只是有一桩事,我倒是有些担心。”

  “什么事?”

  “王老十已死,谁又知道那些金砖沉在那儿?”

  “快刀”张不凡笑道:“直到如今,小婿还是不大相信,那王老十已死,要知王老十乃武林中一流高手,轻功尤佳,虽不能同敌一拚,自保当无问题,再说王老十必然不是个傻蛋,一船金砖沉在何地,他可能告诉他的家人,甚至绘图藏起来,只要小婿前去打听一下,一切就会明白了。”

  看着崔大胡子直点头,“快刀”张不凡又道,“为了这码子事,小婿自当再来个‘穿梭外交’小倩回来、就请她同她那堂兄弟们,一齐在堡中过节,我把诸事料理妥当,自会来接她上山的。”

  “那就委屈贤婿了。”

  “岳父大人说那里话来,我不替岳父大人跑腿,天底下还有谁最适合呢?我预感五月十日,一定是个大喜的日子。”

  于是,二人谈话到此中止。

  “快刀”张不凡早早吃过饭,在崔大胡子的一阵叮咛中,又骑上他那匹“乌云盖天”,踏上了征程。

  驰出崔家堡,踏在由君山到江陵的官道上,张不凡有一种不凡的气势,他一时间觉得,他能是自己小时候围在捏糖人的那个老头所挑的担子旁,看老头捏糖面人,如今他就是那个老人,而崔大胡子与王老十,正就是他手中捏出最生动钓两个糖面人。

  于是,梆子腔又上了口:

  “东边来的那个诸葛亮哟,哎……

  碰到西边来的小周郎呀、哎……

  诸葛亮笑挥着羽毛扇,

  问一声前面的小周郎,

  你要我替你把那东风来借呀,哎,

  我给了你的东风呀,

  你得借给我……借给我……

  借给我那荆州城哟!哎……”

  唱了一段梆子戏,“快刀”张不凡心中那分舒坦劲,比搂着王玲儿还自在。

  因为,在他的心中,把个万寿山庄与崔家堡,看成了孔明要借的荆州,而他不需要借,只要任他进进出出就比“借”

  还要好的多。

  虽然,张不凡在这段日子里,真是折腾得精疲力尽的样子,但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心中一畅快,什么劳什么累的,全部跟着他那段梆子调而烟消云散。

  于是,精神又立刻达到顶峰。

  一个突发的精神充沛的人,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个最能叫他安逸的地方,好好享受一番。

  而最让张不凡开心的地方,当然就是黄梅镇上的柳如眉那儿了。

  想起柳如眉,“快刀”张不凡不由的笑意昂然,腰杆也挺得直直的,就差没有站在马背上。

  只是,在一阵轻松过后,“快刀”张不凡又陷入了另一面计谋的沉思中。

  冷静,两眼平视,是他在沉思的时候所最明显的表现他冷静于内,眼神平视表现于外,他决心再大干一场。

  原本,他有些后悔,因为,万寿山壮的金银,与崔家堡的金银,都同样的这么容易弄到手里,当初如果开价十万两白银,即使不要十万两,来他个两万两,也应该没有问题,看来鸡公山飞虎寨的“快刀”张不凡,胃口也不过就那么一点点大罢了。

  他想到此,心中那股子窝囊,差一点没有伸手括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过,“快刀”张不凡的作风,一向都是视自己的错误,为一种实施报复的借口,虽然他的这种错误,是别人的痛苦所累积,但是,他却不这么想,他以为,错误是要及时改过来的,否则,睡觉也会不安心。

  再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不信可以稍加留意,到处都是,我张不凡不是圣人,也不是菩萨,我是个山大王,山大王就得要象个山大王,他娘的,我这已经够客气的了。

  就象我那死去的爹娘,他们不是也活活的被人给坑死了吗?

  是谁坑死的,显然不容易查出来。

  由此,也可以知道,我张不凡还算是个半好人呢,不象那些藏在暗处,尽在玩弄奸诈的人,那种阴损的手段,害死人,还要人对他歌功颂德的。

  可见,我张不凡还不够格做个山大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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