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江夏铁人”一瞪眼问:“你们手中握着王牌,占尽了便宜,你还叹个什么大气?”
一收笑脸,郭亮说:“想不到张不凡那个狗生的,还有这么一位好岳母,肯花银子为他卖命,就以当今之世来说,只有老岳母在女婿身上打主意,那还有替女婿出钱的?”
他微微一顿,又道:“就冲着老夫人这番苦心,我一定回去后转告我们大将军,能放张不凡一条生路,也就算了,到那儿不是积德行善?只要求他开个价,我就算跑断马腿,也要再来一趟崔家堡。”
“那真是要谢谢你了!”崔夫人一脸的感激。
郭亮也一脸的笑意。
胡克勇却是满脸寒霜。
于是,胡克勇在冷哼中,问:“这件事既然是三方面共谋,而我们崔家堡又是去会合万寿山庄的船,怎么光就我们崔家堡的船被你们击毁?那万寿山庄的船呢?”
“大总管,你这是多此一问,你都没有想想,崔家堡的实力,可要比万寿山庄的实力,大的太多了,连你们崔家堡都片甲不回,那万寿山庄又如何经得起我们天兵的一击,告诉你吧!王老十的那身肥肉,早就喂了大江里的王八了。”
听了郭亮的话,“江夏铁人”胡克勇也沉默了,他心中已想到,当年闹红毛子,就象闹蝗虫一般,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对付这批暴民?连大清朝的国本,都几乎被撼摇而倒塌,皇帝老爷,那个咸丰皇帝,在他那大琉璃瓦的宫殿中,急的直跳脚,也只有千瞪眼的分,这要不是从湖南跳出一匹“骡子”曾国藩,还真保不准大清朝又回到女真人的关外时代。
也就在大厅上的人,一阵沉默中,突听一阵脚步传进来,几人望去,只见车载领头,后面一连抬进六只麻袋,哼呀咳的,抬进大厅中放下。
“夫人,全数都在此地,请夫人明示交割。”一面把手中的算盘,平举在胸前。
崔夫人一整脸色,说:“这位壮士,老身有句话,要说在前头。”
郭亮笑道:“夫人请讲。”
崔夫人甚为庄严的说:“世俗人的眼中,金银可以主宰他们,但在一个信义为重的人眼里,金银不过是受人利用的一种东西,所以有一诺而千金者,老身希望在这批金银运出崔家堡之后,能换回我丈夫的性命,只耍他真能如壮士之言,活着归来,我就觉得这些金银损失的值得。”
郭亮也正色的道:“夫人!容在下说一句,如果崔堡主不能在这一两天内回来,在下就一头碰死在你们崔家堡的大门外。”
“算啦!真到那时候,我们还得要替你收尸呢!”胡克勇有些咒骂的味道。
但听到郭亮的耳里,却又引起他哈哈一笑,说:“你不用替我收尸,因为崔堡主一定会回来的,而且是平平安安的回来。”
一面,对胡克勇说:“就请大总管派一人,前往石堆镇过来不远的一处林中,那儿有我的人在等着。”
“你就这么有把握,会得到这批金银?”胡克勇有气,口气也不客气。
郭亮笑道:“本来没有什么把握,因为这个世界上要钱不要命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娘的什么父子之亲?兄弟之义?朋友之信?全都是狗屁,一旦沾上了金钱这玩意儿,全都会露出原形,我见的可多啦!所以我说我是原本没有把握,但如今看了崔夫人这种视金银如粪土的样子,我就有些深受感动,因为我实在难得一见这种夫妻情深的事。”
一段话,至少也叫崔失人甚是受用。
于是,她一摆手,说:“胡总管,派个人去吧!”
胡克勇走了。
大厅上,只见崔夫人对一旁呆坐着的崔柱子说:“去吧!对这位叔叔见个礼,请他们刀下留人,放你爹回来。”
崔柱子还真乖,立即走到郭亮面前,“扑通”跪下,虽没有说话,但却直往下叩头。
这样一来,还真叫“神算子”郭亮有些失算的昧道,他再也想不到,崔大胡子的老婆,会对他来上这么一套。
于是,在张惶失措中,急忙扶住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说:“小兄弟,快不要这样。”一面拍着胸脯,说:“你爹绝不会出事,他如今活的可欢适着呢?你站起来,就这么一半天的,你就会见到你爹了。”
崔柱子突然仰起头来,泪水滂沱的挂满脸颊,也许是满眶眼泪被大厅外面穿进来的斜阳所照,显得双目冷芒慑人的味道,只着得“神算子”郭亮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他的眼神中,已充满了乞求与愤怒所综合的光焰,而使得“神算子”郭亮不敢拿正眼相对。
突又听“江夏铁人”胡克勇说:“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玉律,虽然你们自承是一批红毛子的余孽,但身还是在江湖中,希望你们也能遵守这条玉律。”
哈哈一笑,“神算子”郭亮问:“大总管,你请明示,在下洗耳醒脑,在这儿听着。”
“江夏铁人”胡克勇突然的一整脸色,说:“从天边走到天边,谁都清楚,那就是,要钱就不要命,要人命就不能再拿人银子。”
哈哈一笑,“神算子”郭亮说:“有道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相连,江湖再怎么浩瀚,总会有碰头的一天,如果我在此对各位玩诈施奸,只要你大总管碰上,我这颗颈上人头,就是你的了。”
嘿嘿一阵冷笑,“江夏铁人”胡克勇道:“如果你玩诈,既要银子还要人命,我胡某人就会邀集所有大江南北,中原武林,就算找到天边,也要把你们给揪出来。”
就在大厅上胡克勇与郭亮唇枪舌剑,几乎面红耳赤的时候,就听自堡外,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转眼之间,二十名红巾包头,面貌凶恶的彪形大汉,骑马冲到崔家堡这大厅台阶前面。
细看之下,一个个酷似刚刚喝过人血,啃过人骨头一般的毗牙咧嘴,环目四望,好象要找人拚命一般,只是每个人背上的大砍刀未拨在手中而已。
“神算子”郭亮立刻走到大厅口,高声说:“大伙顺序进入大厅,取了银子就退出来,厅中有崔堡主的内眷,谁要是惊吓了人家,小心我把他的脑袋桨挖出来。”
于是,“神算子”郭亮一摆手,二十个既黑又祖的大汉,全都翻身下马,立即把马鞍后的搭连帆布袋子取在手中,还真是一个跟一个,象领灾粮一般,鱼贯的走入大厅。
依旧是把一万两银子,分由十八人装入袋中,九十一斤九两九钱六,与另外的二十两,则由另两人分装。
金银到手,目的已达,当然是调头就走。
望着大厅外一列二十骑,“神算子”郭亮又站到厅外台阶上,高声说:“回禀大将军,人家崔家堡的赎银,交割的很干脆,请大将军在收到银子后,十二个时辰内,把崔堡主活实实的送回崔家保来。”
就听领头的那个头目高声回道:“属下遵命!”
于是,二十骑人马,分驮着一万两银子与九十一斤九两九钱六的金元宝,在一声呼啸中,已经冲出崔家堡。
突然,“神算子”郭亮听到身后嘿嘿冷笑。猛一回头,发觉“江夏铁人”胡克勇已欺身而上,十指如钩,分抓自己的面门与小腹。
错身一弹,“神算子”郭亮一个跟斗,倒翻出一丈开外。
这才是电光火石的一闪之间,“神算子”郭亮算是躲过了胡克勇这狠命的一击。
脚落实地,郭亮发觉胡克勇并未追击,于是淡然又是一笑.说:“你以为银子已交,事情我也交代,就想把我留下来做个反人质?”
“如果你阁下没有要事,何妨在我们崔家堡暂作一天上宾,等我们堡主回来之后再走,我保证我们一定以最佳的待客之道,来招待你,怎么样?”
“大总管!你真把我看成是个从盐缸里冒出来的大‘咸’人!说句你大总管难以相信的话,象你们崔家堡这码子事,对我来说,就如芝麻绿豆般那么小,我身上负有比这更重要不知多少倍的大事,就等着我去张罗呢?”
“这么说来,你阁下还真是个大忙人了?”
“神算子”郭亮这才收起笑脸,叹了一口气,说:“命苦啊!”
一面对大厅中愣坐着的崔夫人一抱拳,高声说:“老夫人,你可要放宽心,崔堡主就这么一半天的会平安无事的归来,在下告辞了。”
“江夏铁人”胡克勇心有未甘,没等崔夫人说话,已抢先说:“阁下既然要走,也总得露两手,好让我胡某人瞻仰一下你的绝学。”
“成!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一厢情愿的规矩,可得事先说明在先,就象是买卖一样,让好了价码,两厢情愿,才能进行交易。”
“你阁下就开价吧!”
“好!你仔细听着,我的价码十分单纯,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缺,只缺银子,如界我在你大总管身上挖下那么一块皮肉,大总管就得给我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如果阁下败了呢?”
仰天打个哈哈,“神算子”郭亮笑道:“你大总管总该知道,世上有几个开赌场的会输银子的?”
怒喝一声,“江夏铁人”胡克勇戟指郭亮道:“你好大的口气。”
“我说的全是大实话。”
突然,崔夫人手扶大厅高大的雕花大木门,仰身说:“胡总管,不要为难人家,我看得出来,他不会那么残忍的欺骗老身的!”
一面又对“神算子”郭亮说:“壮士,你请上路吧!”
“多谢崔夫人,在下这就告辞了。”
“神算子”郭亮双手抱拳,就在台阶上一礼,缓步往台阶下面走去。
也就在他踏到最下一层台阶的时候,只见他双目含笑,但却凌厉的散发出寒芒,让人觉得有种笑里藏刀的味道,但在他的脚下,那条长有五尺,宽约一尺的青石条,发出一声脆而闷的响声,然后又淡然一收那股令人捉摸不定的目芒,纵身跨上马背,长笑声中,策马往崔家堡外驰去。
“江夏铁人”胡克勇飞身自台阶上,纵落在被“神算子”郭亮踩踏的那块青石板上,低头看,心中也不由一惊,但口中还是骂道:“这王八蛋还会‘天锤功’,竟然在这块石阶上露了这么一手!”
但他的心中却在想,还真应了那句老套话,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且说一辆骡车,篷布密密的扣着,不急不缓的,自洞庭湖的芦花荡附近,驰向江陵,而江陵,就是万寿山庄庄主王老十的地盘。
也就在万寿坡上的桃花园中,一片薄雾,还没有消尽,而娇艳的桃花有似披上一层薄纱,欲放还羞的时候,天色已快近午了。
也许是前一天下的雨太大了,所以这天的雾水也特别的浓,几近午时,才有点日光穿进雾中。
前注江陵城的官道上,那辆从洞庭湖驰来的骡车,一绕向前往万寿坡的那条马路,已不见车辕上的赶车的人,就只有一匹带着一对护眼的骡子,拖着那个篷车,踢踢嗒嗒的往万寿坡上拖去。
这时候的万寿山庄,因为庄主的出事,使招寻全万寿山庄,蒙上了一层阴影,平时的欢笑,全换一成付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连庄上养的几条老狗,也全是尾巴变成了扫把,尽往地上垂着,露出一付家有丧事的样子。
只有万寿山庄的奇花异木,仍然绽露出迷人的美丽。
一辆无人驾驶的骡车,一直走上万寿坡,来到那个大拱门外的时候,才惊动庄上的庄丁。
太奇怪的,怎么一辆无人驾驶的骡车,会来到这儿?
于是,一窝蜂的从大拱门内奔出四五个壮汉,立刻就把那辆骤车围了起来。
自从万寿山庄出了那么大的漏子之后,副总管成子九,已接掌了总管之职,更从各船上抽调了二三十名壮汉到万寿山庄。
而王老十的老婆,女儿,儿子,也都在这两天里,尽盼望着庄主的平安归来,也就在这两三天里,王夫人全家,还有庄上的下人们,大伙谁也没有心思吃喝,不过供在庄内王夫人屋里的那尊高可三尺,白玉细雕的菩萨,却意外的多收了许多香火,当然,那是王失人领着他的儿女,早晚一炉香,外加三餐祭拜的关系。
骡车就停在大拱门外面,与拱门两边的花匠修剪的狮形花树,成了鼎足而三的局面。
就听其中一个年青的说:“快打开篷布帘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里面绝对不是装的金银!”一个四十开外的大汉说。
“你怎么知道?”
“有金有银,还不早就被人牵走了,还会送到咱们万寿山庄等着你去发财?”
“就是!这里面说不定装着死人什么的!”
又听那年长的说:“伙计们!最近咱们万寿山庄正走霉运,什么事都带着那么一点邪门,依我看,咱们还是把成副总管请出来,看他怎么个做法,是好是坏,与咱们就没有什么关系。”
“对!老秦说的一点不错,那就快去通报吧!”
四五个人,七嘴八舌的,把个老秦哄抬进万寿山庄的大厅上。
大厅上,副总管正陪着王夫人,还有“快刀”张不凡的第二任老婆王玲儿,正在念叨着王老十呢!
“启禀成副总管,庄门口来了一辆无人驾驶的骡车,兄弟们正把车子围着,就不知蓬内装的是什么,请副总管前去瞧瞧。”是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秦,他没有敢进去,就在大厅门口向成子九禀报。
这突如其来的禀报,骤然使得厅上三人大吃一惊。
最敏感的,莫过于王玲儿与副总管成子九二人,两人惊悸的互望一眼,还没有任何表示的时候,突然间,只听王夫人哇的一声,竟然掩面痛哭起来。
“娘!你这是……”王玲儿急忙扶住她的这位义母。
“娘老了,可是我还没有糊涂,他们一定是把你爹送回来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金要银,咱们都全数照付,难道他们这些红毛子,连一点人性都没有,非要你爹的命不可?”
“夫人你先别急,让我去看看是不是他们把庄主送回来了,也许是另外其他走失的骡车,也说不定。”
一面,成子九向王玲儿施了个眼色。就急匆匆地跟那个叫老秦的,往门口走去。
副总管成子九走的很急。因为他心中也是与王夫人同祥的想法,说不定庄主真的已被人杀害,而送来一具尸体而已。
再说,那有那么凑巧的,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这一两天内,对方答应送庄主回庄的时候,却来了这么一辆怪而无人驾映的骡车?
看到老秦陪着副总管来到,几个围住骡车的壮汉,立刻退回向一旁。
“打开!”副总管成子九沉声对身旁的老秦说。
于是,就着篷车的帆布洞眼,老秦把连着洞眼的绳子慢慢地拉开来。
终于,帆布篷拉开了,里面却真的躺着一个人,一个躺在车板草席上熟睡的人。
“是庄主!”
“庄主回来了!”
“庄主回来了!”
几个人齐声大叫,却是副总管成子九,急忙叫道:“别尽在这儿嚷嚷,还不快把庄主抬进庄去!”
几个高兴过度的壮汉,这才抬腿的抬腿,抓臂的抓臂,把个弄不醒的“穿云燕”王老十,平举起来,缓步往庄内抬去。
别看“穿云燕”王老十体重有八十一斤八两八钱八,但是在三四个壮汉的“抬举”下,转眼之间,就来到万寿山庄这座官殿式的大厅廊前。
几个抬的人也才刚刚走上台阶,突听王夫人又掩面大哭起来,连扶着王夫人的王玲儿,也大哭起来。
原来王夫人与王玲儿二人,以为王老十已死,才被人抬进来的,所以一面哭,一面迎着众人跑上去,但却被副总管成子九拦住,说:“庄主还在熟睡着,夫人小姐不必惊慌。”
成子九的这句话,有如一剂醒脑剂一般,把个泪眼婆娑,哀号痛苦的王夫人,又唤回到现实里来,而现实中,王老十正就在双目紧闲,睡的鼾水自口角往外流。
人就是一口气,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是阳间的一员,当然,王夫人不哭了,连王玲儿也有了破涕为笑的意味,虽然她没有笑出声,但从她的脸上,已找不出一点伤感来,就连那么一堆金银损失掉,她也不放在心上,只要养父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把王老十放在后庭他的睡房里,王夫人立刻福至心灵的对成子九说:“副总管!快马去江陵城,把‘赛华佗’刘子丹请来,要快!”
“我亲自去!”一面,成子九高声叫备马。
听着丈失王老十均匀的鼻音,王夫人心里还真想笑,平常丈夫一倒头睡下,必然鼾声大作,有如奔雷,想不倒现在他这么沉睡不醒,反而鼾声消失。
其实她那里知道,一个人沉睡两夜一天多,就算是打鼾,也早已麻木不仁了,那还能连轰两夜多的,岂不把人累死!
这是一段令人难耐的等待,由万寿山庄到江陵,十来里地,一去一回,就是二十里,顺当的话“赛华佗”刘子丹空闲在宝春堂药店,自然会马上请到,万一刘子丹不在,可就有得等的。
也许,万寿山庄的霉运已过,所以当副总管成子九快马加鞭的赶到江陵城的宝望堂药店的时候,“赛华佗”刘子丹刚刚睡过午睡,一见是万寿山庄的副总管成子九来到,当即迎上前去,笑问道“成副总管可是要找我?”
“刘大夫,你还真猜对了,我们庄主微恙,请你尽速移驾敝庄,老夫人很急,你还是愈快动身愈好。”
“赛华佗”刘子丹还真吃了一惊,一面收拾诊箱,边问:“王庄主一向身子骨硬朗,从未听说他有个头痛脑热的,怎么突然病起来了?”
副总管成子九道:“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保不准生个什么病的,只望你尽快上路,也好以你的妙手,尽早让我们庄主回春,夫人自当重酬。”
“赛华佗”刘子丹一听重酬二字,心中还真是一喜,平时,他也是最愿为有钱人服务,当然,有钱人视命第一,所以出手也就大方,什么叫悬壶济世?那是刚刚习医时候的抱负,一旦行医日久,绝大多数,为金银所诱,仁心变成忍心,救命第二,赚钱第一,有钱的优先,没钱的后面站,于是医道沦丧,医德已变成缺德。
且说“赛华佗”收拾妥当,立即也骑上他那匹专门出诊的快马,跟着成子九,直奔万寿山庄。
二人一径来到大斤前的台阶,才停下来,在成子九的引导下,走入内厅王老十的睡榻前,只见王夫人与他的两个女儿与儿子,四人正焦急的呆望着睡得十分香甜的王老十,一见“赛华佗”刘子丹提着医箱进来,急忙说:“快!大夫!
你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唤不醒他。”
“赛华佗”手搭王老十的脉位,闭目细诊,而围观的几人,却无法在刘子丹的脸上变化中,看出什么端详。
接着,刘子丹又在王老十的脸上一阵端详,又把王老十的眼皮翻开来细看一阵子。
“脉象平稳,气色正常,瞳孔凝聚,一切都很正常,如果认真说起来,倒是庄主身上的刀伤,应该加以治疗。”
又是一阵端详,这才微微一笑,说:“取一碗深井凉水来,要凉的,愈凉愈好!”
成子九走到房门边,往外面一交代,也还真够快的,刹时间,庄丁提了一小桶来。
就见“赛华佗”刘子丹用茶怀淘了一满怀凉水,毫不犹豫的往熟睡不醒的王老十脸上泼去。
还真够灵光的,只见王老十身躯猛颤,小豆眼往上一翻。
“你们围着我看,干啥子?”
就见王夫人满眶热泪的,直叫阿弥陀佛。
却是养女王玲儿.急忙说:“自从爹被送回庄上,就一直不醒人事,是刘大夫把你弄醒过来的!”
“穿云燕”王老十听,急忙问:“是谁把我送回来的?人呢?”
这时候副总管成子九,才上前禀道:“庄主是乘一辆骡车回来的,只是那辆骡车一进咱们万寿山庄,就没有人看见赶车的人在车上,只有主主沉睡在篷车中不醒人事。”
“穿云燕”王老十一听,破口大骂,道:“那些个王八蛋,既狠又奸诈,他们……”
正要往下说,突然看到“赛华佗”刘子丹在场,立即对副总管说:“拿一两银子,送大夫回去。”
“赛华佗”刘子丹心想,才一两银子,这老小子家大业大,怎么能拿得出手!
心念间,立即笑道:“庄主!你这身伤,可不轻,我这就给庄主洗搽上药。”
“不用了,这点伤我自己会治,自请吧!”
刘子丹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心想,自己只是诊断,既未开药方,也未下针,想开口要银子,显然师出没名,有钱人,还真是善财难舍,算是白高兴一场。
其实,刘子丹那里知道,王老十已损失了大批金银,他是不得不从小处再剥削罢了。
于是,“赛华佗”刘子丹又骑上他那匹专门出诊骑的马,往江陵城而去,只是与他来的时候,人与马的表情上,已大有出入,因为,来的时候,刘子丹心情是愉快的,一心想的并非病家的痛苦,而是如何多弄些银子,当然,为了表示热诚,最佳的方法,就是猛烈的挥鞭,让马儿快跑。
如今,有点泄气的刘子丹,不再急就章的快马加鞭了,当然,马儿也留达它的四只铁蹄,成了游山玩水的味道,马儿踏青,那是马儿的一大享受,它管你刘子丹捞没捞到什么银子,只要它老马能呼吸到郊外的新鲜空气,就成了。
望着走出门去的刘子丹背影,“穿云燕”王老十的脸,又开始慢慢的红起来,突然听他长叹一声,习惯的又把双手往脸上-阵揉搓,只是这一回手掌上有些湿湿的,他知道那是他把眼眶里憋了很久的泪水,给擦在手掌上。
只听他无可奈何地说:“咱们万寿山庄,这一回可真的大伤元气,损失两条船倒是不要紧,可是前后又死了四五十人,这可怎么得了,这些人都是咱们万寿山庄的骨干,骨架子没有了,还不成了一堆烂肉泥?”
副总管成子九急忙安慰地说:“庄主!事情既然叫咱们撞上了,急也没用,再说咱们万寿山庄,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都挺过来了。”
一顿之后,又道:“这些天来,属下看得出庄主劳心劳力,心力已呈交瘁,不过容属下说句大话,庄主尽管在庄上歇着,一切事情,属下自当戳力进行协调与安排。”
突然,“穿云燕”王老十一挺身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成子九说:“设法快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要记住,武功高强的人,并且愈多愈好!”
他此言一出,连王老十的老婆都大吃一惊,只听他呼吸急促地说:“娘的!不凡说的那档子事,还真不假,洞庭湖十二道弯里,还真是沉了一船金砖。”
喘了一口气,王老十又道:“咱们眼下是损失了一些,但是咱们只要不放弃,不罢手,总还会把那船金砖弄上手,到时候,大箱的金砖搬到万寿山庄来,把眼前这点亏一比,损失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他干咳了一声,脸上更加红润了,一对小眼一眯,又道:“这种局势,就好比黎明前夕,天总会要黑上一阵,只要咱们偏倒下去,又睡入梦乡,使把劲,咬紧牙关,那船金砖就是咱们的了。”
“穿云燕”王老十这一段话,才一说完,就听他老婆不以为然地说:“咱们万寿山庄,也不缺那么一船金砖,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却要去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拼老命?”
“你懂什么?天底下还有人不要黄金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哈哈一笑,“穿云燕”王老十说:“圣人嘴巴吐真言,可惜这世上圣人太少,我王老十五十多年的悠悠岁月中,还未曾遇到过一个圣人,相反的,天底下尽是些‘人人爱财,各取所好’的贪心之辈。”
王夫人又道:“弄一般金砖搬在家里,你能睡得安稳?”
“不弄白不弄,你怕多金,我还嫌少呢!”
“唉!命重大啊!”
“我死不了的,我自已有预感,没有个九十一百的,我是不会死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还真是大将作风,死了那么多人,他好象一点也想不起来似的。
当然,那些死的人,虽说在未出发前,狠狠地喝了王老十一顿大宴,可是他们那里会知道,王老十的这顿大宴,还真的要拿他们的命来换呢?
当王老十的笑声,尚在他的睡房中回荡不已的时候,就象是有了感染一般,“快刀”张不凡也哈哈大笑的从外面走进来。
“快刀”张不凡一走进屋子,立刻笑说:“我只要一听到岳父大人的笑声,我敢说,八成那船东西已被岳父大人弄上了手,时来运转,我张不凡还来的真是时候。”
一看王老十身上的伤,“快刀”张不凡立即又道:“怎么啦!岳父大人,敢情在打捞的时候,你也下水了?那又何必呢?你只要坐在大船上点数就成了,看你这身伤势,小婿可真是罪过,不过,为了表示我对岳父的诚意,小婿宁愿少分十块,算是对岳父大人的一片孝心。”
“快刀”张不凡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却发现王老十的笑脸仍在,只是有些僵硬。
突见王玲儿一把拖住“快刀”张不凡,说:“别再说你那些梦话了,那儿来的金砖,倒是被一帮红毛子半抢半骗的弄走我爹不少金银。”
“快刀”张不凡一听,先是一愣,继则猛摇其头,甚且暴睁虎目,一推王玲儿,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一边又伸手把个王玲儿拉到房门口,细语低声地说:“玲儿!你是怎么啦,我们是夫妻呀!将来可要厮守一辈子的,娘家对你再好,总不能尽帮着你义父,总得要为你的穷丈失想想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装糊涂?!”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嘛!”
“就是我与你爹合伙打捞的金砖,怎么啦!金砖到手,就忘了我是你的丈夫了,敢情同你老爹黑着心来骗我呀!”
一咬牙,又道:“就算你们吃肉,总得也让你的穷丈夫啃点骨头吧!我……我……我张不凡怎么会讨到你这种半调子老婆呀!”
看到“快刀”张不凡那种捶胸顿足的样子,再看看玲儿那种楚楚可怜而又张口结舌的样子,王老十嘿嘿冷笑,说:“贤婿!如果说由我口中说出来,我王老十的确未捞到那船金砖,你相信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岳父大人未曾捞到那船黄澄澄的金砖,怎么在身上伤痕累累之下,还那么的开怀大笑?”
一顿之后,望着王老十欲哭无泪的红中透紫嫩脸,又道:“我们可是事先有约,三一三剩一的平分,岳父大人,你可知道,为这档子事,小婿真是夙夜匪懈,吃尽了风刮日晒,寒露淋衣之苦,再说小婿所得的一分,全是为了山寨上两三百人的吃喝,不像岳父大人这样,金砖到手,往地窖里一放,说不定这辈子也不会再去动一动。”
“快刀”张不凡眼眶没有泪,但他还是伸手在脸上一阵抚擦,却突然有些湿湿的“水”,在他脸上出现,也许是他撩起一些口水吧!
王夫人这时才苦笑,说:“不凡!你过来!”
望着步履有些不稳,一步一晃走向自己的张不凡,王夫人又道:“老身一生从不打谎,希望你能信得过我。”
突然,“穿云燕”王老十怒声喝道:“如果你不信,何不立即起程到洞庭君山崔家堡,去找崔昆仑问问?”
“快刀”张不凡似已到了认“金”不认人的地步,也是一瞪虎目,高声说:“我问他崔大胡子与问你这位认金不认人的岳丈,又有什么分别?原本是三一三剩一的三人均分,如今变成二一添作五的,两人分,然后再二人一商里,黑着心肠,一口咬定没有捞到,岳父大人,你说我去找谁做证。”
看着王老十激动的样子,“快刀”张不凡一咬牙,又道:“我敢打赌,如今崔大胡子必然也象岳父大人这样,也是身上割那么一点不关痛痒的伤,想来唬唬我这老实人。”
“照你这么说,我只有带你去宝地勘察了,老实说,我万寿山庄的那艘沉船,桅杆顶还冒在水面上呢!”
一阵嘿嘿笑,“快刀”张不凡说:“岳父大人你这又何必呢?你明知小婿怕水,偏还要这么捏小婿的小辫子,我着别再逗啦!”
“穿云燕”王老十有些词穷,露出无奈何的样子,说:“那么,我万寿山庄的甘总管,丁仁杰与于金山二位头目,还有跟去的二十多名船上主力人员,他们的死,难道也是假的?”
“快刀”张不凡脸色一变,说:“什么?又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妈呀!对方究竟是谁,会这么狠心,他娘的,我非要会会这帮狗养的东西。”
“快刀”张不凡唱做俱佳,立即使得一旁呆立的成子九,深受感动。
“姑爷!你再也想不到,对方那帮杀胚,奸诈阴狠劲,放眼当今武林,还投有几个敢与他们一拼的!”
副总管成子九话一落,“快刀”张不凡冷笑连连地问:“成副总管,听你的口气,好象他们是吃定庄稼的一群蝗虫吗?”
“比蝗虫还要可怕十分。”
“说说看是那路袅雄,何方的神圣!”
“一群红毛子的余孽!”
副总管成子九刚说完,突又听“穿云燕”王老十狠声说:“他娘的完全是一群神出鬼没的恶狼,他们不但杀人不眨眼,还他娘的把我那大船上的所有东西,搬了个一空二六五,连我随身带上船的一个温玉酒壶,也被那群王八蛋给拿去。”
“快刀”张不凡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再硬撑下去,于是。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双手抱拳,冲着王老十作揖,说:“岳父大人,你可得要原谅小婿刚才鲁莽,顶撞了你老人家,小婿这就赔礼了!”
王老十还未曾有所反应呢,突然王玲儿“咳”的一声,掩面哭着奔出房门而去。
就听王老十淡然地说:“我不会同你计较,换了我可能还会动刀子呢!”
一面示意“快刀”张不凡,又道:“倒是玲儿那儿,你刚才辱骂了她,快去同她赔个不是吧!”
“快刀”张不凡一声苦哭,说:“我张不凡-辈子没有见过金砖是个什么样子,实指望快马赶来万寿山庄,摸摸那些耀眼而又醉人的大金砖呢!想不到金砖没有看到,却惹了一身骚,没法子,我还弃得去看看玲儿。”
一面急步走出房去,口中还在唠叨着:“这可怎么办,山寨的人,可真的要饿肚皮了。”
望着“快刀”张不凡的背影,王大人暗叹一声,说:“当个一家之主,还真是不容易,例不如就叫他留在咱们身边,和忙照项咱们的万寿山庄,还好的多!”
白了一眼身边的老婆,王老十说:“你听过人家常说,宁当一个头儿,不做一个高参,好歹不凡也是一寨之主,说得难听些,他也算是鸡公山的山大王,他放着个‘王’不干,跑来给你管家?真是老天真!”
其实王夫人并非老天真,倒是王玲儿,似乎还真有些天真,因为,当“快刀”张不凡一路追进她与张不凡二人曾经数度缠绵绯恻的那间新房时候,经不住“快刀”张不凡比他那对“子母青锋”短刀还要利的十分的嘴巴,在她的耳根一阵嘀咕,还真叫王玲儿破涕为笑。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凭我张不凡,身为一寨之主,还会对自己老婆说谎不成!”
“那我什么时候启程?”
“你等我的消息,不过,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一等我遍邀当今武林中各路英雄之后,我会叫儿郎们,用八抬花轿,一路抬上山寨,咱二人当着天下众英雄的面,再来它一个大拜天地,热闹它个三天三夜。”
“随你怎么办,我都随着你。”
“至于你的嫁妆之类的东西,我张不凡绝不计较,只要在天下众英雄面前,不失万寿山庄岳父大人的面子,就成了。”
说的是一套,当然,王玲儿一时还是想不透,其实,“快刀”张不凡却以天下众英雄,做为王玲儿嫁妆的价码,而这个价码,是无尽的,是多多益善的,少了,王老十的脸就没有光彩了。
也不管他是什么大白天的,房门一闭,再插上门门,那块温柔的小天地,就属于他张不凡与王玲儿二人的了。
小别胜新婚,两心牵挂锥刺心,
闺房两温存,卿卿我我谁来问?
当然没有人来问,因为人家是夫妻,老天爷的例律,阴阳调合是谓天地,而张不凡与王玲儿这时候不正是在顺天行事吗!至于说张不凡存的是什么心,那也是老天爷的事,老天爷都任他“胡作非为”,还有谁能大过老天爷的?
于是,就在好长一阵哼哼呵呵中,“快刀”张不凡又熟睡在王玲儿的怀里。
抚摸着“快刀”张不凡的发脚,就象摸着一头大雄猫一般的柔和。
其实王玲儿哪里会知道,她怀里并非是一头大雄猫,而是一头大雄狮,有一天,当这头大雄狮的野性,爆发了的时候,还真保不准,他会张开血叫亥大口,一嘴把她王玲儿吞下肚子里,甚至连她的一身骨头都吞吃掉。
过午不久,“快刀”张不凡又是容光焕发的,在王玲儿你偎我蹭中,来到王老十的房中。
而王老十这时候的情绪也好多了。
“不凡,你过来,咱们这档子事,还没有完,只当他是在押宝,咱们已连输两回,总得设法一押中的,连本带利的全部给他捞回来才行。”
张不凡心中一怔,好小子,你还不死心,非得把个老命搭上去,才一死百了。
淡然一笑,“快刀”张不凡说:“我也看开了,什么金呀银的,到头来还是命重要,算了吧!我还是回我的鸡公山飞虎寨去,做我的土皇帝算了。”
“你看你,怎么也说出这种没有出息的话来,我比你怎么样?船损失了两条,人员死了四五十,连我这条命都几乎留在十二道弯了,而你,也只是勤快的来回跑跑腿,一看到有那么一点困难,就唉声叹气的敲起退堂鼓来,你真叫我泄气,这那象个山大王嘛!”
“快刀”张不凡露出无奈的表情,说:“这件事不知道君山崔家堡那面,是个怎么说法……”
一顿之后,“快刀”张不凡又问:“四月十六日岳父大人赶到十二道弯,可曾碰上崔大胡子他们的船?”
“碰个鸟。”王老十骂了一句,又道:“本来以为是碰到了呢?我还亲见一个大胡子,站在船头直冲着我摆手,一副欢迎的模样,而且他们还燃放一串串的鞭炮,谁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一船欢笑的人,却个个成了凶神恶煞,说句贤婿你不要见笑的话,我‘穿云燕’王老十这一生,还真头一回碰上那种穷凶恶极的一群。”
突听“快刀”张不凡叫道:“糟啦!”
“还有什么比这两次损失更糟的事?”
就见“快刀”张不凡一长身,站了起来,说:“我得连夜赶往君山崔家堡,说不定崔家堡还会误会咱们又在对他们玩阴险呢?”
“你是说崔大胡子的船,也被人给毁了?”
“四月十六日是岳父大人与崔大胡子相会于洞庭十二道弯的日子,岳父大人以身幸免,我想崔大胡子可能早在岳父大人到达十二道弯之前,就已被人击沉,岳父大人你想,我要不快些赶往崔家堡,去说明一切,这误会可就闹大了。”
“对!你是该去一趟崔家堡,顺便再同他们商量一下,来个大举出动,双方各派十艘大船,我就不信打不了那群红毛子。”
于是,“快刀”张不凡还真的奉命而去。
只是他有些阳奉阴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