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也是肉做的,而人心却离不了血,因为血是红的,血也充满了活力,所以心也就是红的。

  这世上,如果有人的心变了色,而且又变成了黑色,乖乖!这个人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黑心的人,世上到处都有,只是黑心的人善于伪装,要不然,人心黑了,怎么能生存下去呢?

  阳春三月天,江南风光是迷人的,最恰当的说,也就是鸟语花香,绿野遍地。

  一大早的,洞庭君山的崔家姑爷,鸡公山的“快刀”张不凡,同他的老婆崔小倩,双双骑马来到君山,这是二人过年后,第一次崔小倩回门,到时崔家说不得又要热闹上一阵子。

  要知道君山崔家,那可是家大业大,除了骡马成群之外,崔家在洞庭湖上大小船只,也不下百艘,再说崔老爷子,在当今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方霸主,武林中只要一提起“夺魂刀”崔大胡子,那一准就是说的君山崔昆仑。

  崔昆仑年近半百,膝下却只有一儿一女,女大儿小,两个相差十来岁,所以女儿嫁给“快刀”张不凡的时候,儿子才只有十二三岁。不过崔昆仑却有个很能干的弟弟叫崔百仑,总管所有崔家在洞庭活动的大小帆船,一年里,多一半的日子都是生活在船上。

  当张不凡与崔小倩二人一到了君山,崔家堡也只有“夺魂刀”崔大胡子夫妇二人,在堡中间“磨牙”。

  一看女儿喜孜孜地走进大厅,崔大胡子直乐的呵呵笑,一面破锣一样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有了那姓张的小子,就连爹也给忘了呢?”

  一面指着一旁的一张椅子,又道:“快坐下来,告诉爹,为什么过年没有回来?”

  崔夫人也插嘴对跟着进来“快刀”张不凡说:“路上累了吧!快来坐下!”

  于是“快刀”张不凡,急忙拉住妻子崔小倩,低声说:“咱们先给二老叩头告个罪再说。”

  于是,就在张不凡的扶持下,崔小倩与张不凡二人,双双跪在崔大胡子夫妇二人前面,一连叩了三个头。

  崔大胡子夫妇二人这下子可更乐了,就听崔夫人直嚷着说:“回来就好了,免拜了!”

  站在一旁侍候的崔家堡总管,“江夏铁人”胡克勇,笑说道:“小姐回门,要不要去把小少爷找来?”

  “不用去找了,小姐又不是马上就走,还怕没时间叫他们姐弟俩热乎的?”崔大胡子摇着头。

  于是,当天晚上,君山崔家堡大摆筵席,热烈款待他们的骄客,鸡公山飞虎寨的“快刀”张不凡。

  要知这张不凡,人确是生得一表人才,年不过二十五六,剑唇胆鼻,耳轮厚大,一张吃四方的阔嘴巴,却长了一满嘴的小贝牙,脸蛋浑圆,一看就是女人们最喜欢的那一型男人,尤其这张不凡,身高六尺,膀宽手大,腰细腿粗,气宇昂扬,只是眼神看上去极为阴沉,也许他也知道自已的眼神相令人生畏,所以他经常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

  至于君山崔家堡“夺魂刀”崔昆仑的女儿,也许是她爹的遗传关系,相貌却有些令人不敢恭维,差不多她爹有的,她也都长全了。

  就拿这“夺魂刀”崔昆仑来说,人生的确实够高的,少说也比张不凡高半个头,尖尖的下巴,塌塌的小鼻子,绕腮大胡子,又黑又粗,长在他那瘦削的长脸上,还真叫人觉着怪可惜的,两眼眶却特别细长,长的连一双眉毛,都觉着有些短的样子,倒是前额却很突出,在他手中,能有这么大的家财,可能与他那饱满的前额,有一定的关系,所以他虽不地关方圆,但天庭倒是够饱满的。

  “夺魂刀”崔大胡子的女儿,除了没有满脸有胡子以外,一切在细瞧之下,还真像她的老爹,甚至嘴巴里还少了一颗大门牙,听说是被好那小兄弟不小心敲掉的。

  不管怎么说,谁都不能否认,这俩造天“不”设的一对,可够恩爱的,平时这对才结婚不过半年的小夫妻,那股子粘糊劲。还真叫人羡慕,有时候二人还特意在崔大胡子夫妇面前,来个搂搂抱抱的,逗得崔大胡子笑得快把脸上的茅草般胡子抖掉下来。

  其实,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也有人说得好听一点的,说是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她嫁给张不凡,干脆利索,也许这就是张不凡的不凡之处。

  其实别看崔小倩其貌不扬,但她却具有女中英豪的本钱,自小,就从她爹那儿学了一身武功,一把青钢剑,她能舞个密不透风,虽说比她的丈夫张不凡矮了半个头,但在一般女人面前,她还是象鹤立鸡群一般的瘦高挑儿。

  这天晚上,君山崔家堡上下,俱都沾了大小姐的光,一个个喝了个醉眼模糊。

  大厅上,“夺魂刀”崔昆仑在末道菜还未上桌的时候,就站起来说:“我有事要同贤婿谈谈,其余的人。就慢慢地吃着,喝着,干脆你们就不醉不归吧!”

  一面抚着粗胡子,另一手拉住“快刀”张不凡,道:“走!随我来!”

  张不凡站起身来,却并未立即跟着这位大胡子岳丈走,而是一手怃着坐在他一边的妻子崔小倩,低头在她的耳畔碎语嘀咕,至于嘀咕些啥,连崔小倩都没听清楚,但是张不凡那种看上去必然是他发自内心的关怀,却让在座的诸人,看的真切,也使得岳母大人笑得极为开怀,如果不是老岳母的两只肥耳朵挡住,还真保不准嘴巴会咧到后头去。

  却是“夺魂刀”崔昆仑,一面拉,口中笑叱道:“走吧!别再粘糊了!”

  立刻,所有在座的大家都笑了,就算张不凡再重要的事交待,就算崔小倩真的没有听清楚,但这时候她也只有低下头露出不胜娇羞的样子,那还敢再开口追问?

  “快刀”张不凡跟在岳父大人崔昆仑身后,一直进入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里,只见这房中的一切的摆设,可真够气派的,一进门,还放了一座紫檀木雕八仙祝寿,一丈多高屏风,屏风正中央地上,还放了一个紫色花盆,一株一尺半高的万年老松,扭七歪八的盘在那个花盆上。

  二人绕过这个屏风,一直走了十几二十步,才在一个圆桌前坐下来。

  只见这圆桌面为碎玉镶花式拼成,四个玉面椅子,就摆在圆桌四周,靠墙地方,整齐的摆了三个高脚木柜子,余面尽是些古董玉器,室正中的墙壁上,还挂了一幅丈高的山水画,就在这画的不远处,却又挂了一把三尺多长的古铜色外套的钢刀,那就是这“夺魂刀”崔昆仑的成名兵刃——夺魂刀。

  铮亮的两只琉璃灯,照得满室光亮如昼。

  “贤婿,你坐!”崔昆仑边指着圆桌边的椅子,人却走到四扇玻璃窗前。

  就见他伸手推开一扇,把头尽量向外面伸,好像看得很仔细的样子,然后又极快的把头抽回来,顺手把所有的四扇窗子,重新关好,这才急步地走到圆桌前坐下。

  “怎么样?贤婿!可有什么消息?那江陵王老十可……”

  “我也才由北方赶回来,这一趟到爹你这儿来,是要先把小倩送来,然后小婿再单刀匹马奔江陵,好歹也要摸个一清二楚的,好回报你老人家。”

  “这么说来,你还没有去过江陵呀!”

  “小婿想明日一早就启程。”

  “夺魂刀”崔昆仑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办正事要紧,如果她母女拦你,我自会叫她们放人,不过……”

  崔昆仑深长地望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得意门婿,又道:“那江陵王老十那个老小子,依你看,会同咱们合作吗?”

  “岳父大人,你想想看,如今咱们两只有力的手,已经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不合作成吗?”

  “你的意思是说,那老小子怕咱们替他张扬出去?”崔大胡子得意地抓着瘦尖下巴上的粗胡于。

  “快刀”张不凡冷笑一声,说:“何止是咱们把他的企图张扬出去,岳父大人你忘了,咱们君山的船只,可比他王老十的船多上一倍。就算咱们给他来个硬干,他又岂奈我何?”

  “夺魂刀”崔昆仑微笑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话是不错,不过真要如此一来,咱们就算来他个一马扫光,却也难免招惹上许多武林魔头。摸上咱们君山来,那就难再有太平日子好过了。”

  “快刀”张不凡立即笑道:“当然,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再说,咱们所顾忌的,又何尝不是王老十担忧的地方?”

  “夺魂刀”崔昆仑突然压低嗓门:“你这趟江陵之行,见到了王老十以后,准备怎么个说法?”

  神秘地一笑,“快刀”张不凡说,“我只告诉那老儿,合则两利,不合只有他倒霉的,岳父大人,你可想到没有,如果是你老人家的话,你该怎么样?”

  崔昆仑突然暴伸左掌,拍在“快刀”张不凡的肩上,低沉地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就算你爹在世的时候,也要大叹后生可畏了。”

  一巴掌拍在“快刀”张不凡的肩上,是有些重,但张不凡却感觉甚是受用!一双剑眉一皱,大嘴巴却哈哈地笑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二人在这宽大的豪华厢房里,在说些会么?就算让人站在一边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当天才刚冒出那幺一点灰不灰,白不白的光出来,“快刀”张不凡在岳丈大人崔昆仑的亲自相送下,离开了洞庭君山的崔家堡。

  崔家大小姐没有粘糊住“快刀”张不凡,原因是头一天晚上,这位大小姐同她娘二人,就在她娘的睡房中闲聊个没完没了,直到三更将进,才沉沉睡去,当“快刀”张不凡离开君山的时候,她还正死命的抱住一床厚棉被,睡得好香好甜,不时还嘻嘻笑的发着呓语,显然,崔大小姐正把那床厚棉被,当成了“快刀”张不凡。

  “若到江南遇到春,千万和春住!”

  但是骑在马上的“快刀”张不凡,可没有这种心情,如果说,从“鸡公山飞虎寨”下来的“快刀”张不凡,能够心平气和的在这江南绿意昂然而又景色宜人的季节里,闲情逸致的与江南之春同在,那才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快刀”张不凡离开了洞庭君出崔家堡之后,头一天他还是晃里晃荡,不疾不徐的朝着江陵那条官道上骑去,当天夜里,他还在一家沿江的小客栈里,与那家店掌柜,一面喝着暖酒,一面天南地北的闲聊着。

  其实在“快刀”张不凡的心里,早就知道这家客店的掌柜是他老岳丈的一个心腹。当然,这家掌柜也知道这“快刀”张不凡是君山崔家堡的乘龙快婿。

  也因此,店掌柜的也对“快刀”张不凡刻意的招待,而张不凡也就欣然的接受。

  本来在这个沿江的小镇上,还有几家更大,设备更高级的大饭店,而“快刀”张不凡却不屑一顾,却偏偏住进这家二流的饭店中,甚至同掌柜的好一阵闲扯。

  这在掌柜的看来,自己人上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在“快刀”张不凡心里,却并非那么想,因为,如果想成就一桩大事,就不能放松任何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成功一件大事,都是由无数小事累积而成自的,当然,忽略了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使一件大事,功败垂成。

  原本这“快刀”张不凡在离开君山崔家堡的时候,崔大胡子要派一条快船,直接溯江而上,两三天的功夫,就可以把他送到江陵,却因“快刀”张的反对,才改为乘马,而“快刀”张不凡反对的理由,则口口声称他不惯坐船。

  且说第二天,“快刀”张不凡离开这家小客店,还有意无意的,叫掌柜送了一程,看着他消失在前往江陵的官道尽途。

  而张不凡在回头看不到店掌柜的时候,这才立即拨马疾走,直驰正北面数百里的鸡公山而击。

  他去势之疾,加上他神情的严肃看来,显然,在这“快刀”张不凡的腹内,藏有极机密的机关。

  “快刀”张不凡似乎是患了急惊风一般,他不但没有心情留恋或欣赏这江南的美丽河山,甚至他连打尖吃饭的时间都全免了。

  也因此,在当天日偏西不久,他已赶过云梦,照说他己赶了将近二百里,就单是人不困,马也会乏,但他却无意在云梦停留,甚至催马急驰,看样子恨不得插翅飞回鸡公山的飞虎老寨。

  就在他“忘了他张不凡是谁”的全力疾驰中,突然间,面前一条小河,只见连接官道的岸边上,正有一条渡船停靠着,时近黄昏,正有一群商旅,站在船上,等着过河。

  两个船老大,一看到“快刀”张不凡骑马赶来,扬手高叫道:“客官,你带着马匹过河,可得等下一趟了。”

  “老大,你只要快撑就行了。”张不凡心里急,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只有站在河边干等。

  河面上水势不急,但却有五十多丈宽,两个人撑个来回,还真得耗上一阵子的。

  就算是阴错阳差吧!

  当“快刀”张不凡一人一骑,刚过河不久,迎面却有个黑不溜鳅的大汉,肩头上背了一个布袋帘子,穿了一件深蓝大褂子,薄底快靴,却是缎子面,一摇三晃的迈着大步,直往河岸走去。

  本来,“快刀”张不凡早已纵马走过去,而张不凡也在怀疑,不知那小子看到自己没有。

  也就在他这一念刚起的时候,突然间,耳畔劲风中,听到一声粗犷地叫声:“咳!姑爷!”

  “该死的东西!”“快刀”张不凡心中在臭骂,然而他又不得不急急地一收丝缠,停下马来。缓缓地翻身下马,“快刀”张不凡打着哈哈,迎上前去。

  “原来是胡叔,你这是由那儿来,要到那儿去?”一面有意无意的,先自拉马,走向道旁的一堆柳林中。

  原来这人是君山崔家堡总管的“江夏铁人”胡克勇的兄弟“飞刀手”胡克发。胡氏兄弟二人,在这沿江水旱道上,也算得响当当的人物,只是这胡氏兄弟二人,个性不同,胡克勇不爱在江湖上游荡,所以在崔大胡子的延聘下,担任君山崔家堡的总管,兄弟胡克发,则喜游荡江湖,常年居无定所,但他每年,总有几次,折回洞庭君山,同乃兄聚上个十天半月的,如今他也正要往君山赶去,不想却在这河边道上碰到。

  “我说呢,一路上我老胡尽碰上喜鹊叫,原来还真灵光,会在这半道上碰上……噢……你……”

  飞刀手胡克发双手捂住往外冒血的心口窝,那样子就像要把往外冒的即红又熟的鲜血,给堵住一般。

  太突然了!

  也太快了!

  让紧跟在“快刀”张不凡身后的“飞刀手”胡克发,连闪那么一英寸的机会都没有。

  而当一声“扑通”,胡克发高大的身体,重重的倒下去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已跨在一丈外的马背上。

  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出刀,更不知他刀是藏在何处。

  而张不凡就那么有把握的,连再看一眼倒下去的胡克发都没有,人就急急策马奔去。

  大概是越往鸡公山,道路就越熟的关系,所以黑漆漆的夜晚,“快刀”张不凡还是纵马急奔。

  二更天将尽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已距离鸡公山飞虎寨,不过十来里地,打从这儿起,就算地±每一棵树,每一块大石,他都熟的不能再熟,因为,他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而飞虎寨的一切,自他爹被谋害之后,顺理成章的落入他张不凡的手中。

  算算他所接收的产业,动产方面,一大群骡马牛羊之外,外带飞虎寨大小头目与寨丁,三百五十人,至于不动产吗,大概鸡公山方圆百来里地,他“快刀”张不凡说了就算数。

  能在二十五六岁年纪,就统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如果没有两下子,那还得了?所以“快刀”张不凡平时尽量培养他的统驭能力,他的信条是“宁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

  也因此,他在手段的使用上,是残酷的,不过他也有聪明的一面,那就是善待自己的人,就算是拢络吧!他也能拢络得恰到好处。

  至子鸡公山上飞虎寨,附近的人有句歌谣,倒是十分的恰当。

  “鸡公山!张不凡!

  统领人马三千三。

  上吃天!下啃地!

  能把大江水喝干,

  哎咳哟!哎咳哟!

  官儿见了也丧胆呀!也丧胆!”

  “快刀”张不凡并没有三千三那么多的人马,更不能喝干大江的水,但他却有着喝干江水的野心,要不然,凭他张不凡的身份,他用得着大老远地跑到君山崔家堡,去讨个丑八怪当老婆?

  且说“快刀”张不凡,并没有一马冲上鸡公山的飞虎寨,而只是冲到山脚下的一个哨站,在那儿,有飞虎寨的小头目,统领着七八个寨丁,表面上,是一个客店,实际上却是鸡公山飞虎寨的眼线。

  马啼声才在门外停下来,那间靠山边的店门,也应声而开。

  一看是寨主驾到,立刻全客店都忙了起来,还好,这家靠山边的客店,经常没有客人住,多一半只是在午时,客人上门歇歇腿。打个尖,这天也不例外,所以“快刀”张不凡一进门,立刻说:“马上召四武士来!”

  于是,就见这客店主人,急忙闪身后屋,很快地取出一支响箭,然后在箭上绑了一个烟火,立刻对准后面山峰,使力射去。

  就听哨音一般的声音,划空而去,一股淡红色的火焰,夜空中,特别刺眼。

  于是,就在半山腰上,同样的又向空射出一箭,也同样的喷出淡红焰火。想来这飞虎寨可能在深山中的峰上,因为在这夜暗中,隐隐约约的连续有七八支这种带有淡红火焰的响箭,射入空中。

  这时候的“快刀”张不凡,在一群“店伙计”的侍候下,洗了个热乎乎的澡,也把肚皮填饱,连他那匹“乌云盖天”宝马,也由人上料,洗涮,侍候得无微不至。

  这张不凡也真能利用每一时刻,因为,当飞虎寨四大武士还没有到之前,他竟在店中上房,软塌塌的床铺上,打起鼾来。

  也就在四更天光景,远处一阵马蹄声,有如奔雷一般,直到这山脚旁的客店前停下来。

  寨主住店,店里人没有一个敢睡的,如今召唤的人才到,店门早已大开。

  黑暗中,鱼贯地走入四个彪形大汉,只见为首的一个,生得是虎臂熊腰,豹头环眼,大蒜鼻子下面,露出两个引人注目的大鼻孔,绕腮胡子宽下巴,一张合不拢的鲤鱼嘴巴里,露出一嘴的黄板牙,左手里拿了一把大砍刀,威风八面的走向一张桌前坐下。

  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一个细瘦的高个子,这人披着一头白多黑少的长发,状极轻松,看样子不过三十来岁,大概就是所谓的少年白发,他却在背上背了一把宝剑,面相虽然平庸,但是他那独特的两只杏仁眼,一瞪起来白多黑少,甚是让人寒心。

  另一位矮胖的大光头,生了一对金鱼眼,却是嘴巴奇大,黑乎乎的胡楂子,全长在下巴与脖子上,一把厚背大砍刀,却背在背后,一进门,大鱼眼先就在店房中打转。

  只有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老者,山羊胡子修剪得甚是整齐,鼻子又直又大,只可惜两眼小了些,一把宝剑,拎在手上,急匆匆地跟进来。

  也就在这四人刚一落座,“快刀”张不凡已由睡房走进这大客堂上。

  一面走向四人,张不凡一面对店中几个伙计说:“都出击守着,不经召唤,不准进来!”

  于是,他摆手叫四人坐下来。

  “这件事,我同军师策划了好久,也筹备了很久,如今也该是下手的时候,事成之后,不要说是你我吃香喝辣张口就有,就算是咱们想上天,也有人替咱们搬天梯,想入地,也有人为咱们去挖洞的。”

  只见他咽了口口水,又道:“不过在这件事进行当中,你们四个可得出点力,使把劲,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谁要把这事弄砸锅,就不要来见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四个听的人,好像中了邪一般,没有一个不是木然的表情,嘴巴也都是闭得紧紧的。

  只见“快刀”张不凡,从桌上的竹筒中,抽出一支筷子,在桌面上一圈一画,一面不停的小声解释,而听的四人却也不停的点头,只是就没有一个插上一句的。

  要知这鸡公山上飞虎寨的四大武士,过去都是一方的独行大盗,却在一次武林较技的大会上,被“快刀”张不凡的老爹,“阴阳掌”张翠山所拢络,而这四人中,武功各具特色,两个使刀的,分别是“奔雷刀”李霸与“绝一闪”马亮,两个使剑的,则是“血剑”苟不同与“追云剑”马长江。

  且说“快刀”张不凡在一阵交待之后,一支筷子,却在他内力暗送中,配合他口中的最后八个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而筷子己有一半被他硬插入桌面中。

  于是,“快刀”张不凡立刻与这鸡公山飞虎寨的四大武士,一齐上马,急驰而去。

  不过,“快刀”张不凡的去向却是指向江陵,因为江陵是他第一个策划下手的目标。

  五个人纵马急驰,一清早就赶到河边上船,过了河,这才真的分道扬镳。

  江陵,也就是荆州,这地方在三国时候,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在那时候,可算是占尽了“天时”与“地利”,只可惜没有把“人和”搅磨在一块儿,所以把个魏蜀吴,弄得乌烟瘴气,冤死好多人。

  如今时光似是又在倒转,因为,在距离江陵城以西的万寿坡前,来了一骑,他就是君山崔大胡子的乘龙快婿,鸡公山飞虎寨寨主,“快刀”张不凡。当距离万寿山庄不足五里

  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已开始缓慢下来,他骑的那匹“乌云盖天”,四只蹄子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而张不凡也尽量放松心情,装成没事人一般,看上去还真像是在这春寒已尽,新绿初冒,桃花盛开的春光里,在领略诗情画意的江南春光一般。

  万寿坡距离江陵城,才不过有那么七八里路程,站在万寿坡顶上,往西瞧,江陵城高大的城门楼子,巍然就在江岸上,但万寿城却被坡后面万寿山庄的人。收拾得象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般。整个山坡,除了绕着万寿山坡一条官道,种植的是杨柳树之外,全部都是桃树,这时候整个万寿坡,桃花盛开,加以柳树碧绿,可真是红绿交互辉映,景色意趣昂然。

  天蓝大衫,披着紫缎坎肩,鹿皱快靴,一直裹住两条紫绸裤腿,“快刀”张不凡,极其潇洒地骑在他那匹“乌云盖天”宝马背上,那份自在悠闲的样子,还真的没有辜负这万寿坡上美丽的景色。

  看上去,“快刀”张不凡是在笑,微微地笑,但若要认真的看他那种笑意,就不能不令人汗毛直竖,因为他的笑,却笑的两边嘴角往下垂,直直的鼻梁却在用力往上抽,两眼所表示出的那么点笑意,却是看不到有什么值得他摆出那种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来。

  其实,“快刀”张不凡心里正有一股子无名火,熊熊的燃烧着,因为,他娘是怎么死的,他爹又是怎么死的,他心里明白得很,虽然,那是件无头公案,武林中谁也不承认,他娘与他爹的死,与他们有关,甚至在他爹娘的丧期中,所有中原武林,与江南各武林世家,都曾派人,前来祭奠。但他却清楚的觉得,当今武林中,能摆平他爹娘的人,没有几个,更何况去妄论那些二流以下的角色了。

  于是,“快刀”张不凡接下了他爹的担子,也接下为他爹娘找出真凶的责任.

  两年的筹谋,使他认清了他该如何下手的慎密计划,也只有想到这一计划,他才露出他那令人不敢恭维的微笑。

  “快刀”张不凡的人,还没有绕过万寿坡的时候,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刹时间来到张不凡的马前。

  “是张寨主吗?我们庄主这两天正在念叨你呢!”三个劲装汉子,三把明晃晃的钢刀,说话的却是一个穿大褂的,站在三个持刀汉子前面的精壮汉子,而这个人,“快刀”张不凡认识,他就是这万寿山庄的总管,王老十的得力助手“摧魂掌”甘巴东。

  这甘巴东人已四十开外,生得是白净净的一张脸,溜圆的一对黑多白少的眼珠子,小嘴小鼻,加上一对小耳朵,看上去尽透着精灵古怪的样子。

  打了个哈哈,“快刀”张不凡立即下马,一面抱拳施礼,边说:“张某何幸,让老爷子挂齿,还让巴总管大老远的来接,真是过意不去。”

  “快别这么说,在下实在不敢当,张寨主你请!”一面打个手势,就见一个持刀汉子,伸手接过“快刀”张不凡手中的丝缰,缓缓地跟在二人身后。

  “万寿山庄可真算得是‘人杰地灵’,比起我那鸡公山来,一个是天,另一个是地。”张不凡随口指着大片的桃花林,声声赞道。 

  “寨主爷你真客气,同样是地,长出的东西,也不会有个差别,只是正巧寨主爷赶上桃花盛开而已。”

  “我说的可全是实情,鸡公山的山里头,还真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论你想种个什么,老天爷一视同仁,全部是光开花不结果,比起你们这儿,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风土水脉,还真叫人羡慕不止。”

  “快刀”张不凡也是说的实情,“摧魂掌”甘巴东那有不知道的,只是口里却不得不客气一番罢了。

  五人再加一匹马,走起路来“劈啪啪”,一播三摆的,“快刀”张不凡就像是贵客上门一般,被甘巴东请入万寿山庄中。

  这是第二次“快刀”张不凡上这万寿山庄,头一回也只是半个多月前,他像个幽灵一般,进到这万寿山庄,自我介绍之后,冒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的消息。

  至于什么消息,万寿山庄庄主王老十并不搁在第一,而是他要证实,突然冒出的这个青年人,是不是就是鸡公山飞虎寨的寨主。

  当然,他证实了这一点,而且是很快的就被证实了。

  于是,王老十这才对于“快刀”张不凡的那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感到兴趣。

  等,等得王老十心头有些急躁。

  等,原本是希望的前奏,但如果久等,就会令人不耐,而王老十就是这样。

  他觉得,堂堂一个山寨寨主,绝不可能吃饱了撑的没有事干,大老远的跑上好几百里地,来到他这万寿山庄里消遣他王老十一顿吧!不可能,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

  于是,他一连几天,都派人守在官道上,一有张不凡的消息,就赶快通报。

  也真是巧,张不凡人已上了万寿坡,却正巧碰上了甘总管,自然,他得亲自把这位大寨主,迎入万寿山庄去。

  万寿山庄可真算得是世外桃源,当“块刀”张不凡被领着绕过这万寿坡的时候,透过一条宽敞的坡道,一排整齐砖红砖墙,就在一个数十丈宽大的广场对面,砖墙的正中间,开了一个好大的拱门,拱门的两边,树立了两座人工修剪的卧狮花树,这时候正有许多花红叶绿,令人觉着非常神怡的花朵,布满在狮身上面,就好像两头披着彩花的卧狮。

  拱门的两边,有一付镶瓷对联,闪闪发光的贴在红砖墙上,只见上面是:

  “万寿正气养天地,武林世家出完人。”

  头一次“快刀”张不凡来去匆匆,就没有闲情,看这大拱门上写的是什么,但这一回,他成了万寿出庄的上宾,大摇大摆的走进这个大拱门,于是,他把这几个斗大的,闪闪发光的字,看了个真切。

  于是,他笑了,连带的还微点着头。

  拱门上方是圆形,光溜溜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在一踏进这两丈多高的拱门,迎面却竖立了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碑,碑项端,精细的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只见那两条飞龙,正暴伸两只龙爪,抓向正中间的一颗火红的明珠。

  而石碑上,却是龙飞凤舞的刻着四个大金字:“万寿山庄”。

  跨在大拱门的台阶上,“快刀”张不凡有些口涎倒流,他觉得这石碑上的一对飞龙如变成虎,不正就是他鸡公山的飞虎寨,而那颗冒火焰的明珠,又何异于这万寿山庄?

  于是,“快刀”张不凡第二次又露出了他那个不敢叫人恭维的冷笑。

  绕过这块大屏石碑,却是一条不过十丈长一丈宽的石砖铺地而又笔直的道路,就在这道路两旁,尽是种植些青花异木,两座似真却假,形状怪异的假山,分别坐落在路的两边。抬头看,正面宫殿式的正厅,酱红的一人合抱柱子,数一数就有八根,柱与柱的檐下方,均雕刻着各种人物动态画像与山川风景,一溜十二台阶,每阶虽不过一尺高,却有十丈长,完全一色青石,被人擦洗的净亮发光,登上台阶,两丈宽的一列长廊,紧接着就是一排排雕花檀木玻璃窗门。

  “摧魂掌”甘巴东领着“快刀”张不凡,一直走向正中的大门,跨过尺半高的门槛,“快刀”张不凡这才看到正面厅上,一张好大的罗圈椅上,偎坐着一个满脸红润的胖子,他那种充满生气的红色,足可与万寿山庄的桃花相比拟,而毫不逊色。

  “快刀”张不凡已无暇去欣赏这大厅上富丽堂皇的摆设,就像上一回一样,他先就被胖嘟嘟的万寿山庄主“穿云燕”王老十的一阵热烈招呼声,给硬碰碰的吸引过去。

  “呜呼呀!我的张大寨主,你可叫我王老十好一阵盼望,早盼晚盼的,终于把你大寨主的大驾给盼来了,怎么的,敢情你是云游四海去了?”

  一面说着,穿云燕王老十连腰杆都没有挺,人己站在“快刀”张不凡的跟前,伸出他那细嫩白晰而又微胖的两手,抓住“快刀”张不凡的一条左臂,一阵摇晃,那情形就怕张不凡跑掉似的。

  “王老前辈,说句实在话,我放着安闲的日子不去过,却偏偏整日的鞍马劳顿,说穿了还不是为了……”

  “快刀”张不凡话还未说完,突见“穿云燕”王老十伸手在他面前摇。

  于是,“快刀”张不凡打住他自己要说的话。

  终于,两个人手挽手哈哈一阵大笑。

  大厅上,哪能是谈论机密大事的地方?

  于是,王老十拉着张不凡,绕过这座宫殿式的大厅,推开往后走的一扇大门,来到大厅的后院。

  “快刀”张不凡一进入这个硕大的后院中,眼前又是一亮,只见围绕这个大院子的四周,两边雕花栏杆长廊,院子中却又是小桥流水,水中群鱼清晰可见,最令人神怡的,还是那流水是从附近小溪引来的,因此一股潺潺的水声,令人神怡。

  张不凡一面紧贴着王老十往后面走,心中却在暗骂:他娘的,还真会享受,就算他娘的王宫大内,也不见得有此豪华的住宅,有道是,人心不古,蛇吞象,有了这么大的摆场,还心不满足,竟然还想打歪主意,怎能不招天忌?娘的,我就是来替天行道,收拾你这老小子的。

  心里想的是实情,但表面上却又是一张面孔,一张诚实不欺,和蔼可亲的年青人模样。

  二人这一路上,就是那么搂搂抱抱的,挤进一间厢房里,一间看上去极为令人醒目的厢房,其实,说它是密室,也不为过,因为当二人一走入这间窗明几净,摆设富丽的厢房之后,“穿云燕”王老十就急不可待的拉下窗帘,合紧厢门,甚至还不放心的在这厢房里面,仔细地搜看了一遍。

  想想看,他这么一举拾,这间厢房又何异一间密室?

  挑着一盏玻璃灯,往一张玉石桌面上一放,“穿云燕”王老十双手习惯的在他那胖嘟嘟的红脸蛋上,一阵猛力揉蹭,原本净红的胖脸,更显得红的发亮。

  于是,“快刀”张不凡就着灯光,把个万寿山庄庄主,“穿云燕”王老十,仔细地看了个真切。

  只见这微胖的王老十,中等身材,五十来岁,双目如炬,耳轮奇大,狮鼻阔口,是个“硬”吃八方的长相,不过让人可惜的,是他那满口牙齿,生的却都是“皮鞭缠脖子,个自顾个自”的互不相关,也因此说起话来,齿风外泄。

  “怎么样?老弟,可有确切的消息吗?”“穿云燕”王老十凑起红脸,就快贴到“快刀”张不凡的鼻尖上了。

  “老前辈,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没有个十成十的把握,我怎么能再上你这万寿山庄?那不是来自讨没趣嘛!”

  “快刀”张不凡神秘地一笑,又道:“我这趟来,是要你前辈,准备快船一艘,派上你的亲信三五人,直放洞庭的十二道弯,我已约定君山那边崔家堡的船,出航日期,我想三天后的正午,你们应该可以赶到了吧?”

  “穿云燕”王老十一听,哈哈一笑,说:“赶得到,赶得到!不过……”

  他看了一眼一脸正经的“快刀”张不凡,又问:“那你同他们不一起坐上快船去,不是更好,更方便吗?”

  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快刀”张不凡苦笑道:“我是道道地地从山上出溜下来的旱鸭子,见了水就无精打采,所以,我还是骑马,来得安逸。”

  于是,“穿云燕”王老十呵呵地笑啦!

  那是打从心眼里笑出来的,因为,电闪之间,他想及这个小子,原来怕水,这要是他小子不在场,自己只要来他一个覆雨翻云,说不定好处全叫自己得着。

  也就在他这么一念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突听“快刀”张不凡说道:“老前辈!我张不凡可是为了借重你老爷子水面上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这才拉你老前辈入伙的,咱们这是头一回打交道,希望三方面可得把一颗红透的心,放在中央,谁也别存歪点子。”

  “快刀”张不凡似是一句话,像铁锥—般,敲打在“穿云燕”王老十的内心,所以王老十身子向后一正,有点红脸的样子,却因为他的脸原本就红,所以张不凡没有看出来,但一股无名的热气,却陡然叫张不凡感觉到,所以张不凡在心里喝骂,还想在老子面前弄鬼!

  却听“穿燕云”王老十正色地沉声说:“老弟台!你这是什么话,难得你看得起我,找上我万寿山庄,在我来说,我这可算是白捡白拾,谢你老弟台还来不及呢?那还想打什么歪主意,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快刀”张不凡嘿嘿笑,说:“其实我大老远的找上万寿山庄,拽上你老前荤,我也是早已精打细算,合计再合计,琢磨又琢磨的,在这方圆几百里内,还只有你王前辈,叫我放心,再说你家大业大,雄踞一方,总不会让我这后生晚辈吃闷亏上大当吧!”

  仰天打个哈哈,“穿云燕”王老十一掌拍在桌面上,义正严词地说:“老弟台,听了你这几句话,我可是打心眼里高兴,也从心眼里喜欢上你。”

  一面高声叫道:“来人呐!”

  雕花高木镶玻璃门推开了,总管甘巴东瞪着溜圆的黑眼珠子,匆匆走进来。

  “关照后面,备一桌上席,我要同张寨主在内庭喝一杯。”“穿云燕”王老十望着“快刀”张不凡,随口却对甘巴东吩咐着。

  甘巴东一听,还真有些一楞,这是怎么回事,这内庭摆筵,没有个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又能把筵席设在内庭?真不知这小子在玩什么把戏?竟唬得庄主一愣一愣的。

  但既然庄主吩咐,只好唯命是从了。

  于是,内庭中,一张大圆桌上,坐了些出乎“快刀”张不凡意料之外的陪客。

  而这些陪客中,有令张不凡吃掠,也有叫张不凡喜不自胜的。

  总之,“快刀”张不凡真成了惊喜交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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