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功力被美艳少妇所废,游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与丧志的压
迫下,要“天台魔姬”别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一片铁青,喉头被填住,说不出话来。
徐文见对方的神情,内心痛苦万状,但他不能不如此做,这份情已无法继续下
去,武功已失,今后生死茫茫,岂可误人终身。
他咬紧牙关,故作冷漠无情地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内已蓄满了泪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视我为路柳
墙花,不屑为伴,可是……我……我决没有任何让你蒙羞的行为……”
泪水,终于滚落粉腮。
梨花一枝春带雨,徐文几乎无法坚持下去,然而强毅的性格,使他铁定心肠,
把目光望向天边,淡淡地道:“一切结束了吧!”
“天台魔姬”玉牙一错,凄厉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么?”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么也没有给她,甚至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回
报过,即使“天台魔姬”放荡不羁,白壁有瑕,但这份痴情,也足以原谅她。可是,
现实逼使他不能接受这片情,他不能误她终身幸福,这,也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啊!
痛苦,有增无已,他感到无以自处,太决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徐文,你开口啊!”
声调,充满了凄苦与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激越的情绪,硬起心肠道“我无话可说!”
沉默,难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双方的心里,都被
一种不同原因产生的痛苦剥蚀。
最后,“天台魔姬”在一声颤人心弦的长叹中开了口
“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该这样,我曾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
想占有你。是的,昔日,你钟情于红衣少女,现在你属意于蒋明珠,我为什么忍不
住要嫉妒呢?弟弟,爱你所爱的,与她结婚,但请你……别……如此待我,我曾经
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败了我……办不到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滚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挚的纯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
他的心在痉挛、抽搐,他想拥抱她,吻她,向她说出实情,向她道出心声,可是他
没有这勇气,他必须顾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肉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连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这心灵上的负荷,
使他感到真正的,难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饮下感情的苦杯,即使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们无法结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结合,只希望保持这一份情感!”
“大姐,你该另觅幸福的归宿。”
“除了你,我没有幸福!”
“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绝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声而呼,隐藏的痛苦,终于从言语中宣泄出来。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和
蒋明珠白头偕老……”
徐文厉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合,不会,永远不会!”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过份抑制情绪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只请你别再理我!”
“莫非为了你的‘毒手’?”
“这……这……就算是吧!”
就算什么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泪痕斑驳的粉颊,挪了挪脚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惊愕,继而领悟了徐文的心意,忧伤的面上,绽开了朵看来
还不太自然的笑花,娇躯一挪,缓缓迎了过来……
就当双方即将接触之际——
徐文的理智突地从混乱的激情里升抬起来,他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这一丝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决心。
那双手伸作环状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气,从苦心深处涌起,遍及全
身,四肢有发麻的感觉……
像是一线期待着的阳光,甫从云隙显露,又被更厚的乌云淹没了。
她有一种被侮弄的感觉。
但,谁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绝了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弃了本该享受的同情,
为什么?他不懂吗?懂!为什么?因为他实在爱她!他爱她,该维护她,不能因一
己之私而牺牲她,这便是爱情的真谛,因为爱是牺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么?”
他没有分辨,他必须硬起心肠,把痛苦吞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竖起白旗,
便将一败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头被触怒了的母鹿,原来的柔顺消失了,代之的是无比的愤
恨与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个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没有答腔,尽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纤手倏扬,厉声道:“徐文,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你!”
徐文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
了功力的他,决承受不起这一击。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用你的‘毒手’,杀人不费吹
灰之力,是吗?”
徐文眼一闭,道:“你下手吧,我不还手!”
“你以为我不敢么?”
“没有,我……我……”
“徐文,你视我为败柳残花,你把我的真情当成了粪土!是的,我不知自爱自
重,我无耻,在没有认清你真面目之前,毫无保留地奉献全部情感……”
泪水随声音滚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爱你的,不错,我曾经一度轻视你,但现在不,
我真正的爱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挟以一声惨哼,徐文被一掌震出两丈之外,栽倒在路边草丛里,口血,像泉水
般涌了出来。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会真的不还手,也没有运功抗拒,
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伤吐血。
徐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没有怨恨。他想,这也该是一
种偿还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么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文把心一横,惨厉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气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
杀我吗?为什么不继续下手?”
“你……”
“你不敢么?”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远比男人来得强烈,她当然梦想不
到徐文的功力业已丧失,认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绝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真的毁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
惜,于是,她一跃而前,粉腮罩了一层恐怖的杀机。
徐文见她的神情,不由惊魂出了窍,转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
后会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厉声道;“徐文,别装模作样了,否则你后悔无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会后悔!”
“好,让你永远很我吧!”
话声中,纤掌一扬,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没有动弹,双目暴睁,口角挂起一抹惨笑,他准备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劲而止,显然,她只是气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话,情势立可改观,但,他狠起心肠不表明,反而冷声道;“你
下不了手么?”
“天台魔姬”毫无转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个性,
决不会有什么诡计,这种决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收回
了手掌,缓和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为什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永远离开我,永远的……”
“徐文,别自以为怎么了不起?”
“我没有说我了不起!”
“你干吗装死不起来,那一掌能伤得了你堂堂‘地狱书生’么?”
徐文这才发觉自己的伤势竟然已不疗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
心中的惊异莫可言宣,他确实地感觉到本身有某种潜在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自
己的伤势复原,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复生。为什么?自己并未服食什么天材地
宝,灵丹妙药,这多么奇怪的现象?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话呀!徐文!”
“要说的都说了!”
“你真的绝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
“好美丽的谎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认识你了……”
徐文心头一惨,从牙缝里进出四个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驰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也该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传来两声栗耳的惨哼。
徐文心头一震,作势就待弹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业已丧失,不由颓然摇了摇
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这些杀伐争斗之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见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条修长的人影,一抬头,下意识地向后一挪
步,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一个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学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离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有何见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风的儿子,若非‘卫道会’
两个钉梢的透露出来,老夫几乎错过了,真是天网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两声惨哼,便是发自两名钉梢者之口。
徐文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秀才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听说你很倔强,也很能熬刑,目前你
虽已失去了功力,但我们仍得换个地方慢慢地谈……”
说话声中,褪下外衫,把徐文连手带腰一绕,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树林奔去
。徐文根本无力反抗,一任对方摆布。对方用外衫捆绕他的目的,是顾忌那双“毒
手”,这一点,徐文是明白的。
穿过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风驰电掣,简真有如御风而
行。顾盼间,眼前现出一条大河,浪花翻滚,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边,老秀才刹住身形。一只乌篷大船,系在岸边。老秀才一跃登船,把
徐文朝篷舱内一丢,然后解开缆索,船顺流而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航行了多远,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进入舱中,
在木椅上一坐,道:“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文木然起身,顺势在身侧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不错!”
“徐英风匿身何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么‘玄玉搜魂’还要够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犹存,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功能
被废,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终归是死,既落入对头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过一死!”
“你错了,你别打算解脱,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点你数处‘阴穴’,
使你四肢半废,目能视,耳能听,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药物消失你的记忆,你将忘
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闹市,凭人类求生的本能,你会活下去,
乞讨终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声;“住口!”
老秀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然后,每逢日中,你会发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
亚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过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声,一道劲风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续道:“当然,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小爷后悔给你解药……”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偿你父亲的罪恶千万一,对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
也无须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声道:“你与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齿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现在
你说,老狗匿身何处?”
徐文厉声道;“你休想小爷会告诉你什么!”
“小子,一人为恶,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说出来,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办不到!”
“你会说的,老夫有办法使你开口……”
徐文意识到非人的酷刑,又将临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无,想自杀都办不到,
他不怕死,愿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现世终生……
忽然,他发现舱壁上突出一枚两寸长短的铁钉,正对自己的右太阳穴,距离不
到数寸,只要自己一偏头,结束生命最便当不过。
这一发现,使他平静了,他必须设法移转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开了口:“阁下是姓蓝么?”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着又遭:“阁下叫蓝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声道:“老夫并非蓝少臣,如果蓝少臣还在世的话,他的做法与
老夫一样!”
这么说来,舅父蓝少臣业已不在人世,那这老秀才是什么来路呢?不过,这已
无关紧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机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图自杀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声道:“小子,你听说过苏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脱口道:“岂只听过,不久前还见过。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对方何以会知道大母的名字?为什么问
起她?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来,激动万状地吼道:“你……见过她?”
徐文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
“她……没有死么?”
“阁下与苏媛是何关系?”
老秀才不答所问,猛可里抓住徐文双肩,连连摇撼道:“说,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意料不到的好机会,徐文功力虽废,但“毒手”仍在,只消一举手,
便可使对方中毒,只是前车之鉴,这老秀才内功深厚,已达通玄之境,中了“毒手”,
并不会立时受制,自己功力毫无,解药又在身边,对方尽可从容搜出解药,然后摆
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只这转念的刹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觉,松手后退。
机会就这样消失了。
徐文仍执着原来的打算,利用舱壁的铁钉刺穿太阳死穴,以求解脱。
老秀才面上的肌肉,一上一下地抽动,目瞪如铃,一瞬不瞬。如此修为高深的
人,竟有些气促,可以想见他激动的程度。
“小子,说,你在何处碰到‘空谷兰苏媛’?”
徐文装着不经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阳穴对正了那枚突出的铁钉,距离近及两寸
。现在,他只消用力一撞,便什么都解决了。
老秀才当然做梦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图.只怒狮般瞪视着他,等待答覆。
虽然大母与父亲业已恩断义绝,成了生死冤家,但他岂能说出她的下落,以贻
祸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问道:“你说是不说?”
徐文冷厉地道:“不说!”
“你想死?”
“小爷并没有活的打算。”
“好哇!小子,不给你点颜色……”
徐文钢牙一错,就待向那铁钉撞去……
蓦在此刻——
一声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传来:“徐英风,你可以现身了!”
老秀才面色一变,蹿出舱外。
徐文心头剧震,一时之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喝叫父亲现身。他连想都
不想,站起身来,推开蓬窗,只见三只小舟,缓缓向大船迫来。第一只舟上,并肩
站着“卫道会主”上官宏和那功深莫测的美艳少妇,第二只舟上是“丧天翁”与
“无情叟”,第三只舟上是“痛禅和尚”与“彩衣罗刹”,操舟的全是黑衣壮汉。
“卫道会主”上官宏厉声大叫道:“徐英风,今天你插翅难逃了!”
老秀才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们,此地没有徐英风!”
“丧天翁”雷鸣也似的声音道:“闭上你的嘴,别吠了,叫那老狗出来!”
徐文脑内灵机一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美艳如废了自己功力,放自己走路,
目的是想籍自己寻出父亲的下落,老秀才杀了两名钉梢者,劫走自己,可能另外有
钉梢的传出息讯,对方才跟踪而至。
双方的目的,都在找父亲,只要双方弄明了事实,倒霉的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向周近一扫,发现这里是一个数亩大的回潭,两侧高峰夹峙,虽是白
天,仍阴森之气迫人。
正面横着屏风也似的一座苍岩,正当两峰之间。水流到此。被岩壁堵住,回流
成了大潭。出口却在右前方,由于水道狭窄,白沫飞溅,浪花堆涌,声势惊人。
徐文当机立断,宁死水中,也不愿再受仇家折磨,这机会,他不能放过。于是,
他迅速地移身背对小舟的一面,托开了舷窗,攀援而出,不声不响地滑入潭中。
水表面平静,水下却漩力惊人。
徐文并不谙水性,身子才向下一沉,立即被一般吸力带入潭底,功力既失,自
不能以内功逼住呼吸,水朝口里直灌。
他本能地挣扎,想浮升水面,但漩力奇猛,挣扎只是徒劳,一连几漩,便失去
了知觉,迷蒙中,似已被水流冲出水口。
一阵刺骨奇寒,使他苏醒过来。睁眼一看,晚霞满天,自己躺在冰凉的岩石上
。阵阵山风,触体生寒,耳畔隐闻“呼轰”水声,一时之间,他不辨自己是生是死,
是真抑幻?
久久,他确定自己真的没有作了波臣,呼吸,肉体上的感受,都非幻觉。
于是,他骇异地坐起身来,才看清自己躺卧之处,是绝谷边缘,三尺之外,便
是百丈深渊,那条河,在谷底有如翻滚的巨蟒。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被何人所救?
当然,自己投水自然必死,不会飞上这绝壁来。
蓦然,一个苍劲的声音响在耳边:“本师祖在此,然何不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骨碌爬起身来,只见丈外一块突岩上,端坐着一个枯
瘦如柴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师祖!这从何说起?
自己哪来的师祖?
家门习艺,连师父都没有,而这素昧生平的怪老人却自称师祖,岂不怪哉?
徐文惊讶困惑地向后退了一步,莫知所语。
老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师父没有向你交代明白?
徐文张口结舌地道:“师……父,晚辈没有……师父!”
老人双目陡射碧光,皮包骨的脸上充满怒意,大喝道:“你没有师父?”
“是的”
“你因何至此?”
“晚辈本是投水自尽,不知道……”
老人碧绿的目芒朝徐文一连几绕,厉声道:“你的‘无影摧心手’何人所授?”
徐文为之心头巨震,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先父!”
“什么?先父,他死了?”
“是的!”
“他死前要你来此?”
“这……”
“‘毒经’呢?”
徐文如丈八金钢摸不着头脑,一连串的问话,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老……前辈是……”
老人白眉连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对,他不敢欺师,竟敢违命娶
妻生子,可是这……”说到此处,突地喝问道:“那孽障几时死的?”
“孽障!谁?”
“传你毒功之人!”
“先父么?……他死于数月之前。”
“哼!”这一声冷哼,悠长凄厉,怪腔异调,徐文为之毛骨悚然。他完全迷糊
了,根本弄不清是回什么事,做梦么?不像,真的么?太荒诞了。
老人紧绷在嶙骨上的面皮,抽动了数下,怒气勃勃地道:“不尊十年之诫……
哼!他是如何死的?”
徐文木讷地应道:“是被仇家所害,不过……”
“不过什么?”
“近日又有迹象,似乎……先父仍在世间!”
“他曾向你提及师门的诚命么?”
徐文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会到这‘九转河’来?”
“晚辈被人劫持,乘隙投水,本图自尽……是老前辈相救么?”
老人默然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此子功力被封,莫非神志受损,丧失了记
忆?否则怎会如此?”
“功力被封”四个字使徐文心头一动,自己明明功力被废,而老人却说被封,
这“封”与“废”相差太大了。心念之间,下意识地一提气,猛感内力如泉,自己
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了……
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老人说自己“功力被封”,无疑的是他解
了禁制,看来这老人又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他自称师祖,又提到“毒手”,莫非
他真是父亲的师尊!
老人一招手道:“进来!”
人影倏然消失,徐文又惊异地发觉老人跌坐的突岩之后,是一个石洞,原先被
老人挡住视线,同时全神专注在老人身上,所以没有发现。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上岩,向洞内走去。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洞径幽
暗而狭窄。进了十丈左右,眼前突现一间宽广的石室,几桌椅木,全系石制,居中,
摆着一个香案,竟然也香烟袅袅,明灯娓娓。
老人却垂手站在案分,待徐文一脚跨入,他便开声朗喝道:“祖师神位在此,
还不下跪!”
徐文一窒,目光触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见赫然刻着:“万毒之祖鬼见愁黎煜之
神位”十二个惊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记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说过,“无影摧
心手”仅二百年前一个叫“鬼见愁”的练成过,久已失传。看来自己误打误撞地撞
到师门之内来了。
当下,惊喜参半,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向老人
身前一跪,口称:“不肖徐文,叩见师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来!”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激动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亲呢?”
“徐英风!”
“你不是本门弟子!”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傻了,他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离奇的场面,老人一见面
自称师祖,现在又说不是他门中弟子,看来一切肇因于“无影摧心手”,可是父亲
当初如何获得“毒经”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闭目凝思了半晌,睁眼道:“你听说过伍尚这名字么?”
“没听说过!”
“你见过‘毒经’么?”
“没有!”
“你如何练成这‘无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亲练成了‘毒手’么?”
“据晚辈所知,他没有。”
“他根据什么口授的?”
“听提及是一部‘毒经’!”
“他有没有提及‘毒经’的来源?”
“没有!”
老人闭上了口,洞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对方将如何
处置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不会有性命之忧,最令他感到振奋的是功力已复,他有
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沉默!
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开口,徐文渐渐不安起来
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祷道:“第十二传弟子万有松,通诚
于祖师座前,为维本门一脉不断,弟子从权擅专,伏析鉴察。”
祝祷毕,起身到香案左边站定,沉凝十分地问徐文道:“徐文,你父亲应是本
门第十四代传人,你,是第十五传,现在上香下跪!”
徐文错愕莫名,看情形已无选择的余地,老人不知凭什么认定父亲是第十四代
传人,既然有这名份,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单只救命复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绝
对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转身上步,恭谨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这誓该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门规矩,朗声道;“第
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师恩典,收归门下,誓以此身为本门献,恪守门规诫律,如
有违背,天厌之。谨誓。”
老人又洪喝道:“听宣!”
徐文长跪垂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人万有松已肃穆无比地接下去道:“本门为万毒之门,以济人活物的宗旨,
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义为依归,铲奸锄恶,扶弱抑强,不附恶,不从邪,
可愿凛遵?”
徐文恭应道:“矢志凛遵!”
“听诫!”
“弟子恭聆!”
“一诫奸淫,二诫偷盗,三城滥杀,四诫助恶。可愿凛遵?”
“谨遵!”
“听律!”
“弟子恭聆!”
“欺师灭祖者死!妄传毒技者死!宣泄门秘者死!恃技悖义者死!可愿凛遵?”
徐文悚然应道:“谨遵!”
“孩子,可以起来了!”
徐文转向万有松,叩首道:“参见师太祖!”
“免礼。起来!”
徐文这才站起身来。老人此刻显得慈祥无比,目中栗人的碧芒荡然无存,用手
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话要告诉你!”
“谢坐!”
“先报出身来历!”
“弟子徐文,‘七星帮’帮主徐英风之后,一脉单传继承家学,别无师门。”
“好,孩子,仔细听着:本门称为‘万毒之门’,祖师便是武林至今仍传名的
‘鬼见愁’,讳黎煜。本门是代代单传,每代只收一名传人,这是祖师遗下的规矩,
决不容违背,所以律令中有妄传毒技者死一条……”
“师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动?”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传人……”
“祖师爷有关于收传人的遗示,这也可以说是本门的一段秘辛,祖师在二百年
前,无意中发现这一座被‘九转河’围绕的绝峰秘洞,于是便从此自誓归隐,经历
半甲子潜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极,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精微,忽感如任此道
湮灭,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归隐,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话锋至此一顿,接着又道:“于是,祖师想出了一个撞缘的妙法,把自己所学,
录成了两册秘笈,上册附以笺条,说明得此笈者,须潜心参修,十年之内,如能有
成,可来此间拜师,修习下册……”
“哦!”
“祖师把上册和笺条,用鱼皮袋装妥,投入河中。当然,也许碰不上有缘的人,
也许从此流失,但祖师把这心愿,付与一个‘缘’字……”
徐文听得大是神往,不由脱口道:“结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点了点首道:“当然,不然本门焉能延续到今天。”
“请师太祖说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师正巧在河边打鱼,忽见一具尸体漂来,捞起来一看,
尚未断气,身边赫然带着那半本‘毒经’,经救活之后一问,果然那人是谒师而来,
因路径不熟,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惊“啊”了一声。
“祖师当时喜之不胜,立即收为传人,并开了‘万毒门’这门户,并立下诫律,
同时顾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动辄便毁人性命,人心难测,如对门人不加
限制,势必因良莠不齐而造成浩劫,是以规定每代只传一人……
“祖师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师阮元良。由于阮师公的遭遇,使祖师悟出了一个测验人
心之方,凡获得上册‘毒经’而成传人,必须在‘九转河’上游投潭,经历一劫,
然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门……”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顺流而去,不为发现呢?”
“不会!峰下水流奇特,投水人必然会被推上河滩,祖师在河中依水流天然之
势装有特制巨网,到此必被网住,可称万无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见面就自称师祖,原来认为弟子是投水入门而来……”
“孩子,这便是缘啊!”
“恕弟子绕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岂非断了本香缘?”
“问得好,这便是祖师所谓‘撞缘’,如无缘,本门使中断了。”
“这岂不……”
“祖师法度,决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为祸武林,其人根本无意入门,
又将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师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传
人,出山考察。因为“毒道’属于奇门,得此道者,必会风传武林,不难发现,如
所传非人,可按诫律处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经’,另觅传人。考察满意之后,便
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达,传以下册玄功,如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本门当是固定的有两代在山同参?”
“一点不错!”
“请问第十三代?”
“这是我的推断,十三代传人伍尚,在‘撞缘’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
而有缘人便有你父亲徐英风,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无法回山,
你父亲又已遇害,天幸师祖有灵,引导你来!”
徐文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老人的推断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亲得
‘毒经’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门,而他的作为,完全干犯师门大忌,如
果第十三代传人伍尚还在人间,总有一天他要受门规制裁……
心念未已,只听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传你本门‘毒功’,如果在
世,必受追究。”
这话说得严厉无比,徐文只好唯唯称是。
老人话题一转,道:“你练成毒功之后,有否滥杀无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问还没有!”
“很好!”
“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据武林耆老相传,‘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祖师一人练成过……”
“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传人,都……”
“那又不对了,‘无影摧心手’载于上册,是上册上最艰深的一课。每一代传
人在回山入门的十年限期之内很少有能修练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
林中白无法知晓,而回山之后,虽一切大成,但已届寻继承人之期,事实上已无法
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传人,如你,是很难得的了
。
“设使‘毒经’不慎而遗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将在得手之后惨死!”
“为什么?”
“该册子本身含有剧毒,只要用手触摸,便已中毒百日之内不治。”
徐文打了一个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册内附笺,注明解法,那笺在得经之后,跪读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为
本门传人,甚或习成本门秘功……
徐文内心十分叹服祖师当年设想之周到细密,准此而论,父亲并非第二次得经
之人,如果是,岂不毒发而死,这证明父亲是第十三代掌门伍尚所拣的传人,可是
他的作为,业已犯了师门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祸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门归宗,这简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轩,道:“孩子,为师太祖的为你解开封功奇穴之际,发现你
内力惊人,这与你的年龄不合,莫非你……”
“弟子曾受一个叫‘玉面侠’朱公旦的老前辈输以功力……”
“你拜他为师?”
“没有,绝地巧逢,他托弟子办事,给弟子输功脱困!”
“啊!原来如此,你的内元,已达百年之高,修习本门上乘绝学,必事半而功
倍,现你秉赋,一年可成!”
“一年?”
“怎么,孩子,你嫌长么?每一代掌门,最少者是五年为功。”
“恕弟子无状!”
“家无常礼,用不着如此讲究!”
“据说‘无影摧心手’一旦练成,终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确如此,如修到上乘,则毒之收发由心,平时与常人
无异。这些不必多问,你自然知晓!”
“是!”
“现在你可以开始服劳了,右边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边
第一间为师所在,第二间是练功房。你先去弄吃的吧,功课明晨开始!”
“遵命!”
到目前为止,他仍有些梦幻的感觉,因为这遭遇太离奇了,太令人难以相信,
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奇迹,这便是奇迹了。
洞中无日月,时光逐水流!
徐文废寝忘餐,矢志苦修,有时数天不食烟火。
这一天,他进练功室,直趋老人身前,欢然叫道:“师太祖,我练成了!”
日久月长,朝夕相晤,老人与他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相处有如祖孙,所以在
态度言语之间,已没有什么拘束。
老人手捻颔下稀疏的白须,笑逐颜开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预期提
早了一半!”
徐义可不曾计算过日子,自己也觉惊奇地道:“是半年么?”
“不错,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
“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
老人面上的喜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之色。徐文看得出来,心里也升起一
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离开。先时不觉,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许久的仇恨之
心,又活跃起来。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训诲。”
“第一,寻回‘毒经’,相机物色第十六代传人。”
“是!”
“第二,务必查明你祖师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办到!”
“第三,查明你父亲得经而未来山入门的原因。”
提到父亲,徐文心头一紧,但仍恭应道:“文儿记下了,师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现在已是百毒不浸,为了行道济人,你带些药物随身应用,药架上你可以
自己拣选。再则十年之内,你必须回山一次。本门不禁婚娶,但秘笈父不传子,必
须依祖师遗训‘撞缘’。你,可说是并派以来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经过了水厄……”
“谢师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过霸道,如非对方有必死之道,不许轻用!”
“遵训谕!”
“另外药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师所留,你可带一粒在身上,违犯
本门死律者服之,这是家法,决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应了一声:“是!”
他想,父亲如果真的在世,确有资格服这“法丸”,身为人子,难道……
“此峰三面绝壁环水,仅有后峰一条秘径可出,现在你看着……说着,在地上
画了出入之法,徐文牢记在心。
“话已说完,你下去吧!”
“是!”
回到卧室,徐文百感杂陈,此番出山,大可快意恩仇了,他把半年前的经历,
在心头重温了一遍,只觉疑云重重,诡谲万端,最令他不安的是父亲。
他希望父亲仍在世间,这是人子之常情,可是门中诫律森严,何以自处呢?
祖师伍尚失踪已十余年,人海茫茫,何处去找寻?
“毒经”定在父亲身上,如他不死的话,如他不幸。如何着手……
陡地,他想起了“过路人”所施的“阎王今”剧毒,那毒是本门配方之一,莫
非“毒经”是落入对方之手?这太可能了!但得经之人,百日之内必毒发身亡,这
事情可就相当辣手了。
他也想到“无影摧心”之毒,除了业已练成了“金刚神功”之人外,无人能抗,
除本门解药外,无人能解;预含解药在口,在药丸未化尽之前,可承受毒手而致中
毒,自己所遭遇的“过路人”等,都不怕“毒手”,彼辈当然不可能都练成了武学
极致的“金刚神功”,那他们都有解药么?解药何来?
这蹊跷,他想不透。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对方也是不怕“毒手”之一,这谜底必须揭穿
。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徐文叩别师太祖万有松,循秘径出山。
他毫不考虑地取道奔向开封。
许多重大的谜,要从“妙手先生”口里解答。双方约期是一月,现在半年过去
了,蒋尉民父女可能急煞!
半年,不算长,也不太短,诡谲的江湖,会起多少变化呢?
到了开封,如果蒋家父女提起婚事,自己将如何答复?“毒手”,自修习了本
门上乘秘功之后,业已收发由心,不致为害,当初之约是“毒功”散日,即践约之
期,现在“毒手”已无须散去,是否算数呢?
想到蒋明珠的玉貌花容,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荡,可是另一个倩影出现了,那
是在半年前自己功力被废,故意给气走的,她现在如何?嫁了人?抑是……
这一天,到了郾师,他先觅店打尖,换了衣饰。他已不须任何掩饰,一袭白色
儒衫,方巾锦履,使他成了一个秀逸绝伦的美书生。
他从前不时出现在眉目之间的乖戾之气,因修习上乘武学而彻底地消逝了,所
不同的,是在运用本门心法双目会泛碧芒,这是无法避免的,因它是本门的特徵。
入夜,他一个人在房内自斟自饮……
突地——
隔壁房内传来一声骇极的呼喊,接着是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看来是房客听见呼
喊而涌向这边。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七老八十的,怎会遭遇横死?”
“小的失踪了,老的死了,这官司怎么打……”
“本来就不是好路道,白日里那妞儿那副德性……”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来说,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徐文不理不睬,仍自喝着酒。
“呀!这是什么玩意?”
“好好一面玉珏,怎地穿了三个窟窿?”
“朋友们,这玩意儿是江湖信物之类的东西,看来是江湖仇杀,出门在外,少
惹是非为妙……”
“啊!”
“哦!”
不知是谁说了那几句话,看热闹的房客,怕引火烧身,纷纷散去。
“玉珏,三个窟窿?”
徐文自语了一声,惊得跳了起来,一弹身飘出房,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三三两
两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缩,流连在天井里,店主与两个执灯的店伙,木鸡般呆立
在房门口,似乎已没了主意。
徐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头冲入房中。
“呀!”
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房中地上,躺着一具白发皤皤的青衣老妇尸体,血渍侵殷殷,流了一地。尸旁,
抛着一块玉块,正是方才众人喊嚷着穿了三个窟窿的东西。
徐文捡在手中一看,不错,是“天台魔姬”随身所带的信物“三指块”,从衣
着来看,死者是她师父“三指姥姥”无疑了。
“天台魔姬”呢?房客说一老一少,那少的当然就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回身,连眼都直了,房内靠窗的墙上,被穿了无数小孔,每三孔自成一
组,这正是“三指姥姥”的独门绝艺“三指追魂”所留的痕迹。
“三指姥姥”的名头,在武林道上可说是拔尖一流,功力仅略逊于“痛禅和尚”,
“三指块”所至,黑白咸服,是谁能杀得了这不可思议的女怪杰?
徐文暗忖,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投店之前,否则以现场的情况而论,双方曾经
搏击,自己不能毫无所闻。以自己所知,能杀得了“三指姥姥”这等高手的,还真
难找得出一二人。
“三指姥姥”被杀,“天台魔姬”的遭遇可想而知了
一时之间,他忧心如焚,他自觉欠“天台魔姬”太多,半年前故作无情,气走
她的那一幕,犹在目前……
突然,一个黑衣老者,探头向房内望了望,登时面如死灰,低声向店主道:
“别声张,赶快设法抬去埋了也不必报官相验,否则你这店就别打算开了!”
说完,一缩头……
徐文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黑衣老者抬头一望徐文,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胆子壮了些,但面上惊怖之
色未除,颤声道:“少侠有何指教?”
“谁作的案?”
“这……这……”
“快说!”
“少侠不见壁间那粉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