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佛心 作者:陈青云
第一章 武林客(1)


  这是一间面对园林的敞轩,布置得古色古香,淡雅宜人,充满了诗情画意。轩
中,摆了一桌酒席,首座上高踞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赤面老者,嘴角噙着一丝阴
残的笑意,眼望轩外花间的孵石小径,似乎在等待着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一忽儿工夫,花径上出现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
人,十分拘谨地进入轩中,向赤面老者恭施一礼,道:“不知堡主相召,有何见谕?”

  赤面老者嘴角的阴残笑意倏地收敛,微一摆手,平静地道:“师爷,请坐!”

  “小的不敢!”

  “坐下,今天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在没有说之先,你且陪我喝上几杯!”

  被唤作师爷的中年文士,在侧位上落座,脸上呈现深深地不安与惊惧,他的目
光向下垂视,似乎有意不和堡主的目光相接。

  “来,干杯。不要拘束,这是我特别命厨下做的几样精致菜点,色香味火工全
到家,你吃了就知道!”

  中年文士起身,干杯,然后执壶注酒,目光和对方微微一接触,又迅捷地移开,
脸上不安之色更浓了。老者笑容可掬,频频劝菜。酒过数巡,中年文士忍不住道:

  “堡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见示!”

  “师爷,你投效本堡五年了?”

  “是的!”

  “你不是姓沈吧?”

  中年文士猛一抬头,目中尽是惊怖之色,身躯在微微发抖。这时,可见他右颊
上有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疤痕,如果不是这疤痕,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赤面老者笑态未改,接着又道:“上官宏,本堡主很佩服你这种坚毅的精神,
你毁面作疤,改名换姓,潜伏本堡五年之久,直到昨夜你在后花园中暗晤三夫人祝
艳华,本堡主才知道其中原委,唉……”

  中年文士由惊怖而怨毒,疤痕涨得排红,张口欲言又止。

  赤面老者换了一种负疚的神情又道:“上官宏,对于你本堡主深感愧疚,但,
既成事实,无法挽回……”

  中年文士双目暴射毒芒,咬牙切齿地道;“堡生难道不知祝艳华业已结婚而且
怀有身孕……”

  “事后觉察,业已无及,你俩夫妻情重,本堡生愿意让你们二人合一,永不分
离,稍赎前愆。今后你如寻仇,本堡主接着就是,现在你可以离堡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迸出一句话道:“上官宏谢堡主思典,请问她……”

  “她在堡外前道等你,去吧!”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转身奔了出去。出得堡门,不由仰天一叹道:“五年苟活,
总算还有今天,只是……”

  “八弟!”

  中年文士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士,满面凄恻怪异的表情。

  “大哥,你……”

  “我们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朝大道方向奔去。

  “大哥,小弟不及辞行,请原谅!”

  “八弟,你从此远走高飞,寻一个隐僻的所在安身吧!”

  “大哥,小弟与贱内苟活偷生,为的是那骨肉……”

  “以后再想办法吧,现在你必须赶快逃命。”

  “逃命?”

  “愚兄我奉堡生之命送你一程,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中年文士陡然停步,粟声借,“大哥奉命要取小弟性命?”

  “正是这句话!”

  “大哥何不下手?”

  “八弟,愚兄要下手就不会告诉你了!”

  “那大哥如何回堡向那老匹夫交代?”

  中年武士以一种坚毅的口吻道:“我当然也远走高飞,脱离这罪恶的渊薮了,
别为我担心,我自有打算……”

  中年文士心念一转,如中蛇蝎叮咬般的一震,颤声道:“大哥,她……”

  中年武士面上立起抽搐,久久,才咬着牙道:“八弟,我爽快告诉你,但你目
前必须忍耐,她死了,你刚才在酒席上所吃的菜肴,便是她的肉所烹……”

  中年文士猛叫一声,喷出了数口鲜血,接着是翻肠倒胃地呕吐,双手使劲抓头,
连发带皮地被抓落两握,登时血流满面,身形摇摇欲倒,凄厉怨毒之状,令人不寒
而栗。最后,歇斯底里地狂呼道:“好!好!我和她真的合为一体了,我……吃了
她的肉!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中,人影由大而小,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

  远山含笑,溪水泛碧,睛空万里,风和日丽,好一个仲春天气。

  通往开封的官道上,五骑骏马,按辔徐行。当先一骑,是一个衣履鲜明,面如
冠玉的书生,看上去年纪在二十一二之间。这书生美则美矣,只是眉宇之间,隐隐
有一股戾气,而最触目的,是左袖虚飘,赫然他只有一只胳膊。

  第二骑,是一个面如重枣的黑衫老者,浓眉巨眼,精悍之气逼人。

  末后三骑,却是三个面目佼好的少年,看装扮是侍童模样。

  进开封城,看来求亲只好待明天……”

  独臂书生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父命难违,我根本不作兴前前来求亲。”

  独臂书生打断了黑社老者的话道:“方总管,富甲天下是他蒋家的事,与我何
干。你看我这副狼狈相,此去如果对方不允这门婚事,人可就丢大了!”

  “依老夫看来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何以见得?”

  “蒋尉民与尊大人是八拜之交,十年前蒋尉民来访,曾盛赞二公子的人品,婚
事可说是那时便决定了的,今日此来,只是按礼数而行罢了!”

  “十年前我不是这形象吧?”

  “这打什么紧,只不过……”

  就在此刻,蹄声得得,三骑红马,迎面缓缓驰来,前面一骑上是一个十七八岁
的红衣少女,后面两骑,是两名侍婢装束的青衣少女。

  独臂书生目光转处,不期然地控住马缰,视线再也无法从红衣少女身上移开,
只见她生得柳眉杏眼。瑶口琼鼻,纤巧合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肌理赛雪
欺霜,足可当仙露明珠四个字。

  这只不过眨眼间事,三骑马已来到近前,红衣少女面带薄怒,扫了独臂书生一
眼,皱了皱眉,从旁驰过,最后那名青衣婢女,在马背上“啐”了一口,喃喃地道
:“看人也有这等看法的,目灼灼像个贼,该挖下那双照子才对!”

  骂声中,人已擦身驰过。

  随行三侍童之一怒声道:“这贱人该教训……”

  独臂书生喝道:“少废话!”

  那侍童赶紧垂下头去。

  黑衫老者望着如醉如痴的独臂书生道:“二公子,我们赶程吧?”

  “算了,这门亲事我放弃了!”

  “什么?二公子,你……不去求亲了?”

  “嗯!”

  黑衫老者跃下了马背,发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独臂书生依然冷冰冰地道:“方总管,你带他们三人回程去吧!”

  “二公子,敝人如何向主人交代?”

  “只说我的意思就是。”

  “这……”

  黑衫老者额上渗出了汗珠,张口努目,急得说不上话来。

  独臂书生对开封蒋家这门亲事根本就不愿意,只是父命难违,不得不勉强上道,
现在这红衣少女突然闯入他的心房,使地增加了反抗的勇气,他有一个志愿,要自
己看上的女子,才能作为终身伴侣,他从小养成了一种任性乖戾的性格,下意识中
有一种强烈的反抗意识,蒋家的小姐他没有见过,美丑在未知之天,但目前的红衣
少女,他不愿失之交臂,当下一扬手道:“方总管,上复家父,我这就走……”

  黑衫老者上前一把扣住嚼环,惶然道:“二公子,你不能这样!”

  三个侍童,只有发呆的份儿,根本不敢插嘴。

  独臂书生双目一瞪,道:“方总管,你该知道我的性情?”

  双目射出的暴戾之气,使黑衫老者不期然地松手后退。独臂书生轻叩马腹,双
腿一夹,泼刺刺地追了下去。黑衫老者猛一跺脚,跃登马背,向三侍童道:“我们
跟了去吧!”

  四匹马掉头赶去。

  红衣少女一行,奔行不疾,而独臂书生却是策马狂驰,不久便被追上,双方一
接近,独臂书生抖缰冲出丈外,再回过马来,拦在道中。

  三匹红骑一刹势,青衣女侍婢双双奔上前来,其中之一柳眉一竖,怒声道:

  “阁下拦路何为?”

  独臂书生连正眼都不觑青衣侍婢一下,对着红衣少女就马背一欠身,道:“姑
娘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粉面凝霜,樱口紧抿,不予答腔。

  那发话的青衣侍婢,脸上可挂不住了,娇喝一声道:“何物狂徒,敢对我家小
姐无礼!”

  独臂书生冷眼一扫对方,道:“别出口伤人!”

  “伤了你又怎样?”

  “你不是找死吧?”

  “找死的是你!”

  青衣侍婢叩马扬剑,就待出手,红衣少女一抬手,止住了青衣侍婢,然后美目
一转,向独臂书生道:“阁下这算什么意思?”

  “在下……”独臂书生期期觉得难以启齿。

  “怎样?”

  “在下……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

  红衣少女冷若冰霜地道:“总得有个原因的吧?”

  独臂书生俊面微微一红,随即坦然道:“在下想结识姑娘。”

  “结识,哼!阁下大概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什么意思?”

  “姑娘我可不是路柳墙花。”_

  “不!姑娘错会意了,在下的确……”

  “闪开!”

  娇斥声中,一条八尺长的软鞭,兜头卷到,势道十分惊人。

  独臂书生面色一变,伸手迎着鞭影抓去。这种软鞭,属于外门兵刃,若没有相
当造诣,决不敢使,但敢以空手抓鞭,显然这书生的身手也是有了相当火候。

  但那迅雷疾电般的鞭影,却中途变势,扫向马股。这一着,可说相当捉狭,这
书生只有一只独臂,出手抓鞭,业已放了缓绳,要控马闪避,势所不能,格拒也已
无及,“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股上。那马负此剧创,悲嘶一声,扬蹄
奋鬣,发狂地向前奔窜,独臂书生伸手捞缰没有捞住,马儿真的成了无羁野马,喝
斥自然更是白费气力,只好伏身鞍桥,任其所之。

  也不知奔了多少里程,马儿狂性稍敛,独臂书生这才滑向马颈,抱住马头,全
身下坠,硬生生地控住了坐骑。掉头一看,马股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条缝足
有一尺长,这一鞭抽得可真是不轻。

  他自嘲地发出了一声苦笑,取出伤药,替马敷上。显然,这马不经休养,是无
法驱驰的了。

  想了想,把马背上重要的东西取下,揣在怀中,然后轻轻一拍马背,任马自去。

  这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这口气却实在吞不下去。

  四望一片荒凉,他已不知身在何处,他想去截红衣少女,却难辨方位,发了一
会呆,大概估量着来时的方向,盲目奔去。

  奔了一程,官道在望,精神不由一振。

  蓦地——

  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独臂书生心头一震,刹住身形,两声惨号之后,却再也没有声息,他辨了方位,
弹身便朝右侧方的一片密林驰去。

  身甫入林,一幅惨象,骤呈眼帘,他不由呆了。

  刚离开不久的两名青衣侍婢,被连人带马,劈死林中,人马都是五官溢血,看
来是被一种至高的掌力所毁。

  红衣少女呢?

  一念及此,不禁大感惶惑,他与她素昧平生,萍水一面,还挨了她一鞭,而他
却对她关心起来,这种心理,实在非常微妙。

  一阵格格怪笑,起自林中不远。

  他连想都不想便循声扑去……

  林中——

  四个面目狞恶的白衣人,正围住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花容惨淡,发乱钗横,口角血债犹殷,看来已经过了一番剧战。

  白衣人之一,阴阴一笑道:“丫头,你还是说出来吧?”

  红衣少女厉声道:“说什么?”

  “嘻嘻,别装蒜了,当然是那‘石佛’的下落!”

  “不知道!”

  “仍是这三个字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另一个白衣人道:“不用多费唇舌了,带回宫去吧!”

  原先发话的白衣人“嗯!”了一声,向红衣少女道:“丫头,乖乖地随本使者
上路吧!”

  红衣少女咬牙道:“休想!”

  “这可不能由你。”

  话声中,出手便向红衣少女抓去,这一抓之势,诡谲得令人咋舌,红衣少女一
抖腕,软鞭如灵蛇般飞出,明是缠向对方手腕,鞭头却中途一折,疾点““七坎”
死穴。

  白衣人左掌斜切鞭梢,右手抓出之势不变。

  红衣少女手腕一震,软鞭一缩一伸,笔直地戮向对方“气海”,娇躯扭开半尺,
堪堪避过对方凌厉至极的一抓。

  白衣人一抓落空,鞭梢已临“气海”,快捷如电,他却以更快的速度旋了开去,
就在旋身之际,反劈一掌。

  如山劲气,怒卷而出,势道之强,简直骇人听闻,红衣少女被震得踉跄退了三
四步,粉腮一阵煞白。

  另一个白衣人,迎着红衣少女倒退而至的身形,伸手疾抓……

  “住手!”

  暴喝声中,四白衣人同时一怔,一个面如冠玉的独臂书生,鬼魅般飘入场中。

  红衣少女一转脸,四目交投,不禁玉牙暗错,独臂书生却微笑颔首。

  四白衣人八只凶芒熠熠的眼睛,齐齐向独臂书生一扫,其中一个弹身上前,阴
恻恻地道:“小子,你巴巴地赶来送死么?”

  独臂书生目中戾气大盛,冷冷地道;“你四人就是无恶不作的‘五雷宫’四使
者?”

  “不错,小子你还算有见识,不过你既凑上了热闹,就别打算活着离开了!”

  “是这样吗?”

  “你以为说着玩的……”

  话声未落,手爪已闪电般抓出,独臂书生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不接不架,白
衣人加上三成劲,一下抓中衣袖虚飘的左胁……

  “哇!”

  惨号声中,白衣人连退数步,身躯晃了两晃,仆地而亡。

  谁也不知白衣人是如何致死的,独臂书生根本不曾动手。

  红衣少女满面骇然之色。

  另三个白衣人齐齐围了过来,狞恶的神情,像是三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独臂书生面不改色地道:“你三个不想死的话,乘早滚吧!”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白衣人厉声喝道:“小子,你使的什么阴毒手法?”

  “有眼可以自己看!”

  “报上你师承来历?”

  “凭你们还不配!”

  另一白衣人怒哼一声,挥掌猛劈,独臂书生微一侧身,这惊人的一掌,不偏不
倚地击正断臂的一边,“砰!”然一声,独臂书生身形被震得一晃。

  “哇!”

  惨号再传,那出手的白衣人,仰面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出手而能致人于死?

  年长的白衣人突地惊怖万状地栗呼道:“你……你……是‘地狱书生’?”

  “不错!”

  另一白衣人不期然地直往后退,两人互望了一眼,片言不发,各抓起一具同伴
的尸体,如飞而逝。

  红衣少女粉腮铁青,切齿道:“原来阁下是鼎鼎大名的‘地狱书生’……”

  “不敢!”

  “阁下准备怎么样?”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你自己吧。”

  “在下实在是诚心要与姑娘交友!”

  “男女授受不亲,交友两字从何说起?”

  “江湖儿女何必拘世俗之见!”

  “‘地狱书生’用不着来这一套,你的目的是‘石佛’,对吗?”

  “‘石佛’?在下是刚才方听到这个名词,还不知其中究竟哩!”

  红衣少女冷笑了一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告诉你,你无论用
什么手段,也休想如愿!”

  “地狱书生”发急道:“姑娘,在下再说一遍,的确没有这种存心!”

  “如此请便吧。”

  “姑娘如何称呼?”

  “我不会告诉你。”

  “姑娘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惯与豺狼为伍。”

  “地狱书生”面色一变,目中骤现杀机,但,那杀机只一现便告消失。

  “姑娘目在下为豺狼?”

  “依阁下杀人的手法,豺狼二字尚不足以形容!”

  “地狱书生”不由气结,冷冷地道:“在下不杀人,姑娘已成了‘五雷宫’的
座上客。”

  红衣少女一怔神,道:“如此说来,是阁下救了我?”

  “适逢其会,在下无市恩布惠!”

  “我领你这份情,如何?”

  “大可不必!”

  “然则阁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地狱书生”使面微赧,道:“在下想认识姑娘,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是的。”

  “要认识我的目的又何在呢?”

  “地狱书生”虽说自小任性乖戾惯了,但要他当面说出一见钟情之类的话来,
却又羞于启齿,期期地答不上话来。

  红衣少女傲然道:“阁下不说,我可要告辞了。援手之情,我会记下的!”

  说完,真的转身离开……

  他本想截住她,但心念一转,又打消了这念头,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从视线中
消逝,他觉得很可笑,自己无端端地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违背父命,却找来一场
没趣。

  但红衣少女那宜嗔宜喜的面容,却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人,有一种天性上的弱点,失去的,是最完美的,得不到的,是最珍贵的。

  “地狱书生”不禁脱口自语道:“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突地——

  一个娇媚的声音接口道:“想不到‘地狱书生’”竟是个多情种子!”

  “谁?”

  “‘天台魔姬’这厢有礼!”

  扣人心弦的媚语声中,一个二十多岁的艳妆女子,现身出来。只见她眉眼带笑,
桃腮泛春,妖烧多姿,全身从上到下,充满了诱惑。

  “地狱书生”心中大大一震,道:“你就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扭腰摆臀,胸前乳浪起伏,娉娉婷婷移了两步,燕语莺声地道:

  “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地狱书生”被逗弄得心头一落,但依然冷漠地道:“有何见教?”

  “天台魔姬”格格一阵媚笑道:“多情自古空遗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

  “谁是你兄弟?”

  “哟!别凶凶霸霸的好不好,我今年二十五,叫你一声兄弟不为过吧?”

  “你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另有要事!”

  “要事?”

  “噢!”

  “什么要事?”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妮子,还是为了‘石佛’?”

  “地狱书生”心头一动,他的确不知道“石佛”是一回什么事,刚才“五雷宫”
四使者,二死二逃,也是为了“石佛”,莫不成所谓的“石佛”是件武林奇珍?虽
然,他今天初次见到“天台魔姬”的真面目,但却久闻其名,这尤物曾疯靡了无数
年青武土,但,由于身手太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相当扎手,令人不敢接近,他
心有所属,是以对她在态度上冷漠十分,当下淡淡地道:“你先说说爱她怎样?为
了‘石佛’又怎样?”

  “这很重要,你必须先表明态度。”

  “如果在下不愿表示意见呢?”

  “那你会后悔。”

  “后悔!为什么?”

  “你如果不答复这问题,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地狱书生”心念数转之后,道:“在下得先知道‘石佛’是什么回事?”

  “什么?你对‘石佛’的事一无所知?”

  “是的。”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爱上了她?”

  “就算是吧。”

  “天台魔姬”面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水样的眸光,在“地狱书生”俊美绝
伦的脸孔上一连几绕,“格!”的一笑道:“她不会爱你!”

  “地狱书生”一怔道:“为什么?”

  “第一、你的雅号显示出你出身不正。第二、你虽说长得够美男子三字之称,
可是你……”

  “四肢不全,对吗?”

  “兄弟,正是这句话。”

  “地狱书生”哈哈一笑道;“在下却不在乎这些!”

  “可是别人在乎呀!”

  “还是谈谈‘石佛’的事吧?”

  “说来话长,这里刚躺过两具尸体,十分惹厌,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谈,怎
样?”

  “可以。”

  两人移身到林深处,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了下来,一阵风过,如兰似麝的幽香,
使“地狱书生”心神荡然,目光下意识地朝对方一扫,那熟透了的胴体,使他面上
起了一阵潮红。“天台魔姬”嫣然一笑,道;“先小人,后君子,我说出‘石佛’
的秘密之后,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大概不至于。”

  “其实……那也无所谓……”

  “言归正传吧。”

  “你听说过“白石庵’这名称没有?”

  “‘白石庵’……你说的是被武林人目为圣地的‘天下第一庵’?”

  “一点不错,正是那地方,‘白石庵’之所以被目为圣地,是因为庵主‘白石
神尼’的功力业已通玄,任何人也不敢去干犯。据说‘白石神尼’之所以有那深不
可测的身手,是因为一尊‘石佛’……”

  “那‘石佛’如此玄妙?”

  “详细内情,不得而知,不过这一点是事实。”

  “以后呢?”

  “年前,有人无意中发现‘白石神尼’业已圆寂,消息传出,不少江湖人物前
去探寻‘石佛’之秘,但一无所得……”

  “为什么找上红衣女子呢?”

  “因为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

  “哦!不对……”

  “什么不对?”

  “红衣少女既是‘白石神尼’的传人,而‘白石神尼’功力业已通玄,她的传
人当不致连‘五雷宫’的四使者都敌不过?”

  “这就难说了,也许限于资质……”

  “如果资质不佳,‘白石神尼’岂会收归门下?”

  “说得是,唯一的可能,便是红衣少女入门不久,还没有得到真传,不过,我
亲眼见她独挡四使者,没有在‘五雷掌’之下丧命,这也属难能的了,能当四使者
联手一击的,江湖中可没有多少人呢!”

  “地狱书生”沉思了片刻,道:“你也是觊觎‘石佛,者之一?”

  “天台魔姬”毫不迟疑地道:“不错!”

  “地狱书生”冷漠地道:“以你‘天台魔姬’的身手,对付那红衣少女当无问
题,尽可下手,何必……”

  “有两个原因阻止我下手!”

  “哪两个原因?”

  “第一、久已失踪江湖的怪人‘无情叟’业已现身,有人见他尾随过红衣少女,
这怪人的一身功力,业已出神入化,而且出了名的心辣手狠……”

  “你惹不起?”

  “我相信没有几个人惹得起,不过,那还是其次。”

  “第二个原因呢?”

  “这是最主要的,就是你!”

  “在下?”

  “不错,兄弟,我不想与你起冲突,所以……”

  “地狱书生”冷冷一哂,道:“所以先找在下商量?”

  “天台魔姬”轻“嗯!”了一声,道:“我被称为‘魔姬’,而兄弟你是‘地
狱书生’,我们是一类人物,而且,我并不介意于你少了一只手臂!”说完,粉腮
泛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这话说得非常露骨,她对他有意。“地狱书生”故作不解,道:“你还没有说
出找在下的目的?”

  “与你合作?”

  “合作两字何解?”

  “我们各取所需。”

  “这种想法不嫌太天真吗?”

  “一点也不,你的邪门功力,可以对付‘无情叟’,而我,只想得到‘石佛’,
红衣少女是你的。”

  “地狱书生”哈哈一阵狂笑道:“好算盘,在下替你挡‘无情叟’,而你对红
衣少女下手,哈哈哈……”

  “这没有什么好笑,红衣少女如落入‘无情叟’手中,‘石佛’不保,命也难
全,结果你得到什么?”

  “难道在下不能助她挡‘无情叟’?”

  “不能。”

  “这就奇了。”

  “如果你不能抵拒‘无情叟’的‘天震之术’,什么功力都是白费!”

  “难道你能抵御‘无情叟’的‘天震之术’?”

  “当然。”

  “那你可以单独下手呀?”

  “不能。”

  “为什么?”

  “我虽能破解‘天震之术’,但功力却不是对方之敌,只有我把破解之法告诉
你,以你的邪门杀手,必可对付那怪物。”

  “地狱书生”暗自替红衣少女担心,她已成了众矢之的,不知尚有多少人在打
她的主意,当下冷声道:“你怎知在下在得到你破解‘天震之术’的法门后,不助
她对付你呢?”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你坦白得可爱,但你办不到!”

  “那又为什么?”

  “你坦白我也不好意思含糊,她已落在我的手中!”

  “地狱书生”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什么?她已落到你的手中?”

  “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地道:“不必紧张,我不会伤她半根汗毛,你的目的是
人,不错吧?”

  “地狱书生”眉目之间戾气大盛,寒声道:“我劈了你!”

  “天台魔姬”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劈了我,她便死定了,何况你未必劈得
了我,再说,她现在与你可以说毫无关系可言,你爱她,她未必爱你!”

  “地狱书生”重重地一哼道:“在下不惯于被人戏弄?”

  “没有人戏弄你,各付所值,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现在何处?”

  “这暂时不能告诉你。”

  “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要她说出‘石佛’的下落,东西到手,她便可自由!”

  “如果她不肯吐露呢?”

  “我有办法要她说。”

  “用刑逼供?”

  “那是下下之策,我不屑为,说不定‘无情叟’会不速而至,为了她的生命安
全,你得立刻学那化解‘天震之术’的方法!”

  “‘天台魔姬’,如果在下发觉你在玩弄花样……”

  “对别人也许,对你不会。”

  “在下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放弃‘石佛’?”

  “放弃!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放弃她!”

  “办不到!”

  “彼此!彼此!我当然也办不到!”

  “将来你会后悔的!”

  “兄弟,别这么冷酷无情,现在听我说,‘天震之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
家功夫,能伤人心脉,夺人神志,唯一抗拒之法,是封闭‘听根穴’,护住‘心脉’,
但如你以一般方法封穴护脉,内元内用,就无抵挡对方并施的杀手,所以必须在内
元不减的原则下化解,才能奏效。现在我告诉你口诀……”

  说着,把口诀解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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